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清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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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通俗演义--清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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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退出,即命军机拟旨,密饬裕禄招集拳民,编为团练,先行试办。裕禄与端王,又是一鼻孔出气,忙行文到山东咨照毓贤,毓贤即将大队拳民送至,由裕禄一一试验,只见他个个强壮,人人精悍,红巾红带,挥拳如筹。惟枪炮有关性命,不便轻试,只好模糊过去。便令设立团练局,居住拳民,竖起大旗一面,旗中大书义和团三字。拳民辗转勾引,逐渐传授,不数月间,居然聚成数万,裕禄竟当他作十万雄师。光绪二十六年春,山东直隶一带,已成拳匪世界。在天津的匪首,第一个叫作王德成,第二个叫作曹福田,第三个叫作张德成。王自称老师傅,曹称大师兄,张称二师兄,其余还有许多首领,叙不胜叙。团练局中,不敷居住,遂分居庙宇。庙宇又不足,散入民宅。令家家设坛,人人演教。见有姿色妇女,强迫她们习红灯照,日间阳令学习,夜间恣意奸淫。令人发指。又姘识津门土娼,推了一个淫妓为红灯照女首领,托名黄连圣母,能疗团民伤痛。这位糊涂昏瞆的裕制军,闻圣母到津,竟朝服出迎,恭恭敬敬的接入署内,向她参拜。圣母傲然上坐,绝不少动。好看得很。制军行礼毕,由团民簇拥出署,入神庙中,仿佛如城隍娘娘一般,上供神食,黄幔低垂,红烛高烧,一班愚民,跪拜拥挤,几乎没有插足地。圣母以下,又有三仙姑、九仙姑等,年纪统不过二十岁上下,面上各带妖态,其实多是平康里中人物。后来津城失陷,圣母仙姑,都不知去向,大约已升入仙班去了。涉笔成趣。
  天津拳匪,越聚越多,寻至四散,于是涞水戕官的警报,接沓而来。涞水县有天主教堂,招收教徒,某乡民与教徒涉讼,始终不胜,挟嫌成仇,适拳匪散入涞水,即在某乡民家,招众习拳。某乡民想藉他势力,报复教徒,教徒也预防祸害,密禀涞水县官。县官祝芾,据情详报大宪,由大宪札复,说是愚民无知,不必剿捕,日久自当解散。祝大令奉了此札,自然不敢剿办。旋经教士再四禀恳,又经领事照会大吏,乃由省中派出杨副将福同,率领马步兵数百人,到场弹压。杨尚未到,拳匪已号召徒党,围住教堂,攻进大门,见人便杀,不论男女长幼,统是乱刀齐下,砍成肉酱。霎时间火焰冲霄,尸骨塞路。拳匪手舞足蹈,欢声雷动。适杨副将兼程驰到,先用劝谕手段,令他抛弃兵械,便是良民。拳匪不从,各执刀枪相向。官兵仅执空枪,未及装弹,只得退后数步。不料拳匪纠众直上,乱击乱刺,杨副将饬兵士装弹,弹一装好,枪声齐发,拳匪多应声倒毙,当即溃散。既曰枪炮不入,何故应声倒毙?次日,杨副将率兵进剿,又毙拳匪数十名。匪徒到处号召,分途四伏,用了诱敌的计策,引杨入伏。杨副将身先士卒,冒险直进,经过好几个村落,树尽匪起,蜂拥而来。杨副将连忙抵敌,不料马惊踣地,把杨副将掀翻地上,匪徒乘势乱戮,眼见得一位协戎,死于非命。官军失了主将,自然奔回。拳匪得胜,越加骄横,蔓延各处。裕禄不得已奏闻,朝旨虽令严拿首要,解散胁从,暗中恰饬直督妥为安插,并令协办大学士刚毅及顺天府尹兼军机大臣赵舒翘,出京剿办。
