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掌柜有些不肯,道:“可今儿我要是给了,这楼里可就没了规矩了呀!”
素清想想也是,便对了那书生说:“想你读遍万卷书,也知晓得人饶处且饶人的道里。今儿你闹得这般,就是商掌柜要把你送官究办,也没有谁会说半句话。如今掌柜的怜你,便还了你一两银子。你要感恩戴德才是!”
宋青书却冷哼一声:“那一两银子本就是我该得的!”
素清气恼:“你这书生,怎么如此得寸进尺?商掌柜为你卖出这字画,也是有所付出的!他拿那一两银子,也是他该得的!你再如此纠缠不清,我便没有这般好言相向了。扰了我家主子,便是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罪的!”
宋青书见一个小丫头如此怒目相对,又朝着楼上那高贵女子望了一眼,心想,既然这掌柜的要还自己这一两银子,自己今儿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小丫头说得对,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便言道:“姑娘莫生气。我那老母亲重病在床,急需要钱请大夫,我才会这般闯到聚贤楼里来的。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也是没有了法子。”
商掌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像是割了他的肉一般的。面上却漾着淡淡笑意,道:“呵呵,这银子你拿好。以后不要再来捣乱了!”
“是,是。”宋青书接了银两,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了。
素清见事情妥当,高兴地对无影道:“瞧瞧,还是我有本事吧!”
那无影点点头,眼神透着些微素清瞧不见的宠溺。
二人相伴便想往楼上走去,却听到一道爽朗笑声,又听见那人说:“素清丫头,可长本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见到来人,便是面露欣喜,齐声道:“郡王!”
第二十二章 明安郡王
只见那人一身银色戎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素清连忙迎了上去,福身道:“参见郡王!”
此人正是程绯染的兄长明安郡王程绯尧,他爽朗一笑,问:“我那妹妹呢?”
未等素清开口,程绯染早已下了楼来,只盈盈笑道:“哥哥!”
面露欣喜,隐隐还带着些许兴奋。
程绯尧大步向前,伸手便是掐了掐她粉嫩的脸颊,口中骂道:“你这丫头,不是答应我要一道来的么?怎么一个人就跑了,在闹的什么小性子!”
程绯染嘿嘿一笑,伸手便揽了兄长的右臂,撒娇道:“正好碰上表嫂省亲,便一道来了么。哥哥不要生气,染儿下次不再这样还不成么?”
程绯尧见妹妹软言细语的,自然生不起气来,道:“你啊,总有这些那些个理由。”
程绯染不由得一笑,宛若星辰,“哥哥,咱们上去说话吧,站在这儿也不成样子!”
二人相伴便往楼上去了。
雅间内的几位小姐见明安郡王,便起身行了礼:“给郡王请安!”
程绯尧正了正神色,便道:“几位小姐免礼罢!倒是我显得唐突,贸然前来,也不知是否打扰了几位小姐说话。”
程绯尧长得是英俊潇洒,又喜爱说些玩笑话,为人风趣,几番下来,几位小姐倒也不显得那样拘谨了。连最胆小羞涩的七小姐都对他那些疆场故事感了兴趣。几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一派和乐。
茗雪素清唤小二送了洞庭碧螺春来,又上了几道菜品。分别有:蝴蝶暇卷、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红油鸭子、巧手烧雁鸢、桂花鱼条、天香鲍鱼、三丝瓜卷、虾籽冬笋、椒油茭白,均是安阳特色。
二小姐起身,素手为明安郡王斟了盏茶,道:“请郡王品尝簌簌口。”
程绯尧性格爽朗,便就接来喝了,只道了一声谢,又瞧见那些精致菜品,嚷嚷道:“我这肚皮可是饿极了,瞧着这些我都流了口水了!”
