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清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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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通俗演义--清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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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琛阅毕,自语道:“混帐洋人,又来与我滋扰了。”接连递到法、美领事照会,无非因毁屋失赀,要求赔款,只后文独有“英使已决意攻城,愿居间排解”二语。名琛又道:“一国不足,复添两国,别人怕他,独我不怕。”有吕祖保护,原可不怕。遂将各照会统同搁起,仍咿咿唔唔的诵经去了。到了十一月,法兵已至,会合额尔金,直抵广州,致名琛哀的美敦书,限四十八小时内,答复偿款换约二事,否则攻城。名琛仍看作没事一般。将军穆克德讷,巡抚柏贵,藩司江国霖,闻着此信,都来督署商战守事。名琛道:“洋人虚声恫吓,不必理他。”穆将军道:“闻英、法已经同盟,势甚猖獗,不可不防!”名琛道:“不必不必。”穆将军道:“中堂究有什么高见,可令弟等一闻否?”名琛道:“将军有所不知。兄弟素信奉吕祖,去岁洋兵到来,兄弟曾向吕祖前扶乩,乩语洋兵即退,后来果然。前日接到洋人照会,兄弟又去扶乩,乩语是十五日,听消息,事已定,毋着急。祖师必不欺我,现已是十二日了,再过三四日,便可无事。”将军等见无可说,只得告退。
  是日英兵六千人登陆,次日,据海珠炮台,千总邓安邦,率粤勇千人死战,杀伤相当,奈城内并无援兵,到底不能久持,竟致败退。又越日,英、法兵四面攻城,炮弹四射,火焰冲霄,城内房屋,触着流弹,不是延烧,就是摧陷,总督衙门也被击得七洞八穿。名琛此时颇着急起来,捏了吕祖像,逃入左都统署中。吕祖不来救驾,奈何?柏巡抚知事不妙,忙令绅士伍崇曜出城议和,一面去寻名琛,等到寻着,与他讲议和事宜,名琛还说“不准洋人入城”六字。倔强可笑。柏抚不别而行,回到自己署中,伍崇曜已经候着,报称洋人要入城后,方许开议。柏抚急的了不得,正欲去见将军,俄报城上已竖白旗,洋兵入城,放出水手,搜索督署去了。柏抚正在没法,只见洋兵入署,迫柏抚出去会议。柏抚身不由主,任他拥上观音山。将军、都统、藩司等,陆续被洋人劫来。英领事巴夏礼亦到,迫他出示安民,要与英、法诸官一同列衔。此时的将军、巡抚,好似猢狲上锁,要他这么便这么。安民已毕,仍导军抚都统回署,署中先有洋将占著,竟是反客为主。柏抚尚记念名琛,私问仆役,报称被洋将拥出城外去了。于是军抚联衔,劾奏名琛,奉旨将名琛革职,总督令柏抚署理,这是后话。
  且说名琛匿在都统署,被洋人搜着,也不去难为他,还是吕祖暗中保佑。仍令他坐轿出城。下了兵轮,从官以手指河,教他赴水自尽,名琛佯作不觉,只默诵吕祖经。先被英人掳到香港,嗣又被解至印度,幽禁在镇海楼上。名琛却怡然自得,诵经以外,还日日作画吟诗,自称海上苏武。他的诗不止一首两首,小子曾记得二律道:
  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怕客星单;
  纵云一范军中有,争奈诸军壁上观。
  向戍何心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绘,恨态愁容下笔难。
  零丁飘泊叹无家,雁札犹传节度衙;
  门外难寻高士米,斗边远泛使臣槎。
  心惊跃虎笳声急,望断慈乌日影斜;
  惟有春光依旧返,隔墙红遍木棉花。
