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难道你想露宿街头,还是去客栈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谢滨眼里带了继续期盼,闪闪跳动,令人不忍拒绝,豪不避讳地解释着这荒唐而可笑的请求。
是时候了,丝荫见时机已到,便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
谢滨欣喜若狂,抱着丝荫眉开眼笑,一切如他所愿,一切也随她所想,一切,都不过是一盘遍布两人私心的棋局。
天边,残阳一点点被夜幕吞没,还未来得及感叹这夕阳无限的好,就不得不面对夜幕的无尽悲凉。
东方破晓,寒气未散,纵是正值夏意,却依旧让人感到背后阵阵阴风。
芸心不禁打了个抖,试图掩住心中莫名的慌乱,不料却感到越发的心虚,一股不知为何的恐惧之感从心底最深处幽幽而起,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又是无眠之夜,芸心从塌上坐起,看着窗外发白的天空,心中不禁感到一阵伤感,这黎明,对普通人而言,是新的一个开始,而对这个村里的人而言,却是又一个日子的流逝。
恐惧和死亡,就如沉重的枷锁般,将所有人紧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在这里,人生尽竟剩下日复一日地算着自己剩下的日子,静静等待走到尽头的那一日。
难道是天意?芸心心中忽然一沉,只听窗外传来一阵沙哑的嘶叫声,纵然已经习惯,但在这样的清晨,却依旧让人心惊。
眉头一皱,她不禁感叹,这样明知是死路却无力回头的日子,究竟还剩下多少。
人在孤独的时候,才能卸下武装,坦诚地面对是非。万籁俱静中,芸心可以清晰地听到那无力的心跳声,仿佛乱了节奏,随着她无尽的心事而失去了方寸。
就算单纯如芸心,也不再是曾经那未经世事的公主了。
她曾拥有的,还不足以换来一丝卑微的自尊。
明知是一条不归路,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到最后,现实,早已容不得她回头。
芸心的心中越来越乱,积蓄了几日的思绪在这样一个清晨一触即发,瞬间涌上心头,令她骤然发觉原来自己脆弱得竟招架不住一丝的寒意。
这几天仿佛发生了很多事,一个个莫名闯入她生命中的人和事,似清风般来了又走,到最后,除了留下满心的伤痕和疲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算从外面带回在多的药,也只能是应付一时,若要长久地魔夜教从这里逐出去,只怕并非她们想得那般容易。
何况,她们这一次的出去,已经泄露了风声,恐怕魔夜教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她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已经过了两日,馨铃和丝荫还未归来,心头忽然一紧,芸心浑身一颤,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心头的思绪越发地沉重,压得芸心喘不过气来,芸心睡意全无,只能呆坐在房中等至天亮。
泰安镇外,一行全面武装的官兵早已里外将整个镇团团围住,为了防止感染疫病,他们浑身上下都紧裹着全面的武装,仿佛多露出一寸肌肤,就是万分的危险。
一个肥硕大耳,身着官服的官员半睡半醒地躺在轿子里,朦胧的睡意随着颠簸的轿子而摇晃不定,令他一刻不能舒坦。为了防止感染,他浑身上下都是严实的防护,脸上被厚厚的面纱裹住,只露出一双眼,被紧逼的眼眸紧紧地遮盖着不敢见人。
这次他们奉命来这个疫区,明是体恤灾民,探查灾情,实则朝廷已下了命令,为了防止疫病扩散,要舍轻取重,顾全大局,挑明了,就是要屠村。
他满腹的牢骚无处可发,心里头痒痒地全是恨意,偏偏自己在官场人微言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想到这儿,他不禁一咬牙,有气没地方撒,这群该死不死的野人,死了还要连累自己,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报告大人。”轿子外传来心腹的声音,“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令士兵将所有出口围住,下一步请您定夺。”
“很好,等天一亮,就下令屠村。”贪官连动都懒得动,随口一句,仿佛屠杀的,不过是一群毫无价值的废物。
对于那些对他官运亨通无益的人,他才懒得看一眼沾上了晦气。
☆、第二十章 美人计(4)
天色才亮,冷潋便刻不容缓地闯入众人的住处,脸上又急又惊,仿佛是费尽全力跑来的,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喘了半天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静蝶扶冷潋坐下,神色凝重地看着冷潋,心中一沉,暗暗猜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快……快……”冷潋急的满面通红,仿佛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快去救那些村名……天色一亮,他们就要屠村……”
“什么!”芸心脑子里顿时一阵轰鸣,真是祸端一波接一波,这一波还未停下,下一波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又与她们作对。
“屠村?”静蝶冷冷出声,带着几分不解,几分嘲弄,眼中全是令人看不懂的神色。魔夜教的人何时变的那么大胆,就算是下毒,也只是在背后耍耍手段,从未这样的明目张胆。
“是官府,官府下令要屠村!”冷潋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紧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从眼眶里落下。
“小厮,好好照顾你的主人,我们快走。”静蝶与芸心相互对望一眼,提剑匆匆出门,事态急迫,容不得她们多想,迟一刻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官府的势力从来都不是她们考虑的范围,真是没想到,这出戏,连官府都要插一脚,倒是无意间帮了魔夜教一把。
