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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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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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肩并肩的在路上走,“你跟秦小鱼认识很久了?”他突然发问。
  苏磬笑起来,“是啊,有七八年了。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
  不再对话,只往前走。路边有歌在唱:两个人一起散步,风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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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的报告”,陆迪非把一叠案卷扔到程石桌子上,然后吊儿郎当的在他对面坐下,点燃一支烟递过去:“你手怎么了?”
  程石接过,抽了一口,轻描淡写的看看左手,“小事。”
  陆迪非边点烟,边斜着眼睛看他,问:“人找着了?”
  程石吐了一口烟,瞄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多事了?”
  陆迪非瞅着程石那一脸严肃劲儿,哼哼的低笑,“你三更半夜扰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多事?”
  程石不搭话,沉默的抽烟,眼睛在烟雾后面静静的盯着陆迪非。
  陆迪非瞧着程石的表情就想笑。这两人还真是一对,苏磬那个女人整天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眼前这个,喜欢从早到晚一本正经装酷,玩深沉,其实心里在意的要命。
  “想喝酒了,今晚去蓝调?”
  程石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说:“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陆迪非了然,拍拍衣襟站起来,“替我跟苏磬问个好,有些天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
  感觉到程石凌厉的眼神射过来,陆迪非得意的挑挑眉毛,假装没看见,转过身自顾自的走出程石的办公室。
  等到陆迪非“砰”的拉上门,程石就拨通了苏磬的电话,“我下班过来接你,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中秋节,我包了馄饨,你要过来么?”
  苏磬记起,之前的好几个中秋,好像都是在秦小鱼家里过的。今年难得她自己记得,又正好休假,就想自己弄点东西,所以拒绝了秦小鱼的邀请。
  程石破天荒的没在办公室多作停留,一下班就去了她那里。她在厨房忙,馄饨已经都包好了,整整齐齐的排放在盘子里。他过去给她帮忙,两个人的相处还是安安静静的。
  忙了一会儿,他不自觉的就冒了一句话出来:“陆迪非让我替他问你好。”他说完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苏磬一点也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她笑起来,接他的话:“是好久没见他了,”说着拍了拍手,“我给他打个电话去,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馄饨?”
  等她打完电话回到厨房,见他狠命的在剁葱,好像有仇似的。她一手接过他手里的刀,好笑的说:“随便切几刀就好了,你这么剁法,葱要哭的。”
  程石听了她的话只能苦笑,直想抽自己嘴巴,本是想跟她两个人好好的过节,没想到祸从口出。
  陆迪非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我就知道苏磬对我最好了,最有良心,不像有些人,重……”一边聒噪还一边对程石挤眉弄眼。
  程石阴沉着脸打断他,“陆迪非,叫你来是用嘴吃的。”
  陆迪非怎么会不明白程石在怒什么,他摆明了就是来看好戏的。看多了程石面无表情的一张酷脸,他发现这家伙恼怒失态起来更为有趣。他跟程石从小玩到大,程石近几个月变化太多了,玩得少了,女人也少了,只要一失态,事情多半跟苏磬脱不了干系。
  一顿中秋晚饭,苏磬笑脸相对,气氛还是很好的,就是程石那厮,要不就是不说话,只顾吃;要不就是沉着脸,盯着他。好戏看够了,陆迪非识趣的告辞,再待下去,搞不好程石会把他打包扔出门去。
  刚收拾停当,苏磬的手机响了起来,程石帮她拿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你家里电话。”
  苏磬接通,说:“喂,你好。”
  程石愣了一愣,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告诉她是家里的电话了?。
  又听见她答应:“嗯。妈。”
  苏磬一一的回答母亲的问题,中秋节过得好不好?最近工作忙不忙?吃的好不好?很简略。语调是她一贯的淡薄。
  “小磬,国庆节回来一趟吧。你好久没回来了。”母亲在电话那头缓缓的说,“我们都挺想你的。”
  苏磬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也好,也该回去看看外婆了。”
  挂了电话,她呆呆的发愣,直到程石走过来把她拥进怀里,问:“国庆要回家?”
  她点头。
  “那什么时候走?”
  “二十九号或者一号吧,三十号人太多。”
  “要不要我帮你订票?”