  名琛在印度幽禁,不久即死。英人用铁棺松槨,收殓名琛尸,送回广东。广东成为清英法三国公共地,英人犹不肯干休,决议北行。法、美二使,亦赞成,连俄罗斯亦牵入在内,当下各率舰队,离了广州,向北鼓轮去了。欲知后事、请阅下回。
  
  行军之道,固全恃一智字,即坐镇全城,对待邻国,亦曷尝可不用智。杨载福之屡获胜仗,迭据要害,虽非尽出一人之力,然同寅协恭,和衷共济,卒能出奇制敌,非智者不及此。若叶名琛之种种颟顸,种种迁延,误粤东,并误中国,不特清室受累,即相沿至今,亦为彼贻误不少。列强环伺,连鸡并栖,皆自名琛启之。误中国者名琛,名琛之所以自误者,一愚字而已。且一智者在前,则众智毕集,彭、李诸人之为杨辅是也。一愚者在上,则众愚亦俱至,穆、柏诸人之为叶辅是也。此回前后分叙,一智一愚,不辨自明。
  
  第六十七回 四国耀威津门胁约 两江喋血战地埋魂
  却说英法俄美四国舰队,自广东驶至上海,各遣员赍书赴苏州,见江苏巡抚赵德辙。德辙把来书瞧阅,乃是致满大学士裕诚书,当即与洋员说明,愿将来书投递北京,叫他在上海候复,洋员答应自去。赵德辙即咨送江督何桂清,何桂清时驻常州,接德辙咨文,并四国来书,遂飞驿驰奏。咸丰帝立召大学士裕诚,及军机大臣会议。议了半日,方定计简放黄宗汉为钦差,赴粤办理交涉,一面由裕诚署名,答复英法两国,是令他速赴广东,与黄宗汉会商;并说本大臣参谋内政,未预外事,不便直接。复美使书,也是令他赴粤,不过有要他排解的意思。复俄使书,略说中俄原约,只在黑龙江互市,如有相争事件,可速赴黑龙江,自有办事大臣接商,无庸与本大臣交涉。这等复书,仍饬江督何桂清转交。偏这英使额尔金,法使噶罗,不肯照行,仍牵率俄美两使,向天津进发。
  咸丰八年三月,四国军舰,云集白河口,投书直督谭廷襄,仍请转达首相。廷襄是照例奏闻,诏令户部侍郎崇礼,内阁学士乌尔焜泰,驰赴天津,会同直督,照会各国使臣,约期开议。不意英法两使,复称钦差非中国首相,不便和议,决词拒绝。外人得步进步,原是狡狯,然亦由中国自召。只俄美两使,算是接见,相与往来,但不过是空言敷衍,毫无效果。这位谭制台,恰格外巴结,差了武弁,驾着小船,引导洋人进出。洋人本未识大沽险要,至此往来窥测,探悉路径,又见大沽防务疏忽得很,突于四月初八日,驶入小轮船数艘,悬起英法两国红旗,开炮击大沽炮台。守台官游击沙春元、陈毅等,仓猝迎战,卒以众寡不敌,次第殉难,前路炮台陷。副都统富勒登太,守住后路,猝闻前军失守,逃得不知去向,后路炮台又陷。这一仗战争,提督张殿元,总兵达年,副将德奎,在大沽附近,吃粮不管事,由他捣入。咸丰帝闻警大怒,把提督、总兵、副将各人,革职拿问,特命亲王僧格林沁,带兵赴天津防守;又命亲王绵愉,总管京师团防事务,严行巡逻。
  僧亲王抵天津后,俄美二使,愿居间排解,只乞改派相臣议款。僧亲王复据实陈奏,咸丰帝不得已,命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再赴津议款。这时候,清廷大臣,如惠亲王绵愉,尚书端华,大学士彭蕴章等,关心和议,记起这位和事老耆大臣来,当即联衔保奏。要送他老命了。咸丰帝立命陛见,和事老耆英,挺然出来,造膝密陈,似乎有绝大经济,不由咸丰帝不信,叫他自展谋猷,不必附合拘泥,随赏给侍郎衔,饬至天津商办。耆英抵津,坐着绿呢轿,径去拜会英使,投刺进去。等候了好一歇,由翻译出来,说声挡驾。耆英私问翻译,为什么不见?翻译道:“耆大人想忘记广东的事情了。原约许英人二年入城,什么到了四五年,尚未践约。耆大人!你还是回去的好,免得多劳往返。”讥讽之言,不堪入耳。耆英回见桂良,便将此事说明,挽桂良奏请召回。桂良随即出奏,耆英即收拾行李,驰还通州。忽有廷寄颁到,令他仍留天津,自行酌办。耆英回京心急,仍自启行;到了京师,巧遇巡防大臣绵愉,问他未奉谕旨,如何回来?耆英便说英使怀恨,不便在津,是以急回。绵愉恐坐保举失察罪,即上本参劾。咸丰帝本不悦耆英,接阅此奏,便降旨诘责,说他离差罪小,诿过罪大,有负委任,赐令自尽。可怜这位和事老,白发苍颜,还不得善终,这也是甘心误国的报应。外交官听着!
