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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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1055-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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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人!”方丝萦冷笑了一声:“我可不稀罕!”
    “我知道,”柏霈文急切的说,那层焦灼的神情又来到他的脸上。“不是你稀罕,是我 稀罕!”
    “是?”她冷冷的说:“这是人类的通病,失去的往往是最好的,得到了也就不知珍惜 了!”
    “再试一次,好吗?”他迫切的问。
    “我说过了,不!”她注视着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再告诉我一件事,那晚在含 烟山庄的废墟里,你知不知道你抓住的是我?”“哦!”他有些困惑,有些迷惘。“我不能 断定,但是,我希望是你,也希望你就是含烟!”
    “你用了一点诡计,我想。什么时候,你才能断定我是含烟了?”“当我从昏迷中醒 来,发现你睡在躺椅上,而老尤又告诉我,你昨晚回来时,曾掉落了一朵玫瑰花,含烟山庄 的玫瑰花!那时,我就知道了,所有的前后情形都连锁了起来,我知道:方丝萦就是章含 烟!”
    “那么,你还要叫立德来做什么?”
    “防止你逃避!你会逃避的,我知道!而且,我也还不能百分之百的断定!”“好了, 现在,你拆穿了我。”方丝萦用一种坚定的、冷淡的语气说:“我在住到这儿的第一天,就 下过一个决心,我不被认出来就罢了,如果有一天被认出来了,那就是我离开的一天!” “含烟!”柏霈文的脸色又苍白了。“我说过,我不敢祈求你原谅,但是,你看在亭亭的面 子上吧!”
    “亭亭?”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口。“你就会抬出亭亭来做武器!”她的声音里充满了 怨愤。“你不爱护她,你不怜惜她,逼得我不得不留在这儿,现在,你又想用她来做武器拴 住我!”
    “不是的,含烟!”“我不是含烟!”“好的,丝萦,”他改口说:“我是爱那孩子 的,但是,她更需要母亲呵!”方丝萦闭上了眼睛,她又觉得晕眩,柏霈文这句话击中了她 的要害,攻入了她最软弱的一环!亭亭!    ·!她怎忍心离去?怎忍心抛开那可怜的 孩子?她的嘴里说得再强硬,她心中却多么软弱!事实上,她愿用全世界来换取和那孩子在 一块儿的权利!她不能容忍和那孩子分离,她根本不能容忍!用手扶住了落地窗的框子,她 把额头倚在手背上,她闭着眼睛,满心绞痛,痛得额上冷汗。她将怎样?她到底将要怎样?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她一惊,回过头来,是高立德。他用一对好温和、又好了解的 眸子瞧着她,低档的说:
    “留下吧!含烟!随便你提出什么条件,我想霈文都会答应你的。主要的是,你们母女 别再分开了!”
    “是的,”霈文急急的接口,他也走到窗前来,满脸焦灼的祈求。“只要你留下,随便 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真的吗?”她沉吟着。
    “是的!”柏霈文坚决的说。
    “你不会反悔?你不会破坏约定?”
    “不会!你提出来吧!”
    “那么,第一点,我是方丝萦,不是含烟,你不许叫我含烟!我仍然是亭亭的家庭教 师!”
    “可以!”“第二点,你永不可以侵犯我!也不许示爱!”
    “含烟… ”他喊着。
    “怎样?做不到吗?”她抬高了声音。
    “不不!”他立即说,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再有呢?”
    “关于我是含烟这一点,只是我们三人间的秘密,你绝不能再泄漏给任何人知道!我要 一切维持现状!”
    “可以!”“还有,”含烟咬了咬嘴唇。
    “怎样?”柏霈文追问。
    “你必须和爱琳和好!”
    “什么?”他大吃了一惊。
    “你必须和爱琳和好!”方丝萦重复了一句。“她是你的妻子,只要你心里没有含烟的 鬼魂,你们可以相处得很好!事实上,她是很爱你的!”“你这是强人所难!”他抗声说: “这太过分了!含烟!”
