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军队直向南京逼来。弘光帝仍旧醉生梦死,麻木不仁,还派人四处逮了数万只癞蛤蟆剥取蟾酥以做春药使用,并叫来戏班子连夜通昼地演戏。6月3日夜间,过足戏瘾饮足酒的弘光帝忽感大事不妙,只带着两个贵妃和几个太监骑马冒雨悄然遁出,奔向黄得功处,又一次把他太后母亲扔在城里不顾。不过,这位太后成为奸臣马士英的一件挡箭牌,他挟持着这位不太老的老太太向浙江逃去。马士英这样考虑:清军知道黄得功收纳弘光帝,肯定会猛攻。如果黄得功侥幸胜利,马士英有“护送太后之功”;如果黄得功失败,清军会继续猛追弘光帝,能使他自己“追师稍后”,更便于逃命。
黄得功看见狼狈落汤鸡一样的弘光帝,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说:“如果陛下您死守京城,臣等犹可尽力借势作事,奈何听信奸人之言轻出,进退何将所据?为臣营垒单薄如此,怎能护卫陛下安全呢!”
不数日,清军还未追到,已经投降了清军又想新立大功的叛将刘良佐先到了芜湖,身后跟着降清的明军和为数不多的满清旗军。黄得功率军与刘良佐对阵,互相劝说对方投降。刘良佐手下将张天禄忽发暗箭,正射中黄得功咽喉,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将在马上奋力坐稳,大叫一声:“我黄某岂可为不义屈,今日死国,为义也!”言毕双手握住喉头之箭用力自刺,落马而亡。
刘良佐等人挥军进攻,打清军不行,打自己人却又猛又勇,投降的前明军刀矛挥舞,杀声阵阵,明军落水被杀而死无数。黄得功的左协和右协两个总兵不由分说,冲进船内,背上了弘光帝就向刘良佐投降。多铎把弘光帝押送北京,打入囚牢。转年五月,这位贪淫好色的南明皇帝被杀于北京,结束了他可耻可恶的一生。
一年之前,弘光帝在南京登基之初,不仅保有半壁江山,而且名义上受其统辖的军队有近百万之众(高杰四万,黄得功三万,刘泽清三万,左良玉八十万,安庆、凤阳、淮安驻军三万,黄斌卿二万,李成栋四千),即使刨去各军虚报的水分,六十万军队的人数肯定没有问题。而且,明军可挟正朔必复之威,怀哀兵必胜之心,如果同心协力,君臣协睦,即使恢复不了全部疆土,保住半壁江山应该是绰绰有余。虽然明军中有不少昔日的“贼军”和诸路杂牌,但清军也好不了哪里去,其中也有不少首鼠两端、惟利是图的汉军。假使弘光帝是才能平平的庸主,有史可法、黄得功一班忠臣良将内外护持,偏安一隅保持明系一脉还是非常可能的。偏偏这一帮人上昏下暗,只知争权夺利,大敌当前仍旧沉湎酒色财气,再有二十个史可法,也难保弘光朝不亡!
