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野男人,是我相公。”
“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相公怎么没跟我说啊?”真是,对朋友太不友好
了。应该极早汇报,他好想办法把那人支走!
咦,他这是什么心态。
“相公是我昨天晚上认的。我决定了,就找他来当相公,这样阿爹就不会
再得意了。”兮兮握紧了双拳,边说边点头以表示她很认真地决定了这件事。
“……昨天晚上……认的?!”斐墨无语了。
斐墨决定留下来看看小呆丫头想干吗。小丫头之前开口江湖闭口江湖,现
在开口相公闭口相公,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玩
具宠物现在自动跑到别人家去了一样,憋屈又不爽。
本来他来江南就没有什么正经事儿,名义上响应武林盟主的号召一起追凶
,实际上就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所以在聚云县多待两天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
而兮兮则是很高兴地发现白天出去的独孤岸晚上又回来了。而且还是住在
她隔壁。她愉快地趴在窗前,冲窗前站定的白影子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还热
情地叫道:“相公!”
得到的回应是“啪”地一声关上的窗门。
夜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兮兮撑着下巴透过如帘的雨幕,哀怨地看着隔壁的
窗。她刚刚去敲他的房门,他一开门发现是她,马上就把门关得死紧,再也不
肯打开。迟顿如她,也发觉到了她心目中的相公并不怎么喜欢见到她。
“怎么办二丫?相公好像不喜欢我。”她努力地想做出个苦瓜脸,无奈脸
上表情年久失修,早已不听使唤了,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一副寡淡的样子。
“啊唔。”二丫伸出鼻头拱了拱她的腿,贴心地安慰着小主人。
“阿娘说她当年问阿爹愿不愿意当她的相公时,阿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啊
。相公为什么不答应?”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无颜丸,跟她阿娘差好远。
“啊唔。”二丫突然全身的毛竖了起来,它警惕地盯着窗外,嘴里不断发
出低狺。
“怎么了二丫?”兮兮蹲下来顺了顺二丫的毛,二丫挡到她身前,凶狠地
盯着夜幕。不一会儿,一个黑点从远方急速射来,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破雨
帘,快要到达兮兮窗前时,二丫一跃而起,狠狠咬了过去。
“呱……”黑影迅速闪开,扑扑被雨水淋湿的翅膀,不满地冲二丫扇了几
翅膀水,惹起二丫更加愤怒的低吼。
“大毛,你怎么出谷了?”兮兮这才看清来客是自家阿爹用未尽草喂养大
的怪鸟。她记得三年前大毛还是一只洁白无暇又可爱的小鹭,结果被阿爹拐回
来之后,天天喂它吃他那些奇怪的草,结果毛越变越黑不说,嘴也越变越长,
现在乌鸦不像乌鸦,鹭鸶不像鹭鸶,变成一只又肥又壮的畸形怪鸟。
“呱呱”,大毛停下跟二丫的互搏,兴奋地冲小主人扑腾着巨翅。它终于
找到小主人了,呱。
“是阿娘让你来找我的吗?”阿爹才不会那么好心。
“唔呱。”大毛再度拍拍翅膀,否认道。
“阿爹?”兮兮讶异了,不过大毛的叫声在夜空中显得有些刺耳,她便让
它飞进了房间里,然后关上窗,找了块桌布给大毛擦身。
“好啦二丫,不准跟大毛吵架哦。”一脸凶恶表情的二丫听到小主人的吩
咐,不甘地低吼了几声,在听到大毛得意的呱呱声时差点没忍住又扑上去,结
果兮兮一块抹布扔过来,它本能地叼住然后放回了原处。呜呜,它当保姆好多
年……
07聚云生变
夜半,荒郊,小路。
月亮透过浓密的云彩边缘,向地面撒出一丝丝惨白的光线,一列影子在地
上缓慢的移动着。仔细一看,像是一群人,但是看起来又十分诡异。说诡异,
是因为这群人的行动异常一致,一致到仿佛是同一个人,他们上身僵直,却一
步步很有节奏地往前移动,看他们行走的力道,每一步都踩得相当生硬,似乎
没有常人平时行路时,那种轻快、有弹性的步伐,再看看这群人的面孔,无端
让人心生几分凉意!
