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弈棋之时,他们就会跟在一旁伺候薰香茶水,张罗细点,很是贴心。
「唉,叛儿少爷要是还活着,岂会容那些人上门寻衅?想当初东苍、西虎两园何等风光,虽然西虎园不过是商贾之家,但可是一点儿也不输给咱们王府,每年光是开仓赈济怕不就花了几千两白银,这样一个积善之家,怎 会乱成那副德行呀!」
「是呀!可叛儿少爷这一死,杨家就绝了嗣,想乘乱分一杯羹怕还不只眼前那些人呢!」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杨叛儿闻言心惊,匆忙地奔上前去,揪住其中一人的衣袖,着急地问道:「告诉我,西虎园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爹娘……不,是杨氏夫妇还好吗?身子还健朗吗?」
「少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之后,才有一个老人站出来说话,他叹息道:「不瞒少夫人,西虎园家大业大,自从叛儿少爷去世之后,就有不少远亲近戚上门来攀交情,杨老爷是个忠厚的大善人,从来不拒绝有人来认亲,其中有几个人坏心极了,看准了杨老爷没有经商的天分,一手将西虎园的生意揽在手上,你争我夺之下,西虎园几十年的经营,只怕几个月内就会被瓜分光了。」
听完老人的叙述,杨叛儿顿时红了眼圈儿,咬着唇就要哭出来。没有人比她明了爹的文人作风,他总是不计较,对数字也没有天分,就连帐簿里的帐目被人动过手脚,只怕他也不会知情。
不!她不能容许事情这样下去!只要杨叛儿活着一天,就别想有人将西虎园夺走!「你们谁能替我去西虎园跑一趟?」
「少夫人有事请尽管吩咐。」说话的老人代夥伴回答。虽然听闻过他们少夫人是害死叛儿少爷的凶手,但是这一个多月下来,她倒是间接将东苍园里的事务打理得很好,常总管见识过她的本领之后,有事情总是会先来跟她关照一声,才会派人去做,俨然她已经是东苍园的女主人了。
「去西虎园找一位成叔,就说他不用出家去唸佛了,因为黄泉之下没有他要祈福的人,告诉他,那人没死!」她的神情认真,转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滚了下来。
「少夫人说的那位成叔我识得,让我去吧!」老人也不再多问什么,一过晌午就偷偷地潜出府去,替他们少夫人传达这番话。
他活了一把岁数,虽然人老了,心思却是灵锐,直觉少夫人要办的是一件极要紧的事儿,耽搁不得!
※ ※ ※
悔不当初。
月光满盈,洒了一地银辉,杨叛儿仰起小脸,望着眼前那堵自己命人砌起的灰墙,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满满的思念,念爹亲、念娘亲,墙的那头有着属于「他」杨叛儿的一切。
为什么那时的自己要如此任性妄为?硬是要与冷敌天赌一口气,如今,她就只能望着冷冷的墙,恨自己少了一双能飞天的翅膀!
她用一双小手抚着墙身,额头轻轻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泪水忍不住成串掉了下来,低声喃道:「爹,娘,叛儿好想、好想你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叛儿在这里呀!」
冷敌天一走出梧竹幽居,见到的就是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竟有如刀割,一时间他厘不清混乱的思绪,也弄不懂自己对她的情感,只是箭步上前执起她的小手,沉声道:「跟我来。」
「你要做什么?」杨叛儿羞赧地擦掉颊边的泪痕,不愿教他瞧见自己伤心落泪的狼狈样,勉强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冷敌天一语不发,紧握着她温润的小手,两人穿过灯火高悬的长廊,轻纱随风扑飞在他们身上,袭上了一阵阵凉意。
「见山楼?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杨叛儿随着他走上爬山廊,心里浮起了满满的疑惑。夜已经很深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说话,过来!」冷敌天带她走进书房,伸手推开一扇窗户,拉过她的小手,示意她自己亲眼去看。
不敢置信!
杨叛儿圆睁着双眸,几乎以为自己正在作梦,西虎园的半景生动地跃入她的眼帘,却逐渐地又在她眼底模糊了,因为她一双瞳眸盈满了泪雾,泪水转呀转着,就掉下来了。
「冷敌天,你——」杨叛儿顿时哭笑不得。这男人好诈!从这扇窗望出去,甚至可以窥探到小沧浪里的一举一动!
「嘘,就这样看着,不要说话!」冷敌天从身后环住她的纤腰,俯首在她的耳边低语,却不想让她回头瞧见他在黑暗中的表情。
「嗯。」杨叛儿出乎意外地柔顺,轻轻地点头,偎着他的胸膛,让他男性的温热环抱一身。
西虎园里点点灯火,尽入他们的眼底,彷佛知道彼此的心思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任由夜晚逐渐深沉。
月儿盈亮。
第八章
自从与成叔取得联系之后,杨叛儿便忙着整顿西虎园的大小琐事,也忙着将那些意图侵占杨家祖业的宵小逐一揪除,只不过她的身分依旧是杜香凝,不能随意出入西虎园,所以帐册等事物,都由成叔任命的一位小厮密交给她,她处理好之后,再由那位小厮带回去。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西虎园的几位重要管事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分,一切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她相信再过不久,应该也能想到办法让爹娘相信她就是叛儿吧!
