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铁钳一般将她的手腕裹住,拎起来生拖着就要往前走。半夏虽觉得手腕生疼,可是她依然不忘那牙牙草,频频留恋地往后看,却只见那只狼依然守着牙牙草,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无末忽然沉声命道:“不许回头。”这一声命令下来颇有不怒而威之感。
半夏心中一惊,脚下不稳,再者此时无末忽然加快了速度,于是半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无末冷瞥了眼半夏:“如果你真得想死,那我可以放开你。”
他冷笑了下,补充道:“我现在放开你的话,那只狼马上把你撕碎,你信不信?”
半夏忙点头:“我信,我自然信。”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另一只手也抓住无末的袖子。
她现在清醒了,彻底清醒了,牙牙草是要的,但至少要有一丝希望才可以拿命去博啊!
无末见此,低低地只说了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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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末带着半夏七拐八弯,一会儿是水草泥泞之地,一会儿是冰雪覆盖之处,把个半夏累个半死,终于走出了狼族的禁地。
最后来到一处山洞口,那里有巨石遮挡地面倒还算干爽。无末一把将半夏扔在那里。
半夏一个没提防被摔在地上,屁股生疼仿佛裂开了一般,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摸着屁股小声抱怨说:“难道你就不能轻一点吗,疼死了。”
无末俯视着地上的半夏,冷哼一声,阴沉沉地道:“你既然敢擅自闯入狼群的禁地,自然是连命都不要了的,摔一下又算什么。”
半夏想到刚才,不寒而栗,抬头看向无末,只见无末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温度。
不过她还是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无末轻撇了下嘴,淡淡地说:“你回家去吧。”
半夏沉默了片刻,坚定地摇头说:“不,我找到牙牙草了,我还要再试一次。”无论如何要再尝试一次,就这样放弃牙牙草,她自己没有办法饶恕自己。
无末再次看了半夏一眼,他看向她的样子像是看一个死人。
“如果你再次踏入狼群的禁地,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他的声音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半夏听到这话却笑了:“我只是想再试一次,也许就拿回来了。哪怕不成也没关系……”不成的结果无非是死在那里,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博取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如果拿不到牙牙草,爹爹是没有了,妹妹忍冬嫁给木羊也可以慢慢忘掉过去,一切还是可以很美好的。
无末低头审视着半夏,只见她虽然淡淡地笑着,可明亮的眸子里却透出哀伤。
无末皱起了浓眉:“你一心求死。”
半夏摇头:“不,我只是想要牙牙草。”
无末一低身,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半夏只觉得肩头顿时多了几分温度,她抬头,却见无末粗犷的黑发就在自己脸颊边。
鼻息萦绕,她脸上一热。
无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天黑了,进入禁地不方便。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他看着半夏苍白的脸色,补充说:“你需要休息。”
半夏一想也对,望了望身后的山洞:“也好,那我就在这里休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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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很是干净,地上还铺有干草,想着无末对这里熟悉的样子,这应该是他在山中的巢穴吧。无末驾轻就熟地在洞口架起了木柴点燃了篝火,很快周围便暖和起来。半夏一边烤手,一边将身上沾了雪而潮湿的衣服凑近火堆来烤。
也许是紧绷了太久,她竟然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腿上和胳膊上酸麻疼痛。也许有擦伤吧,但没关系,不至于有大碍。
无末在洞口外将腰间的山鸡放下,娴熟地把山鸡肚子割开一条小缝,将那些不用的杂碎掏出,然后把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一把果干山珍塞进山鸡肚子里,又随手从旁边摘了两片干净的香叶将山鸡包裹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些,他在火堆旁边挖了一个往火堆方向延伸的洞,然后半跪在那里,将包起来的山鸡塞进洞里。
半夏从一旁看着,想着这山鸡正好放在火堆下方烤着,也不知多久能烤熟。
这个念头一来,她才发现自己肚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咕噜咕噜叫起来。她向背后一摸,什么都没有,竹筐早已不见了,连腰间的水囊都不知去向。
她咽了口唾液,将手更靠近火堆一些。没有吃食,暖和一些也是好的啊。
无末收拾完山鸡,也并没有闲着,而是继续拿了一个很小的砂锅。那个砂锅有两个把手,两个把手上各自拴着一根皮绳。
半夏此时已经发现无末和族中的其他人很不一样,好奇地打量着他所作的一切。
只见无末找了一处干净地方,抓了许多雪在锅里,然后将锅吊在火堆上方的木架上。火苗舔着砂锅,很快砂锅里的雪开始融化,融化后开始变热。
热水,这在积雪盖山的冬夜荒山里,是多么让人渴望的存在啊。
