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泪的舞蹈后,她们还是没有选择的被推进了竹笼。
百姓们不再热闹,在他们眼里曾经风光的舞姬,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这是平时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那里面或许还有他们的亲人,可是这一刻,他们也只能眼瞅着她们送命。当初,是他们的手将她们送进舞馆,现在,也只有他们为旧日的亲人留上几滴干涩的泪滴。
知更闭着眼,听着耳边无助的哭喊,听着那刺耳的竹笼入水时的响声。这才是人间地狱,地狱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可是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制造了一出出的人间地狱图。
不知何时,耳边的一切都变得稍微安静了些,一片低声的哽咽中,她听到了她的名字:“颜阁巧奴对云楼知更。”
颜阁中站出一名女子,斜眼打量了下一同起身的知更,脸上带着一丝轻蔑,向摘星台走去。她身上满是血图,秋娘对她说,那东西能让她夺魁,秋娘还告诉她,皇太后打心眼里看不上云楼的人,她会要云楼的人在这次的魁斗中,死的凄惨,而她则功成名就。
睁开眼,知更慢慢起身,向着摘星台走去。身着的鬼衣在此时被风吹拂,伸展开来,惊得四周的人群一阵惊呼。
黑色舞衣上,百鬼狰狞恐怖,或蹬着铜铃般的大眼,或吐着猩红的舌头,手舞足蹈,似纵情歌舞。
阿庄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件鬼衣,他知道那是她绣的,五年来,他有想过她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钻研女红,还是荒废了他教她的技艺。眼下,那栩栩如生的鬼衣在告诉了他,那个女孩子已经青出于蓝。虽然离开了他,没有了他的指导,她依然绣出了她想绣的东西。
看着那些似乎要从衣服中跃出的鬼怪,阿庄心里隐隐作痛,更儿,为什么那天你会对我说那句话,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里只有你吗?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觉得我们之间越来越远了...
登上摘星台,知更跪坐一旁,闭着眼睛等着那颜阁女子起舞。她不想看也不愿看,看的越多,心就越痛,恨不能离开郦都,离开这个笼罩在人皮下的一幕幕人间惨景。
耳边笙箫齐鸣,乐声飘摇,知更只听得台下一阵阵惊呼与赞叹,想来那女子跳的一定分外妖娆,极荡人心魂。
乐声止,知更慢慢睁开眼,看向周遭,台下舞姬除了婼师傅,已经全部跪倒在地。那些舞姬,眼见这是最后一场魁斗,心中惧怕知更身着的鬼衣,眼见颜阁女子在台子上的舞蹈极是赏心悦目,恨不能早早结束这血腥的争斗好各回舞馆,是以全都倒地拜服。
那叫巧奴的舞姬瞪了眼婼师傅,随即走到一旁跪坐,恶狠狠地看向知更。
知更起身,还未走到舞台中央,就听皇太后说道:“知更,阿婼五年前为了你,私进云楼,已是待罪之身,她在这场魁斗中的意见那是做不得数的。现在全场已经拜服,你觉得还有必要跳下去吗?”
“回皇太后,知更若不跳,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吗?五年前知更就说过,这一场魁舞是我抵回向先皇提出请求的舞蹈,若是不跳,那不是让知更平白无故地捡了个便宜?”
“哼!”皇太后冷哼一声,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些妖魅的,以舞勾搭男人的女子,可是她却不能杀光她们,因为她还要从她们身上获得整个朝中大臣的把柄、秘密,所以只能在每次的魁斗时,看着被处死的舞姬来解解心头之恨。眼下,看着如花似玉,鹤立鸡群般的知更,她的牙都快咬碎了。哀家就看你能跳出什么妖法来,能扭转了哀家布下的乾坤!
知更对着王座微微欠身说道:“皇上、皇太后,知更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死到临头,让哀家听听你还有什么废话!”
“知更要跳的是鬼舞,欲减自己寿命,为皇上、皇太后多添些阳寿。还望皇上、皇太后能够破例,在这摘星台四周命人摆下盛满酒水的酒碗,知更这一舞,为的是敬百鬼,为皇上、皇太后消灾求寿。”
此言一出,皇太后脸色一沉,暗道:都这会了这丫头还说出这番话,想来定是为了要讨好我,以保活命?做梦!
而皇上元朗听着知更这番话,则格外受用,忙道:“难得你有此心,就依你所言。来人,速在摘星台四周摆满了盛酒的酒碗!”