「少夫人。」总管常萧跑进帐房,见到杨叛儿,就苦恼地诉苦道:「妳看该怎么办才好?定期送进府里的米,现在送来了,可是咱们的库房却还是半满的,我想那些旧米丢了可惜,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少夫人,就请妳想个法子吧!」
杨叛儿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但她就是不知不觉地接手了东苍园里的大小事务,所以冷敌天不在的时候,她几乎都窝在帐房里,一方面处理王府里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也办西虎园的生意,至于原本膳房那边的人,为她不去搞破坏的事情可乐得很呢!
不过,他们真的当她百宝箱呀,只要一打开就有鬼主意吗?杨叛儿知道自己接下来紧急要做的事情,就是训练东西两边的管理人才,她才不要活活把自己累死呢!
「那些剩下的米……咱们冷王府多久没有开门发米了?」在她的印象中,东苍、西虎两园虽然都很常做善事,但是东苍园不如西虎园几乎是每月就赈济穷民两、三回。
「发米?是呀!那些米虽然是咱们不要的,但看起来都还好得很,用那些米来发放给百姓,可真是一举两得呀!」常萧越来越佩服眼前这位少夫人了,什么难题到她面前,一下子就解决了。
「嗯,那你就去问王爷与王妃的意思吧!就当是跟他们做个建议,我想应该不会太难才对。」杨叛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西虎园隶属船队的经营状况上,最近他们似乎遇上了些麻烦。
杨叛儿觉得自己要想个办法,提醒一下漕运督府的陈昶永,要他记得当初杨叛儿那个忙可不是白白帮上的呀!
却不料,当她专心注意在西虎园之事上时,正厅那儿却为她提议开门放米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
※ ※ ※
「她以为她是什么人?不过是咱们冷王府刚娶进门的媳妇,就管得上这些了?常萧,你太教我失望了!」
一听放米之事是杜香凝的主意,冷王妃就忍不住起反感,为了要娶她这个媳妇儿,已经让冷杨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破裂,进了门之后,听说常常与她的儿子大呼小叫,现在竟然还摆起女主人的架子,爬到她这个婆婆头上了!
常萧愕然,他心想要在王妃面前夸少夫人两句,却没有料到竟会挨上一顿骂,难道他真的太多嘴了?
冷王爷见妻子生气,正想要居中调解之时,门外就传出了冷敌天不以为然的低沉嗓音,轻淡不急,却充满了威胁感。
「我倒是以为她这个主意不错。娘,妳似乎不太满意我娶的妻子,这一点,可真是教我这个做妳儿子的人感到遗憾呀!」
「天儿!」冷王妃错愕地望着儿子闲步踏进正厅。
冷敌天一进门,就微笑地朝常萧吩咐道:「就照少夫人的话去做吧!咱们东苍园也好久没做这种善事了,真亏她想得出来。」
「没错!侯爷,你可真是娶到了一位好夫人,少夫人除了清早时脾气差些以外,其他时候对咱们下人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常萧见冷敌天站在自己的妻子那边,就忍不住说出内心话。
闻言,冷敌天的笑容却微微地僵凝了半晌,才苦笑地说道:「原来她早上的脾气也不太好,我恐怕是东苍园里最后知道的人吧!」
自从他要她去做下人的工作之后,每天早晨他起身练武之时,她犹甜睡着,等他练武回去,她已经不见纵影了。
常萧却没有听出主子话里的酸苦味儿,只是一迳地说道:「咱们少夫人的家教好、识字多,就连帐册儿她都能懂、能算,碰上生难一点的字,拿去问她就准没错!」
「照这样子看起来,你们似乎都很喜欢她了?」冷敌天眯细了眸,唇边勾着浅浅的笑痕。
「只除了她一直嚷着厨房大师傅的长生八宝粥不对胃口以外,她从来没有挑剔过我们半分!侯爷,没吩咐的话,常萧这就下去配米了!」
「去吧!」冷敌天脸色沉凝地扬手挥退了他,心里忽然乱极了,彷佛有人在他的心里抽丝般,试图将茧蛹的障壳褪去。
「天儿……」冷王妃轻唤了儿子一声,心里对他偏袒杜香凝的举动感到有些不谅解。
「什么都别说,我心里自有分寸!爹,娘,孩儿告退了!」冷敌天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不想让别人有机会窥探他此刻的心情。
冷敌天的心神极度混乱,不禁想,从杨叛儿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上天是不是就已经注定了他疯狂的命运引
※ ※ ※
「嘘,小声一点,绿意,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让少夫人知道呀!」梧竹幽居外,红情悄声对着绿意说,小心翼翼地望着房里的灯火还亮着,忽然间,灯火被吹熄了,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
绿意见到了灯火暗灭,开心地说道:「放心吧!少夫人好像不知道宫里捎讯儿来说侯爷今晚不回府了耶!」
「傻瓜!侯爷不回府只是小事情,妳没有听人说吗?皇上好像要将丹春公主许配给侯爷,到时候依咱们少夫人的身分,怕不被丹春公主以皇家的尊贵压得喘不过气来?」红情横了绿意一眼,笑她傻气。
「是吗?我倒是听说今晚皇上要犒赏有战功的将领,刚好宫里送进了几位苏州美人儿,皇上要破例送一名美人儿给侯爷呢!所以要侯爷就在宫里歇下了!我常听人家说吴侬软语,娇媚得很——」
「那也就是说,冷敌天今晚会过得很风流快活了?」杨叛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穿过天井,躲在院墙后把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少夫人?!」红情、绿意吓得尖叫,却四顾不见人影。
杨叛儿缓缓地从墙后走出,满肚子怒火,脸色却冷若冰霜,转身重重地踱回房去,进门之时,还狠狠地将门甩上!