他们脸色苍白,脸上的表情非常呆滞,双目无神,嘴唇半张,仿佛心智已
失,机械而有序往深山内行进。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前,队伍稍稍停顿,但
很快又鱼贯进入洞内。从外望进去,洞里幽深阴暗,散发着阴森而狰狞的气息
,但是这群人都毫不畏惧,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去,渐渐任由黑暗淹没了他们
的身影。
独孤岸明显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几天在聚云县停留的门派越来越多,很多头两天还精神奕奕的人,一夜
之间变得萎靡不振,面色苍白,双目深陷,而且身形也消瘦了很多,像是突然
被榨干了精力一般,颓废无力。他们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一样,机械
而木然地吃饭,行走,上楼,下楼。但是渐渐的,一些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再也没有出现在聚贤楼,甚至聚云县城。
独孤岸站在聚贤楼的二楼,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些好像木偶一样的人,越
看越觉得有问题,心里的迷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相公,你在干什么?”兮兮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看到独孤岸站在不远处
,像个小偷一样贼兮兮地猫了过来,还不让大毛二丫跟过来,以免目标太大,
又被独孤岸发现。到了他身后,她突然出声,意图吓他一吓,可惜只换来冷眼
两枚。
切,相公真是太没有幽默感了。
“不要叫我相公。”独孤岸冷淡地出声警告。他这几天懒得纠正她,实在
是因为他还要办正事,懒得跟她计较。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把臭阿爹比下去的人咩。
“你我素不相识,也未成亲,不可胡乱称呼。”独孤岸说完,就下了楼。
兮兮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抛出一大堆问题:“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叫萧兮
兮,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吧?然后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亲了?然后我就可以叫你
相公了?那你到时候要跟我回谷里哦……”叽哩呱啦,喋喋不休。
独孤岸忍无可忍地回过身,冷厉低喝道:“闭嘴!”
兮兮听话地闭上了嘴,期待地看着独孤岸,希望下一刻能从他嘴里冒出她
想听到的话语。
“我们不会成亲,不准再叫我相公,不准再跟着我,否则……”独孤岸随
手从桌上拿了个茶杯放在手心用力一握,茶杯无声地碎成粉末,从他掌心淅沥
而下,他看都不看地扔了锭碎银子到不远处傻眼的店小二怀里,并满意地看到
兮兮睁得溜儿圆的眼睛和吓得呆滞的表情,轻哼一声,准备离场,却听到这厚
颜女子用极度崇拜的声音说了一句:“相公,你力气好大哦!”
他一向冷静的面容开始龟裂,额际的青筋抽了两抽,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不想在这无聊女子身上浪费时间,得去查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一
件比较让他在意的事情,之前街上那些奇怪的小贩也不见了,一夜之间撤得干
干净净,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而聚云县的百姓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是很怪异吗?
整个聚云县,好像都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阴影之下,潜移默化一般,发生着
种种改变。
“不要跟着我。”他丢下一句,飞身而出。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兮兮在后面大叫,引来了小二奇怪的一瞥
,但大厅里的其他人,好像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径自活在自己的木偶世
界,一板一眼地做着该做的事情。
斐墨站在房门前,微微眯了眯如上弦月般的单凤眼,嘴角渐渐浮起一丝莫
名的笑意。他轻轻招了招手,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斐墨轻声细语了几句,那身影点头应承后,又是一瞬,便无影无踪了。
竟是个绝顶高手。
兮兮百无聊赖地带着二丫和大毛在街上闲逛,聚贤楼的房间毕竟空间有限
,不适合这两只巨型动物待太长时间。大毛对街上的热闹很感兴趣,放弃了在
天上飞行,而选择了直立行走。
聚云县城的百姓好不容易习惯了时不时出来溜溜的雪豹,这会儿又竟出现
一只怪异的巨型乌鸦,一些豆丁小娃儿看了二丫还敢睁着懵懂的眼睛,吸着手
指头在不远处围观,一看到大毛,直接哇地一声扑到自家娘亲怀里大哭,边哭
边嚷:“哇,有怪鸟要吃我……”
于是兮兮一脸严肃地沿途不停解释大毛其实与二丫一样和蔼可亲,虽然它
明显比二丫丑很多……大毛委屈得一个劲儿地“呱呱”着,可惜它的语言人们
听不懂,反而更增加了路人对它的恐惧感,纷纷躲避,更有甚者,试图拿瓜果
攻击它。兮兮只好带着它们出了城,城外都是田园荒郊,人相对城里少一些,
大毛和二丫也能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大毛,不要哭啦,他们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鸟儿嘛,当然会害怕啦。阿娘
不是说过吗?山下的人胆子都很小的。”兮兮看大毛的情绪低落,便开口安慰
道。大毛一路上一直委屈地呱呱低叫,二丫在一旁呲牙咧嘴兴灾乐祸了半天,
它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美貌的重要性!
