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天地间一个渺小而自私的爱恋。
“准备好了吗?”萧枫郑重地对芸心说道,芸心没有回答,她的答案始终如一,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与他再一次,她永远都是早已准备好面对一切。
萧枫拿出一条绳子,绳头上套着一个弯钩。他拿捏了距离后便对着头顶一挥,随后拉了拉绳子确定已经系牢。他拍了拍背上的芸心,抓紧了绳子,踏起双足,踩在两侧的墙边,一步步艰难地,费劲一切仅有的力气,与时间争夺,与生死比拼。
当两人即将到达头顶上的那一道光线时,萧枫脚底忽然一滑,背上的芸心一个不稳向下滑落。急促间萧枫慌张地抓住芸心,将绳子递给她,自己却失去平衡,直直跌落水中。
积水受到巨大的冲力发出一声巨响,霎时间高潮迭起,水幕四溅,芸心绝望地看着萧枫掉入水中,不愿就此相信自己输了,“不,萧枫,不要!”
说罢,她正欲放开绳索,随他而去。忽然,一双手从水底升出,紧紧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两人唯一的出路,一寸寸向上爬。
望着那让她欣喜又让她绝望的人,芸心扑哧一声轻笑,眼中隐约有阵阵水雾,“你吓死我了。”
“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吗,我可不想,有什么话上去再说。”萧枫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冲着芸心笑了笑,逗得芸心瞬间忘却了方才的绝望。两人顺着绳索向上爬,最终浑身湿透的两人终于费劲毕生的精力爬出了陷阱。
“吓死我了。”芸心看着萧枫浑身湿透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毫不掩饰地大笑,“讨厌,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好可笑。”
“你也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萧枫白了她一眼,毫不介意地爽朗大笑。方才逃出生天的两人,此刻已不再抗拒,既然回头无路,就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何况,至少两人还再一起。
“浑身都湿了,该怎么办。”芸心望着湿透的衣服,眉头轻拢,总不成这样走下去吧。
“衣服湿透了,小心着凉。”萧枫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芸心身上,凉意顿时袭来,芸心笑着推开他,扮个鬼脸,打趣道,“真笨,你的衣服也湿了,这样盖在我身上,不让我着凉才怪。”
“我可是为了你好。”萧枫对着她夸张一笑,嬉笑道,“好心没好报。”
望着眼前的萧枫,芸心只觉得眼中氤氲起一丝湿意。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毫无保留心无芥蒂地对她笑,也许只有在无人的暗处,当天地间看不到他人时,两人之间才的鸿沟才能暂时忽略。
忽然,四周狂风大作,芸心毫无准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阵飓风向后推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芸心。”风中隐隐传来萧枫的声音,似无力的挣扎,在风中显得苍白而空洞,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芸心心中一抖,一股不祥之兆似巨石般压着心底,只听萧枫的声音渐渐被飓风吞没,芸心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就这样生生地从她生命中撕开,从此无处可循,留她一人独自面对困境。
不要,芸心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她勉强撑着身子,迎风前进,也管不得被风吹得凌乱的青丝,当下她只要找回萧枫。
忽然,飓风戛然而止,去得竟比来时还要匆匆。视野渐渐变得宽阔,芸心来不及享受这份难得的平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芸心四处环绕,寻找任何一个萧枫留下的痕迹。
只是,没有,什么也没有,萧枫仿佛就这样被飓风卷走,不祥之兆瞬间成真。芸心只觉得一阵冷意从头顶倾贯而下,颤动着每一寸神经。只是短短的片刻,这世间竟只剩下她一人。
诺言在时间面前,不仅天真而且可笑。兑现与辜负,都半点不由人。
她的胸口隐隐作痛,似瞬间冰封湖面,前一刻还满怀的希望此刻瞬间冻结。不行,她暗暗告诉自己,自己决不能一蹶不振,她要走出这个困境,就算只有一人,也还未绝望。为了萧枫,也为了她自己。
芸心抬首看着前方,冷风更甚方才,寒意似冰刀刮过肌肤,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她退缩。
芸心决定不再犹豫,就算是一把火,烧到尽头只有粉碎,她也要义无反顾地一路走到底。
天色已渐黄昏,夕阳笼罩在泰安镇上,令人感到阵阵无端的压迫。
“他们还没有回来吗?”丝荫面色凝重,来回徘徊走动,坐立难安。也不知芸心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竟一日没有踪影,连萧枫也不知去了何处。事态急迫,他们恐怕没有时间等了。
“不用那么着急,也许他们只是出去玩玩罢了。”云飞腾面色自然,毫无紧张之色,芸心本来就贪玩,何况是陪着她的如意郎君,就算失踪几日也不足为奇。
“不行,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不知道魔夜教的人是否会对他们下手。萧枫在后山有一个木屋,也许他们就在那里,你们留在这里等芸心,我上山去找他们。”馨铃思量了片刻,最后缓缓开口,语气随缓和去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现在也只有这样了。”静蝶点了点头,他们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未知的奇迹之上。
“我陪你去。”云飞腾连忙开口,不愿就这样放走馨铃。
“还是我陪馨铃去吧,反正我也刚好顺路上山采药。”冷潋生怕气氛僵硬,连忙开口道。
“好吧。”云飞腾不情愿地退了回去,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馨铃,嘱咐道,“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馨铃淡淡一笑,也不去深究,便随着冷潋走出了药店,向后山方向走去。
夕阳如血,残阳渐渐没落,点点余晖镀在两人身上似沉默的枷锁,令人感到无比压抑。
山上密林重重,枝叶繁茂,阻挡着眼前的视野,令她们无法看透前方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停留在一个木屋前,虽然不算隐蔽,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寻找。
四周没有房子,也没有人烟,木屋被锁链牢牢锁住,不知困住了多少的落寞。
难道芸心真的会在这里吗?