“芸心。”静蝶忽然停住,严肃地看着芸心,一字一句道,“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救不了他们,就只能放手,决不可动武。”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所有话都全盘托出。无论芸心是否接受,她迟早都要明白的。这里是中原,不是崇圣国,这里的一切,都由不得她们做主。何况百年大限降至,崇圣国根本无力顾及其他,他们是不会也不能为了这群无关紧要的村民和中原皇帝作对的。
“什么……”芸心骤然失声,愣在原地看着静蝶,仿佛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瞬间陌生了许多。究竟是自己变得太多,还是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当最后一点夜色从天边散去,杀气豁然而起,阴风簌簌,残云漫天,所有围在村口的人心头一凛,他们的大限到了。
四周一身戎装的官兵手握弓箭,瞄准村口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只等着一声令下,这里下一秒就将演变为尸横遍野的血腥之地,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所有人面露惧色,浑身颤抖,全都敢怒不敢言。几个大人将小孩护在身后,企图尽最后一点力为他们寻一条出路。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忽然一声急促的声音划破沉默,只见一个发梢凌乱,衣着不堪的妇人撕心裂肺地呼喊,不顾一切地向村口冲去,幼稚地找寻活路。
人之将死,也顾不得后果,只求一条活路,保全自己的性命。
“我不想死,我要出去……”
“呜……”
仿佛被这妇人所感染,人群开始躁动,呜咽声从人群中徐徐而出,从最先的低声抽咽到最后的嘶叫呐喊,生死存亡之际,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人性和尊严,早已面目全非。
“放箭!”望着眼下躁动不安的村民,贪官生怕再拖下去会演变成一场暴动,那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话一出口,他还不忘补了一句,手对着那向村口撞击的妇人,“先给我射那个疯婆子。”
疯婆子,直到死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死。他轻蔑地看了眼下的村民,不再理会,惬意地躺在椅子上,用最平静的目光看待眼前的那一场最血腥的杀戮。
利箭破空而出,众人顿时停下,大气也不敢喘,望着那一根利箭直刺那妇人的胸口……
“住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静蝶挥剑如虹,将来势汹汹的利箭砍断。寒气肆虐,扯破所有人心底的恐惧,众人顿时散作一团,相互推挤,四下找寻出路。
“放箭!”那贪官顿时傻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直觉脑门充血,脸上因为怒气而涨红,“给我杀光!”
“没等我们来就想在这里杀人,你们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芸心冷笑一声,挥剑将所有挡住,刀剑相交之声骤然响起,声声都是不可抑制的杀气。
“我们这样能挡多久。”云飞腾一脸无措地看着芸心,只见芸心也渐渐体力不支,不禁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倘若馨铃在该多好,她总是棋高一着,总有办法化险为夷。
“芸心,只能拼一拼了。”静蝶给芸心使了一个颜色,芸心顿时会意,她挥剑将一只冷箭挡住,随后借着力道向前一推,利刃顿时改变方向,向那贪官直刺而去。
“救命啊,我的妈呀!”那贪官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失口胡言乱语,只听一声血肉擦破之声,那利箭竟直擦在贪官的大腿之上。
“你们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来救我!”贪官刚恢复一些血气,便对着身旁的官兵大声吼道,惊吓之余也不忘摆出官威,“你们这一群王八羔子,我要把你们宰了喂狗,哎呀,我的妈呀,痛……”
“哎呀,流血了,怎么办呀,要是沾到你们身上,你们恐怕也会染上瘟疫吧?”芸心故作姿态,眼中的阴鸷更添几分,她舔了舔手臂上的血迹,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一群无知之徒,你们难道不知道瘟疫是靠着血扩散的吗?你们就不怕沾到了血染上瘟疫吗?你们要是想拿命孝敬朝廷和你们的大人的话可以试试看。”
一语刺痛所有人心中的痛处,士兵们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呢?大人,你要不要试试看!”芸心对着贪官嫣然一笑,话里明显的威胁所有人都听得懂,贪官不禁忌惮三分,刚恢复的血色顿时又变得苍白如蜡。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不如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那贪官死性不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芸心,仿佛欲将她看得通透,看透她外表下的伪装。
“难道大人忘了方才那一箭再往左移动几寸就是大人的命根子了么?”芸心望着那刚包扎好的伤口,心中涌起一阵笑意,毫不避讳地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一报还一报,羞辱这些人,她是绝不会手软的。
“你……本官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你们都得死。”贪官气急败坏,却又忌惮疫病,不敢多言,生怕村民狗急跳墙,到时候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染上一身骚。