  谁知耆英虽死,衣钵恰传出不少,桂良、花沙纳,统是得着耆英的秘诀。英人要约五十六条,法人要约四十二条,都一一照奏。小子于英法要求各条款,也记不胜记,只最关紧要的,约有数条:第一是各派公使驻京;第二是准洋人持照至内地游历通商;第三是增开牛庄、登州、台湾、潮州、琼州等处为商埠;第四是长江一带,自汉口至海滨,由外人选择三口,以便往来通货;第五是洋人得挈眷属在京居住;第六是偿英国商耗银二百万两,军费亦二百万两,法国减半。奏折一上,廷臣鼓噪,都主张驳斥。你一本,我一本,大半痛哭陈辞,赛过贾长沙、陈同甫一流人物,其实统是纸上空谈,无裨实用。还是咸丰帝晓明大局,料知无人能战,无地可守,没奈何忍痛许和。
  俄使公普,美使列卫廉,据利益均沾的通例,亦要求订约,桂良、花沙纳,仍行奏请。咸丰帝无话可说,只传旨准奏,钦此,便算了事。四国使臣,与清国两钦差,各订约签押,因要钤用国宝,须费一番手续,定期来年互换,于是各国舰队,次第退出,这叫作天津和约。
  是年,江南军事,亦胜败不一。九江城为林启荣所据,坚忍能军,十易寒暑,固守如故。杨、彭、李会集水陆各军,浚濠环攻,连番猛扑,终不能下;复开地道数处,迭毁东南二门,登城者再,卒被击退。李续宾痛励将士,再行掘隧,曾国华亦自长沙趋至,助续宾连夜掘穴,地道又成。乃饰水陆军十六营,四门进攻,攻至夜半,由地道举火,地雷骤发,砖石飞腾,迤东而南的城垣,轰坍一百多丈。湘军痛两次伤亡的惨剧,誓死复仇,人人思奋,踊跃先登,呼声动天地,冲锋掩杀,约两三时,击毙长毛一万七千多名,积尸如山,流血成渠。凭启荣怎么强悍,双手不敌四拳,终被他剁为肉泥。还有悍酋李兴隆,也随了启荣,为洪天王殉节,九江乃平。李续宾因功邀赏,得加巡抚衔,专折奏事。曾国华亦得同知衔。
  抚州、建昌,同时肃清,只吉安长毛,尚是死守,曾国荃屡攻未克,回湘添募营勇,大举进攻。也是吉安长毛,该当数尽。先是守城的长毛首领,计有二人,一为先锋李雅凤,一为丞相翟明海。李、翟连番出城,冲击曾营,屡被杀败,翟明海败仗尤多。两人互相埋怨,恼了李雅凤,竟将明海杀死。明海的部下,开城窜去。李雅凤势孤力弱,由国荃乘间攻入,巷战许久,将雅凤擒住,解省正法。自相鱼肉,断没有好结果,大则韦杨,小则翟李,可为前鉴。
  江西已平,于是朝旨令李续宾军图安徽,再起曾国藩督师。国藩至江西,闻长毛分窜浙、闽,督师往援,途次闻浙西一带,长毛不多,尚无大碍,只闽省浦城、崇安、建阳、松溪、政和各县,窜入红巾,烽火相寻。国藩令萧启江、张运兰赴闽剿办,兵甫出发,忽有大股长毛,回扑江西抚州、建昌,两府戒严。亏得刘长佑出来督军,截住新城,把长毛击退,长毛仍还入闽境,萧张两路兵马,分道趋闽,因天雨连绵,岭路泥泞,军士又复遇疫,中道折回。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闽中未闻报捷,皖中先已丧师。山龙过脉,自成一线。自洪天王建都江宁,恃安徽为门户,兵粮军械,全杖安徽接济,所以安徽境内的长毛,个个是几经挑选,方许驻守。督率守兵的头目,起初是翼王石达开,素称骁将,嗣后是英王陈玉成,骁勇几出达开上。玉成眼下有双疤,官军叫他四眼狗。这四眼狗,确是厉害,清将闻他悍名,个个吐舌,偏这不怕死的李续宾,硬要与他反对。与狗作死对头,殊不值得。续宾沿江入皖,仗着勇气,倍道而前,平太湖,拔潜山,下桐城、舒城,千百个小长毛,都抱头窜去。忽闻四眼狗攻扑庐州,遂麾军急进,一意赴援。