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看到出现在傜娘身边的婼师傅,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婼师傅,您来了。”
“嗯,很久没有见你了,听阿傜说你消瘦了,心里舍不得,就赶来看你。”
听到婼师傅的话语,昊天微微一笑。很难得,有人会惦记他。看着婼师傅昊天问道:“知更还好吗?你们都来了我这里,她没有人照顾可以吗?”
“她很好。阿庄要开战了,他想收复旧国,现在那边一片忙乱,人们都在各忙各的,她也没闲着在帮忙。”
“开战?收复旧国?”昊天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胡闹!他以为他可以吗?如果有个什么好歹...”说到这里,昊天狠狠一捶桌子,牙齿也咬得“格格”做响。
席间人面色俱变,原本还有些热闹、喧哗的宴席间,顷刻变得鸦雀无声。
静默的气氛在席间蔓延,直到昊天起身,朗声说道:“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们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说完对着婼师傅、傜娘略一点头,离开了席间,气氛才有所缓和。
他那一转身时,眼睛中的暴戾之气看的傜娘心惊胆寒。她知道那新房里的新娘子是谁,她怕他会失手杀了她...想到这里,傜娘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倒,幸被婼师傅一把扶住。
“阿傜,你没事吧?”
听着耳边的询问,傜娘无力地摇摇头说道:“阿婼,你说他会不会伤到更儿啊?”
婼师傅沉默了下,面无表情的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个都安然无恙,屡次化险为夷,如果他们真的有缘分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事,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便是宿命如此,我们再担心也没有用处。”
傜娘听到这里,不由伤心的垂下泪来。
昊天一步步向着洞房走去,他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却让人感觉阴森,恐怖。
推开门,他看到了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脸上笑意更盛。大步走到屋内的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他一阵狂饮,然后将酒喝光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那摔成无数碎瓣的瓷片冷然大笑。
新房中,那站着的似乎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魔,他的笑声让人听的恐慌,以至于侯在门外的侍女都皱起眉头,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
笑声猛然间停住,昊天向着坐在床沿上的新娘走去。恶狠狠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怒道:“你不怕吗?为什么不哭?说!以前的那些个,全都哭哭啼啼的,为什么你不哭?你说!”
那新娘子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依然端坐在床沿上。这么恐惧的笑声与斥责声,她竟似充耳不闻,浑身连一点点的抖动都没有。
昊天看在眼中,不觉心中更气,他大吼道:“我要宰了你!你知不知道?每一个进了这屋里的女人,都别想活着出去,每一个弄脏我床的女人,我都要让她的血作为补偿!”原以为说完这番话,那新娘子会痛哭着跪地求饶,但是她就像是木偶一般,依旧不动地坐在床沿上,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臭女人!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对你好奇是吗?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能放过你,你做梦!你去死!”掏出胸口揣着的匕首,昊天就要像床上端坐的人刺去,就听一声狼嚎在自己身后响起。
“嗷呜,”“嗷呜”,银狼边叫边在闭合的门外,不停地来回走动。
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敢进去,但是它的鼻子告诉了它,那个坐在床上,主人要杀的人是谁。银狼着急的在门口徘徊着,不停的对着屋子里面吼叫着。
看着它反常的举动,昊天皱起了眉头。“畜生,连你也来搅我的兴致!”昊天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满眼通红的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心中恨意更浓。
那畜生扫我的兴,你也敢在我面前假模假样,我今夜就叫你看看,我是怎么宰了你的!心里一阵计较,昊天一把扯去盖在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然后将手中的利刃割向那女子的喉咙。
冷冽的刀光,阴森无情,屋内的烛火映照着那穿着红衣的人,紧闭的双眼,和那满脸的泪痕。那不能再熟悉的脸庞,那想念到彻夜难眠的容颜,此刻,活生生地映入昊天的眼里。
愧疚心
仅仅差一毫,他的刀尖就贴上了她的颈部。昊天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睛丝毫不敢眨动,生怕一眨眼之间,眼前的人就会换了模样。
知更慢慢地睁开眼,那片刻前盖头被猛然拽落的感觉还在,是那样的恐怖,那样的冰冷。她以为随之而来的就是生命的结束,可是这片刻屋里再没有动静。异常的安静,使得她心跳加速,不由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情景。
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在她的颚下,那个孤傲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目光中蕴着怒意的看着她。一滴泪、两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了狭窄的刀面上,那情景仿若是回到了数年前,他们刚相遇的那一刻。
“哐当”,刀子掉在了地上,昊天的手颤巍巍的搭在了知更的肩头,随即猛地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告诉我,这不是梦!你快说话,更儿,你快说话!”
