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上楼的昊天眼见此景,心头一热,一幕遥远的情景在此刻浮上心头:一个男孩摔倒在楼梯上,正一个劲的哭,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脸上漾着阳光般的笑容,扶起男孩子为他擦掉泪水,牵着他的小手,陪着他一起走上楼去。
“咯蹦”“咯蹦”他将拳头捏的直响,然后缓缓吐出口气,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后,走上楼梯。
上了四楼,楼内的布局恍然一新,别有一番情趣,与楼下三层仿若是两个天地。这一层楼内挂着两幅巨大的画,每幅画上都有一个漫舞的女子。那两个女子顾盼生姿,目窕心与,看的人心荡神摇、眼醉魂迷。
知更脸上一乐说道:“这两个女子是跳的最棒的,楼下那些都比不得的。”
傜娘闻言,轻轻一笑说道:“你这句话也没什么错,不过却不是我要的。这云楼舞者的摆设,就好比这楼一样,楼层越高,舞者的地位也越高。小丫头,你这两句话可不是说了等同没说?”
知更闻言,笑着说道:“这两个女人,她们的脸上的神情,跟楼下的那些不一样。”
婼师傅、傜娘闻言,眼里都是一亮。她们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们,这个小丫头绝对不是在瞎猜。只是她不会歌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凭着这几幅画,就将这四层内悬挂、摆设的画像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些。若说第三层楼,恐怕是天意,让那鱼骨帮了她的忙,那么这第四层楼呢?她几乎是看了画像就直接道明了画中的寓意,这还真是稀奇事。
见傜娘与婼师傅都没有答话,知更心里一慌,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忙解释道:“这两幅画像里的人,最厉害的是起舞时脸上的神态,她们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配着舞姿,整个动作就好像在传递什么话语一般。嗯,整个图画中,最惹眼的就是神采了。”
婼师傅闻言不语,难得的是,此刻那张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傜娘惊讶婼师傅的表情,不由也是会心一笑对知更说道:“你说得很对,舞者,不是能舞就可以的。那舞动时勾人神魄的眼神,醉人心魂的神情,也是万万不可缺失的。就好比画龙点睛一般,那睛子就好比是这两幅画里的神魄,绝对是至关重要的。有了神魄,运用好它,则整支舞让人回味无穷,过目难忘。缺了它,那就莫如不跳还好些,省的糟蹋了舞优这个名字。”
“舞优?”知更呐呐说道。
“同楼下的舞姬比起来,这舞优可算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人选了,只有在上千、上万舞者中脱颖而出的舞者,才配称‘优’。”
傜娘的话说到这里,婼师傅就对已经知道能继续登楼,而显得很兴奋的知更说道:“你过来。”
知更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眼傜娘,就见傜娘也是眼光诧异的看着婼师傅,心里不由疑惑了起来。寻思了下,她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婼师傅的身边。
看着身前的女孩,婼师傅从身上取出个药瓶,递给知更说道:“这药,叫做侍红,可以治疗你与他身上的鞭伤,将药涂抹在伤口上,伤口的疼痛就会减轻,时间久了,身上的伤痕也会慢慢的消褪渐无,是一种难求的药品。云楼一向不外送,今天你一个不通五音六律、凤舞鸾歌的丫头,能上到这一层楼实属不易,这药我就送给你。”
接过药,知更目光炯炯,神采飞扬,她兴奋的看着阿庄说道:“阿庄,我们有药了。”
阿庄没有回答,却对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表明了内心同样的欣喜。
“丫头,先别高兴的太早,”傜娘忽然说道:“这药你是有了,可是婼师傅给你的这个份量,也只能医治你身上的伤痕,你若还想为你珠熙二皇子求药,那么就要说出顶楼的奇妙之处。
“行!”知更脱口而出,随即跑到阿庄身边将药瓶交给阿庄,说道:“我们上楼。”
阿庄再次轻点头颅,在知更的搀扶下,向着顶层的楼梯走去。他知道,现在的知更已经被这云楼里,那些画像曼妙的舞姿迷住了,就算没有药,她也一定想去看个究竟,更何况还有药的诱惑。
众人登上顶层。这一层格调雅致,摆设甚少,但是每一样却都是品中之精。楼层里,四个角落分别安放着四件风格不同的精美物件。东方摆设的是一个精美小巧的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件。南方摆设的是一个矮几,几上放着的是一具精美的古琴。西方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白玉雕金钱蟾,北方一个雕刻精美的石柱上,放着一个镶金的香炉。楼层正中的梁上高悬着一幅巨画,那画上是一位身着红衣,翩翩起舞的女子。
魁之解
昊天走向敞间的软榻,坐在上面,看向楼外。
原以为云楼只是高耸华美的一幢楼而已,却不知它的背后还连着偌大的一个花园。云楼、花园的一侧是一条宽敞大河,月光下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还荡着数十艘灯火通明的花船,离岸近的那些船儿,透过半垂着帐子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帐中人的旖旎风光。
紧挨云楼的花园内座落着数间格调各异的房屋,此起彼伏的隐没在万花丛中。河岸旁,那些屋宇与鲜花、水色相映,别有一番情调。昊天看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原来这云楼还有这等巧妙之处,且不说那后花园的面积庞大,又修建的巧妙,就是坐在这楼中俯视那一片江景与花园,便也觉得赏心悦目了,更别提还能欣赏到,围着云楼起舞的那些女子的舞姿。
一叹之下,昊天的眼神停在了月光照射下,隐没在花园中的一所屋宇。那所屋宇门前悬挂的灯火比别所屋宇都黯淡了许多,但是在那暗淡的灯笼与月光的映照下,昊天却看到了漆黑夜里闪现出的几道寒光。是兵器!那所屋宇中,留下过夜的,一定就是刚才那些巡城士兵想要来求救的太子爷。哼!昊天鼻中冷哼一声,低唤道:“银狼!”