半夏透过跳跃的火苗,望着那逐渐要烧开的水,轻轻吸了下鼻子。她眼眶渐渐湿润,视线开始模糊,现在才发现自己好生疲惫。她从小也是生长在山野中,身体结实得很,可到底是姑娘家,跑到这山里受着男人才能受的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可靠的人依仗,这下子一放松,是真得疲惫到了极致。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来自旁边火堆的温暖,渐渐闭上了眼睛。
无末没有睡,他找来一根三指粗的小树,将树头树根砍去,徒留树干轻轻削着。
此时积雪无声的落下,天与地仿佛都安静下来,上古山千里无人踪,唯有这个山洞前的篝火在燃烧。
困乏了的半夏斜靠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睡得十分香甜。
无末将削得干净白亮的木棍放置在一旁,扒开火堆旁的土,从土洞里掏出那只山鸡。
山鸡早已熟透,无末剥掉外面的泥巴,扒开早已被油水浸透的香叶,顿时,一股子别有风味的香气扑来。
朦胧中睡着的半夏在做一个梦,梦到幼年时爹爹领着自己三姐妹在山涧玩耍。三姐妹戏水笑闹,好生开心,可是忽然之间,爹爹掉进了水里,半夏赶紧要去救爹爹,可是她脚下怎么也动弹不得半分。就在这时,一只烤鸡飞来,油黄喷香,她顿时觉得自己饿极了,扑上去就要吃。
这么一扑,她脑袋撞在石头上,猛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无末高大的身影。
而呼唤起她肚子中的咕噜声的,是那诱人的香味。山鸡特有的香腻糅合了山果和香叶的清香,半夏盯着无末手中的山鸡,再也不能移动视线。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馋,可能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无末走上前蹲下来,将剥开香叶的烤鸡送到半夏面前。
半夏愣了一下,小声地说:“谢谢。”
她补充说:“我并不是很饿,吃一点儿就可以了。”
无末看了眼半夏,皱眉说:“那好吧,我只分给你一点鸡脯肉吧。”
半夏又是一愣:“啊?”其实她好饿,饿得能吞下一整只鸡!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无末,火光中,她仿佛看到对面的无末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不过这抹笑很快就不见了,她想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无末将山鸡一分为二从中间劈开,把其中一半给了半夏。
半夏这次没有客气,接过来低头便啃。
无末自己没有着急吃,他把那个砂锅放置在雪地中,里面沸腾的水遇到冰冷的雪,温度开始降下来。
这时无末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半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萝卜干递给半夏。
半夏接过来尝了一根,味道很好,有嚼头,略有咸味,正好就着山鸡吃。
无末指了指旁边的砂锅:“渴了自己去喝。”
半夏咽下口中的烤鸡,点头小声说:“我知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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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了山鸡吃了干果又就着萝卜条后,半夏又毫不客气地喝了小半砂锅热腾腾的水,把个肚子塞得饱饱的后,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吃饱喝足的她偷眼望了望无末,只见无末坐在那里将砂锅洗干净收好,又把剩下的一只鸡腿细心地包在香叶中放在竹筐里。
此时的半夏没有心思研究这个男人的细心,她一门心思想的是,今夜竟然要和这个陌生男人一起睡了?
半夏缩了缩肩膀,小心地钻进山洞里靠近洞壁处,将自己埋在茅草中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她要养精蓄锐。
无末将自己的竹筐提进山洞,又解下虎皮外套铺在那里,径自躺下,闭眼睡去。
半夏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睡不着,悄悄地望向无末,却见无末两手垫在脑后躺在那里,两眼闭着,应该是睡着了。
除了父亲,半夏从未如此近的端详过任何一个男人,此时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无末虽然长得粗糙粗犷,可是倒也不难看,只是长久的山里生活和不修边幅让他显得有些原始的野性。
半夏正看着,忽然无末的眉眼仿佛动了下,半夏赶紧屏住呼吸把目光瞥向其他处。
好在无末并没有醒来,动了动后又继续睡去了。
半夏不再看无末,开始研究洞口那个竹筐。
竹筐没有盖上盖子,她就着外面的篝火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有干果菜籽,有肉干药材,还有……还有几根人参。
人参个头不小,一看就是上百年的好东西。
半夏看到这几个人参,顿时想起爹爹。
上人不给自己人参,自己就想法设法从无末手中拿到了人参,结果反而害了爹爹。这就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自责就像一把刀绞割着半夏的心,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她仰望着黑乎乎的山洞顶部,心里却比这黑夜还要暗上几分。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从小被爹爹抚养长大,爹爹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如果爹爹就这么去了,她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爹爹。
半夏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却浑然不觉一双在黑夜中依然锐利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无末在看了很久后,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在哭什么?”
