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良久,他甚至笑了一笑:“守守来之前我就想过,你会不会说这句话,结果,我果然没有猜
错。”
她默然不语,他的声音十分的平静:“我们离婚吧。”
守守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他仍旧没有看她,只是侧过脸去,看着窗外那株看得正好的海棠花,又过好一会儿:“你要真
不想要这孩子,就不要了吧。”
守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点意外的看着他,而他并没有转过脸来,窗子有一半阴影正好挡在
他脸上,所以她也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守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仿佛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感受,于是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他始终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的说:“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人,我希望可以给她幸福。”
守守迷茫而困顿的看着他。
他突然笑了笑:“其实你见过她,不过你不知道罢了,那天在电梯里,她跟我们一起下楼,她
坚持要见你,我只好答应,我是真的,真的很爱她。”
守守募地想起来,那个提着保温瓶的少女,曾经从反光中偷偷打量自己,原来就是她,可是怎
么也想不起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一头长发,气质仿佛温婉,跟平日纪南方的女伴相去
甚远。她心绪凌乱,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只听他说:“我住在医院,她给我送鸡汤,每天都送。从他们学校到医院,要地铁再换两次公交,差不多要两个小时,但她每天都来陪我说话,讲
她们学校的事给我听,给我我解闷,让我高兴,守守,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打算辜负她,我知
道将来的事很难说,但我决心试一下,我想跟她结婚,所以我们离婚吧。”
守守仿佛有点意外,于是问:“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他又顿了一下,说:“她觉得介入我们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怕伤害你,后来,我跟她说了我们
之间的事,我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长辈们的压力,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守守茫然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
他说:“守守,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离婚吧。”
正文 第十四章(上)
她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有点发怔得看着他。他说:“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这孩子,
是我硬……”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发红,沁满了血丝。也许是没睡好,也
许是这些话太难以出口,“你要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发涩,有些语无伦
次,“我陪你去医院……”
她嘴角动了动,最后终于说:“要是爸爸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他要重新转过脸去,凝视着窗外那颗花树,春日艳阳斜斜,已近黄昏十分,那一团团,一球球
,一簇簇的花瓣花朵,像是万只蝴蝶,簇拥在绿叶中,点缀着明媚阳光。
最后,他说:“我们先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顿了顿,他又说:“要不我先接你回我的
公寓,过两天再做手术,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了。”
守守只觉得气闷,原来他早考虑好了,连后路都留好了,也许是房间不通风,但窗子明明开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烦躁,心烦意乱地说:“随便吧。”
他又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守守自欺欺人地转开脸去,望着窗外。屋子里安静得如同深潭,听
得到那些绕树的蜜蜂,发出嗡嗡的蜂鸣。
守守本来以为他已经走了,回过头来,才发现他仍旧站在那里。
这一次他没有看窗外的树,而是在看她,但她一转过脸来,他已经避开了她的目光,她根本来
不及看清他的眼神,但他的脸色仿佛很苍白,也许是累的。因为他的腿还在恢复期,一直在做
复键。
她问:“你腿好些了吗?”
