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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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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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一摸她顺直的长发,念萁乖巧地靠着妈妈的脸,两只手抱着妈妈的腰,样子就像只有七岁。妈妈软着心肠抱着念萁的肩头说:“我女儿哪里笨了?考试年年都考第一的。”
  念萁信心大增,说就是啊,我年年考第一,只要努力,就能做好。
  念萁信心十足地上了飞机,转头就被马骁一句话打掉了,马骁问:“你是不是把早上的事都告诉你妈妈了?”念萁还没来得及嗯,马骁又说:“要不要把你妈妈也请上飞机,和我们一起去?”
  一句话,就让念萁窘得无地自容。
  马骁看着舷窗外,念萁低头看着手掉头,半天才说:“对不起,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马骁气得哼哼的,说:“我是这个意思吗?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它……它就不应该告诉外人。”
  念萁仍然低着头,答一句,“我知道。”
  马骁叹口气,也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妈妈是外人,但两个人之间的事,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念萁嗯一声,仍然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马骁的头一直朝着窗外,念萁等飞机起飞后,卫生间的指示灯一亮,就跑了进去,在里头大哭了一通。
  结婚才一天,杨念萁就后悔了。

  第三章 有人忘记,有人提起

  念萁磨蹭到最后还是回了家,马骁在书房里对着两台电脑看着K线图,听见念萁进门的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了。念萁把一盒子瓷像从购物袋里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收起购物袋,进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头发,头发擦得半干,趁这工夫把换下的衣服用手洗了,拿到阳台上去晾,收下晒干的衣服,坐在真皮的沙发上一件件折叠。
  这真皮沙发也是念萁不喜欢的一件家具,觉得冬天坐上去冷冰冰,夏天坐上去沾汗水,依她的意思,最好冬天用磨沙麂皮,夏天则是藤椅。冬天窝在麂皮软沙发里头软绵绵热乎乎,夏天坐在藤椅里清凉透风,那该多美?马骁当时就问,那冬天藤椅放哪里?夏天沙发又放哪里?念萁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马骁说真皮的好清洁,一句话,就定了下来。念萁想,马骁一定觉得她只会做梦,不会打算,就好比说两人的收入,马骁说他是学金融的,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给夺去了,而念萁从小就看见爸爸把工资奖金连带加班补贴出差津贴黑的白的收入都上交给妈妈,猛一听马骁说以后由他管账,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她没想过结婚以后马骁会把他的收入都交给她,但他这样不商量就决定的做事习惯,让她一时适应不了。
  看样子马骁没空理她,念萁松一口气,坐着叠了两件衣服,又随手打开电视,挑了央视十一台的空中剧院来看,那台上诸葛亮在城楼上对着杀气腾腾的司马懿唱“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合失街亭。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正跟着诸葛亮一唱三叹摇着头听得高兴,就听见马骁脚步咚咚进了卫生间,咔啦啦拧响了洗衣机,气呼呼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劈头问道:“你去哪里了?你记不记得今天早上说好了去我家的?我姐和我侄儿从西雅图回来过暑假,今天是为他们接风,你就不能出席一下?”
  念萁心里哎呀一声,又把自己骂一百遍,苦着脸说:“对不起,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怕他不信,再加倍解释一遍:“真的真的,我真的忘了。我今天上班忙,忙着把暑假里的安排打出来,一直忙到下班,连午饭都是叫同事带回来的。”
  马骁冷冷地说:“我们订的是晚宴。”
  念萁无话可说,忘了就是忘了,不然也不会下了班去逛商店一直逛到商店打烊。
  马骁又说:“你手机呢?我给你打过电话。”
  念萁无言以对。她就怕他找她有什么事,一下班就关了机。
  马骁看一眼放在茶几上的包装盒,说:“你去逛街了?有闲心逛街,没工夫见我家人?”