6第五章
半夏见无末醒来,忙擦了擦眼泪,可是却怎么擦也止不住。无末坐起来盯着半夏看,眉头都皱了起来:“谁欺负你了?”
半夏哭着摇了摇头,低泣着道:“没有……我只是看到人参,好难过……”
无末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半夏忍下哽咽,擦着眼泪拖着哭音断断续续地说:“都怪我……都怪我自以为是……我向你要了人参……给爹爹吃,结果害了爹爹……”半夏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无末竖着耳朵,从她的哭声中总算明白了为什么。
他阴沉着脸半响,忽然站起来,一把将那几个粗大的人参拿起,单手用力一搓,那几根人参应声而断。半夏一旁看得吃惊正待说什么,却又见他随手往远处扔去,上好的几根人参没入雪山中不见了踪迹。
半夏哽咽停了下来,迷惘地望着无末。
那可是罕见的好东西啊,每当族中男丁们出去寻得这么大的人参,族长都会交给上人,由上人妥善保存以便将来治病救人。他怎么可以这么浪费啊!
无末扔掉人参后,一言不发,继续躺在草堆中埋头作大睡状。
半夏眨巴了下泪眼,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末不回答。
半夏沉默,低头反思,小声解释说:“你不要生气,我从来不怪你的,这和你没关系的。”
无末依然不回答,只把那满是粗犷黑发的后脑勺对着半夏。
很久后,半夏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以为无末依然不会回答,谁知道无末忽然闷闷地说:“不,我是一个不祥的人。”
半夏摇头,正想再说什么,可是无末忽然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我要睡觉了。”
半夏的话被硬生生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好不说。在那里坐着发了半天呆后,终于还是倒头睡去了。毕竟她可没有闹情绪扮忧郁的资格,明天她必须再次进入大山深处的狼群禁地去拿回那个牙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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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半夏睡得并不好,各种噩梦相继袭来,再加上深山里各种虎吼狼叫的奇怪声音,她根本没有睡好。当外面天透出一些亮的时候,她就坐了起来。
无末也很早就醒来了,他采来了红色的果子。半夏接在手中,只见这果子通体透亮红润,犹如玛瑙一般很是可人,禁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果子啊?”上古山藏珍纳奇,纵然是长期栖息在山下的望族人对山上的各种果实也不一定了如指掌。
无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小时候山涧里的猴子经常采来吃,我叫它猴儿果。”
半夏将猴儿果放在嘴里轻咬一口,果肉丰厚汁液清甜,味道真是不错,禁不住吃了一个后再吃一个。
无末站起身,望了望上古山深处,那里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如果你真得要取牙牙草,必死无疑,而且一定不可能取来牙牙草。”他非常肯定地说。
半夏咬了咬唇,点头说:“我知道。”她抬起头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犹豫了下开口说:“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无末却问道:“你要我去取牙牙草?”
半夏脸红了下,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认识路,你能带着我去吗?”
无末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他转过身望着半夏,目光凌厉:“我受了狼母的哺乳之恩,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半夏苦笑了声,想想也是,自己原本不该强人所难,低声道:“对不起,这件事确实和你无关,况且这是送命的事。”
无末望着半夏的眼神带有警告的意味:“你最好也不要去。”
半夏自知无理,低头小声说:“可是我不能不去,我害了父亲,不能眼看着他死去。”
无末低头望着半夏,冰冷的眸子里逐渐有了一丝温度:“你不要忘记望族人的祖训,你们永世不能踏入狼群聚集地。”
半夏听到这话,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当然没有忘记祖训,可是祖训救不了我爹爹的命。若是能救得父亲,我便是违背祖训被处死也心甘情愿。”
无末听到这个,冷冷嘲笑一声:“你倒是个孝女!”
半夏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嘲弄:“你不懂的,父亲从小对我极其疼爱,他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无末冷笑一声:“我当然不懂。”他慢慢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半夏:“我又没有父亲。”
半夏一噎,望着无末萧瑟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疼痛,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找牙牙草,她无心理会这种感觉,站起身道:“我走了,我要重新去禁地。”说着,她艰难地起身,继续往禁地的方向走去。
身后,无末忽然沉声道:“慢着。”
半夏停下脚步,回身望过去。
无末凝视眼前这个明明娇弱却做出坚强样子的女子,抬起手将手中的拐杖递出:“给你这个。”
半夏低头看着那根拐杖,接过来,轻轻说了声谢谢。
再次进入禁地,这次算是轻车熟路了,且半夏心中有底,大致知道牙牙草所在的方位。只可恨昨日出来时那道路被冰雪覆盖难以辨认。
半夏小心地前行,心中默默地向剑灵和地奴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