明清易世之际“刽子手”李成栋的反反复复第103节 嘉定三屠百姓切齿(1)
——李成栋亲手策划的大屠杀
南明弘光朝覆亡后,以钱谦益为首的朝臣多送款迎降,并劝多铎说:“吴地民风柔弱,飞檄可定,毋须再烦兵锋大举。”虽然文人无骨,此话水分也不是太大。除了太仓农奴为了抢夺先前的主人造过几次反外,江南大地一时还真没什么对清军太大的袭扰。各地乡绅为了自保,也纷纷在城墙上大书“顺民”二字。钱谦益与各地乡绅的信中也称大清“名正言顺,天与人归”。尤其是对扬州大屠杀的恐惧,一向生活安逸的江南人民在心理上确实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开始认真思考顽强抵抗后的毁灭后果。
让人极其骇震的是南京和扬州的结果昭然在目——“扬州十日”杀了八十万人;南京在弘光跑后由赵之龙、钱谦益等人手捧明境图册和人民户口向清豫王多铎行四拜礼献降,二十余万兵马束手投兵。清军兵不血刃,果然没有大行杀戮——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遭遇确实为江南士绅民众在心理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偏偏就在此时,清廷忽然下了一道“剃发令”。本来,在1645年6月,清豫王多铎还下过一道命令:“剃头一事,本国相治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尔等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特示。”但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多尔衮下令所有汉人都必须剃发,“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而这一忽然而来并导致数百万人头落地的命令,竟源于一个无耻之极的汉族降臣孙之獬。孙之獬,山东淄川人,明朝天启年间中进士。此人因人品低下,反复无常,一直郁郁不得志。清军入关后,老哥们求官心切,是第一批摇尾乞降的汉官,并当上了礼部侍郎。为报新主提拔之恩,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平定大计,孙之獬就走个“偏门”,主动剃发。
老小子前脑门一溜精光,后面也拖个大辫子,并穿上一套四不像的满服,施施然来,上朝时想博个满堂彩。不料当时汉人官员仍是博冠大袖,汉人装束,见这么一个老狗不伦不类,都心中觉得可笑又可鄙,扬袖把他排挤出班。满族官员自恃是统治征服民族,也都纷纷脚踢笑骂,把他踹出满班。恼羞成怒加上气急败坏,孙之獬下了朝后就立马上了一道奏章,向清世祖建议在全境范围内给汉人剃发,其中有几句话直挠清帝(也就是多尔衮)心窝:“陛下平定中原,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之从陛下也!”
清帝顺治当时年仅七岁,大事全部由摄政王多尔衮一人说了算。多尔衮等人本来就是北方武人性格,被孙之獬这一阴激,也觉其言甚是有理。而且,早在1644年多尔衮入关之前,满人大学士希福已在盛京向朝廷进献了满文写的辽、金、元三朝史料,想使这些过往“异族”入主中原的历史经验“善足为法,恶足为戒。”其中最主要的警示就是防止上层“汉化”。特别辽、金两朝,“汉化”最终导致了皇族的消沉和委琐懦弱。孙之獬的进言,正好挑起多尔衮的警惕之心,想先从形式上消除“汉化”的潜在危险——好!我先下手为强,给全体汉人先来个“满化”,强迫剃发!
这下可好,本来渐趋平静的江南地区顿时如水入沸油般四处暴散起反抗的怒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一直以孔孟伦理为原则的中国人,无论官绅还是普通百姓,都不能接受自己在形象上变成野蛮的“夷狄”。即使是统治中国近百年、残暴横行的蒙古统治者,也从未下令要汉人改变装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家族宗法儒学为源的中国人,或许能把朝代兴迭看成是天道循环,但如果有人要从衣冠相貌上强迫施行历史性的倒退,把几千年的汉儒发式和盛唐袍服变成“猪尾巴”小辫,不仅仅是一种对人格尊严的侮辱,简直就类似“阉割”之痛。