程绯染会心一笑,唤了程绯尧贴身丫鬟煜心伺候,“煜心,侍候郡王用膳。”
那明安郡王却早已自己动了筷,塞得满嘴都是,一把抹了满嘴油,嘟喃着:“煜心,你不用侍候了。自个儿找些东西吃。”
如此滑稽模样,只让另三位小姐掩帕偷笑,程绯尧却丝毫不在意。
煜心是个极本分的人,唯主子命令不从,只应下:“是!”
素清见状,便拉了她往外间去了,笑意盈盈地道:“煜心姐姐,你们是什么时候回的?”
煜心回道:“有几日了。”
只见得二人说着悄悄话入了外间。
这番,程绯尧吃得畅快,未过多时,几道菜肴均落了空。满足地摸摸肚皮,畅快道:“这安阳菜品,倒真是美味。妹妹,哥哥在边疆半年,可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程绯染略觉得心酸,却并不表露,只道:“哥哥还要再用些吗?”
程绯尧爱吃却并不贪嘴,摇摇头道:“不了,再多吃便要积食了。”
恰时,茗雪端了漱口的茶水来。程绯尧漱了口,又喝一盅酸梅汁,顿觉浑身舒畅,那乏意也去了七八分。
“哈哈,还是江南多美食啊,连这酸梅汁都比别地儿好喝。”
只是不好意思地瞧了瞧那几位小姐,道:“实在不好意思,竟只顾自己一人吃了。”
二小姐温婉一笑,道:“郡王风尘仆仆而来,自然是要您先请的。我们姐妹几个原先在静云庵已用了餐的,郡王不必客气。”
程绯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方又对二小姐定睛一看,迟疑问:“这位,是杜府二小姐么?”
二小姐垂眸浅笑,遂又听郡王识得,心中蛮是欢喜,抬眸直道:“小女谨岚。”
“哈哈,原真是你,我还算好眼力。你这眉目之间与表嫂有几分想象。”程绯尧高兴地说道。
听闻此言,二小姐却微闪过了恼意,她最讨厌的便是什么事情都要与大姐牵扯到一块。
程绯尧方又说道:“你二哥可好?”
程绯染心中闪过一抹诧异,哥哥识得他么?
二小姐已恢复了神情,依旧是温柔端庄模样,娇笑道:“偏生这么巧呢,二哥前几日刚从洛阳回来,这会子正在家呢。”
想起那位二哥,二小姐甚是骄傲。二哥长相俊美,又才华横溢,为人谦逊,潇洒大方,比之那表面温良实则阴险奸诈的大哥要好得多。
“那倒真是赶巧了。代我传句话与你二哥,说我明日找他喝酒。”
二小姐应了声“是”。
几人又零散说了几句闲话,后觉无趣便就散开了。因程绯尧住在行馆,程绯染想着多与哥哥能说多几句话,便让二小姐与七小姐先回杜府去。而自己随着兄长去了行馆。
路上,程绯染好奇地问:“哥哥,你认识杜府二公子么?”
程绯尧点头应道:“见过几次。那二公子倒是不错,为人潇洒大方,不拘小节,与那迂腐的定国公没有半点相像。怎么了妹妹,有何问题么?”
程绯染却是摇摇头,缄默不语。
她一向是知道他的。多少日夜,她陪伴在他身边,看他恣意挥洒文墨,月下舞剑,行事全凭自己的心性。念几此,唇畔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蜜笑意。
一路到了行馆,等马车停顿稳当,程绯尧便搀了妹妹一道下来,二人相伴进了行馆。
行馆造得别致繁华,却也因少有人住,略显得冷清。程绯尧的住处落在行馆中院处,站上楼阁,便能窥见安阳全貌。兄妹在楼阁之上站了一会,说了几句玩笑话。
因程绯尧身边只带了煜心,程绯染便吩咐素清回杜府拨了两个丫鬟过来,又亲自整理了兄长住屋,放了两床锦被,细细软软的,这才安心。
程绯尧直摇了摇头,好笑地望着妹妹,“你啊你,总是要这般操心。这行馆的丫鬟多得是,还怕照顾不好我么。何况,我常年征战在外,又哪里需要什么丫鬟来照料了。这打水铺床的事儿,我自己都能做得。”
“我不放心。”因先前的事,程绯染对家人是万分重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像是先前公主犯了咳疾,她便是连守在榻前几日,连那汤药都是她亲手熬制的。
程绯尧知晓妹妹的心思,却也无奈地道:“你这样担心我们,若是以后出嫁了,也要这般么?”