鬼舞者
一脸安详,看着摘星台四周已经被摆满了酒碗,知更才站在台中央,从怀里取出一个鬼面,戴在脸上。
“啊!”“啊!”尖叫声四起,一张鬼脸配着那身衣服,使知更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暗、诡异的气息。
婼师傅用手一边拍打着怀里已困倦睡去的幼童,一边张嘴吟唱起来。原来这一曲的配乐竟是婼师傅人声的吟唱。
在婼师傅的歌声中,知更的两臂微微舒展,绣上暗隐的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耀眼。
原来那鬼衣并不止衣服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百鬼,暗隐在那些图案下的银线,粗略一看,似乎是绣在衣服上的阵阵阴风,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才显出真正的面目。两个宽大的袖子伸展开来,那银线竟连成了瘦削的骨骼状,越到袖口处,越发像无形而又阴森恐怖的白爪,正伸开五爪姿态抓向众人。
知更不住的轻轻抖着双肩,而两只臂膀也在不停的揉动着,使得那袖子上的骨爪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在婼师傅一声声包含沧桑的哼唱中,昭展着诡异的气息。
羽炎全神贯注的看着摘星台上的知更,这是那天在园中偷看外,第二次见她起舞。只是没想到,两次的差别竟然会这么大,上一次见她起舞,那翩翩舞姿似月中仙女入凡尘,又似山中精魅在蛊惑人心,看的人神荡意动。而这一次的舞,竟是这么的阴邪,台上的她似一个幽灵,正展开那虚无的身形,在众人面前上演着鬼怪的传说。
婼师傅淡淡的哼唱忽地变了个调,而台上片刻前还飘幻虚无的鬼影在这时也是浑身一震,不停的抖动起来。
众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而刚还明媚的天空在这时竟忽然间阴沉了下来。不知是哪里的风卷起了人们的衣角,看着突变的天色,及突至的阴风,舞姬中不少人开始浑身发抖,而百姓中更有不少人说道:“娘哟,这娃儿把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给引来了。”
“天哪,快看,这么黑的云,这女娃一定是成妖了。”
在一片沸沸腾腾的议论声中,不少百姓竟跪下身子对着摘星台跪伏。那台上的女娃一定是阴间的使者,这会儿是在这里勾魂呢!百姓们的这一举动,就像是一味毒药一样,慢慢的在摘星台四周散播,不少舞姬与侍卫被这突变的天象和怪异的舞蹈惊呆,都跪下身来拜倒在地上,以求平安。
秋娘眼见这一切心里又惊又慌。怎么会这样,她抬眼看了看突变的天色,心里也是一阵恐慌,嘴唇微微抖动,她看向王座上的皇太后,发现皇太后的脸色煞白,双眼圆瞪,想来心里的恐慌一定不比她轻。
婼师傅的哼唱在这里忽地加快,而台上的鬼影在这时也停止了全身抖动,随着婼师傅的节拍,张牙五爪的跳了起来。
忽地双爪伸出,鬼脸洋洋得意的一阵晃动,在人们的喘息声还未平复前,那鬼影子又扭动着腰肢,抬起双脚,围着舞台边摆放整齐的酒碗,欢喜的摇晃着头,然后整个身躯左倒倒右歪歪,并抬起双足,一步又一步的大步行走起来。
“阎王爷出巡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没有人有功夫搭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摘星台上的鬼影身上。她旁若无人、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臂,她兴奋之极、毫无顾忌地抬起双脚,快速的跳动。她的耳朵里只有那兴奋又高亢、快意的哼唱,那是她起舞的泉源,那是她一跃一动的动力所在。
人们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而在这时,哼唱又在转调,慢悠悠的哼唱,更像是谁家的母亲在哄着怀里的孩子睡觉,只是那催眠般的歌声中,却隐着一丝的荒凉与悲凄。
柔、美,众人听的心慌,却没有人敢去闭上眼睛,仿佛只要合上了双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一般,这简直就像是勾魂曲的低诉。
摘星台上的鬼影,身姿变得缓慢起来,片刻前忽起的风,吹拂着的鬼衣显得格外的膨胀,更让那鬼影有种翩翩欲飞的感觉。风呼啸而来,那鬼影在风拂之下竟显得那么的柔弱,随着风,她的腰身一摆一摆的,似要被吹折一般。踉跄的脚步,不规整的步伐,那忽而抛起的长袖,那忽而绽开的骨爪,在凄风冷唱中是那么的无助而又悲怆。
在摇曳不定的步履中,鬼影开始旋转,最后扑倒在摘星台上,以长袖掩面,结束了舞动,而婼师傅的歌声也在此时停住,为舞曲画下了句点。
结束了哼唱,婼师傅长长的呼出口气,以首叩地,伏身拜倒。
秋娘也闭上了双眼,伏身倒地,她不敢不拜。她怕她不拜,那台上的鬼影会出现在她面前,要她的性命。
巧奴颤巍巍的走下摘星台,在摘星台一侧,以恭敬、惧怕的容颜跪倒在地,伏身向摘星台跪拜。
摘星台下众人皆跪倒朝拜那台上的女子,就连侍卫、宦官也不例外。那些亏心事做的越多的人,身子抖动的越是厉害。这个舞诡异却又妖魅,暗中隐着一种凄绝的美,外露的却又是另一种张狂的性子。
没人说的清,那片刻前舞动的究竟是个鬼魂,还是个参加魁斗的舞姬,只是所有人的脑海中都记住了这一刻,那个鲜活的不得了的,仿佛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鬼魂。
元朗拼命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地喘着粗气,可怕,这个舞让他感觉非常害怕。他看向双眼圆睁的皇太后说道:“母后,您的意思...”
皇太后没有声音。
“母后,那个丫头跳完了...”