    “瞧!马上就犯忌了!”
    “哦,丝萦,”他改口,焦灼而烦躁的。“除去这最后一项,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 “不能除去!你要为跟她和好而努力,我会看着你,否则,我随时离去!”“丝萦,求 你…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
    “哦!”他犹豫的说,额上有着汗珠,终于,他横了横心,一甩头说:“好吧!我就答 应你!”
    方丝萦轻呼出一口气来,忽然觉得好疲倦好疲倦。屋内沉静了下去,这晚的谈话,是如 此的冗长!她虚弱的看向窗外,远远的天边,已经冒出了黎明时的第一线曙光。


 

庭院深深  24
    早上,虽然带着一夜无眠的疲倦,方丝萦仍然牵着亭亭的手,到学校去上课了。目送这 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高立德和柏霈文站在柏宅的大门口,都伫立良久。然 后,高立德叹口气说:“真是让人不能相信的事!”
    这是暮秋时节,阳光灿烂而明亮的照射着,柏霈文沐浴在阳光里,带着满身心难言的温 暖和激情。一夜长久的谈话并没有使他疲倦,相反的,却让他振奋和激动。感觉得到那份阳 光的美好,他说:“我们走走,如何?”“好吧,”高立德点点头。“我也想去看看你的茶 园,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让野草全窜出来了。”
    “我还有心情管那个!”柏霈文慨然而叹。他们沿着道路向前走,高立德本能的注视着 那些茶树,不时跑进茶园里去,摘下一片叶子来察看着。柏霈文却心神恍惚。走了一段,柏 霈文站住了,说:“告诉我,她变了很多,是吗?”
    “你是说含烟?”高立德沉吟着。“是的,她是变了很多!完全出乎我意料!”他深思 着。“她比以前成熟,坚定,而且,更迷人了。”“是吗?”柏霈文吸了口气。“我猜也是 这样的!立德,你猜怎么,我要重新开始,我要争取她!不计一切的争取她!”
    “霈文,”高立德慢吞吞的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以前的她了!如果你看得到她,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她再 也不是个柔弱的、娇怯的小女孩,她已经完完全全长成了!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想,你 最好照她的意思做,否则,她会离开这儿!”“可是— ”霈文急急的说:“难道她一点也 不顾虑以前的恩情?”“恩情?”高立德笑了笑。“霈文,以前是你对不起她,她对你的怀 恨可能远超过恩情!何况,十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她仍然小姑独处,而你反而另结新欢! 你希望她记住什么恩情呢?”柏霈文怔住了,一层失望的、茫然的神色浮上了他的眉梢,他 呆立在那儿,好半天默然不语。半晌,他才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是的,我希望她记住什么 恩情呢?”
    “不过,你也别灰心,”高立德又不自禁的把手按在他的肩上。“人生的事情很难讲, 谁也不能预料以后的发展,你瞧,我们一直以为含烟死了,谁会料到十年之后,她会忽然出 现,而且,摇身一变,她已学成归国,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工,不再是那不知何去何 从的、被虐待的小媳妇。她独立了,站得比我们谁都稳!我告诉你,霈文,那是一个奇异的 女人!你真不该失去她!为了十年前的事,我到现在还想揍你一顿呢!”“揍吧!”柏霈文 苦笑了一下。“我保证绝不还手!我是该挨一顿揍的!”“不,我不揍你。”高立德笑了。 “你已经揍了你自己十年了,我何忍再加上一拳?”他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可是,现 在够了,霈文,停止虐待你自己吧!你也该振作起来了。”
    “你放心,”柏霈文挺了挺肩膀。“我是要振作起来了。你说含烟变了,但是,我要得 回她!我告诉你吧,我一定要得回她!你想我办得到吗?”
    “你去试着办吧!不过,小心一些!她现在是一枝带刺的玫瑰了,弄得不好,你会被扎 得遍体鳞伤!”
