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苗安阙下午请假,买好菜,准备做些比较费工夫的菜。
鱼丸煮好后,还有鸡肉丸子、加了香菇丁的贡丸和少量牛肉丸子待煮,一旁炉子上则在熬高汤,需要久熬的萝卜和高丽菜梗已先行下锅,今晚菜色是自制火锅。
“那个没熟,先别捞。”苗安阙没理会他的话,盯着锅子里的丸子瞧。
项雅行乖乖把那颗丢回去,改捞别颗。
“明明搞外遇的人是他,我却觉得错的人是我,好像我对不起他似的。”项雅行声音闷闷的,灵动的杏眸中亦流露出悲伤。
苗安阙依旧没有回应,一个劲地做他的丸子。
关于爱情,他懂的并不比项雅行多,更没有项雅行的好福气,遇上一个爱他不悔、疼他入骨的郑宗宇。
鱼丸已全部下锅,苗安阙改拿起土鸡和乌骨鸡肉混合的肉泥,准备入锅,并给项雅行另一个瓷碗预备。
“真好,上官翃真有口福。”望着持续丢下肉丸泥子的手,项雅行几分感叹,他多希望郑宗宇有此好手艺,他也能享享口福。
“他出差,今天不回家。”苗安阙淡然回应。
“那你煮给谁吃?”项雅行惊讶地问。
“本来要约你、郑宗宇一起去君先生家吃,现在大概不会有郑宗宇了。”苗安阙虽说着话,手上却丝毫没有停顿。
提到那三个字,项雅行面露苦涩。
“你会不会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小小声地问。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福呢,有也只是一大碗苦药后的小小糖果而已,人都是哭着落地不愿出生的吧。郑宗宇对你再好,若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好法,怕你也只会感到痛苦,不觉得有福。”苗安阙浅浅一笑。
“那你为什么反对我离开他?”项雅行不解。
他和苗安阙虽是同年,但苗安阙待人处事总是比他成熟几分,可他有时觉得苗安阙不是成熟,而是未曾年轻即已苍老。
“我感觉得出来你爱他。”苗安阙微笑。
项雅行没接话,继续捞他的熟丸子。
直到鸡肉丸完全下锅,改换成加入香菇丁的贡丸,苗安阙方打破沉默。
“如果真要我说,你这样突然跑掉确实不对。”
“那一瞬间,我无法面对他。”项雅行叹气。
“逃又不能逃一辈子,不讲清楚,情况会更糟吧!”苗安阙淡然道。
“我能说什么?”项雅行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他说我讨厌他花心,是因为事情烦到我头上了,他说我不爱他……我无法反驳。”
“你可以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苗安阙平稳以对,眼眸中流露出对友人的关怀之情。
他将所有贡丸丢下锅后,抽空试了一下高汤味道。
“或许他说得对。”项雅行闷闷地继续捞丸子大业。
苗安阙先是没说话,洗干净手后,拍拍项雅行的头。
项雅行狐疑地转过头望向好友,弄不懂他为啥要做这种哄小孩似的动作。
苗安阙笑吟吟地,温柔包容的笑容使他秀气斯文带精明感的脸变得祥和。
“有一点我同意郑宗宇,你是好面子没错,在外头总要摆出一副优雅姿态,做什么都不可以失礼,人后才发泄似的吃甜食、骂脏话。”
项雅行情绪复杂,没想到他在好友眼中是这么样一个人。
苗安阙却没理他,继续说下去。
“遇上郑宗宇后脾气就更差了,动不动跟他闹得要决裂似的,还当他是恩客要他付夜渡资,有事没事总提到家里欠他的钱,弄得好似没债务你和他马上没关系一样。我知道,你其实是面子扯不下来,他太花心风流,你不找个理由,无法跟他走下去。”
项雅行苦笑。
“可是我晓得。”苗安阙定定地望着他,口气平稳。“在你心里,郑宗宇比你的面子重要,若真那么珍惜你那张脸皮,你怎么肯跟他出席宴会,怎么肯跟他手牵手逛街,怎么肯在他一次次花心后还原谅他?所以我反对你和他分手,你是那么地喜欢他,喜欢到肯看他的好,忘掉他的不好。”
项雅行面露苦涩,喉头干干的,原来被一个人透彻了解是那么感动的事。
“所以,当他说你从来不爱他时,你无法反驳,不是因为他说的都对,而是因为他的话深深伤害到你,你受伤了。”
蓦地,项雅行眼眶发红、湿润,可没有泪珠掉下来。
苗安阙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完全摸清他的感情动向。
“但是雅行,这些我晓得,因为我了解你,郑宗宇不同,他和你之间没我们那么熟悉,你没向他诉过苦聊过情,他包容你大脾气、耍性子、不爱他的部分,可是他不知道你还有一部分深深爱着他。”
项雅行硬从干涸的口中挤出口水,咽下去润润哑哑的喉咙,这才开口。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跑开了。”
苗安阙取笑道:“你不是有他玩乐用的房子地址、真实住处地址,工作用手机、私人用手机、家中电话、办公室电话、办公室私人专线?随便找都找得到人吧。跑开了可以跑回去,当时没讲的话现在补讲也不迟,你们两个又没天人永隔,有什么好来不及的?”