  念萁无颜见人。确实她不想见马骁的家人,她连马骁都不想见,心里根本觉得马骁的家人跟她这姓杨的人没一点关系。
  马骁见她不说话,又听见电视里咿咿呀呀唱得像杀鸡杀鸭,诸葛亮假模假式地对司马懿说“你到此就该把城进; 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 为的是何情?”听得生厌,抬起手拿了遥控器就换台,啪啪啪啪按一阵,停在体育频道上,电视里正转播F1,那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得念萁神经抽紧,连牙根都痛得咬紧了,又不敢让他关小声点,只好忍受着。马骁盯着电视画面,看也不看她,等法拉利车队毫无悬念地胜利了,才忽然开口说:“各人的衣服各人洗是吗?分得这么清?”说完扔下遥控器,进卫生间把洗好的衣服取出来,拿去阳台上晾。
  念萁目瞪瞪地看着他的背景,话也说不出一句。马骁晾完衣服进来,念萁辩解说道:“我的衣服是真丝的。”连诸葛亮都可以和司马懿谈心,为什么马骁不能跟她好好沟通?马骁,你就是那个笨马谡。
  马骁站着俯看着坐着的念萁,抱着胳膊说,“又怎样?”
  “要手洗。”念萁鼓了半头的劲被他的气势压得像漏气的气球,躲开他的视线不敢和他对看。“我没打开洗衣机来看,我下次一定检查一遍。”邀功似的把叠好的马骁的衣服托起来给他看,“喏,你的衣服叠好了。”
  马骁像是气消了一点,嗯了一声,念萁如蒙大赦,说:“我去放好。”捧了两人的衣服逃跑似地跑进卧室,把两人的衣服分别放好。马骁的衬衫放一格,自己的亚麻连衣裙挂在衣架上,内衣裤放一个抽屉,袜子卷成卷排成一排一个挨着一个密密实实地码着。
  念萁的一大爱好就是整理衣柜,衣架要一顺风,裤子要折出裤线,衬衫的硬领全挺立起来,袜子一个一个像喧腾的馒头。从前她在家里的时候,一人一个衣柜,从来都整齐得像宜家的商品目录,自从和马骁结了婚,马骁就有本事把衣柜折腾得像刮过十级台风。念萁跟在后面不停地整理,不敢有一句怨言。有人就是喜欢乱,她大学时有个室友,衣服收下来从来不叠,团一团扔在床上,要穿时在从一堆衣服里抽一件出来,袜子配不上对,全部买白色,袜统一只长一只短穿着去上课,反正裤子罩着,人家又看不见。和这样的人同住过,念萁对马骁的搞乱衣柜也就很无所谓了。比起两人的沟通困难来,整理混乱的衣柜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念萁整个人埋在衣柜里,没听见马骁什么时候进的卧室,等马骁开口说话,念萁的身子就僵硬了。马骁在她身后说:“还不睡吗?”念萁哼哼叽叽地说:“就睡。”话这么说,却把一件刚挂好的吊带裙扯了下来,“头发还没干。”
  马骁上床靠在床头上,拿起一本《指点蓝筹股》来看,念萁勉勉强强挂好了两根吊带,关上衣柜门,磨磨叽叽在卫生间洗牙,啪啪啪拍上紧肤水,坚持拍了两百下,抹上眼霜,按摩上眼皮,又按摩下眼睑,再用晚霜在脸上打圈,来来回回打上两百圈,所有的保养工作做完,也不过才花了五分钟。
  念萁关上卫生间的灯,在卧室门口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我去看看煤气关了没有。”
  马骁头也不抬,“关了。煤气关了,大门关了,阳台门也关了,电视机也关了。手机在充电,还有电脑也关了。”
  念萁“啊”一声说:“我忘了把明天我要穿的衣服取出来。”
  马骁嗯一声,关上他那边的台灯躺下。念萁还真的又打开衣柜门,左挑右选拣了一条裙子出来,挂在柜门把手上,关了灯,这才上床躺好,和身边马骁的距离,大得可以再躺一个人。
  念萁在最初的五分钟静默之后,感觉马骁翻过身来侧躺,手伸过两人中间的楚河汉界,放在了她的腰上,念萁脑中早就绷紧了弦这个时候断了,她脱线似地问:“你们晚上吃什么了?”
