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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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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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萁反倒被他的平静态度吓住了,她问:“你知道了?”
  马骁仍然波澜不惊地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真的高兴还是装出高兴。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从来不说谎?你表面装得再若无其事,怎么会骗得过我?你有没有用心是不是投入什么时候是真激动什么时候是在可怜我,我从来都是知道的,但我不揭穿你,那样显得我太可笑了。杨念萁,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如果我所有做的都不能让你坦白,我想我是可以去跳海自杀了。”
  念萁的眼泪一颗一颗从脸上滑落,像传说中的鲛人之珠。沧海月明,鲛珠有泪。
  念萁说:“马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要是一开始……”
  “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马骁打断她的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还不让人进步了?我就是你学校的后进生,也可以发愤图强考第一。”伸臂把她抱在胸前说:“你的身体是我的课堂,你就没发现我在学习在进步?你就看死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坏学生?你可以学会我教你的,我也可以学会你教我的。波是水之皮,后面一句是什么?”
  “滑是水之骨。”念萁被他逗得笑出来,眼里的泪笑了一脸。
  马骁拉起浴巾的一角替她擦泪,问:“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你讲给我听听,说不定就是你一个人在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念萁的心又乱成一团麻,要定定神才能理出个头来说话,“慢性盆腔炎。不,这个病不算什么,死不了人,治治就好了,可是治好了也会有后遗症,会引起输卵管腹腔和输卵管周围的脓肿,输卵管卵巢腹膜韧带子宫之间会粘连在一起,失去正常形态,有可能没法怀孕。马骁,我欠你一个儿子。”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把这一系列的医学名词记得烂熟,后果如何,她早就承受不起了。当那天马骁说你欠我一个儿子的时候,念萁就知道她是躲不过了。
  “我也不一定要儿子,是个女儿也行。”马骁说,看她一脸难过的样子,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去医院看过了?”
  “嗯。”
  “什么时候?”
  “从桐庐回来。”
  “怎么想起去看的?”
  “太太说我身体凉,不容易有毛毛头。”
  “这老太太,可以去做扁鹊了。”
  “嗯。我一直当我是体热,可她却说我是体凉。”
  “体凉还一直出汗?你真是麻烦。”
  “嗯,对不起。”
  “对不起个鬼。体凉为什么出汗?”
  “有炎症,虚火上升。”
  “是不是因为我?”
  “有可能。医生是这么说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许是我自己不小心,有时体弱了又洗盆浴或是腹膜炎感染了或是经期抵抗力减退,甚至可能是太爱卫生清洗过度身体自身的免疫被破坏,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性生活感染。”
  “医生去死。这么大一串可能,都没有一个确切的?”
  “嗯。”
  “哪间医院?你别不是不好意思,去看那些地下黑诊所。”
  “国际妇幼医院。”
  “那还差不多。确诊了?”
  “嗯。”
  “在吃药?”
  “嗯。”
  “药也带来了?”
  “嗯。”
  “你做地下工作的水平很高啊,就在我眼睛底下玩花样。”
  “嗯。”
  “嗯个屁。回去睡觉,冷死了。”
  “马骁?”
  “杨念萁,你欠我一个儿子,女儿也行。我不把你折磨到你给我生一个出来,你看我放得过你?”

  五三章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马骁买了一辆丰田的锐志车,自然是分期付款,他买了车,就开到大学城去接念萁放学。到了先打电话叫念萁在校门口等他,念萁说我今天周末下课早,你别急着赶过来,要不我们约在那里等吧。马骁说叫你等着就等着,别那么多废话。念萁说知道了,那我等着,你要让我等多久啊。
  念萁边走边讲着电话,不提防身边一辆车的喇叭在她背后一声又一声鸣响,她皱着眉头转身去看,见是一辆彻骨里新的黑色车子,以为是自己蹭着了剐着了挡着人家路了,忙把肩上背的大包移到身前,脚已经跳到了人行道上。谁知那车就跟在她身后鸣个不停,叫得周围的人全厌恶地鄙视着开车的人,念萁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开车的人正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正是马骁那张得意的脸。
  念萁看一眼周围,忙开了副驾驶座的门,跨进车去,埋怨道:“干什么拼命按喇叭,人家要骂的。你又借车了?是要趁周末出去玩?”
  马骁得意非凡地说:“什么借的?我买的。连车带税加保险再加牌照,一共二十七万,不过是分期付款。你别担心,咱们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慢慢还。”
  念萁“啊”一下把手捂在嘴上,半天才收掌改拳,击在马骁的肩上说:“你疯了!”
  马骁保密了这么长时间,要的就是看她的反应,这一拳挨在身上,就浑身舒服了,两眼贼亮地说:“坐好,我带你跑一圈。”
  念萁摘下包,扣好安全带,一时没找到五脏六腑在哪里,等他的车跑上高速,一下子加到一百五十迈,感觉车子有点飘,才尖叫一声说:“马骁,开慢点,我要吐了。”
  马骁看她确实吓得脸色发青,才放慢了速度,但仍然很兴奋地说:“怎么样?爽吧。”
  念萁说:“你吓死我了。”
  马骁眼睛看着前面说:“吓什么,有什么好吓的?”