项雅行静默片刻。“你真觉得我和他有未来?”
苗安阙肯定地点头。
“去吧,说不定赶得及八点在君先生家吃饭。”
“嗯。”
项雅行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三两步跳着离开苗安阙住处。
未来,他和郑宗宇尚有未来。
第九章
郑宗宇并不喜欢喝酒,除非必要,他平曰甚少饮酒,即便需要喝,也只是浅尝即止,目前也没出现过让他需要拼酒的场面,就算是平曰消除疲劳用的啤酒,也以一罐为限,绝不超过。
但是,他现在有非藉酒浇愁不可的理由。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对项雅行讲那种话,要是项雅行真的要跟他分手怎么办?
说到底,他出轨是他的错,他不该怪到项雅行头上去。
死定了,他这次真的死定了。
都被当场逮到出轨了,他怎么不马上跪地求饶,还要跟雅行耍嘴皮子呢?
项雅行离开之后,郑宗宇并没有再回去找年轻男子,事到如今,再看到他非但没有一丝安慰,还会觉得心烦。
好吧,他承认他是在迁怒。
可是,若非男子提议去那家咖啡馆,说什么喜欢坐在窗边,等坐到窗边又在窗边勾引他,才会惹出事情来。
郑宗宇没回去咖啡馆,又不晓得项雅行的去向,无从追起,打项雅行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状态,他没心思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只好回家去啰!
回到家里,郑宗宇尚未开门就后悔了,整个家里从里到外都有项雅行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曾站这里开门、曾在那个位置上车、曾在这边喝水,他们曾轻在沙发上亲吻,在门前牵手,雅行曾在他的车上靠着他的肩膀……
他亦曾和雅行一起看影片,在电视机前盯着已经熟睡的雅行,偷偷把电视关掉,替雅行盖上毛毯,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雅行在他的世界里,他也在雅行的世界里,彼此需要、彼此相偎,那一瞬间好幸福。
呜呜呜,明明曾经如此幸福,他为什么会笨到把一切都搞砸了?
后悔万分的郑宗宇啪的一声转开一瓶威士忌酒,很潇洒地倒了半杯,拿起来,停顿数秒,呆滞一会儿后,加半杯水和冰块。
接着他狠狠地喝了一口、两口,三口、四口,直到把一整杯全喝干,再倒了一杯。
不过第二杯酒只倒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水和冰块。
再度饮尽,迈向第三杯。
嗯,他果然没有擅长喝酒的基因,他、他晕了啦!
奇怪,不是说酒能浇愁吗?为什么他喝了酒之后满脑子仍是项雅行,越想越愁,愈来愈烦。
雅行、雅行、雅行,满天都是他的雅行,只有项雅行。
雅行的笑,雅行的恼,雅行的叹气,雅行的睡姿,雅行的……味道。
唔,他想起来了,有句话好像是说酒入愁肠愁更愁……早知道他就不喝了,真后悔。
最恐怖的是,他竟然出现幻觉!
竟然幻想项雅行又回到他身边,向他走来,甚至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
从苗安阙家出来,项雅行并没有寻找郑宗宇的下落。
依照他的直觉,郑宗宇此刻必定在家,他也就按照直觉先行回家啰,如果在家里找不到郑宗宇再说。
果然,郑宗宇在家里。
回家路途上他想了很多事,也想了很多话要跟郑宗宇说。
想要责骂。
狠狠地骂郑宗宇凭什么在外拈花惹草,骂他不知检点还有脸骂人,并逼他斩断外头所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他也想过道歉。
对不起他该表述真心,对不起他不该逃跑应该要好好解释,对不起他没有好好经营他们的关系,一味的想逃开。
更想过要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和周闻去意大利,解释他并不是好面子胜过一切,解释他早已经爱上他,承认自己爱上郑宗宇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家里会出现一只醉鬼?这教他跟谁谈去。
“喂,你醒醒啊!”项雅行对着郑宗宇直皱眉,叫他怎么跟一个醉鬼谈嘛?
郑宗宇却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一语不发。
“你是喝了多少,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拎起桌上酒瓶一看,喝得不多嘛,连三分之一瓶都不到。
郑宗宇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指在项雅行面前晃一晃,接着大起胆子捏了捏项雅行光光滑滑、白白嫩嫩的脸颊。
当然,那只不安分的手马上被项雅行狠狠拍掉。
“哇,跟真的一样耶!没想到喝酒的效果这么好,以后要常喝。”郑宗宇赞叹不已,接着又高兴起来。“以后不怕雅行跟我吵架,只要喝酒雅行就会出现了。”
由此项言论听来,他其实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项雅行眉头皱得更厉害。
“醉鬼,你是笨蛋不成,本人啦,我是本人!”