程绯染略略伤神,眼眸似乎没有了些精神,“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现在我能做到的,便都要自己做的。哥哥,你便不要再劝我了。”
“染儿!”程绯尧知晓自己是说不过她的,只能无奈唤了一声,却终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想起三年以前,自己的妹妹还是痴痴傻傻的。生活行事,都要有人照料着。不谙世事,说话又不利索,即便母亲是固宁公主,终究还是要得他人耻笑。那时的妹妹,只每日躲在家中不肯出门,连府里的下人都要欺辱她,更有那险恶的,竟推她落水。
这一次落水,害得妹妹得了风寒,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还不肯醒。母亲哭断了肠,父亲更是长吁短叹。等他们都绝望了的时候,妹妹突然就醒了。眼里闪着灵动眸光,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他只记得那一刻,母亲是多么开心,父亲又是多么激动。而后几天,妹妹渐渐恢复了神情,又处置了那害她的罪魁祸首。每日每日跟在母亲身后,每日每日都到他屋里来探他,打理他院子大小事务。她突然就变了伶俐起来。母亲很高兴,便时常带她出门。未过多久,她便在岭南王世子喜宴上以一曲红绫舞大放异彩,成了京都之姝。
母亲愈发地骄傲,父亲的笑脸也愈发多了。可妹妹却,渐渐没了笑脸,即便是笑,那笑意也未曾到达眼底。她总是那么忧愁,担心他,担心父亲母亲,似乎他们都要离她远去一般。他也曾劝过,可妹妹却只说,哥哥,我们如今成为家人,是上天多赐给我的福气。我多怕我睁开眼眸这福气就没了。
那时,他只心疼地揽了妹妹入怀,告诉她,别怕,有哥哥在身边!
兄妹两个谈得高兴,直到落了日,程绯染才记起先前为兄长求的平安符。
“哥哥,这平安符,是今儿我去静云庵求的。”
程绯尧收了入怀,方道:“师太可好?”
“还好。只是不肯回京。”程绯染无奈叹息。
程绯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慢慢来吧。你先前的书信我已看了,皇祖母要你寻慧心师太,却也是为难你了。若是慧心师太如此轻易听你的劝,也不会不见皇祖母这么多年了。”
想起临行前,皇祖母痴痴地望着远方,程绯染不免一阵心酸。她们本是双生姐妹,感情亲厚,却无奈落到如今地步。一个深居**,一个远离俗世。她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却也能体会到皇祖母心里的悲伤。
兄妹两人正欲说着,茗雪却从前厅急冲冲地来了。
“郡王,国公府送了帖子来,请您赴宴。”
程绯尧收起了先前的嬉笑,却一抹冷笑:“宴席,动作倒是快。可说了有什么人去?”
茗雪却摇头道:“不曾。只是说了请您务必赴宴。”
“你去回话,说本郡王一定到!”程绯尧吩咐道,又唤来煜心,附在耳边只做轻声细语。程绯染听得不仔细,却也估摸了也七八分,只是,哥哥为何要请顾甄道一道去?
