《[218]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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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一天-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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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吃饭,一直从下午四点半吃到晚上八点多。我们还要了啤酒,因为开心,大家都喝得有些多。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邻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来相约考进同一所大学,可程骅意外落榜,然后去当了兵。他们曾经一度断了联系,直到一年后于悠放假而程骅回去探亲他们才重遇。而今,程骅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军校。
  “你们先回学校吧,程骅他没有来过北京,我要陪他到处走走。”从饭馆出来,于悠的脸红红的,跟我们道别。
  “那我等你回去,有好多事想跟你讲。”我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真的有好多话要说,比如我和阿康和好的经过,比如我对这个男生的看法。
  “你不用等我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我有些呆愣地看着她和程骅,体内的酒精似乎在发酵,涨得我脑袋发晕。
  “好,你们走吧。”阿康一把揽住我的肩,“我们也要回去了。再见,以后有机会再见。”
  然后,阿康连再见都没有让我有机会说,拖着我便走。
  “喂,你干什么?”走了一阵,我不悦地拉住阿康的手,让他停了下来。
  “傻瓜,没看到他们想独处,有很多话要说吗。”
  “可是,明天说不行吗?现在都好晚了,等回到宿舍都深夜了。”
  “你呀,他们是晚上也想在一起,真是个小傻瓜。”阿康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啊?我仿佛被什么巫师的棒子点中了一般,有好长时间不能回神,他们是要……
  “小念,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也在一起——”他搂住我。
  “什么?”我尖叫出声,脸瞬间变得滚烫,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肩上,“想都不要想!你这个……这个……”
  “那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嘛。”他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防止我再次行凶。
  “什么呀,不行!你怎么现在满脑子的这种思想,一点都不健康!”
  “那我们总要结婚的呀,结婚了你还说我思想不健康啊?”他一副调侃的口气。
  “那结婚……结婚是结婚以后嘛,反正结婚前……结婚前……结婚前就是不行!”说我思想保守也罢,反正我不认同婚前的性行为。
  “那我去找别人婚前性行为,你会同意?”
  “哼,那你也不用来找我了。讨厌,你怎么这么讨厌!”抽出手来,禁不住又打了他一拳。
  “知道一件事吗?你现在变得越来越暴力了。”他俯在我耳边呢喃。
  什么呀,我哪有暴力啊,真是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在变了。我喜欢这变化,因为这变化而欣喜着。
  银杏叶黄了,落了,天气渐渐冷了。
  十月的时候,阿康去考了GRE subject,然后他一直准备十二月份的GRE考试和来年的托福考试。几个月里,我一直陪他学习。
  “你真要放杨康出国去啊,我看你比他还用功。”于悠有天抱怨我都没有时间陪她逛街,整天只知道学英语。
  “总要让他考考试试吧,报名费什么都交了。”我不能让阿康的父母还没见到我,就失望吧。
  “你还真放心啊,你成绩不错,英语还这么棒,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出去?”
  “如果对阿康不放心的话,那我会对这个世界都失望了。阿康也说,让我一起出去,可是我想毕业后,就不再用家里的钱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出国。”从大一开始,父亲都会每半年给我的帐户打一次钱,学费和生活费都绰绰有余。可是,我毕竟不是沈朵,毕业之后我不能再用他们的钱了。
  忽然间想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和家里联系了,只知道沈朵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母亲总是往那边跑。
  冬天的第一场雪,在阿康的考试的前一天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那天上午没课,我在图书馆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其实,心里一直都存着一丝侥幸,如果阿康没有考好的话……可是,我了解他的程度。如果阿康一旦出国,我们将会有几年的分离。
  刚回到宿舍,电话就响了。
  “喂,我找沈多。”
  “我……”这是——“我是沈多。”
  “我是你陈伯伯,还记得我吗,你爸爸的同事?”电话那头是一个洪亮的男声,是陈伯伯特有的大嗓门。
  “陈伯伯,您有什么事吗?”
  “你爸爸病了,是肝癌晚期,你回来看看他吧,他很想见你……”
  晚期肝癌?我眼前一阵发黑,话筒从手中掉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去请的假,怎么拿了钱连围巾都忘了戴便赶往火车站,到了火车站才想起来,我忘了通知阿康和于悠。可是,给宿舍里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爸爸……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在颠簸的火车上,我的脑子乱哄哄的。奶奶已经离开了,现在,连父亲也要离开吗?