这个笨蛋,才离开他一下下,竟然就变成这副德行。
“雅、雅行,你、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凶了,你都不晓得你笑起来有多漂亮,生气起来有多可怕。我最喜欢你笑的样子,最怕你生气了,偏偏我老是惹你生气。”
郑宗宇仍当眼前的项雅行是他的幻觉。
说着,他再度伸出手摸摸项雅行的脸颊,这次项雅行没生气,仅是呆呆地任郑宗宇指掌摩挲。
“好,我不生气,我们好好淡。”项雅行挤出笑容。
结果好好谈的计划迅速被一只醉鬼打断。
某只醉鬼以为这全是幻觉,既然是幻觉自然不需要担心真正的项雅行会生气,既然是幻觉他做点什么也没关系,既然是幻觉总可以依照他的要求进行吧!
所以……
他手脚并用,一下子便压到毫无防备的项雅行身上。
“雅行、雅行,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跑去意大利?”
郑宗宇用力扯开项雅行的领带。
“你在干嘛?”项雅行大怒,死命挣扎护住上半身。
“你都不知这,外头那些人几百个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个,你最棒了。”
好吧,领带他扯不开,那改解皮带好了,把该露出来的地方露出来即可,其余他可以不计较。
“白痴,住手啦,你这个笨蛋醉鬼。”项雅行用力挣扎。
他是发神经了才想跟个醉鬼谈清楚。
“宝贝,我会很温柔的。”
说着,郑宗宇用力一扯,把缝线不够牢固的裤子中线扯破了。
“温柔个屁!”
项雅行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伸腿狠踢,重重踢上郑宗宇的要害,趁郑宗宇无声哀号的时候拉着已经半破的衣服走入浴室。
郑宗宇犹不死心地追上去,没想到才刚追到浴室门口,即被冷水喷上身。
“醒醒吧!醉鬼。”
被冷水一淋,加上刚才激烈动作挥散酒气,郑宗宇顿时醒了大半,愣愣地望着站在浴室里,手抓着莲蓬头往他身上喷水的人。
见郑宗宇清醒多了,项雅行于是关水收起莲蓬头,准备上楼收拾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物。
“是本人?”郑宗宇极度惊讶。
“一直都是。”项雅行没好气地答道。
郑宗宇嘴巴张大,上上下下看着狼狈的项雅行,再仔仔细细想清楚他刚刚做的事情……好极了,他这下真的完蛋了。
“清醒了?”项雅行没好气地问。
郑宗宇如丧考妣的点头。
然后,项雅行不再理会郑宗宇,迳自上楼更衣,只听见楼下郑宗宇鬼哭狼嗥似的惨叫声。
“死定了,死定了!”
项雅行浅浅一笑。
“笨蛋。”
项雅行换好衣服下楼时,郑宗宇缩着身体坐在沙发处,活像刚刚踩到狗屎又被车撞过一样。
项雅行走过去,拍拍郑宗宇的头,安慰道:“用不着难过成这样子,我又没生气。”
“真的?”郑宗宇抱着一线希望猛然抬头。
“真的,不过以后你再喝酒看看,看我怎么对付你。”项雅行恶狠狠一瞪。
这混蛋平曰不喝酒就罢,没想到喝起酒来酒品差成这样。
一听项雅行没发火,郑宗宇马上挨过去撒娇。
“雅行,下午你去哪里了?”他无视自个儿一身湿,双手圈抱住项雅行,生怕一松手他的亲亲老婆大人又会消失。
项雅行也乖乖地任他抱着,虽然郑宗宇的身上湿湿冷冷又带着酒臭味,但奇异地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安阙家。”
“咦,他不上班吗?”郑宗宇惊讶。
“他今天请假在家弄火锅料,晚上约好在牡丹家吃饭。”项雅行对答如流。
“手机为什么不开?”
“开了给你找吗?要跑当然跑彻底一点,谁要留个尾巴在后头?”项雅行答得轻快,心情颇佳。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一直无法决定要怎么启齿,没想到竟看见郑宗宇的醉样。
说到底,郑宗宇还是爱着他的,否则又怎会失落难过,既然两人相爱,那还有什么不能谈开的。
“难怪我找不到你。”郑宗宇嘟囔道。
“你呢?你没回去找那家伙?”
郑宗宇如临大敌地看着项雅行,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拿到及格分数。
“你再敢花心风流看看,小心我把你给阉了。”项雅行用力捏捏郑宗宇的脸颊当作警告。
郑宗宇陪笑。“我再也不会了,绝对不会。”
“全部清理干净,保证没有下次喔?”项雅行仍不放手。
“绝对、绝对。”郑宗宇忙不迭点头。
“好乖。”项雅行放手,拍拍郑宗宇的脸颊。
郑宗宇将头埋入项雅行颈间,蹭啊蹭地撒娇。太好了,雅行没生气,还肯回来让他抱着。
不同于一脸满足的郑宗宇,项雅行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开口诉说下午的事。
要骂人或是认错,还是解释清楚就好?
“关于下午的事……”他艰难地起了头。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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