  刚毅、赵舒翘到了涿州,正值涿州地方官,缉捕拳匪,拿住数人。刚毅即命放还,赵舒翘亦不敢多嘴,随同附和。当由刚毅带了许多拳匪,回到京师。二人入朝复旨,请太后信任义和团,用为军队,抵制洋人,断不至有失败等事。总管太监李莲英,也在内竭力赞助,屡述义和团神奇。六十多岁的老太后,至此遂误入迷团,变成守旧党的傀儡。只大学士荣禄,独说义和团全系虚妄,就使有小小灵验,亦系邪术,万不可靠,屡将此意禀白太后。怎奈太后左右,统是端王党羽,满口称赞义和团,单有荣禄一人反对,彼众我寡,哪里还能挽回?太后又令端王管辖总理衙门,启秀为副,对付交涉。庄王载勋,协办大学士刚毅,统率义和团,准备战守。于是京城里面,来来往往,无非拳匪,骚扰的了不得。
  是时京畿设武卫前后左右四军,由宋庆、聂士成、马玉崐、董福祥四人分领。董福祥本甘肃巨匪,经左宗棠收抚后,超擢甘肃提督,调入内用,统带武卫后军,驻扎蓟州。董军部下,纯系甘勇,董又一粗莽武夫,受端王暗中笼络,命他率军入卫。看官!你想此时的拳匪,已是横行京都,肆无忌惮,又加那一班轻躁狂妄,毫无纪律的甘勇,成群结队,驱入京中,这京城还能安静么?当下毁铁路,拆电线,捣洋房,纷纷扰扰,闹个不休。并拥到正阳门内东交民巷,把各国公使馆,团团围住,镇日攻打。各公使拚命防守,一面咨照总署,严词诘问。总署已归端王管理,所有洋人公文,简直不理。正阳门内外,被焚千余家,独使馆仍岿然存在,不被攻入。一个使馆尚不能攻入,还想抵制联军,煞是可笑。清廷还要降旨,嘉奖拳民及甘勇,拳匪越加得势,甘勇也越发胡行。那个意气扬扬的端郡王,坐在总署,只望攻入使馆的捷音,忽报日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被甘勇杀死永定门外,端王大叫道:“杀得好,杀得好。”随又报德国公使克林德男爵,拟来总署,途次由拳民击毙,端王喜极,又连声叫道:“好义民!好义民!”正在说着,由外面递进一角紧急公文,乃直督裕禄所发。端王拆开一瞧,皱了皱眉,与启秀密谈数语,遂入宫奏报太后。太后道:“洋人真是可恶,联络八国,来索大沽炮台,这事倒不易处置。”端王道:“有这班义民效力,还怕什么洋鬼子?请太后即降旨宣战便了。”太后迟疑未决,端王道:“这事已成骑虎,万难再下。老佛爷若瞧着外交团照会,就要不战,也是不能。”太后道:“什么照会?”端王道:“奴才已着启秀进呈,在门外恭候懿旨。”太后立命宣入,启秀行过了礼,即把照会呈上。太后不瞧犹可,瞧了一瞧,不觉大怒,把照会一掷,起座拍案道:“他们怎么敢干涉我的大权?这事可忍,何事不可忍?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拚死一战,比受他们的欺侮,还强得多哩。”随命端王后秀,预召各王大臣,于明晨会议仪銮殿,二人唯唯退出。看官!你道这照会中是甚么言语,激怒太后?小子探听明白,乃是端王嘱启秀假造出来,内说:“要太后归政,把大权让还皇帝,废大阿哥,并许洋兵一万入京。”太后不辨真伪,因此大怒,决意主战。正是:
  既不知己,又不知彼;
  以一敌八,何往不殆?