    “我不怕遍体鳞伤!”柏霈文咬紧了牙,他的脸上恢复了信心与光彩。“我相信一句 话:工夫用得深,铁杵磨成针!我非达目的不可!”“我预祝你成功!”高立德感染了他那 份兴奋和信心。“我希望能看到你重建含烟山庄!”
    “重建含烟山庄!”柏霈文叫了起来,他的脸孔发亮。“你提醒了我!是的,我要重建 含烟山庄!要恢复那个大的玫瑰园!她仍然爱着玫瑰花,你知道吗?哦,”他忽然想了起 来。“立德,你的农场怎样?你来了,就忙着弄清楚含烟的事,我都忘了问问你。还有你太 太和孩予们,都好吗?”
    “是的,他们都好,”高立德说,他已经在六年前结了婚,“南部太阳大,两个孩子都 晒得像小黑炭一样。至于农场嘛— ”他沉吟了一下。“惨淡经营而已。我不该弄那些乳 牛,台湾的牛奶实在不好发展。可能,我要把牛卖掉。”
    “我说— ”霈文小心的,慢慢的说:“把整个农场卖掉,如何?”“怎么?”高立德 盯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瞧,我的茶园已经弄得一塌糊涂了,现在已是该收秋茶的时候,我也没精力去处 理,而野草呢,你说的,已经到处都是。去年我所收的茶青,只有你在的时候的一半。所 以— 我说,回来吧,立德。像以往一样,算你的股份,我们等于合伙。怎样?能考虑吗?”
    高立德微笑着,注视着那一片片的茶园,他确实有种心痛的感觉,野草滋生着,茶叶已 经长老了,却还没有采摘,而且,显然很久都没有施肥了,那些茶树已露出营养不良的痕 迹。这茶园!这茶园曾耗费过他多少的心血!他沉思着,许久没有说话。“怎样呢?”柏霈 文追问着。
    “哦,你不了解我的情绪,”高立德终于说。“我很愿意回到你这儿来。但是,我那农 场虽小,到底是我自己的一番事业,而这茶园… ”“我懂了。”柏霈文打断了他。“你认 为是在帮别人做,不是你自己的事业!你错了,立德。我是来请求你跟我合作,既然是合 作,这也是你的事业。而且,茶叶都认得你,不认得我,它们都听你的话,立德,你是它们 的主人!”
    高立德笑笑。“说得好!霈文,你打动了我。”他说:“但是,我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 同,以前我是单身汉,现在我有一个家,一切总有个牵掣。所以,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我告诉你,立德,”霈文兴奋的说:“我要重建含烟山庄,然后,我要搬回到山庄里 去住,至于现在我住的这栋房子,就刚好给你和你的家人一起住!你瞧,这不是非常圆满 吗?”
    “你要住回含烟山庄?和爱琳一起?”高立德怀疑的问。
    “不!我要和爱琳离婚,我的元配并没有死亡,那婚姻原就无效!”“别忘了你答应含 烟的话!”
    “那是不得已!”“她会要你兑现的!她是个坚决的小妇人!”
    “我会努力,”柏霈文说:“我要重建我的家;丈夫、妻子,和他们的女儿,该团聚 了!这原是个幸福的家庭啊!”
    “好吧!我看你的!”高立德说:“我可以跟你约定,那一天,你真说服了含烟,解决 了你跟爱琳的婚姻,重建了含烟山庄!那么,我就那一天回来,再来重整这个茶园!”
    “真的吗?”“真的!”“那么,我们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必定回来,不再用各种理 由来搪塞我!”“是的!不过,你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呢!”