“你还想杀多少人才够?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你还要杀多久?”
听着耳边的斥责,昊天将下巴紧紧的抵在知更的肩膀上,“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你,再不杀人了。”
知更无语,只是任眼泪不停的滴落。
紧紧搂着怀中的知更,昊天喘着粗气,他说道:“你身上穿着喜服,你知不知道穿喜服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新娘子,你是我的新娘,你嫁给我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很久以前,你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我是你的奴隶。”
“更儿!”昊天一声虎吼,无疑她的话又一次刺痛了他的心。“我去宰了将你送到这里的人,他们害我差点就杀了你!我宰了他们去!”昊天说完,松开知更就要向门外走去,只是在转身时,腰身却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
“你去,我就走。永远都不再回来。”
听着这一声细语,昊天停住了脚步,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他想抱着她,可是他更怕那是对她的强迫,他想她永远的留下来,可是他没有能留住她的理由。他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穿着一身喜服戏弄他,他却知道,他差一点就错手要了她的命。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刚才的我很傻很好笑是吧,你看的开心吗?”眼光中失去神采的昊天,漠然的说着。
搂着他腰部的手慢慢松开了,他转身看她,她的眼中只剩下失落。
知更慢慢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似乎和他在一起,两人永远都只有相互的伤害。
茫然的摇摇头,知更向门口走去。
“你不要再杀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杀的那些人也有亲人,就好像我们的亲人被别人毁去一样,你现在做的也是在毁掉别人的亲人。”
“你在乎的是我,还是被我杀掉的那些人?”
“我不知道我更在乎哪一个。”
“你为什么要来?”
“不想你再乱杀无辜。”
“你可以走了。”
“多谢。”
道完谢,知更迈步走出房间,没有方向与目的的一通乱走。她不知道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根本没有目的可行。
呆呆地站在房中,昊天盯着敞开的房门,这一次她又走了。记不清片刻前他都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说的话是那么的连贯,他却回忆不起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风,悄悄的吹进屋来,透着凉气,在昊天的身边盘旋着。
昊天的眼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蓦地,他骂了句:“该死的东西!”然后,快步冲出门去,揪过门口的侍女们,追问着知更的去向,并沿着侍女指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很快,他就看见了那件在月光中闪着光华,在夜色中格外刺目的红色喜衣。
追上漫无目的独自行走的知更,昊天问道:“你去哪里?”
“去外面。”
“外面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是到了外面,就可以看不见你的残暴了。”
“你走的出去吗?今夜,你是我的新娘。”
不敢抬头,知更停下了脚步,幽幽说道:“新娘?我早已忘了新娘是什么,到是你,追到这里来,不怕别人看到这一幕当笑话吗?大将军!”
“如果你忘了新娘是什么,那么我来告诉你!”说完这话,昊天就吻上了知更的唇。这是他第一次的亲吻,也是第一次吻她。他甚至不会亲吻,他的吻是那么的忙乱与野蛮。双唇霸道的占着她的唇,舌头就在她的口中疯狂的攻城掠地,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补偿他这么多年来的相思。
知更紧张地缩在他的怀中,曾经那么的恨他,现在却在他的亲吻中,渐渐被麻醉,除了羞涩的在他的亲吻下涨红脸庞,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紧紧靠着他的胸膛,感受下他的心跳。
爹、娘,更儿不孝,更儿没能杀他为你们报仇,反而依偎在他的怀里,爹、娘,你们原谅我。
“更儿,给我好吗?”停下了热吻,昊天的唇紧贴在知更的脸畔上说道。
“你杀了我的仇人,我就给你,我就做你的新娘。”
“你说什么?”昊天不明白知更的话。他就是她的仇人,难道她要他自尽?
“当年杀我爹娘的是珠熙兵,他们可算是我的仇人,我要你助阿庄去收复珠熙旧地。倘若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倘若你不能活着回来,就是我爹娘的在天之灵不许我们在一起。”
专注的看着知更,昊天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会骗我吗?会反悔吗?”