  欲知王大臣会议情形,俟至下回续叙。
  
  端王不见用,则大阿哥不立,大阿哥不立,则亦无拳匪之乱。拳匪系白莲教余孽,种种荒诞,稍有识者,即知虚妄,宁以聪明英毅之慈禧后,独见不及此?就令一时误听,偶信邪言,而最蒙亲信之荣禄,再三谏阻,则应亦幡然悔悟,胡为始终不悛,长此执迷乎?盖一念之误,在憎光绪帝,再念之误,在爱大阿哥,爱憎交迫,憧憧往来,于是聪明英毅之美德,均归乌有,而为端王辈所播弄,开古今未有之大祸,斯即欲为慈禧讳,要亦无能讳矣。诗曰:“哲妇倾城”。妇既哲矣,何故有倾城之祸?观于此而始知诗言之非诬也。
  
  第八十九回 袒匪殃民联军入境 见危授命志士成仁
  却说清廷会议这一日,军机大臣世铎、荣禄、刚毅、王文诏、启秀、赵舒翘皆到。天色将明,太后独御仪銮殿,垂询开战事宜。荣禄含泪跪奏道:“中国与各国开战,原非由我启衅,乃是各国自取;但围攻使馆,决不可行,若照端王等主张,恐怕宗庙社稷,俱罹危险。且即杀死使臣数人,也不能显扬国威,徒费气力,毫无益处。”太后怒道:“你若执定这个意见,最好是劝洋人赶快出京,免至围攻,我不能再压制义和团了。你要是除这话外,再没有别的好主意,可即退出,不必在此多话。”荣禄叩头而退。启秀由靴中取出所拟宣战谕旨,进呈慈览。太后随阅随语道:“很好,很好!我的意思,也是这样。”又问各军机大臣是否同意?军机大臣不敢异言,都说:“诚如圣意。”
  太后乃入宫早膳,约过一二小时,复御勤政殿,召见各王公。光绪帝亦到,候太后轿至,跪接而入。端王载漪、庆王弈劻、庄王载勋、恭王溥伟、醇王载澧、贝勒载濂、载滢,及端王弟载澜、载瀛,并军机大臣,六部满汉尚书,九卿,内务府大臣,各旗副都统,黑压压的挤满一殿。饭桶何多。但听太后厉声道:“洋人此次侮我太甚,我不能再为容忍。我始终约束义和团,不欲开衅,直至昨日看了外交团致总理衙门的照会,竟敢要我归政,才知此事不能和平解决。皇帝自己承认不能执掌政权,外国何得干预?现在闻有外国兵舰,驶至大沽,强索大沽炮台,无礼已极,如何忍耐得住?诸下大臣等如有所见,不妨直陈!”言毕,坐待了好一歇,不见有什么奏请。太后又侧视光绪帝,问他意见。光绪帝迟疑良久,方说:“请圣母听荣禄言,勿攻使馆,应即将各国使臣,送至天津。”言至此,仰瞻太后容貌,已是略变。太后后面站着李莲英,好象护法韦驮,威棱四射。光绪帝不禁震慑,回看各王公,正对着端王眼光,仿佛如恶煞神一般,非常凶悍,吓得战战兢兢,急回脸禀太后道:“这乃最大的国事,不敢决断,仍请太后作主。”做这种皇帝,实是可悯。太后不答。
  时赵舒翘已升任刑部尚书。当即上奏,请明发上谕,灭除内地洋人,免作外国间谍,泄露军情。太后命军机大臣斟酌复奏。于是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内阁学士联元、太常寺卿袁昶,依次进谏,统说:“与世界各国宣战,寡不敌众,必至败绩。外侮一入,内乱随发,后患不堪设想,恳求皇太后皇帝圣明裁断”等语。袁昶并言:“臣在总理衙门当差二年,见外国人多和平讲礼,不致干涉中国内政。据臣愚见,请太后归政的照会,未必是真。”这句话,正打动端王心坎,即勃然变色,斥袁昶道:“好胆大的汉奸,敢在殿中妄说!”随又向太后道:“老佛爷肯听这汉奸的说话么?”太后命袁昶退出,并责端王言语暴躁,不应面辱廷臣。面辱不可,擅杀其可乎?随命军机颁发宣战的谕旨,电达各省,又令荣禄明白通知各使,如愿今晚离京,即应派兵保护,妥送至津。各王公陆续退出,只端王及弟载澜,尚留殿中,奏对多时,大约是密陈战术,外人无从闻知,小子亦无从臆造。
  只许、袁二公自退朝后,又联衔上奏,极陈拳匪纵横恣肆,放火杀人,激怒强邻,震惊宫阙,实属罪大恶极,万不可赦。请责成大学士荣禄,痛行剿办,并悬赏缉获拳匪首领,务绝根株,然后可阻住洋兵,削平巨患。正是语语剀切,言言沈挚。奏上后,好似石投大水,毫无影响,此外都作仗马寒蝉;许、袁二公不胜焦灼,方拟续上谏章,忽闻外省督抚,亦通电力阻,因此暂行搁笔,再探宫廷消息。