  “你突然开辆车来,还说是你买的,光这个就吓死人了。”念萁觉得不可思议,买车多大一件事,他不声不响就买了,也没跟自己说一声,更不要说商量了。马骁虽说在生活上很听她的,让着她,顺着她,也照顾她的需要,但在经济上却一直独揽大权,他挣多少,黑的白的,股票的基金的,他从来不告诉她,她也不会去问。房子是两人认识前就买了,他交着房贷,还有物业费水电费,两人的家其实是他在支撑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的钱多谁的声音大,念萁总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并且越来越多。欠他同甘共苦置家购房,欠他甜甜蜜蜜新婚燕尔,将来也许还要欠他一个儿子,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儿子,那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因此他突然买了车,她除了表示吃惊,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敢问他为什么不和她商量,不敢问他为什么乱花钱,不敢问他缺不缺钱,不敢问他还贷吃不吃力。心里早就是翻江倒海,表面上面不敢露出来,只问:“你这是开去哪里?”
  马骁开在兴头上,眉飞色舞地说:“我们开远点,去巴城镇吃蟹,怎么样?”
  念萁陪着他高兴,说:“好啊。等我们吃好了回来的时候再带点,你家我家都送几只,让爸爸妈妈他们也尝尝鲜。”
  马骁说:“我们先去打个前站,看看路线和住宿条件,下个礼拜天把他们也叫上,一起来吃个痛快,不行,一辆车坐不下,要分两次了。两次就两次,反正有车就方便了。”
  念萁顺着他说:“是的是的,这个主意好。你怎么会选这个车型的?有什么好处?”
  这一下说到马骁的兴奋点上,顿时滔滔不绝把他选车的思想过程细细地讲了一遍,这个牌子和那个牌子,这个型号和那个型号,什么车型省油什么车型紧凑什么车型兼具运动性能,什么底盘悬挂变速箱发动机电子转向排气系统,说得念萁云里雾里,一边还要嗯嗯应答,不时问一些问题,好让他继续,这样一程路坐下来,比上一天课还要累。可还不敢叫累,人家开车的不说累,她这个坐车的有什么好累的?
  好在这一程路全是高速,不多时便到了巴城镇,马骁把车开到一个阳澄湖边一个私家蟹庄,对迎出来的老板说了谁谁谁的名字,说是他介绍来的。老板本来就笑脸相迎,这下就更热情了,说谁谁谁上个礼拜天才来过,带了十几个客人,吃掉几十斤蟹,马老板你是他的朋友,没问题,给你们挑最壮的。带了两人去蟹塘挑蟹,两对雌四雄五的蟹,张牙舞爪地装进了袋子里,带回蟹庄去烹煮。又说今天周末,蟹庄来的客人多,还有最后一只真正草母鸡,要不要炖只汤?
  马骁说:“好啊,要真正的哦,我要是发现不是真正走地的草母鸡,我连螃蟹钱都不给。”
  老板说那是一定的,我们靠的就是真材实料。老板既然是某老板的朋友,还能不相信某老板的介绍?马骁说:“行,那我相信,你就去炖上吧,里面再放点别的蘑菇什么的,我老婆不怎么爱吃油腻的鸡汤,除了鸡肉得给她点别的菜吃。是吧?”转头问念萁。
  念萁碰他一下,意思是别再和人家老板胡扯个没完,又是怀疑人家的鸡不是正宗的草母鸡,又是要人家加这个加那个的。
  老板哈哈笑两声说:“知道知道,现在的小姐们都不爱吃油腻的菜,就爱吃个蟹。你们随便看看,我叫厨师杀鸡去。”一时去了。
  念萁这个时候的兴致才真的上来了,开头被他镇得麻木的神经活泛了起来,跟马骁有说有笑了,马骁神气活现,搂着念萁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调,有时调戏她两句,有时又逗她生气,完了再逗她开心。
  念萁看他这么志得意满,又暗骂自己小人之心,夫妻本是一家人,何况两人的感情又是经过一番波折才能有今天的深厚,他有能力多照顾她一点,他又高兴,有什么不好呢?可是受了这么多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教育,这一下她连两人头顶上的那片天的一边一角都顶不了,除了怪自己没用,就是自惭形秽。她也知道是自己狷介,夫妻之间不是这么论的,可是自从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没法生育之后,这惭愧之心就没法解除。
  马骁揽着念萁的肩,念萁搂着马骁的腰,两人在暮色里看着水乡渔村的风景,直到老板出来叫两人进去吃饭,说老母鸡汤已经炖好了,可以吃了,两人才回转蟹庄。老板安排他们坐下,又抱歉地说:“老板能不能和那边两人分这一锅鸡汤?你们两人吃冒一斤蟹再吃一整只鸡肯定吃不了。这样,我另外再送两位老板一份炒豆苗,用黄酒和姜炒,去寒的,正好在吃了蟹后吃。”
  马骁听要让半只鸡出去,有点不乐意,念萁马上说:“可以可以,我们两人胃口都小,半只鸡足够了。”又转头对马骁说:“就是这两只蟹我都吃不了,不过你的战斗能力强,可以帮着消灭一只。”马骁说我就担心你的体凉,蟹不能多吃,才想让你多喝点鸡汤的。念萁朝他一笑,说:“我能喝多少?喝个水饱,不给我蟹吃了?”