    “那是我的问题!”柏霈文说,伸出手来。“我们握手为定吧!不许反悔!”于是,两 个男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了,一层新的友谊和信念,也在这紧握的手中滋生了。高立德惊 奇的看着霈文,他看到了一张明亮而果决的脸,看到了一个勇敢的、坚定的、新的生命。他 是那样迷惑——这完全是一个死而复苏的灵魂呵!黄昏的时候,方丝萦牵着亭亭的手走出学 校,才出校门,就一眼看到柏霈文和高立德都站在校门旁边。亭亭立刻抛开了方丝萦的手, 扑奔过去,叫着说:
    “爸爸!爸爸!高叔叔#####”
    柏霈文抓住了亭亭的小手,用手揽着她那小小的肩,他微笑着,笑得好温柔,充满了宠 爱和喜悦。他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今天在学校里乖吗?有没有被老师骂?”
    “没有!训导主任还夸我好呢!”
    “真的?”“不信你问方老师!”方丝萦站在一边,她正用一种讶异的神情注视着柏霈 文。他变了!她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浑身都充满了一份热烈的温情,他的脸孔明亮,他的 声音和煦,他恢复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骨头的人!她瞪视着他,而 亭亭已经跑了过来,摇着她的手,那孩子用一种爱娇的声音,甜甜的说:“你告诉爸爸!方 老师!你告诉爸爸!”
    “是吗?”柏霈文的脸转向了方丝萦这边。“她说得对吗?”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 他的脸上绽放着一片柔和的光彩。
    “是的,她说得对。”方丝萦慢吞吞的说,她的神志好恍惚。“你看!是吧?我没撒 谎!”亭亭得意的转向了她的父亲。接着,她又转向了高立德:“高叔叔,你要在我家住几 天?”
    “我明天就要走!”“那么快?怎么不多住几天呢?”
    “你要高叔叔下次把两个弟弟带来陪你玩!”柏霈文说。
    方丝萦惊奇的看着高立德。
    “你结了婚?”她问。“六年了。有两个小孩,全是男的。”
    “一定很可爱。”“很淘气。”他说,拉起亭亭的手。“来!亭亭,我们来赛跑,看谁 先跑到家门口,怎样?”
    “好!你先让我十秒钟!”亭亭说。
    “行!”亭亭拔起腿就跑了起来,一对小辫子在脑后一抛一抛的,两个大蝴蝶结的缎带 飞舞着。小裙子也鼓满了风,像一把张开的小伞。高立德回头对方丝萦说:
    “你有个好女儿。含烟,好好教育她呵!”
    说完,他也像个大孩子一样,撒开腿向前追去了。
    这儿,方丝萦和柏霈文被留在后面了。方丝萦看着高立德和亭亭的背影,不能不觉得高 立德是故意要把他们抛下来的。她看了看身边的柏霈文,无奈的说:
    “我们走吧!柏先生!”
    “柏先生?”他说:“一定要这样称呼吗?最起码,你可以叫我一声霈文呵!”“不 行,我们约定好了的,一定要维持现状,我不能让下人们疑心。”
    他轻叹了一声。两人沉默的向前走去,好一会儿,他说:
    “你今天一定很累,昨晚,你根本一夜都没睡过。”
    “还好!”她淡档的说。
    “我想要把含烟山庄重建起来,你觉得怎样?我想,你会高兴再有一个大的玫瑰园。”
    “我不在乎什么玫瑰园!”她不太高兴的说。“至于要不要重建含烟山庄,那是你的 事,我管不着!”
    他被刺伤了,忍耐的,他又轻叹了一声。
    “我猜,我让你很讨厌,是吧?”他说:“你那个在美国的朋友,那个亚力,他很漂亮 吗?”
    “是的,他很漂亮。”“你没有按时间回去,他怎样了?”
    “他会等的!”她故意的说,事实上,亚力在大骂了她一顿之后,就闪电和另一个美国 女孩订婚了。她并不惋惜,她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
    “哦,”柏霈文像挨了一下闷棍。“那么,你还准备回美国去吗?”“迟早总要去 的!”“哦,可是,昨晚你答应过留下了?”
    “那并不是一辈子呵!我只说目前不离开而已。”
    他咬咬牙,额上有一根青筋在跳动着。
    “我觉得— ”他闷闷的说:“你变得很多,你变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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