  马骁不回答,只管扯她的睡衣。念萁哀怨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吃过晚饭没有?”马骁和她的睡衣上一根打了死结的衣带争斗不休,不耐烦地问:“你吃了吗?”念萁说吃了,马骁说:“那我问了不也是白问。谁会饿了不吃?”放弃再去解开带子的想法,推高她的裙摆,翻身压在她身上,一手扯下她的底裤。
  念萁心里恼恨一片,还存着一丝幻想,她想马骁要是这个时候吻我,吻我的嘴唇亲我的脸啃我的脖子咬我的肩头,他要是亲亲热热叫我的名字,温温柔柔地抚摸我的身体,他只要是这么做了,哪怕只做一样,我就回抱他,我就回应他,我就结开衣结,和他裸裎相对。我曾经对婚姻有那么高的期望,也曾投入最大的热情,他只要有一点爱怜的意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视他的欲望为恐惧,恨他的冷落和忽视,躺在床上,像一条冰冷的鱼。

  第四章 茶和咖啡,溶岩和泪

  杨念萁和马骁的蜜月在念萁的眼泪中开始,在马骁的沉默中结束。念萁从飞机上的洗手间出来,空中小姐已经在派饮料,她回到座位上,小桌板上放了一杯咖啡,马骁说:“我帮你要过了。”
  念萁摇头说:“我不喝咖啡,我要茶。”
  马骁觉得奇怪,问:“你不喝咖啡?”
  “我从不喝咖啡,”念萁觉得有必要告诉马骁,毕竟从这一刻开始,两人就要一起生活了,有一辈子那么长,她的喜好习惯他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和习惯她也会留意。“我一喝咖啡就睡不着,以前我们见面时你叫的咖啡我都没喝。”
  两人在相亲之后到结婚之前有过三个月的交往,彼此都拿出了最好的面目来见面,约在市里光鲜体面的茶楼咖啡馆内,没话找些话说,念萁看马骁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学历工作都上等,确实是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并且对她也似有意,初次见面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约她见面,不像以前她觉得不错的相亲对象,一面之后杳无影踪。马骁看念萁温柔安静,乖巧听话,容貌脾气都上乖,学历工作也拿得出手,虽说有二十七岁,看上去却像二十五,有时抬头微笑,眼中的温柔最是让他心动。
  两人彼此有心,进展迅速,每次坐下来吃点喝点,马骁都要两杯咖啡。第一次还问念萁一声,念萁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说不行,一来并不知后来会怎样,没理由和见一次面的人就说那么多,二来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挑剔难照顾,便说好。之后每次见面马骁就占了主动,约在哪里,吃什么,念萁都说好。这个时候她沉浸在虚幻的欢愉中,又一向乖巧惯了,很少违逆别人的意思,对马骁的安排并没任何不满,但每次约会回来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觉,这滋味也不好受。后来她看见咖啡就反胃,有时硬着头皮喝一口,有时趁马骁去卫生间或是打电话就倒在他的杯子里。马骁不是个细心的人,对杯子里的咖啡多了从来没怀疑过。这时猛听念萁说她不喝咖啡,还说两人在一起时他为她叫的咖啡都没有喝,不禁皱起了眉头。
  念萁说:“这杯你喝吧,我另外叫茶。”
  马骁拿过那杯咖啡放在自己的小桌上,为念萁要了一杯茶,淡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念萁不知怎么回答。为什么不早说?这样那样的原因,岂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不喝就是不喝。念萁抬起脸微笑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现在说也一样啊。我不喝咖啡不喝炭酸饮料不喝含糖的水不喝酒,除了茶,我只喝白开水。你呢?”