  “……你爸爸拒绝作化疗,你回来劝劝他,他真的很想见你,但是你也知道你妈妈……”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下了火车,打车直奔父亲住的医院,耳边总是响起陈伯伯的话。为什么父亲不肯治疗,是怕花钱吗?家里应该有些钱吧,如果真的是没有钱,我可以去打工自己挣学费。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陈伯伯的指点下来到父亲住的病房,可是在房门口,我却停下了脚步。见了父亲,我说什么?从小到大,与父亲没有亲近过,但是我能感觉到父亲对我的态度与母亲的不同。可是自从高考前那次事件之后,和父亲的关系一再疏远,甚至于连假期都不再回家……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之后说什么,门却开了。
  我怔怔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女人,那是我好久没有见过的母亲。几年没有见,她还是以前的样子,衣饰得体,头发也梳得整齐,漂亮如昔。只是说不出来的原因,总觉得她好憔悴。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还像以往一样冷淡,一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哦,”我轻轻点头,咬了咬唇,“妈,我回来了。”
  “那进来看看你爸爸吧。”她让开门口,让我进去,然后从我身边走了出去。
  我轻轻地走进房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那曾经英俊儒雅、潇洒倜傥的父亲,我那是个医生的父亲,现在是一个病人,一个晚期肝癌病人。如今,他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而眉头紧锁,面色灰败。
  “爸、爸爸,爸爸,我回来了。”
  父亲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珠转动看见了我,立即笑了。
  “小、小多,你回来了。”
  我走上前去,在父亲床边坐了下来,仔细地看着父亲的面貌。父亲的脸消瘦而憔悴,曾经光洁的额头已布满皱纹,茂密的乌发也白了一半。一年多没有见父亲,他居然像老了十多岁。我那英俊年轻的父亲,而今已经不存在了。
  “爸,爸爸。”我握住父亲的手,眼泪滴在他的手上,那手已经干瘦如枯枝了。
  我那曾经让我又爱又恨的父亲,真的要死了吗?
  下午 两点十四分
  下午两点十四分,我打开衣柜选衣服准备出门。
  从小到大,我的衣服都只是够穿而已,直到遇到阿康。他总喜欢买东西给我,衣服也是。结婚之后,江恩也喜欢买衣服送我,都塞满了衣柜。可是,我平常少出门,而那些衣服又过于华丽,一般的场合根本无法穿出去,所以那些衣服十之有九都是崭新的。
  我对着一柜子的衣服发了几秒的呆,最后还是拿出一件蓝色的长袖T恤和一条仔裤。这T恤和仔裤也是阿康买的,当年这条VERO MODA的仔裤,花了阿康近四百块钱,为此他吃了一个月的素。
  “阿康,阿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抚摸着裤子上的小亮片,想起他买衣服时的神情。他说他喜欢看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喜欢我吃的饱饱的,喜欢我脸上每天都带着愉悦的笑容。
  所以,那个冬天的早上,当阿康看见我神情恍惚的样子时,他心疼地拥我入怀。
  “阿康,爸爸……”我搂着他的脖颈,完全忘记了我们是在医院的大门口,忘记了阳光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
  “我都知道了,看看你,是不是昨天都没有睡觉也没有吃饭?”他从他脖子上解下围巾,帮我系上,“你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的。”
  “康……”我感受到那温暖,心里的不安定突然间消失无踪。我不禁微笑了,忽而想起来一件事来,“对了,你怎么会过来的?”
  “考试完去找你,于悠告诉我,我马上请假过来,然后碰到了他。”阿康脸上的笑意消失,生动的眼睛深沉地看着我,然后松开了我,闪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人。
  “就是他。”
  他?我看过去,清冷的阳光之下,那人的脸显得苍白。
  “江……江恩?”我呆住了。这个人,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吗?
  “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像是为了表明所有权似的,阿康揽住我的肩,亲昵地对我说,“你脸色好难看。”
  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吃饭,吃完饭阿康和江恩都去买了鲜花和水果,说要去看父亲。我把他们带到病房,父亲说要和阿康谈一谈,居然要我和江恩出去。
  “你就出去吧。对了,”阿康推我出门,轻声说道,“上次你和他要谈什么没谈成,今天是个机会,他可能有话要对你说。”
  江恩有话要对我说?可是,我和他之间又有什么可说的?我和江恩踱出医院,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江恩的脸苍白又憔悴,一双晶亮的眸子变得黯淡无神。为什么?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母亲还告诉我,他和沈朵要结婚了。
  “你怎么会过来?”其实,我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和阿康一起过来。
  “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刚离开,后来又碰到杨康,所以就和他一起过来了。”他说完,抿着嘴角想给我一个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笑容好苦。
  “那,为什么不和沈朵一起,陈伯伯说我爸的情况很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叹气,眼睛有些湿了,“可是,沈朵都不肯回来看爸爸。跟沈朵一起长大,我也知道她的脾气,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可以回学校去,反正我也快要期末考试了。你知道,爸爸那么疼她,他的日子不多了,他真的很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能见见沈朵。”
  从小妈妈就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我是做惯孔融的了,为了不久于人世的父亲,我也愿意让她。
  “你真的愿意,真的愿意我这么做?”他迟疑地。
  为什么不呢?父亲病得那么重。
  “你觉得我能做到吗?”他怀疑地问。
  “当然,她那么爱你,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你不会忍心让一个人眼巴巴地躺在病床上失望吧,好吗,江哥哥?”不经意间,我叫出了许久以前我对他的称呼。
  “她那么爱我?”他重复着我的话,笑容却苦涩,“好吧,我会去做,你放心吧。”
  “谢谢你,江哥哥。”我道谢,极真诚地谢谢他。
  就在那么一个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仍是初识。
  “吃栗子吗?”他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那个挥着铁锹翻动热腾腾的栗子的小贩,“还——喜欢吃栗子吗?”