“我们走。”临走前还不忘照耀他的官威,“本官不会放过你们的,小姑娘,我们一定还会有缘再见的。”
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芸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松开紧握的手掌,手心早已湿成一片。这次她凭持的是人人忌惮的疫病,可下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逃过一劫了。
“你们没事吧。”芸心对身后惊魂未定般的村民们安慰道,心中感叹,他们已经如那惊弓之鸟,再也受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我们要小心点,这次得罪了他,不知下一次他会耍什么花招。”静蝶一脸凝重地看着芸心,神色之中的严谨隐隐透露着事态的急迫。
这一切,决不会就此结束,就算与魔夜教无关,也难保不会被他们利用。
他们只顾着救人,却忘记了自己也早已卷入深渊的中心,一出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第二十章 美人计(5)
晚风送暖,月下寒蝉,帘卷西风,正是夜入更深,万物酣眠之时。
丝荫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发愣,望着这个陌生的空间,如今已成了她的闺房。
很久都没有这么平静了,丝荫隐隐感到有些倦意,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酸意,想不到,路还没走到尽头,她就已经累了。
这些恩恩怨怨的游戏,究竟要牵连多少人,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正值夏意,纵然是晚上,却处处都是燥热之气,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
就如她所遭遇的一般,时时算计,处处为营,没有一刻是安稳的。当生死成了前进的筹码,输赢沦为无法看破的恩怨,她能做的,只有义无反顾地一路走到最后。
胜负也许可以重来,但生死却只有一次,不是全赢,就是输尽,倘若一次失败,就是满盘皆输。
与所有人一样,她的目的,只是守着她的尊严安稳地活着。
那谢滨呢?这个无意间闯入自己生命的男子,这个面冠如玉的男子,在自己心底,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心底不禁一痛,她终究是利用了他。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声声入耳,丝荫连忙回头,望着身后不知所措,心底暗暗揣测他的来意。
“丝荫,在吗?”谢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每一声都蕴含着无尽的期待。
“什么事?”丝荫心中一提,呼吸变得气促,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海,令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避眼前的状况,胡乱之中搪塞道,“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不行,有些东西只能现在说。”谢滨的声音严肃了几分,隐隐透露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压迫之意。
“……”丝荫只觉得心底一凉,不安无措顿时似潮水般涌上心口,莫非他发现了?
她愣着半天没有回音,但觉得这样尴尬地站着更令人起疑,只好压着不安唯心道,“好了,我出来了就是了。”
不能在拖下去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仿佛就如做贼一般,时间越久,败露的几率就越大。
她不想赌,也不想去赌,只因为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
“什么事情非要在晚上把我叫出来。”丝荫开门,眼睛不敢直视谢滨的双眸,生怕被他发现眼底的心虚,连忙转过身子,故作镇定道。
真是可笑,她的伪装此刻连自己也骗不了,还想唬弄谁。
“来,跟我走。”谢滨没有深究丝荫的不对劲,他眉开眼笑地抓住丝荫的手,还未等丝荫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在身后,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跑去。
丝荫紧随在谢滨身后,看着眼前那翩然的身影,离自己是那般的近,不过短短的几步之遥,却是谁也不能相信对方。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岂止只是这几步之遥。
他们终究是无缘的,纵然有愧疚,却无路回头,她不能服输,更不会低头,他的痴情,到头来成就的不过是他的悲哀她的愧疚。
丝荫紧跟着他的步伐,却始终没有勇气往前迈一步,因为心底明白,就算跟上了也是无用。靠着利用开始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有辜负。就算赶上了他的脚步,也不过是更早一点发现背后的真相。她对他,终究是算计多于真情的。
“到了。”恍惚间,只听谢滨欢快地吐了一句,似憋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连眼角中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丝荫还未回过神来,谢滨看着丝荫无动于衷,不禁推了推她,嗔怒道,“发什么愣啊,还不看看。”
丝荫一脸疑惑地抬头顺着谢滨指的方向望去,星光璀璨下,月明星稀,晚风撩人,丝丝晚风叫人心动。
只见漫天烟火在晚风中徐徐绽放,光彩夺目,缤纷绚烂,绚烂了整个天际,将黑夜照如白昼,连星月都变得无光,漫天之下只剩下它的绚丽。
烟火一朵朵点燃,绽放,陨落,放眼望去,形态万千,绚丽多彩,连悸动不安的心,此刻也不再顾及所有的顾虑与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