  她摇摇头,“我自己订就好。”
  程石拥紧了她,柔声说:“你说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苏磬推开他,跟他对视,笑意盈满了眼睛,她说:“那还不简单,坐在那里想就好了。”
  …
  走出火车站,苏磬才意识到,她真的好久没有回来了,久到足以忘记故乡的味道。直到漫步在铺满青石板路的巷子里,呼吸着这独有的柔软潮湿的空气,她才有了真实感。她在一栋老屋前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黝黑的板门,“吱呀”一声。
  门里的老人正在做针线,听到响声,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轻轻的咳嗽,慢悠悠的说:“是阿磬回来了啊。”
  苏磬走过去,蹲下来,把头靠在老人腿上,轻轻的叫:“外婆。”
  外婆放下针线,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苏磬的脸颊,“阿磬回来就好。”
  苏磬帮外婆收拾打扫了屋子,坐在老旧的木板床边安静的看外婆做针线,从小,她就最喜欢看外婆把针在花白的头发上蹭啊蹭的样子。
  外婆抬起头来,和蔼慈祥:“阿磬有没有回去看妈妈?”
  “打了电话回去跟妈说过了,阿磬先过来陪外婆呆两天。”
  外婆呵呵呵的笑,说:“还是阿磬最疼外婆,给外婆讲讲阿磬都在外面做些什么。”
  苏磬就开始讲,讲工作中碰到的趣事,讲平日里做的闲事,讲走过的那些地方,还讲秦小鱼……她不停的讲,讲得很慢,虽然外婆不一定全听的明白,但是她知道外婆喜欢听她讲,听得乐呵呵的,笑容从眼角的鱼尾纹弥漫开来。
  刚回去的两天,苏磬就呆在镇上外婆的老屋里,帮外婆做饭,洗衣服,偶尔陪邻居的阿公阿婆们下下棋,聊聊天。
  外婆找不见她,就会在门口喊“阿磬”“阿磬”。
  她就笑着跑回去,钻在外婆怀里撒娇:“外婆,阿磬在呢。”
  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程石打过几个电话。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他问她就答,他说她就听着。偶尔她会说两句让他跳脚的话,他一点都不恼,反而对她这样小小的顽皮有些上瘾。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也不觉得尴尬,手机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有两次,这么呆着呆着,她竟睡着了。
  第三天的时候,母亲来了电话,让她回城里去。她答应了,却多磨蹭了一天。
  清晨,她蹲在河边帮外婆洗床单。等她洗完了,站起来转过身。有个人站在她面前,似乎是站了很久的样子,那人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有些恍惚,好像不知身在何处。
  两人呆站了许久,那人打破了寂静:“阿姨叫我来接你回去。”
  她缓过神来,端着洗衣盆越过他,说:“好。你要等我一会儿。”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叫道:“磬磬。”
  她身形一顿,停下来,转过身,浅浅的笑容浮上嘴角:“怎么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过了几秒钟,他说:“你去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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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唯,是他回来了。
  苏磬站到他面前,再平淡不过的说:“走吧。”
  他点头,接过她的包。她没有拒绝。两个人并肩走在来时的青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悄悄的回荡在古老的巷子里。
  他开口:“是我让阿姨不要告诉你我回来了。”
  苏磬双手插在衣服的大口袋里,头低低的垂着。还是记忆里的声音,熟识,却陌生。她漫不经心的接话:“哦。是嘛?”
  “是。怕你知道了不肯回来。”
  这么多年,只要江唯回来,苏磬就不回来,总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苏磬的唇边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是的,她不想见他。
  …
  江唯。她的哥哥。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十二岁,他十五岁。
  她被母亲领进一道陌生的门,告诉她:“这是江唯,以后他就是你哥哥。”哥哥?她抬起眼眸冷冷的直视面前的少年,触到的是同样冰冷的目光。
  他看了她一会儿,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没有妹妹。”
  直到他的房门“砰”的关上,苏磬才把眼光移开去看母亲,“妈,我们以后要住这里是不是?”
  “是,小磬和妈妈以后就住这里。”回答她的,不是母亲,而是她的继父,江唯的父亲。
  “那我的房间在哪里?”她直截了当的问。
  江唯在房间里听得真切,也是“砰”的一声,是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
  水火不容,就是他们当时的状态。慢慢的,江唯发现,苏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她从不吝啬回击。他犯她多少,她不多不少的犯过来,绝不吃亏。那个时候的江唯,真是年少轻狂,她越是那样,他就越想招惹她。
  印象最深的一回。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她被两个男生敲诈,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一口咬定身上没钱。他就是想看她的好戏,看准了那两个男生也只是纯要钱,没什么别的意图。他走上前去说:“她有钱,就在她书包里。”其中一个男生问:“你怎么知道?”他说:“我是她哥。我爸早上给她的。”看江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两个男生胆大起来,伸手去拿她的书包,苏磬一甩手避开,嫌恶的说:“别动,要钱是吧,我拿给你们。”钱递了出去,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拔腿就走。
  事情过去几天。江唯和同班的两个女同学一起在路上走。苏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盯着那两个女生看了一会儿,笑嘻嘻的指指江唯对其中一个说道:“他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不敢对你说。”另外一个女生大约对江唯是有点意思的,愤愤的问:“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苏磬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回答:“我是他妹。他自己告诉我的。”于是,江唯喜欢某某,传得纷纷扬扬,他甚至还被班主任找去思想教育,班主任语重心长的给他分析了一下午早恋的弊端。
  年少的岁月。已不在。
  …
  现在的她,他甚至都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听他讲话。
  他继续说:“磬磬,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哦。是嘛?”