“真是奇怪,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山上有这样一户人家。”冷潋望着夕阳下的木屋,一面观察一面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馨铃惊呼一声,语气中夹着警惕与惊讶。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前因后果竟是如此,表面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的背后竟是这样环环相扣的阴谋。她的猜测从来就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太过信任与纵容芸心,不忍伤害她不易的幸福,却在无形中将所有人推入了深渊。
“怎么了?”对于馨铃骤然的转变,冷潋显得有些吃惊,心中腾起一阵疑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芸心有危险。”馨铃吐出一句,便急促地拉住冷潋的手,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便拉着她向山下跑去,“快走。”
“怎么了?”冷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馨铃拉住,仿佛身后被什么紧紧追赶,上气不接下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枫是魔夜教的人,芸心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困住了,我们必须救她。”一时间也解释不了那么多,馨铃只能长话短说,心中暗暗期盼萧枫会顾及旧情不会对芸心下手。芸心此刻一定在月白塔中,只是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很难与之抗衡。
“什么?那芸心她……”冷潋话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阴风袭来,似一座无形的墙般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仙湖岛的仙子果然聪明,怪不得我魔夜教用尽兵力也无法将其攻下。”一个身着异服,声音冰冷的男子从远方腾空而来,挡在两人前方,馨铃不由一愣,那不是那日在月白塔中打伤他们的男子吗?
馨铃下意识地用身子护住冷潋,向后推了推,只见这样僵持下去胜算几乎为零,馨铃在脑海里不断思索方法,只是时事却给不了她细想的余地。
“萧枫,你不用再装了,就算你带着这个面具,也掩饰不了你龌龊的行径,你骗了芸心。”馨铃看着萧枫,一字一句狠狠道,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终究低估了他。
也许芸心此生注定与幸福无缘般,所以才会一次有一次地被上苍捉弄,徒付痴情却还要被伤得体无完肤,莫不是上苍无眼或是嫉妒,才会这样将真心当儿戏。
“你果然聪明。”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隐瞒。萧枫从容地摘下面具,四目中透露出昭然若揭的杀气,直逼馨铃,“可是聪明的人永远也活不久。”
“你……”纵然心底有数,但面对真相的那一刻还是无法瞬间接受,也许是这份打击太大,馨铃只觉得一瞬间异常悲哀,却不知是为了芸心的徒付痴情,还是为了自己的引狼入室,一字字逐渐失去平衡,“你把芸心怎么了?”
一句话,似是质问,更多的,却是感叹。
萧枫他终于等不及了,他终于抛下了所有的后顾之忧,迫不及待地将他的野心公诸于众。
“这个你不用知道……”萧枫冷冷地看着馨铃,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自己都已经保不住,却还要去为他人打算,真是幼稚,“因为你很快就可以与她见面了。”
“畜生!”馨铃怒斥一声,她推开冷潋,扬起利刃,轻点而上,直刺萧枫。
“冷潋,快走。”馨铃忽然回头,对着冷潋惊吼一句,语气中蕴含着对过往的绝望,也蕴含着唯一一丝生机。冷潋颤抖了一番,想要上前帮忙,却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馨铃最后的叮嘱。
似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剜过心口,冷潋想要回头,脚步却无法从心,她回去,只会搭上自己。萧枫不会杀了馨铃,但绝不会对自己留情。她还有未做完的使命,她不能负了馨铃。于是,冷潋含着泪,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跑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吧,你果然跟所有魔夜教的人一样丧尽天良。”馨铃挥剑而来,多日的忍让终把持不住,化作无尽的招式。每一剑都藏着多日来的隐忍和愤怒,毫不手软,为了芸心,也为了她自己。
他的本事她领教过,纵然知道一切不过是徒然,但她也要尽力为冷潋争取最大的时间,只要让冷潋将萧枫的真面目公布,就不至于穷途末路。
“哼。”萧枫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丝毫不将馨铃放在眼中。他扬手一挥,一阵飓风带着杀气卷起万千尘沙,似乱箭穿心般打在馨铃身上。馨铃护着冷潋,手持的利刃无力跌落,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似无奈地投降。如今,它与它的主人,都已经沦为他人的战俘,都不得不向现实垂首称臣。
萧枫一掌击出,直逼馨铃胸口。馨铃只觉得脑海里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系在一起的思绪瞬间溃散,伴着飞舞的青丝,一寸寸失去了控制。馨铃仿佛听到了一丝轻吟,似幽幽的低泣,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却无法听清究竟是谁……
“你说什么,馨铃怎么了?”云飞腾惊拍一声木桌,站起身子咆哮道,“你说萧枫那个畜生将馨铃怎样了?”