  马骁说:“我什么都喝。”拿起咖啡一口喝干,“我没那么讲究。”
  念萁被他的冷淡伤害了,咬着嘴唇,喝一口茶,仍是打起精神解释说:“我不是穷讲究,我确实喝了睡不着。你喜欢什么都喝很好啊,选择多多,不像我这么难伺候。”
  马骁像是笑了一笑,放低坐位的靠背,说:“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下吧。”
  念萁嗯了一声,转头看着窗外。
  我说错了话吗?他不高兴了?我不该直言,还是说得不够婉转?他是不是觉得我一直是在装温柔扮大方?怎么一结了婚,才过了一夜,我就露出了真面目?还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一开始就该说我不喝咖啡,这样就不会误会到现在?也许在他的眼里,我还不知有多少在假的?
  念萁看着窗外白云无边无迹地铺到视线的最远处,天空蓝得刺痛她的眼睛,橙红的太阳在天与云的尽头燃烧。这一片天空如此纯净,蓝就是蓝,白就是白,橙红就是橙红,不带一点杂质。一万米的高空,空气稀薄,人的联想也可以尽情飞翔,可以去想浩瀚无垠的宇宙,迷失思想的时间与空间,隔开地球的厚厚的云层,看不见的山川河流。这里本可以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新郎与新娘,新婚和新人,蜜月即将开始。但人怎么可能抛弃过去,真的重生一回?念萁的过去造就了现在这个念萁,马骁的过去塑出这个马骁,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一但养成,又怎么能改变。又肯不肯为别人改变?念萁想,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但不包括喝咖啡。
  念萁回过头去看闭着眼睛休息的马骁,心想我既然决定了和你结婚,我就可以为你做出改变。马骁忽然睁开眼睛,说:“把眼泪擦一擦,我也不是难伺候的人。如果和我结婚很委屈的话,我道歉,但暂时,我还没有离婚的想法。”
  念萁本来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在马骁冷淡的话里,滚下了脸颊。
  这一程飞机坐得如同在针毡上,到了青岛,住进原来订好的酒店,马骁放下行李,扭头问念萁要不要出去玩,念萁摇摇头,爬上床去睡下说:“我头痛。”哭过之后,她的头总是要痛,哭得越伤心,痛得越久。这个哭,不管是为了一场电影一本书,还是生活中的一点委屈,工作上的一点难处。“给我一片止痛药,马骁,对不起,我忘带了。”念萁在为蜜月准备的行李里,哪里会想到放一片止痛药?
  马骁看着躺在床上脸如白纸的念萁,耐着性子问:“要什么药,我去药房买。”
  “阿司匹林,芬必得,都行。”念萁头痛得不想说话。
  马骁关上门出去了,念萁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城市的陌生的床上,想着一个基本上算是陌生人的丈夫,呻吟地叫了声“妈妈”,眼泪又湿了一脸。
  吃了马骁买回来的止痛药,念萁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昏头黑地,直到马骁上床来,她才睁了睁眼,迷糊中还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马骁像是换了个人,忽然温柔起来,冷淡的神情和冷冰冰的言语都不见了,体贴地关上了刺眼的灯,黑暗中把软绵绵的念萁抱在怀里,解开腰间紧绷的仔裤,胸口上束缚的乳罩,念萁解脱似地放松了身体,更深地沉进睡眠中。昏沉沉的意识里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她的身体,沿着她起伏的曲线留恋不舍,还有热烈的吻和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胸口。这一生从没有人这样抚摸过她,手掌经过之处,烧起一串火焰,烧得她浑身发抖,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这把火一直烧到心里,吞进肚里,烫出一个不安的背,扭动的腰,颤栗的腿。
  随着一阵穿透的痛,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念萁痛得脚趾尖都蜷了起来,痛得哭出来,瑟缩成一团,把不属于她自己身体的都摒弃排斥出去,痛得她收紧了她打开的每一部分,包括每一个毛孔,包括刚刚容纳过的一个陌生的身体,包括眼睛。闭紧的眼睛里迸出了泪,念萁羞愧得哭。
  马骁在她耳边轻声说:“念萁,放松,放松,让我进去,让我做完。”
  念萁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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