银光乍现,原本匍匐在顶层屋檐上望月的巨狼,纵身跃下屋檐,跳进五层的楼内,走到昊天的面前,趴在主人脚下。
看着那巨狼,傜娘、婼师傅等人脸上都是一寒。正巧有跑腿的将做给镇国将军的小点、小菜端上楼,傜娘忙命他放在昊天面前,好让那小煞星安安稳稳的吃菜喝酒,不让他觉得云楼怠慢了他。哪知那跑腿的一见巨狼,两腿哆嗦的不敢动弹。傜娘无法,自己也不敢上前,便将目光看向那曾跟银狼一起走来的知更。
看着傜娘的眼光,知更明白了她的意思。娇小的她,接过跑腿手中放着菜点的托盘,向昊天就座的软榻处走去。
眼见知更将托盘放在昊天的面前,傜娘才对跑腿的骂道:“没用的东西,滚!”
放下手中的托盘,知更与昊天的眼神再次交汇在一处。原想瞪他一眼,哪知昊天已先开口。“你敢再冲我翻白眼,我就叫银狼吃掉二皇子,那样你可就要做寡妇了。”
知更小脸绷的紧紧的,强咽下这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就听昊天又说道:“喂,你对你的主人就是这种态度吗?连笑都不会?”
眼睛狠狠的盯着昊天,看着他眼里放射出的那抹寒光,知更笑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之后,她从托盘中拿起几个精致的小点,对着昊天说道:“主人,吃太多的话,我怕会撑着你,所以这些您就别吃了。”话语说完,她转身走出敞间,来到阿庄的身边,将小点心放在阿庄的手里,轻声说道:“给你吃!”说完话,也不等阿庄回答,自顾自的向悬挂巨画的地方走去。
那一瞬间,昊天的眼里闪过一抹杀机,但是那道光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如往常,他将恨意埋在心底,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慢慢的品着。
拿着小点心的阿庄,看着知更,混浊的眼里有丝感激的神情。
知更走到画前,就那么呆望着画,过了片刻,似乎感觉累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继续凝望。
傜娘、婼师傅看她的样子,知道她一定会看上好一阵子,便也坐在一旁等着知更看完起身。片刻后,就见盘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忽然举起手臂,学着画中人儿的手势,遥指天际。似乎觉得自己学的不像,她反复矫正着自己指天之手,直到她觉得满意。
一会儿,她又忽地起身,脱下脚上已经破烂的鞋子,学着画中人踮起脚尖。临来前,曾到溪水中捉鱼,脚被溪水冲洗的很白,此刻已被画迷住的知更,已忘却了身边的一切,她毫无羞涩之意的脱下鞋子,将光洁的小脚暴露在众人眼里。
踮着脚尖,她想学着画中人站的稳些,身子却始终摇摇晃晃。
婼师傅走到知更的身边,轻声说道:“想要脚站的稳,不是脚尖在用力,而是前脚掌。离脚趾最近的那一点掌面才是承受你身体重量的地方。
闻言,知更忙依着法儿去做,身体果然比刚才稳了些,不由开心的对着婼师傅一笑。看着婼师傅的脸,知更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脸羞的通红,赶忙穿好鞋子,尴尬的看着众人。
傜娘脸上笑意盈盈,问道:“丫头,可知道这画中人儿的说道了?”
知更点点头,感慨道:“我只道楼下那层悬挂着两个女子起舞的画像,就是跳的最棒的人了,哪里想到,原来还有更美更棒的画像摆在这里。”叹了口气,知更接着说道:“看了这个女人的画像,才发觉楼下的那些画像中,都暗含着一份俗气。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这幅画会悬在这里的原因吧。悬,暗指画中人舞技已经脱去了俗态,高高在上的意思。”说完看向傜娘和婼师傅。就见傜娘沉默不语,婼师傅却连连点头。
有了婼师傅的肯定,知更鼓起勇气接着说:“她手指天,似要摘星,却又不是。那一指的意思,似乎是说世间万物晨曦暮色也不过是她指尖的一瞬,她踮脚的姿态,似乎是那一脚踩着的是乾坤,是...天下。”
傜娘与婼师傅面面相窥,随即从座上起身,看着知更说道:“丫头,这顶楼一向只为我皇族的人开放。今天虽然是冲着镇国将军的面子,将你们带上楼来,却也是缘分所至吧。这一次登楼,是我数百次登楼中心情最舒坦的一次,只怕是老天有意,今夜让你们出现在这里。我傜娘就斗胆,请镇国将军卖我个情面,让这丫头留在我云楼,交给婼师傅□。不知道镇国将军可能赏我这个薄面?”说完,将眼神收回看向昊天。
“你想她留在云楼学艺,那你用什么来跟本将军换?”