“我……我不知道……馨铃叫我回来通知你们……我……我跑下山后就赶回来了,我不知道……”冷潋的脸色苍白如蜡,涔涔汗珠布满脸颊,贴着肌肤一寸寸滴落。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青筋暴起的云飞腾,还未从方才的震惊适应过来就要面对更大的指着。
“不行,我要去救馨铃。”云飞腾一刻也坐不住,心已经不再于此,他试过失去馨铃的滋味,他不能也不想再尝试一遍那种孤独的感觉。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萧枫有问题,芸心真是看错了人。”丝荫也沉不住气,冷声抱怨道,“我们绝不可以坐在这里等他来,既然他已经向我们宣战了,我们就要杀进去救会馨铃和芸心。”
“可是……”冷潋忽然开口,一语点破目前最大的难题,“你们四人如今只剩下两人,真的可以对付他吗?”
“机会不是没有。”沉默的许久的静蝶淡淡开口,一贯平静的口气里已多了几分严肃,“还记得我们当初闯月白塔的时候,那个被唤醒的圣女吗?她曾经说过,月白塔有一只神鸟,它守护着月白塔的一切祥和。若是能找到这个神鸟,相信一定会事半功倍。”
静蝶冷静地分析事情的缘由,虽然事态急迫,却也不能白白送死。馨铃的牺牲,绝不是用来成全他们的鲁莽。
“可是,我不能等,想到馨铃和芸心的处境,我……”云飞腾明知事态的严重,却不能控制自己,他早已在得知馨铃被挟持时便方寸大乱了。
“不能也要等,这是唯一的出路,馨铃的苦心决不可以白费。”静蝶厉声呵斥云飞腾,试图将他拉回现实,她缓了缓,总结道,“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找到神鸟以便对付萧枫。”
忽然,窗外亮起一道金光,万丈光芒透过轩窗投入室内,烛火瞬间湮灭,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瞬间被刺眼的光芒掩盖。
“这是什么东西……”丝荫嘀咕了一句,当它看清金光中的物体时,不由大喜,带着几分震惊,更多则是喜悦,惊呼道,“芸枫?”
“你是神鸟?”云飞腾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光中的芸枫,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芸心与萧枫的定情物,竟演变成了扼杀两人爱情的杀手锏。
一切因它而起,也最终要由它来完结,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因果报应,都早已盘点清算,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太好了,现在万事俱备我们明日就杀入月白塔。”丝荫看着万丈光芒的神鸟,它已不再是当时那副普通的模样,漆黑的羽毛化作五彩斑斓,绚丽璀璨,耀耀生辉令人炫目。这才是它的真面目吧,原来它也一直潜伏于此,等待时机。
“明日我要与你们一起进去。”冷潋犹豫了片刻,忽然开口,所有人脸色皆变,不可置信地对上那双斩钉截铁的双眸,猜不透她的想法。
“还记得你们上回带回来的还魂草吗?那是解救村名们的唯一方法,我要亲自去一趟才能避免采到毒药,你们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不希望再让你们为了我们的事情而劳心,明日,你们只要顾着去救馨铃和芸心,其它的就交给我吧。”冷潋坚定地看着他们,语气虽轻却容不得忽略,一夜之间她仿佛坚强了许多,只是不知这样的坚强究竟是福还是祸。
“好吧。”静蝶淡淡垂首,冷潋说的有理,就算她们千般不愿,也要为大局着想。
存亡输赢,都系在这大局之上,他们没有权利去选择想或是不想,只有权利去选择该怎样才不会输得一败涂地。
当晚,冷潋跪在祖先的牌位前,神色凝重,目光中隐忍着纷乱的情绪,一身素服显得分外单薄。
月光透过轩窗投在牌位上,为这冷清的地方更添了几分庄严。
冷潋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明日,可能是所有人出路;可能,她也即将成为这些牌位中的一位。
蓄势待发了这么久,就等待着明日一战。这场血债,注定要用命来偿还。赢了,是她踩着别人的血而活,输了,她就会被人踩在脚下,不仅仅是她,芸心,静蝶,馨铃,丝荫,还有泰安镇的所有人,都将成为这场了断的牺牲品。
冷潋拾起发髻上的那一根碧簪,玉质的碧簪在月光下泛着冷蓝的光,似深夜中深邃的瞳眸,窥视着人间的种种因果。
这碧簪陪了她十多年,她从来都知道,这上面含有剧毒,见血封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使用。而如今,生与死就在眼前,这归隐多年的碧簪,终于又躲不开最终的嗜血。
明日,这玉簪将会沾染久违的血,也许是敌人的,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