  江唯的眉头皱起,他停下脚步,叹气说:“磬磬,你是连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讲吗?”
  不是不讲,是无话可讲。她也停下来,回头望他,笑容在阳光下闪耀,却不见温暖,她说:“我们不是要赶十点半的车么?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他无奈的摇头苦笑,追上她的脚步。她是变了,变得让他无所适从,他要怎样才能重新认识她?
  一路无话。
  回到家。母亲见到她第一句话就不冷不热的:“你总算也知道要回来了。”
  苏磬知道母亲是有些生气的。她叫道:“爸,妈。”
  江父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嗯。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也很多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小磬来,坐吧。”
  重组家庭的关系很微妙。尤其像他们这样的。最早的一段时间里,母亲忙于讨好江唯,江父都将热心寄予到她的身上。就比如江唯与她不和,母亲通常是责怪她不懂事,而江唯也时常被江父训斥。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苏磬还是能分辨谁是真正对她好,所以她很早就改口叫了江父爸爸。江唯却从未改口叫过母亲。
  爸爸的概念,苏磬从不计较的仔细。她亲眼看着她的亲身父亲丢下她们母女,有了别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母亲,她要怎么说母亲,迅速的改嫁,快到她无法反应,后来无意中知道,原来母亲和江父是早就认识的。她父母的婚姻,竟是这般是非难辩。
  原来,诺言容易许,也容易破。许了,又破,何必?
  餐桌上很丰盛。看得出来,母亲是精心准备的。
  八年,他们四个人,有八年没有这么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都坐下了,江父一直微笑着,母亲的眼睛竟有些湿润。江唯,她知道,江唯一直在观察着她。刻意的忽略很多东西,她安静的吃饭,还是很怀念的,母亲的手艺。
  仿佛谁也不愿意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和谐,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碰触碗盘的响声。打破沉默的,是她的手机。
  江唯看着她,这点她倒是没变,包里塞的杂七杂八,找一个东西要找很久。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有耐心,她一直翻,手机也一直响。
  “喂,你好。”她坐了下来。
  “在做什么?”是程石,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传过来。她一恍惚,怎么竟有好久没见的感觉。
  “吃饭呢。你呢?”
  “我没饭吃。”他有时候耍起赖来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她笑起来,但不理他,“我在家了。”
  “回去了?嗯,也好。那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七号吧。”两个星期休假,七天假期,她也是应该回去上班了。
  “我到时去接你。”
  “好。那我挂了,饭吃了一半。”事实上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桌子人都盯着她打电话,她飞快的说:“到时候再见。”
  才挂了手机,母亲就问她:“谁呀?这个时候打电话。”
  她重新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顺口答道:“一个朋友。”
  母亲没再问下去。大家接着吃饭。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又说:“小唯也七号去S市,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走。”
  苏磬心不在焉的回答:“我还没买票,到时候再说。”
  江唯迅速的接口:“我帮你买过了,这种时候票都难买,所以干脆一起买了。”
  苏磬抬眼看他,淡淡的说:“也好。谢谢哥。”
  江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不止他,江父,母亲都停下来,看着她。
  她坦然的扫视,笑着问:“怎么了?”
  江父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呵呵的打岔:“没怎么,没怎么,”给她夹了块排骨,“小磬,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笑笑,点头。母亲也自顾自开始吃饭。
  只有江唯,心里五味掺杂。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叫过他,哥。
  一开始,她总叫他:喂!喂!他郁闷的想改正她:“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不要老喂喂喂的。”她“咯咯”的笑:“反正你的名字叫起来也差不多,唯,唯,听起来像打电话,还不如喂喂。”后来,她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她,佯装生气,她只好说:“好吧,那就叫阿唯吧。”
  他一直都还能想起,她在他耳边叫:阿唯,阿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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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本来是心血来潮写的,原本定义的是一个短篇,看时间精力写到哪里是哪里。
  这样的女主很早就想写,很自我,洒脱,但是清冷,安静。性格上有些脱离人群,属于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物。表面上很柔顺,骨子里其实桀骜不驯。有一些性格上的缺陷,一部分先天,一部分是后天各种原因形成的,本来想偷懒,赖过去算了,写到这里觉得还是有必要交待一下……结局是一早设计好了,但是这种性格的女子结局可好可坏,所以只有写下去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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