知更微微摇头,“我知道再怎么恨你,我爹娘都回不来了。但是如果你能助阿庄夺回珠熙皇权,也许就有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会改变命运。我信阿庄,我想要看阿庄为我织造的那件天下衣的美景,他既然能织的出那美景,就能建造一个秀美江山。如果你真的能活着回来,那么离那个太平盛世就不远了。你做了这样的事,即算是为我爹娘报仇,又为珠熙苍生谋福,我想爹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的。”
“好,你等我,等我拿下珠熙,等我活着回来。更儿,再不分开,我们再不分开。”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昊天的脸上有种幸福,而知更的脸上却有丝愧疚。
昊天,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对不起,我只能想出这样的笨法子,来成全我们两个。阿庄心善,可是远在珠熙皇都郾城的皇帝羽莫却是个冷血的人,没有你的帮助,不知道阿庄能走多远。她不想阿庄那刚刚才团圆的家再次变得残缺,也不想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再分分合合下去。她要用这样的办法,来一个了断。
悠然恨
那一夜,侍女偷偷的将新房的房门关闭,并兴高采烈的跑到前殿,说道:“新娘子没死。”大殿内,所有的人即惊讶又偷偷松了口气,暗自欣慰这个将军终于终止了这杀戮的游戏。
新房内,昊天抱着知更走到床边,将她放倒在床上,搂着她整整一夜。这一夜他没有合眼,这一夜他也遵守着承诺,没有碰她。
清晨,知更睁开困倦的眼睛,身边已空无一人。温暖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在她的枕边摆着一封干净整洁的信函,上面写着:昊天留字
那日将你收做我的奴隶就是我的错,我原想囚禁你一生一世,没想到却被你将我的心囚禁了。知更,在都安等我回来,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们就回玉瑚岛,那里有我为你盖的楼阁,为你搭建的小桥,为你修整的花园。我们隐居在那里,永远忘记俗世的纷争。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彻底的忘了我,像忘掉仇人一样的忘掉我。我没有办法对你说爱你,甜言蜜语一向不是我擅长的东西,我只能告诉你,我每天每夜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名字,知更。
眼泪一滴滴的涌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掉落在衣服上、被面上,心里觉得很疼,知更张口喊了声“昊天”后,放声大哭。
昨夜还说过话,此刻再看不见他,才知道那叫他应承的诺言后果,竟是这般的凄凉与无助。
昊天,你回来...知更边哭边说,只是除了门外走进的那匹曾跟她相依为命的银狼,再没有其他人听见她的哭泣。
总是在离开后,才知道想念,总是在伤害后,才懂得珍惜,总是在轻描淡写的悲伤后,才会想着将甜美的过往,逐一珍藏,她后悔了,这一刻,她是那么想见他,可他却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了她。
昊天...
都安城变得比往日清净了许多,城中的士兵也少了一半有余,傜娘、婼师傅又伤心又难受,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却又走了一个。无奈之下,也只能每天守在知更的身边,说些个安慰她的话语,好让她宽心。
知更就待在都安城里的将军府,天天等着昊天的消息。
偶尔会有士兵快马加鞭,送来几枝从攻陷的城池中采摘的花枝,偶尔会有士兵带着他的信函送回府内。那些信函的内容千篇一律,只写着两个字:知更。而就是这两个字,却让知更每次都泪水涟涟。
将那些花瓣制成干花,知更每天都会闻着那些泛香的干花瓣,想着昊天的身影。闲时,她会拿来针线,为昊天缝制衣衫。
一天天,一月月,她天天数着空中的云彩度日,看着那些云朵,她在想,那层层叠叠的云朵,究竟有哪一朵是从他头顶飘过的...
日子越来越漫长,昊天的信也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没了音信。
这一天,知更正纳闷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还没有昊天的来信时,城门大开,喜庆之乐响彻了整个都城。兴奋的知更,飞快地提起裙角向府门处跑去,没等她跑到府门口,府门处已经出现了几个人影。
一边跑一边打量着那些人,知更的脸上即有笑意又有忧虑。
那些人是许久未见的阿庄与月杪,他们此刻正带着兵马站在府门口。
跑到他们面前,知更开心叫道:“阿庄,月杪。”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皇后娘娘的名讳!你可知罪?”阿庄身边的一名侍从看着知更怒喝道。
知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阿庄说道:“混账,她是什么人,你怎敢在她面前造次?来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不要!别打,免了吧!”知更慌忙制止,“这才见面的,怎么就打打骂骂的。”
月杪闻言一笑,看着阿庄说道:“小更说免了,你看你,还铁青着脸。”
阿庄闻言,脸上的神色才略微和缓了些,旋即对身后众人喊道:“都给朕退让到一边去。”
“是!”
看着举手投足间甚是威严的阿庄,知更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高兴。
“更儿,昊天跟我都说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