  看官!你道外省督抚,是哪个最识时务?最矢忠忱?待小子一一表来:原来这时的山东巡抚毓贤已调任山西,后任便是袁世凯。世凯知拳匪难恃,决意痛剿,只因端王等袒护拳匪,不好违背,他却想了一个妙法,札饬属吏,略说:“真正拳民,已赴京保卫宫廷,若留住本省,练拳设坛,必是匪徒冒托,应立惩无赦!”于是山东省内文武各官,日夕搜捕,所有拳匪,死的死,逃的逃,不到数日,全省肃清。此公恰是多材。还有两广总督李鸿章,老成练达,他自中东战后,调入内阁,做个闲官,因见溥儁入嗣,端王专权,宫中必生乱端,将来左右为难,不如讨个差使,离开宫禁,免致牵连。天缘凑巧,两广总督谭钟麟开缺,他正好乘机运动,果然得旨外放,补授粤督,权势自然不弱。此公恰是多智。又有一个总督张之洞,文采风流,善观时势,朝野想望丰采,也算是总督中的翘楚。此公实是狡猾。这三省外,最忠诚的要算两江总督刘坤一。刘系湖南人,洪杨乱时,曾随曾左彭杨诸人,屡立战功。曾左彭杨,次第病殁,单剩他管辖两江,与李伯相同为遗老。光绪帝未遭废立,全亏他倡议保全,这番闻拳匪肇乱,已经愤激万分。一日,正在签押房阅视文书,忽由京中传到电报,急忙译出,低声读道:
  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遵我约束,讵料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枭张,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怨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烧教堂,屠杀教民所由来也。
  读至此,不禁失色道:“这等乱民,还说他是义勇,真正奇怪!”随又读道:
  朝廷仍不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我人民耳。故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我赤子之谕,原为民教解释宿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昨日公然有杜士立照会,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归伊看管,否则以力袭取,危词恫喝,意在肆其猖獗,震动畿辅。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天帝,况慈圣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体沦肌,祖宗凭依,神祇感格,旷代所无。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读到这句,又大惊道:“阿哟!不好了!竟要同各国开战么,这事还当了得。”随即停住读声,一目瞧下:
  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下至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卫社稷。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翦彼凶焰,张国之威?其有同仇敌忾,临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助益饷项,朝廷不惜破格懋赏,奖励忠勋。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实有厚望焉!钦此。
  阅毕,叹息一会,即令办理折奏的老夫子,先拟电稿,后拟奏折,统是力阻战事,次第拜发。一面分电各省督抚,详询意见,经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复电,都说:“拳匪难恃,不应开战,已发电谏阻。”刘制军稍稍放心。忽闻大沽炮台失守,罗提督荣光逃回天津,警报如雪片相似,拟再上书极谏;适前川督李秉衡,奉旨巡阅长江,亦电复到来,大致与各督抚相同,接连又来了北京电报,译出后,又有一道催办兵饷的上谕。其辞道:
  昨已将团民仇教,剿抚两难,及战衅由各国先开各情形,谕李鸿章、李秉衡、刘坤一、张之洞矣。尔各督抚度势量力,不欲轻搆外衅,诫老成谋国之道。无如此次义和团民之起,数月之间,京城蔓延已遍,其众不下数十万,自民兵以至王公府第,处处皆是,同声与洋教为难,势不两立。剿之则即刻祸起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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