而且,以上种形象活着,死后都有愧于祖先,没有面目见先人于地下。如果从文化、财产、等级等等方面在士大夫和平常民众还存有歧异的话,在这种保卫自身精神和风俗的立场方面所有汉人几乎都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原本已经降附的地区纷纷反抗,整个中国大地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连真心归附清朝的汉人学者也在笔记中纷纷不平地记述道:“我朝(清)之初入中国也,衣冠一仍汉制(其实朱元璋当初下令是遵依唐制)。凡中朝臣子皆束发顶进贤冠,为长服大袖,分为满汉两班。有山东进士孙之獬,阴为计,首剃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以其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其为满饰也,不容。于是(孙之獬)羞愤上书……于是削发令下,而中国之民无不人人思螳臂拒车斗,处处蜂起,江南百万生灵尽膏野草,皆(孙)之獬一言激之也。原其心,止起于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研堂见闻杂记》)。
不过报应也真迅速,三年多以后,因为受人钱财卖官,孙之獬受弹劾,被夺职遣还老家淄川。恰好赶上山东谢迁等人起义,攻入淄川城,孙之獬一家上下男女老幼百口被愤怒的民众一并杀死,“皆备极淫惨以毙。”孙之獬本人则被五花大绑达十多天,五毒备下,头皮上被戮满细洞,人们争相用猪毛给他重新“植发”,最后还把他的一张臭嘴用大针密密缝起,肢解碎割而死。“嗟呼,小人亦枉作小人尔。当其举家同尽,百口陵夷,恐聚十六州铁铸不成一错也!”此种下场,连仕清的汉人士大夫也不免幸灾乐祸。
明清易世之际“刽子手”李成栋的反反复复第104节 嘉定三屠百姓切齿(2)
剃发令下后,太仓、秀水、昆山、苏州、常熟、吴江、嘉定等广大地区义民纷起,纷纷杀死清军安排的地方官吏,开始了反清复明的抵抗运功。其中有嘉兴徐石麒、松江沈犹龙、常熟何沂、太湖徐云龙、昆山朱集璜等等。
多铎忙派八万清军回师江南,并以李成栋这样的明朝降将为主力,进攻义军占领的城市,仅在昆山和江阴就杀害了十多万起义的居民。
昆山本来局势平静,剃发令下,“人心方骇”,民众争起,杀掉清军委任的阁丞茂才,烧掉县衙,并把巡抚官署也一把大火烧为平地。清军李延龄受李成栋指派,以铁骑围城,先杀义民数千,而后,清军入城,开始屠城,大杀三天,方下令“封刀”。“是两日天气晴明,而风色惨淡,空中无一飞鸟,暮皆大雨,震雷轰烈……初八日,王师(清军)拘掠千艘,载虏获西去。约计城中男妇踰垣得出者,十无一二。巧掩得全者,百无一二。骤遇炎雨,尸皆变色……其死亡状,有倚门、卧床、投阁、扳槛、反缚、攒捆、压木柱、斩首、斫颈、裂肩、断腰、剜肠、陷胸、肢解、寸磔种种之异,以至悬梁挂树,到处皆是;井坎池潭,所在皆满,呜呼惨矣!”(《鹿樵纪闻》吴伟业)如此惨状,1937年南京倭寇屠城又扩大数十倍而重演。
李成栋明将出身,善用大炮攻城。屠掠昆山后,他又率清军拥数十门巨炮,进攻江阴城。一时间炮声震天,江阴城墙塌落多处。在此之前,江阴军民先上演一出真假“空城计”,大开城门,诱清军入城,夜中时分伏兵四起,斩清军大将一名以及早已降清的明将许定国(杀高杰那位)。李成栋军猛攻六天,才把江阴城攻克。“王师(清军)乘烟雾混杂时,逾入屠之……丁壮在城者,战死已十六七,空壁而已。”江阴城虽不大,抵抗最力,最后阖城遇屠,情状惨烈!
1645年7月底,李成栋率所部五千多人向嘉定进逼,并于路上就开始奸淫杀烧。嘉定居民
在明朝进士黄淳耀等人带领下,用大木、巨石填塞城门,誓死拒守。8月中旬,李成栋猛攻嘉定城北的娄塘桥,杀死上万民众。8月24日夜,由于天降大雨,城上不能张灯,李成栋趁黑派兵潜伏于城根下挖地道,在其中暗埋火药。黎明时分,李成栋用大炮猛轰,引燃火药,“地裂天崩”,城墙倒塌,清军乘间蜂拥而上,“悉从屋上奔驰,逼行无阻。城内难民不得逃生,皆纷纷投河死,水为之不流。”黄淳耀兄弟奋战力竭,最后相对自缢殉国。