他短促地说:“瘸不了。”又说:“我先走了,明天叫司机来接你。”
守守在家闷闷睡了一天,盛开只当她是怀孕初期情绪不稳定,而且又和纪南方闹别扭,所以第
二天见到纪南方来接她,盛开很是高兴,再三叮嘱南方:“好好照顾守守,她从来不懂事,如
今不像平常,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多看着她点。”
纪南方答应了,看着守守从楼上下来,本来说好是司机来接,守守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上了车她才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
其实多半是怕盛开不允,自从上次闹过一场,两边的父母都觉得他们是鬼迷心窍,如今有了转
机,自然盯得格外紧。
结婚后她从来没有再来过纪南方的这间公寓,没想到大厦的私人管家竟然可以一眼认出她,非
常彬彬有礼地问候:“纪太太,您好。”
“您好。”
管家替他们开门,然后非常安静地退走了。
三年没来,屋子里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啊,因为有专人清洁修理,所以倒是窗明几净。一
切都仅仅有条。
他说:“我本来想让王阿姨过来,也好照顾你,但是怕爸妈知道,所以……”
守守说:“没事,我挺好的,不需要人照顾。”
他问:“要不你上楼休息一会儿?晚上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订餐。”
守守摇了摇头,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只觉得累。
走进二楼卧房去,卧室里仍旧是从前的样子,简洁的黑与白,家具也没有变化,不知道纪南方
有多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纤尘不染,到底清冷得令人觉得空旷。
他跟着她一起上楼来,看她一脸的倦色,于是说:“你睡吧,我就在楼下,有事你叫我。”
他似乎已经不大愿意与她独处,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说完就转过身
,带上了门。
守守觉得累极了,却没有倦意,只是躺倒在床上,却无法合上眼睛。
枕头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没想到连这里他也曾带过别的女人来。想到这里她立刻觉得作呕,只
得马上取来,跑进洗手间。吐又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呕些清水。
攀着洗脸台她只觉得无力,仿佛是站不稳,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一张脸,活像是鬼一样。她
浇水洗着脸,想把头脑里那些肮脏的景象洗掉似的,一遍又一遍,知道最后,有些虚弱地抵在
墙壁上。
她不愿意在这里呆了,于是抓着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走下楼去。
楼下静悄悄的,她转了一圈,站在了视听室门口。
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推开,里面暗沉沉的,只有光影闪动,却非常安静。
接着屏幕上那点闪动的光亮,她看他一个人独坐在前排沙发里,一动不动。
是部很旧的电影,《卡莎布兰卡》,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打开音响,屏幕上亦没有字幕,如同
一部默片,只看到银幕上的英格丽偶尔一笑,粲然若一道闪电,几乎令人觉得炫目。
她看过这部片子很多遍,但从来没有这样无声无息地看过,荧幕上的人在微笑,迟疑,犹豫,
叹息,回忆,痛楚,挣扎……
经典的一幕终于无声无息地出现,她仿佛能听到那熟悉的音乐,其实视听室里安静极了,直到
咔嚓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原来是纪南方打着火机,下小的火苗燃起的瞬间映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隐约有泪痕,他点燃了一根烟,然后,那点小小的红光就然在他唇边,微微地发颤。
守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看过他哭,因为他比她大,又是男孩子,
小时候就从来没有见过他哭。长大后更不会了,他那样意气风发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流眼泪?
只是一场电影,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去,聚了又散,没有声音,台词都化成银幕中人物唇形
上模糊的形状。
守守第一次发觉自己对这步片子不熟,因为她竟然不知道主角们在说什么。
“Ofalltheginjointsinallthetownsinalltheworld;shewalksintomine。”
这句台词,已经说过了吗?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她为这句话感动了好久,命运便是如此安排,爱了就是爱了,都是命运。哪怕理智上如何挣扎,都不过没有办法。
原来她以为只有自己在这样的绝境中挣扎,没想到纪南方也会遇上这样一个人,令他难以自拔
到如此地步。
她嘴里又苦又涩,喉咙也发痒,一时忍不住,咳出声来。
纪南方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嘴边的那星红芒都滑落下去,顾不上烟掉在地上,他仓促而狼狈地
转过脸来,看到是她,于是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丝暗哑:“你怎么下楼来了?”
不知为什么她仿佛有些心虚,连声音都低低的:“我睡不着……”
其实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两个人都融在黑暗里,偶尔光影一闪,是银
幕上换了场景。
他问:“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她摇了摇头。
“你还是睡会吧。”他说:“你都习惯了睡午觉。”
“我不喜欢那床。”
他没有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点僵,守守最后终于说出来:“你安排她跟我见个面吧。”
纪南方似乎并没有听懂:“什么?”
“那个女孩子。”守守说:“我想跟她见个面。”
纪南方声音有点不太自然:“没那个必要吧。”
守守坚持:“我想见见她。”
他犹豫了几秒钟,说,:“那我打个电话。”
他走开去打电话,讲了很长时间,他说电话的声音很低,守守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大约十来
分钟后,他才挂上电话,然后问守守:“晚上可以吗?她下午有课。”
这是守守除了长辈之外,第一次迁就别人的时间。更难想象纪南方肯这样迁就,从来都是女人
等他,而如今他似乎觉得天经地义,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止一次。
守守已经开始觉得困惑,她在想,是什么样一个人,才会让纪南方像今天这样反常。
约在意见咖啡厅,纪南方似乎比她更心浮气躁,因为坐下来之后,他已经看过两次手表,守守
说:“要不叫司机去接吧。”
“不用,她自己搭地铁过来。”他问:“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只是摇头。
他叫过侍者,给她点了份cheesecake,她原来很爱这种甜食,但进来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只
勉强尝了一口,正好没过多久人就已经到了,于是推开碟子,细细打量。
纪南方很简单地介绍:“张雪纯。”
名字很秀气,人也非常秀气,守守上次没有看清她的正面,这次仔细地打量,只觉得五官清丽
,非常的腼腆温柔。有些局促地端正坐着,手里还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浓密的长睫毛不安地
颤动,偶尔抬起眼睛来,仓促如小鹿般清澈的眼波一闪,怯然而纯净,跟她想象的完全不是一
种样子。
守守问:“张小姐还在读书吗?”