第二十三章 无奈无奈
到杜府,已是酉时。
杜府门前定国公正在等候,见二人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微微作揖才道:“给贵人请安。”
明安郡王只微微颔首,转而与程绯染说道:“染儿,你回屋子好好歇息。哥哥明日再来寻你。”
程绯染虽心中觉得哥哥有些异样,却也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晓,有些事情,是她不该知道的,更不该管的。
程绯染定神望了一眼兄长离去方向,方才往青丝苑走去。
一路无话。
茗雪与素清为她摆了膳,分别有:糖醋荷藕、玉笋蕨菜、疆字红油百叶、明珠豆腐、菊花佛手酥、金腿烧圆鱼。汤品上的是香菇炖鸡暖心汤。因白日玩得累了,她便多进了一些。
用过晚膳,又吩咐了丫鬟准备热水。茗雪瞧院子里芙蓉花开得好,便采了些,洒进浴桶。屋子里薄雾丛生,伴着芬香四溢。程绯染一头青丝披在身后,只褪去衣裳,露出白皙酮体,由素清搀着,踏进浴桶之中。
满是暖意环绕,身上的乏意顿时消失无踪。微闭了双眸,舒适靠着桶壁,只扬起一双白嫩双臂。
茗雪和素清分站在旁,用帕子细细地为她擦拭。
清净的青丝苑里,只听得耳畔三人的呼吸声。
约莫两刻功夫,程绯染便就洗净了身子,只取了纨衣穿上,外皮了一件粉红狐皮大氅,坐在妆台前。一头青丝披在脑后,湿湿漉漉的。茗雪取了帕子为她细细擦拭,又细细地梳直,嘴里赞叹道:“郡主秀发,乌黑又柔顺,与公主却是一样呢。”
素清娇俏一笑,也应道:“是呢,是呢。郡主模样,与公主长得相似。”复而又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咋呼道:“茗雪姐姐,你觉不觉得郡主与那慧心师太也有几分相象?”
茗雪瞧那印在铜镜上的娇颜一眼,方道:“确实有几分相象呢。”眼神却露出几分迷茫。
程绯染粲然一笑,道:“你们呐,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先前吩咐你们办的事,可办妥了。”
素清重重点头,道:“妥了。那几个人都已在别院守着了。现下却还没有什么异常。”
程绯染凝神想,不过第一日,大夫人不会这么快便动手的。想了想,方道:“吩咐下去,让他们仔细照看。若是有半点差错,本郡主可不留情面。”
“是!”茗雪与素清双双应下。
入了夜,程绯染躺在云纹梨木大床上,双眸盯着床板,外间传来茗雪细细的呼声。而她却毫无睡意。仔细想来这二日的事情,虽在她意料之中,却也有些事情失了控,譬如那顾颜容,譬如二少爷。
心中有些烦闷,便拿了屏上锦衣换上,拢了拢秀发在脑后,用一条锦带绑上,轻轻地朝外头去了。
春日夜里还有寒露,却只觉得舒适,便不寒冷。顺着心意走,只绕过中庭,竟到了二少爷的院前。苦苦一笑,便想回身离去,却听得那屋里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低沉温润,只是略带了挑衅:“郡主不进来坐坐么?”
程绯染停顿了脚步,朝院里一望,却见到他手持长剑,想来是刚刚练好武。斜月爬上高墙,洒在他的身上,额上细汗微微泛光,竟迷蒙了她的眼。她暗暗抚平心绪,直道:“随意乱走,不曾想竟到了二公子院落。叨扰二公子了。”
杜谨诚微微一笑,道:“既然来了,郡主便喝杯薄茶再走吧。”复尔转身唤来丫鬟,“箫舞,你请郡主进来!”
箫舞心中迟疑,如今天色这么晚了,请郡主到一个男子的院落,恐怕不妥。可是见到二少爷如此坚决,便也无奈,方出了院子,对郡主道:“郡主,请!”
箫舞,原是她呢。当初她们一道在少爷跟前侍奉,她死了,这院子里便是箫舞一人独大了吧。
程绯染轻挑了左眉,盈盈一笑,朝着院子里去了。抬眸只见到满院子红棉,开得正红,心下一动,他还记得她最爱红棉么?
泛着盈盈泪光,只垂下双眸,生怕眼前的人会望见。
杜谨诚吩咐丫鬟上了茶,又把所有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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