由于李成栋的弟弟在此之前在一次伏击战中被杀死,出于野蛮的报复之心,他下令部下屠城。“成栋持刀,下令屠城,约日入后闻炮即封刀。时日暑正长,各兵遂得悉意穷搜,家至户到……”(吴伟业)。清军“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草丛棘,必用长枪乱搅”,一心要杀个鸡犬不留。当时的惨景,有亲历者朱子素的《嘉定屠城略》作证:“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一幅活的人间地狱图。
清军遇见年青女人,就当众白昼轮奸。如遇抵抗的妇女,这些人形兽物就用长钉把抵抗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然后再肆行奸淫。一顿杀戮过后,李成栋属下又四处劫掠财物,见人就喊“蛮子献宝”,随手一刀,也不砍死,被砍人拿出金银,清兵(其实是前明军)就欢跃而去;腰中金银不多者,必被砍三刀,或深或浅,刀刀见骨。当时“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最后,这五千拖着大辫子的汉人清军竟抢夺三百大船的财物,统统在李成栋的指挥下运离嘉定。此为嘉定一屠,共有近三万人被屠杀。
几天之后,有一名叫朱瑛的义士聚集逃跑于周遭的民众共两千多人,重新回到嘉定,并处死归降清军的汉奸和清军委派的官吏,在葛隆一带还设伏消灭了李成栋的一支小分队。气恼至极的李成栋忙率军回攻嘉定,并在路上把葛隆和外冈两个镇子的居民全部杀光。被民众赶走的清军委派的县令浦嶂为虎作伥,又领着李成栋军士直杀入城里,把许多还在睡梦中的居民杀个精光,积尸成丘,然后放火焚尸。浦嶂不仅把昔日几个朋友娄复文等人整家杀尽,还向李成栋进言:“若不剿绝,必留后患!”清军杀得兴起,嘉定又惨遭“二屠”。
二十多天后,原来南明的一个名叫吴之番的将军率余部猛攻嘉定城,周边民众也纷纷响应,竟在忽然之间杀得城内清兵大溃出逃。不久,李成栋整军反扑,吴之番所率兵民大多未经过作战训练,很快就溃不成军,吴将军自己也提枪赴阵而死。李成栋军第三次攻城,不仅把吴将军数百士兵砍杀殆尽,顺带又屠杀了近二万刚刚到嘉定避乱的民众,血流成渠,是为“嘉定三屠”。
经过如此残酷的“三屠”,江南大部分地区远近始剃发,称大清顺民。可见,血海肉山终于使反抗的烈焰渐趋熄灭。李成栋也因此“赫赫”功劳,被提拔为江南巡抚。不久,清廷又把他调往东南,派他去平灭南明的另一个皇帝隆武帝。
明清易世之际“刽子手”李成栋的反反复复第105节 先行鹰犬隆武殒落
——李成栋对隆武帝的歼灭战
受努尔哈赤的孙子博洛贝勒直接指挥,李成栋又成为满清平灭南明隆武帝的先锋大将。
南明隆武帝朱聿键原为宗室唐王,是太祖朱元璋九世孙。朱聿键的爷爷老唐王嫌世子(朱聿键之父)嘴舌上长个大瘤子,又爱小妾生的儿子,就暗中把朱聿键父子囚禁起来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十二岁)。幸亏暗中有人帮忙送饭,父子在囚房中过了十六年。眼看就要熬到头,朱聿键的父亲又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毒死。老唐王不久病死,作为嫡孙,朱聿键终于在朝廷恩旨下袭封唐王。
其时,正值崇祯末年,国家多难,朱聿键报国心切,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率兵从南阳北上,中途和“贼兵”交手,互有胜负。由于朱棣正是以藩王身份反叛得天下,故而明朝对藩王防备极严。藩王尽可在王府内奸淫吃喝醉生梦死,惟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即使朱聿键动机纯粹,仍使崇祯帝大怒,派锦衣卫把这位唐王关进凤阳皇室监狱。
崇祯帝自杀后,弘光帝继位,朱聿键才被放出来,但已经又被关押八年多。这位金枝玉叶真是倒霉,活到四十三岁的年纪,在囚牢里倒有二十四年之久。弘光朝并未恢复他的王爵,责其往广西平乐府居住。朱聿键刚刚走到杭州,短命的弘光朝已经玩完,朱明又一个王爷潞王在众人推戴下于杭州自称“监国”(代理皇帝),三天后,清军杀到,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潞王朱常芳与属下没做任何抵抗,向清军献城投降。
此前一天,朱聿键已离开杭州。潞王被俘消息传来,黄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