“唔呱,唔呱呱。”大毛伸直翅膀,表示自己也是很漂亮的。
兮兮抱着它亲了亲,又摸摸它的头:“好啦好啦,谁说你不好看的?我就
觉得你很可爱,别的鸟儿都比不上你。”
大毛这才高兴起来,拍拍翅膀又呱呱了两声。
不知不觉走到一脉山林深处,林间除了啾啾鸟鸣,就只有风吹树叶沙沙的
声音,兮兮四处望了望,挑中了一棵长得很高的红杉木爬了上去,坐在上面可
以眺望远处更开阔的风景。
“大毛,二丫,上来呀。”她爬到一根粗壮的枝丫上坐定,一双细腿儿甩
呀甩的,凉风吹得她的乌发调皮地打着旋儿,她愉快地招手让它们也上来一起
玩儿。
大毛展翅飞上枝头,二丫一跃而上,蹭蹭几下就爬到她身边来,还小心翼
翼地用尾巴把她的身子卷入怀里,免得她一时兴奋过度掉了下去。
兮兮伸了个懒腰,闲闲地靠在二丫柔软的腹背,大眼儿无意识地四处张望
。嗯,左前方的半山腰红艳艳的一片,开满了花儿,好好看;右前方的小路上
有两只松鼠跳来跳去,好像在捡松果;正前方有一个人猫着腰进了一个黑漆漆
的山洞,咦,那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08聚云山
那不是聚贤楼热情和气的店小二吗?他刚刚明明还在客栈啊,怎么现在跑
到山里来了?
那店小二进了洞里半天都没出来,兮兮不由有些担心他是否遇到了危险,
因为山洞里经常栖息着一些猛兽如狮子老虎之类的。虽然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但是他一个人,又长得矮小瘦弱,万一真的碰上野兽,肯定会遭殃。她在书
上学过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者,虽然她不知道浮者是什么,但肯定是个很
伟大的东西!
“大毛,你先过去看看小二哥哥怎么样了,我马上过来。”兮兮对大毛吩
咐道。大毛呱了一声,飞过去查看了。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从树上下来,就看到店小二出来了,他换了一身青色的
衣服,戴上了一顶青色小帽,看起来跟旁边的灌木丛差不多颜色,所以站在其
中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但更奇怪的是,他还扛了一个红裳大汉出来,那个大汉
身长近八尺,身形魁梧,比他粗壮了近一倍,他竟扛着箭步如飞,好像扛着一
袋棉花一般轻松。
兮兮对那红裳大汉很有印象,因为整个聚贤楼的住客就只有那大汉一个人
穿着鲜艳的大红衣裳,当时他的同伴还笑他打扮得像个新郎官一样惹眼,他也
不以为意。前两天这大汉还在聚贤楼的大厅里跟一众人赌钱,那时他输了,还
很豪爽地喝掉一大坛子酒。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像个死人一样被店小二扛了出来
,扔进了灌木丛后的一个巨大的深坑里。
店小二把红裳大汉扔进坑里之后,转身又进去扛了一个人出来,前前后后
两刻钟的时间里,他竟扛了二三十人,也都扔进了那巨坑里面。有的人兮兮有
印象,有的人兮兮从未见过,竟全是一动不动地,任由那小二摆布。
兮兮坐在枝丫上看傻了眼。这店小二,他想干吗?二丫低狺了一声,生为
动物,它自然比小主人更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它紧紧地把兮兮卷在怀中
,以免她弄出大的声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它一动不动在紧盯着店小二的动
作,注意力高度集中。
店小二谨慎地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栗
色的瓷瓶,打开盖子往巨坑里撒了一些药粉,即刻,那坑里便冒出丝丝青烟,
并伴有嘶嘶的响声和浓烈刺鼻的焦臭,好像什么东西被瞬间腐蚀了一般。
兮兮用力地捂住了口鼻。她完全不明白店小二在做什么,却下意识地连大
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刻左右,坑里不再有烟冒出,店小二冷冷一笑,将瓶子又塞回怀中
,踢了些土进坑里,就下山去了。
兮兮在树上坐了很久才从震惊和莫名的恐惧中回过神,大毛从刚才飞走到
现在还没回,她从树上下来后,壮着胆子,搂着二丫的脖子,蹲行到了店小二
进出的那个神秘洞口。伸头往里探了探,黑黑的,曲折深黯,她颤了颤,不敢
进去,便又走到巨坑前往里看了看,坑的周围还弥漫着不明显的腐臭味,但坑
里除了土的颜色变得更深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数十个健壮的人,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被腐蚀得一丝痕迹都没有。
兮兮站在坑前无法动弹,她单纯的小脑袋瓜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
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无法理解店小二的作为,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
做。二丫用牙齿咬住她的裙边,扯了扯她,兮兮呆呆地看向二丫,木然的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她的眼睛,泄露出了她的惊慌。
“呱”,大毛从洞里飞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兮兮接过来一看,
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朱果。这种果子她在阿爹的药房里见过,阿爹对她三令五
申这个果子不能吃,说有奇毒,而且只长在南彊。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客栈,她惊异地发现店小二还是一如既往地忙里忙外,
也还是跟平常一样的灰色粗布衫和灰色小毡帽的打扮,他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好像根本就没有进过山一样。
兮兮不禁糊涂了,难道她看错了吗?那个人其实不是店小二?
店小二看兮兮呆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地迎了上来:“萧姑
娘,你回来了?刚刚斐公子找你好几遍了,可能有什么急事儿,你快看看去吧
。”言语间没有一丝异常,好像他和山里的那个店小二完全是两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