  老板这下更是一盆火一般的招呼两人坐下,澄黄的老母鸡汤端上来,里面还有菌菇和火腿,马骁盛一碗给她说:“多喝点,你读书辛苦,这么大年纪读书,脑细胞要比从前多死不少,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二十岁的时候,精力旺盛,学什么都记得住?你像是比前一阵儿又瘦了。呐,咱们有车了,以后你就不用挤公交车了,我开车接你回家。”
  念萁眼圈一红,忙低头装作喝汤,也不知他看见没有。他对她越好,她越心虚,怕还不了。如果不能给他儿子,那她能给他什么?他年纪不轻了,她怕耽误不起。
  喝了两碗鸡汤,鲜红滚烫的蟹盘上来,马骁笑呵呵地拆开捆蟹的绳子,一边吹手说烫,一边掰开蟹盖就吃。念萁轻笑说先放一放,先吃爪,再吃盖,最后吃蟹肚,这样就不烫了。马骁说没那么多讲究,我就是奔这个来的。
  两人就先吃爪还是先吃盖交流着心得,马骁让念萁喝点烫过的黄酒暖胃,这时旁边一桌的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酒杯,说老板刚才说我们的鸡汤是你们让出来的,兄弟这里谢过了,来朋友走一个?马骁忙拿起自己的酒杯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们两人也喝不了一整只鸡的汤,是吧,老婆?念萁好笑,说是的是的,这位先生不用客气。马骁陪那先生喝了一杯,那人又客气两句才走了。
  念萁看那人的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子,相貌颇美,虽然比不上莫言,但皮肤真是白嫩得可以掐得出水来,看样子不会超过二十岁,一身的高档衣饰,却又带着一股学生腔,但相貌又不像是这位中年男士的女儿。年轻女子眼睛不大,目光里那一股子机灵劲儿后面透着些藏起来的小心和野心,见念萁在带着客套的笑容看向她和她打招呼,便挺挺胸转开脸,不和她对视。念萁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便有数了。
  马骁坐回座位,低声说:“小妹妹真水嫩。”念萁被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呛了一口酒,马骁再盛一碗汤给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过没你气质好。”
  念萁白她一眼,说:“蟹膏还不厚,黏不住你的嘴?”
  马骁剥着雌蟹的盖,嗤一声说:“是你在看人家的,我不过是说出你的心声。”
  念萁说:“后半句呢?”
  “是我加的。”马骁一笑,往蟹盖里加上醋,一口全吃了。又说,“唔,真香。人家在拿青春赌明天,你又何不潇洒一回?”
  念萁一怔,抬头看他。这两句是原是早些年曾经流行过的一首歌,原词是“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马骁年轻的时候,正是这首歌流行的时间,他会记得这两句,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把原句改头换面做了修改,但里面的意思,却是两人都懂的。
  马骁筷子上挟了大大的一块蟹黄送到她嘴边,她张嘴接了,马骁再用小勺舀一点姜醋放在她舌上,说:“张着嘴就像只麻雀。”
  念萁合上嘴把姜醋和蟹黄都吃了,才说:“你不侮辱我两句,就不显得你有本事?”
  马骁拿起酒杯说:“我们也干一个吧,庆贺一下我们有车了,虽然你不赞同,但我还是要买。你这个笨蛋,你以为就你懂生活有情趣?你说我们不买车干什么?那么远的路,你每天在路上要花三四个钟头,住校的话你肯我也不肯,我肯你也不肯,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我就要吓吓你,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当我治不了你?来,把酒喝了,黄酒活血,今晚就住镇上的链锁酒店,我已经打过电话订好房了,喝醉了都没事。”
  念萁想怎么什么话都被他说去了?想了半天,回了他一句,说:“你可以买自由舰,不用分期付款,还显得你爱国。”
  马骁哈哈一笑,说:“你今天就这句话有点份量。”

  五四章 两般愁苦,一样心痛

  其实马骁也不是一味的这么轻松无所谓,但他如果把心里的烦恼带到脸上,那念萁的压力不知又会重多少。在马骁这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哪一年像这一年这样过得跌宕起伏。如果画一条曲线,那是足以媲美上证指数的红红绿绿。
  年初的时候认识了杨念萁,开始是觉得她平淡,可却是一个好老婆的材料,这样干净纯洁的女人如今不多了,便把她娶回了家,以为会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哪知会从蜜月起就不和顺,□像打仗,打着打着倒打到心里去了,才觉得这个女人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平淡,她的内心其实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以爆发。等到两人火山爆发似的爱得难分难舍,她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也许会没有孩子,而没有孩子的原因,也许就是和他频繁热烈得像打仗一样的性生活有关。
  从平淡到热烈,从高峰到低谷,人生就像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永远不知道前面等的是什么。他在年初的时候怎么会知道他会爱他的妻子爱得深沉热烈爱到不想放开手?他在年轻的荒唐岁月里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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