傜娘面色苍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昊天是琅月出了名的怪异之人,皇上赏的奇珍异宝他不稀罕,皇后赐的金缕玉衣他不屑一顾,这琅月国内,至今还没有什么能让他喜欢的东西。
婼师傅走到敞间外,对着敞间内的昊天跪下,说道:“用魁。”
七年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整个顶楼除了知更外,都知道这魁字的含义,也自然猜到了婼师傅这话的意思。
“魁?”昊天冷笑一声说道:“你云楼还有魁吗?若我昊天没记错的话,打我生下来那时起,这云楼就没有魁之说法了。”
“只要将军肯将这女孩子留在云楼,就会有魁!”婼师傅的语气肯定,但声音却平淡到了极致。
“若她不能成魁,你们拿什么给我做交待?”
“云楼!”傜娘也跪地说道:“云楼花海,到时候随将军处置,您要烧要拿去,都随将军的意。”
“口气倒是真大,不过你们是否忘了她的身份。且不说她能不能成魁,一个珠熙人却登上了琅月的舞榭,这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你们说她会怎么做?让她继续跳下去?而且,若她真的能成魁,那我琅月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琅月这么多舞姬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个珠熙的女子!”
“成魁者,并定有成魁的道理,不因身份、地位而更改。若有一日她真的能成魁,那便是天数如此,旁人再多的疑问与责难,也更改不了那个定数。”
听着婼师傅说完这句话,昊天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
曾经她也挨过鞭子,曾经她也是个舞魁,曾经她也牵过他的手。
目光冷冷的看向知更,昊天看到了知更眼里的倔强与不屈。她不是“她”,不是那个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娘,若当年娘有她一半的勇气,就不会在那棵,如今被自己用银鞭抽的皮开木裂的老树上自尽。他恨,他恨懦弱的娘对他说谎,说会陪他一辈子,他恨,他恨那个逼死娘的女人。
咬了下牙,昊天嘴边浅浅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看着婼师傅说道:“婼师傅,你对这丫头似乎很有信心啊!皇上曾经说过,琅月之内,只要有我喜欢的地方,便赐给我昊天。这云楼甚合我的心意,从今天起,它就跟我昊天的姓名。我就让这丫头留在这里,既然你们说要给我个魁,就要做到。我要天下人都看到,我昊天的奴隶必不同于常人。明白了?”
傜娘听闻昊天此刻便要这云楼,不由心中一沉,好在她见过的市面多,脑子心思转的也快,很快就明白了昊天的用意。他表面上是说要了云楼,却也给了云楼一个新的依靠。如果真的有人因这丫头找云楼麻烦的话,那么只要抬出昊天的名字,将一切麻烦推到他身上即可。昊天的为所欲为、嚣张跋扈在京都是出了名的,连皇后、太子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更别说其他人了。谁让他那么能打,只要是他去打的仗,其他人等着举杯庆贺就可以了。琅月的天下还要靠他打,这节骨眼上谁又敢招惹他。
明白了昊天的意思,傜娘当即脸上挂笑的说道:“多谢镇国将军。”
听着昊天与傜娘、婼师傅的对话,知更虽不明白魁是什么,但是她却听到了自己要留在云楼。看向阿庄,她看到了阿庄眼里的茫然,和他紧紧攥拳的双手。那些未吃的小点,在他的手里被捏的粉碎。
“阿庄也要留下来。”知更看着昊天说道:“如果不留下他,我也不要在这里待着。”
昊天、傜娘、婼师傅闻言全都看向知更。
“云楼,似乎不需要废物。”
顶楼里,回荡着他冷冷的声音。知更深深的喘了口气说道:“阿庄不是废物,就连你们的皇上都知道,他能缝制出别人缝制不出的衣物,你们皇上的贺衣都要阿庄亲手缝制,他当然不是废物了。琅月境内,女红当属阿庄是第一,如果云楼的女人穿上他亲手缝制的衣服起舞的话,那本身就已经非比寻常。”
傜娘、婼师傅闻言相互对视一下,又都看向昊天。
“你觉得你能做得了主?”昊天看着知更笑道。
“我是你的奴隶,你刚说的,我必不同于常人。既然我不同于常人,这个主我当然做得。”
昊天冷冷的看着知更,他知道,她再用他说过的话挑衅他的威严。他心里很恼,虽然她跟“她”一样,都长的很美,可是她却不像“她”一样,总对自己千依百顺。
“镇国将军,”跪地的婼师傅将上半身伏倒在地上,说道:“这个孩子说的有些道理。两年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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