“P大一年级。”张雪纯的声音也非常腼腆,脸颊微红,仿佛是有些不安。
“P大是好学习奥,校园非常漂亮。”守守说,然后对纪南方说:“你出去抽支烟好不好?我
想跟张小姐单独聊聊。”
纪南方犹豫了两秒钟,又看了张雪纯一眼,她似乎也有点紧张,抬起眼睛来望着他,他于是安
慰似的对张雪纯笑了笑:“行,我就在外面。”
庭院里有很漂亮的桌椅,桌上的水晶蹲里燃着烛,烛光在春天温柔的晚风中摇曳生姿。纪南方
坐下来,侍者马上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纪先生要喝点什么?”
“冰水。”
冰水很快送上来,纪南方没有动,玻璃杯上很快凝上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
桌上浅浅的陶盘里,清水浮着几朵闲话,在烛光下显得朦朦胧胧,他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倒
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后来终于想起来,由次跟守守约在这里见面,他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巧
用手去捞那花瓣,那雪白的手指被花瓣衬着,仿佛正在消融,有种几乎不能触及的美丽。而烛
光正好倒映在她眼里,一点点飘摇的火光,仿佛幽暗的宝石,褶然一闪,她的眸子迅速地暗淡
下去,仿佛埋在灰里的余烬,适才的明亮不故是隔世璀璨。
那天她原来是为了别的女人跟他打抱不平,那个女人的名字,他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时候
她还有点孩子气似的稚气,赌气把咖啡全泼在他衣服上。
后来这套衣服送去干洗后,他再也没穿过。
夜里风很凉,花园里基本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他独自坐在那里,等一杯冰水变温,是真的温了
,杯壁上沁满水珠,一道道流下去,握着仿佛收心里有汗,他没有喝一口,把杯子又搁下。
很远的地方有一盏灯,温和的橙黄色,仿佛一道隐约的门,门后却什么也没有,他坐在那里很
久,看着张雪纯朝他走过来,其实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还换了一双高跟鞋,碎石子小路,张雪
纯走得极快,因为不习惯穿高跟鞋,几乎是跌跌撞撞一溜小跑过来,神色更有积分惊慌不安:
“纪大哥……”
“怎么了?”
“大嫂刚去了洗手间,我等到现在她还没出来,我以为她已经走了,可是……”
他过了一秒钟才明白她说的大嫂是谁,这一明白过来,立刻起身就往里面走。
洗手间在穿过大厅往左拐,他走得极快,到最后差点撞在人身上,他对那位正往洗手间走去的
女士连声道歉,一脸焦灼:“对不起,能不能帮我进去看看,我太太在里面一直没出来,她身
体不好。”
大约看他着急的样子,那女人满口答应了,正好张雪纯也追进来,看他站在门口,怔了一下
那女人一走进去,已经惊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张雪纯犹未反应过来,纪南方咚一声推开门就冲进去了,只见守守倒在洗手台前的地板上。
那女人似乎想扶起守守,而守守毫无知觉,头歪在她怀里,纪南方只觉得血嗡地往头上一冲,
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弯腰抱起守守就往外走。
车子在停车场,就在咖啡管外的马路边,他第一次觉得日此的遥不可及,一步追一一步地往前
跑,却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她的身体并不重,仿佛婴儿一般安静地
合着眼睛。依靠在他胸前。她从来没有如此贴近过他,在这无意识的时候,他只觉得害怕,仿
佛不是抱着她,而是抱着一杯沙,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指缝间一点一点漏走。稍纵即逝,他惊
慌失措到了极点,张雪纯追上来,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急切地寻找指甲
的车,那样亮的银灰色,在路灯下应该很好找,可是为什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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