部将谏道:“现在安庆未克,若进攻庐州,恐怕安庆长毛,要截我后路,不如在桐城休养数日,相机而行。”续宾道:“安庆方面,已有都将军马队进攻,长毛必并力守城,无暇与我为难,我军正可进攻庐州。”原来荆州将军都兴阿,方奉旨图皖,接应续宾,前锋为鲍超、多隆阿,正进趋集贤关,所以续宾有此计议。部将道:“都将军既至安庆,我军正好与他联络,先把安庆克复,再图庐州未迟。”续宾瞋目道:“救急如救火,庐州危急万分,安能不救?倘庐州一陷,狗贼回援安庆,连都将军也站立不住,我军在此何为?”部将又道:“我军不过数千人,前无导,后无继,孤军直入,万一遇险,奈何?”续宾道:“这可发书湖北,请兵援应便是。”当下写了一书,遣人驰送,另派兵驻守舒、桐各城,简了精锐,星夜前驰,直抵三河镇。这镇系宁皖交通的要道,距庐州只五十里,长毛环筑大城,厚屯兵马,防守得非常严密,诸将又请续宾择地驻营,等待援兵。续宾才驻扎了一天,到了次日,湖北杳无援音。原来此时的胡林翼,已丁忧去位,总督官文,得续宾书,不以为意,简直是一兵不发。毕竟是个满员。续宾又待了一日,不觉焦躁起来,复麾军欲出。诸将又再三劝阻,续宾愤愤道:“我自用兵以来,只知向前,不知退后。就使死敌,也是我辈带兵的本分。明日定要破他坚垒,除死方休!”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诸将始不敢多言。
  翌晨,即下令进逼敌垒,续宾执旗当先,将士紧紧随着,不管他枪弹飞来,总是冒死冲入。自昼至夜,连平长毛九座营盘,检点部下,死了参将萧意文,都司胡在位,及兵勇千余人。忽后面战鼓喧天,喊声大震,长毛如墙而至,遥望旗号,乃是太平天国英王陈、太平天国侍王李。续宾道:“四眼狗到了。什么还有侍王李?想是李世贤的狗头。”随即列好阵脚,专待敌军。说时迟,那时快,四眼狗前锋已到,与续宾部下,血战起来。长毛兵有十多万,续宾兵只有四五千人,眼见得长毛陆续趋上,把续宾军围住,围了一重,又是一重。重重围住,直围到数十重。续宾还拚命冲突,怎奈四面如铜墙铁壁,有力也没处使,将士又逐渐倒毙。续宾叹道:“今日败了,是我殉节之日了。”回顾诸将,令各自逃生。诸将道:“公不负国,我等岂可负公?”续宾乃传令见月出走。未几月出,续宾争先陷阵,长毛丛集,哪怕续宾三头六臂,到此也不能脱免。参将彭友胜,游击胡廷槐、饶万福、邹玉堂、杜延光,守备赵国梁,先后战死。续宾亦力竭身亡。续宾一死,军心大乱,越要急走,越是先死。同知曾国华,及知府王忠骏,知州王揆一,同知董容方,知县杨德訚等,皆殉难。道员孙守信,同知丁锐义,坚守中右营三日,弹药水火都尽,营破死之。次第叙来,可见续宾之死,亦由刚愎之咎。桐、舒、潜、太四邑,复被陷没。都兴阿也撤安庆围,退屯宿松,皖楚大震。
  湖广总督官文,湖南巡抚骆秉章,飞章入告,请调曾国藩移师援皖。朝旨令国藩统筹全局,斟酌具奏。国藩乃具疏上陈,最要紧的数语,录述如下:
  就数省军务而论,安徽最重,江西次之,福建又次之。计惟大口南岸,各置重兵,水陆三路,鼓行东下。剿皖南则可以分金陵之贼势,剿皖北则可以分庐州之贼势。北岸须添足马步三万人,都兴阿、李续宜、鲍超等任之;南岸须添足马步二万人,臣率萧启江、张运兰任之;中流水师万余人,杨载福、彭玉麟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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