  我点头,心头不知为何涌出一股酸楚的感觉。
  “我记得,你说你要出国的,国外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你会比以前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在国外没有糖炒栗子卖?”
  他曾经说他要去国外念书,说要寄礼物给我,还说要带我去看埃菲尔铁塔。然而,他爽约了。
  他似乎也记起那些事,脸色发窘。也许是为了掩饰,他快步走上前,买了一包栗子。
  他还像以前那样剥掉栗子壳给我吃,我理所当然地接过来吃。依稀熟悉的场景,却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个城市变化好大,我都快不认得了。”他轻轻道。
  “是啊。”我应道。其实,变化大的岂止是城市,还有人。十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那时候,我不喜欢她,因为这里好多人,这里没有家乡的原野小河,没有我亲爱的奶奶,这里有的是不喜欢我的父母和姐姐。可是,当我终于离开这里许多天之后再回来,却发现,原来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怨了,原来这个城市,无论我喜欢不喜欢,她已经在我心目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你看,现在绿化越来越好了,城市广场越来越多了,越来越漂亮了。对了,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好大的百货商场。没有想到吧,几年的功夫,就可以变化这么大。”
  “你也长大了。”他淡淡道。
  “是啊,我长大了。”大得开始交男朋友,快要大学毕业了。“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和我,“就像这个城市,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听到他的叹息,心情无论如何也欢快不起来。“江哥哥,在国外,有糖炒栗子卖吗?”
  “可以买到,但味道不如这里的好。”
  “我也这样认为,外国的栗子怎么会有中国的好吃呢。阿康也喜欢吃栗子,一到冬天,他就经常买栗子叫我一起吃,他还老跟我抢。”有一次,我霸占了所有的栗子,不让他吃,结果那天晚上因为吃的太多,肚子不舒服,全吐了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跟我抢着吃,是怕我吃坏肚子。
  “你很喜欢他?”他突兀地问道。
  “我喜欢他。”我坦白道,忽然觉得“喜欢”已不足以表达我和阿康之间的感情。“我想,我爱阿康。”话一出口,才惊觉我和阿康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爱与不爱的话题,我们只是很笃定的认定了对方。
  “你爱他……那就好,我放心了。”
  放心?你放什么心?我疑惑地看着他黯然的神情。
  “杨康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值得去珍惜。”他真诚地说。
  我当然知道,我会的。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在乎阿康,是那个明朗而青春的生命,给我灰暗单调的生活打上了最鲜亮的底色。
  “那就好好爱他吧,江哥哥祝你们幸福。”他把放栗子壳的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筒,把剩下的栗子放到我的手上,“这些栗子,是你们的。”
  “江哥哥……”
  “小多,”他拍拍我的肩,“能再看见你,真好。”
  他想说些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让我读不懂的表情?我是迟钝还是敏感?我不懂了。
  “以后,就叫我江哥哥吧,像以前那样,把我当成一个你可以信赖的哥哥。”
  “那,”我点头,“以后你和沈朵结了婚,我还叫你江哥哥。”
  “好的,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叫我江哥哥。”他笑出声来,却背过脸去。
  我一个人捧着热乎乎的栗子一路走回医院。带回爸爸病房的,除了栗子,还有明亮而愉悦的心情。
  下午的时候,父亲把母亲、我还有阿康都叫到他的病床前。
  “家里本有些积蓄,两个孩子上大学也用得差不多了。”父亲半坐着靠在枕头上,慢慢说道,他的声音低弱却很清晰。
  我惶惑不安地拉紧了阿康的手。父亲在做什么,难道是交待后事吗?阿康一手握紧了我的手,另一只手拍抚着我的肩,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平定我的紧张。
  “沈朵已经工作了,沈多再有一年半也毕业了,阿秀你还可以上几年班,所以我把家里的钱分成了三份。”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三个存折,抽出两个,继续说道,“这是沈朵和沈多的,沈多多一点,因为她还没上完大学。这个,”他指着剩下的那个,“是给阿秀你的。”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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