完了啦!红情、绿意望着她负气而去的背影,几乎可以预见一场惊涛骇浪就要在东苍园里掀起。少夫人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杨叛儿才不管她们心里的哀号,此时的她气得几乎快要发疯!
该死的冷敌天!她这么认真地替他操持家务,当他东苍园的黄脸婆,他竟然又是公主又是苏州美人?!
哼!他休想要享齐人之福!杨叛儿的心里有如翻倒了一缸子醋,酸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冷敌天大卸八块,以报他的负心薄情。
所以说,她才不要当女人的嘛!教她眼睁睁看冷敌天抱别的女人,不如要她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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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霍霍向情郎!
杨叛儿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望着烛光之下玉柄匕首泛起一丝幽寒的光芒。想起当初她得到这把匕首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其利可断金,那时候的杨叛儿是个男人,带一柄小玉匕象征风雅,今日的杨叛儿是女子,匕首的用处除了防身之外,可又多了一样作用了。
「少夫人,妳拿刀子做什么?」红情、绿意万分担心地望着那诡寒的刀锋,一颗心不停地怦跳着。
他们夫妻之间不会终于要发生惨案了吧?难不成少夫人要拿着那把刀子自杀?不成!不成!她们一定要力守在少夫人身边,以免她一时想不开,就把刀子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没事儿,妳们下去睡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个儿会解决。」杨叛儿坐在烛光之间,心思诡谲。
解决?这下子肯定错不了,她们少夫人有了厌世的念头,要自我了断!
绿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到杨叛儿的腿边道:「少夫人,妳不能死呀!」
杨叛儿被她哭得一头雾水。她从以前就对女人的眼泪没辄,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习惯当爱哭的弱者,难不成要她跟着红情、绿意一起哭吗?
她现在才没那种心情呢!光是想到冷敌天那个负心汉,她就满肚子火,挤不出半滴眼泪。
「少夫人,事情都还没有成定局,只要妳去求侯爷,说不定他就不会再娶了,求妳不要寻死啦!」红情也嘤嘤地低泣出声。
「谁要寻死了?我……我才不会自杀呢!」杨叛儿总算搞懂了,顿时她有种冲动,想要把这两个神经女人丢出门去。
「可是……可是妳拿着刀子……呜……妳肯定想把我们都遣退,好一个人含恨而终……」绿意突然觉得少夫人好可怜,更是哭得惊天动地。
「含恨而终?」叛儿气结。
冷敌天一踏进房门,就听到红情、绿意两人哭得既可怜又伤心,而杜香凝则是圆睁着水眸,一脸气煞的神情,他好笑地问道:「是谁要含恨而终?」
「侯爷!」
红情、绿意好像突然找到了救星,急忙地奔到冷敌天的身边,揪着他的衣袖,指着杨叛儿,却是抽噎得说不出话。
「少夫人……少夫人……」
「妳们出去!出去!我们不需要人伺候了!」杨叛儿见到冷敌天,就忍不住满心激动,用力地将红情、绿意两人撵出门去,随后用力地将门上闩。
「侯爷!侯爷!」红情、绿意不死心地在门外喊道:「你要小心一点,别让少夫人有三长两短呀!」
闻言,冷敌天笑觑了杨叛儿一眼,道:「什么三长两短?妳不会又遭逢不能之假了吧!」
「真是对不起,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痛过了。」杨叛儿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倒楣。那麻烦事没来,她可舒服快活着呢!
「是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