依旧没有声音。
元朗不由皱紧眉头,一眨不眨地看向皇太后,就见那双眼圆睁的皇太后,不怒不笑,竟似没了气息。元朗忙伸手放在她的鼻翼下查探着,这一探,不由心底一片凄凉。
浑身颤抖,元朗咬牙切齿的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手指摘星台上已慢慢站起身的知更吼道:“来人,给朕宰了这个妖女!”
知更取下戴在脸上的鬼脸,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丢向摘星台四周的酒碗,酒碗顿时像火龙一样燃烧了起来,惊得那些想要上台抓住她的侍卫都停下了脚步。
似乎嫌摘星台燃烧的还不够剧烈,知更一脚将其中的几个酒碗踢倒,燃着的酒水顿时点燃了摘星台台面,火势越来越猛,而知更就穿着鬼衣站在那熊熊火势中。
婼师傅,请您记住我的话,快带孩子走,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手足情
五年前,她曾祈求过什么,但是那时的祈求在今天来看,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五年后,她只想要那个受尽侮辱的月杪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站在火里,她淡然的看着王座上气的发抖的元朗,欣赏着他丑恶的嘴脸。此刻的她心里有些满足,因为她没有想到,那个恶毒的女人竟会被这一支鬼舞,活活吓死,看来她真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了。
“更儿!”台下一声大吼,透过火光,知更望过去,那喊她名字的人却是阿庄。他步履蹒跚地跑向摘星台,不住地搓揉着双手,面对熊熊烈火不知该如何是好。
羽炎望着这一幕,心里更像是明瞭了什么。
“秦清!救人!”羽炎暗喊。只是话刚说完,耳边已经传来一声马嘶。一匹烈马挟着风声,向摘星台飞驰而去。
看到马上人白衣飘飘,戴着的怪异面具,半脸鬼魅、半脸妖媚,元朗脱口喊道:“昊天!昊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使劲揉了揉眼,再看去确定了自己果然没有看花眼。那马上人的装扮正是当年昊天的打扮。他来干什么?这个反贼乱臣,他来这里干什么?心里带着疑问,元朗看向四周,正欲呼唤他的侍卫,就看见了摘星台附近的房檐上,正半蹲着一个又一个的弓箭手,他们的箭头全部指向了王座这边。
这些乱军是怎么进来的?
此时此刻,没人有功夫回答元朗的疑问,百姓们忙着逃命,而舞姬们也乱作一团,摘星台下哭泣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知更也被这突来的混乱震惊,隔着火光,她看见一匹白马,载着头戴着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具之人,向摘星台上冲来。昊天?五年了,她再没有见过他,会是他来了吗?房檐上窜过银狼的身影,这使得知更心里再没有疑问。陪了自己整整五年,在鬼室里整整躲了五年的银狼,近日突然消失,而这一刻却又现身,除了它的主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使得动它。
马蹄一个飞跃,那白马已经跃上起火的摘星台。马上的人紧盯着知更,而知更也在回望着他。
“快去救她!”羽炎心里一紧,他知道那个骑马之人一定就是传闻中的昊天,他不能让那个男人夺走她的命。
秦清飞身向摘星台跑去,这时摘星台上突现的一幕,惊得他停下了脚步。
那骑马的男子向知更伸出了手,而知更也回应着那个男子,将手递给了他。鬼衣飘飘,衣袂飞舞,翩然间她就被那男子拽上了马。他们是认识的!
在羽炎与秦清的惊愕中,马上的男子扒去了知更的外衣,将那件鬼衣丢进火海中,然后催马跃下摘星台,向着王座而去。
“昊天!你...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元朗歇斯底里的喊着。
“造反?你们家的天下我不稀罕,我只是来讨还旧债的。”
知更听着身后深沉的男音,心里一颤,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恍惚间,身后的人就将她紧紧搂住,靠着身后的宽厚胸膛,知更嘴角淡淡一笑,眼睛轻合晕了过去。这些天来,身心憔悴,每天既要练舞又要承受着莫大的心理压力,她早已坚持不下去。多少次想无忧无虑的睡个痛快,那都成了奢望,眼下,靠着这安全又坚厚的胸膛,她终于能安稳地合上眼睛。
原本想跃下马斩了元朗的人头,没想到身前的她身子一沉,昊天再看去,她竟已沉沉睡去。五年来孤独的心、冷酷的心,此刻多了一丝的温柔,再狠不下离开她。他咬了下牙,示意手下人递给他一把刀,然后将刀向元朗飞快地掷去。刀光闪闪,元朗被突然而至的刀生生钉在了王座上,那刀由他的前心穿入,后心穿出,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琅月这一刻,成了无主之国。
又接过了把刀,他纵马走向已被手下按倒在地的秋娘。
看着秋娘颤惊惊的对他喊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他冷冷回道:“当年,你可曾放过我娘?”说完,手起刀落,利索的结果了秋娘的性命。
琅月一众侍卫,眼看着皇太后被活活吓死,皇帝又被刺死,往日的镇国将军带着旧部杀回城里,为保活命,他们都跪倒在地,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愿尊将军为王。”
妖异的面具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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