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观察着壁画,一面在脑子里迅速搜寻相关的记忆。
壁画中画着许多古老的场面,华丽至极,栩栩如生,即使在岁月中依旧保存地清晰无损。那精致有力的画工,丝丝入扣,入木三分,每一笔都巨匠独心,传神至极。
芸心微微失神,自己肯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壁画,只不过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仿佛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芸心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也不再纠结于这壁画的问题上。
“你看,前面好像有一个棺木?!”丝荫忽然指着前方光线聚集的中心,眼中的震惊渐渐转变为愕然,虽然带着疑惑,但口吻中却全是坚定。
☆、第十七章 春去无踪(7)
这月白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这里究竟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里还要吞噬多少亡魂,还有多少价值可以给他人利用。
此话一出,顿时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前方的不明物体上。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前靠近,一样的好奇,却是不一样的手段。
“真的是?”芸心不由好奇道。带着丝丝困惑,众人走近一看,那光线笼罩,通透明亮之处,竟横躺着一个精致绝伦的棺木。
与其说那是一个棺木,更确切地说那更像一个精致的木盒,储存着最尊贵的躯体。
那棺木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九层漆刷,上绘神态各异的长龙飞凤,有的腾空飞旋,有的腾云而起,祥瑞呈福,庄严肃穆,象征着绝对的权威和尊贵。
“你说,里面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丝荫一愣一愣地问道。
“反正不是活人就对了。”芸心白了她一眼,随口道。
“你说什么呢。”仿佛被她激怒,丝荫顿时面红耳赤,而芸心则是一脸坏笑,尽是“奸计得逞”的表情。
“好了,逝者已矣,在死者面前严肃一点。”静蝶淡淡出口,随时喝止,却没有丝毫往常的严肃之意。
对毫不相干的死者,尊重又有何用,她与她们一样,都是那般现实。
“也许,这棺木里藏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馨铃未作多舍,不冷不淡地陈诉自己的见解。看来这月白塔,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但愿她们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心中忽然觉得一阵苦涩,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揣上了这般侥幸的心态。
即使几经生死,即使历尽沧桑,她……还是怕的。
她与她们一样脆弱,一样无助,一样,只是一个早熟的少女。
“要不我们……”丝荫还未说完,便立刻止口,将那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咽入肚中,即使眼前的人跟自己毫无瓜葛,甚至敌我不分,但蔑视仁义道德私自开馆,似乎有些于理不合。如果真的真么做,那她们与魔夜教徒又有什么分别。
“前方没路了。”芸心忽然道出了被所有人忽略,却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呀,纵观全局,仿佛前方已无出路,后路也被斩尽,山穷水尽,看不到一线生机。
“不可能,我们到处找找。”心中顿时一阵翻腾,馨铃隐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只是她们太过自信,竟忽略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众人顿时像四处散开,到处摸索幼稚地寻找出路。
明知这般下去不过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但这却是如今唯一的生机。
忽然,芸心脚下一滑,向后绊去,一时间躲闪不及,直直倒在身后的壁画上,仿佛触动了什么,只听得四周顿时惊天动地,扬尘四起,光线骤然扩大,笼罩着棺木,似一阵剑芒令人感到双眼微微刺痛。
众人顿时心中明了,是触动到了某一个机关,只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人可以料到。
四周顿时忽明忽暗,白昼与黑暗交接重叠,在分秒中交替,珍惜着每一分的时间。
四周的一切顿时变得不真切,唯有那棺木上的那一抹光线越来越亮,白光洒银,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头,占据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天地之间,此时此刻,唯它独尊。
忽然,骚动骤然停止,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什么事,只听耳边响起一阵巨响,随后眼前烟雾弥漫,乱石横飞,隐约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打开……
待眼前烟雾散去,芸心勉强克住不停地咳嗽,众人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切来得太唐突,也太不可思议。
只见那棺木的盖子不知何时打开,光影打在棺木的主人上,一张脸顿时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张精致完美的脸,杏眼美目,鼻梁挺拔,嘴角的一抹殷红的弧度带着浅浅的笑意,肌肤中红晕未退,她身着复古长裙,发饰别致复杂,满头皆是金银发饰,耀耀生辉。双手平放两侧,神色泰然,镇定自若,浑身散发着高贵清雅的气息。
“她是谁?”望着眼前的女人,丝荫顿时满腹狐疑,禁出声疑惑道。
当她一出口,才惊觉自己所言完全是多此一举,兴许她们与自己同样困惑,只能猜出其一,而无从得知其二。
其一,便是那女人定是这棺木的主人,其二,就是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丝荫的眼中不禁氤氲起一丝无奈,她自嘲道,看来这其二,恐怕只有那女人苏醒复活才能够得知。
忽然,棺木中意外发出一阵躁动,众人顿时面呈惊色,脸上皆是一变,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难道这女人被她们惊醒,不甘就此没落要卷土而起,重写历史?
众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眼中不知不觉腾起一丝戒备之色,手中的刀刃也早已蓄势待发,等待随时纵身而起,先发制人。
众人等了片刻,见想象中的危险并未出现,眼里却不见丝毫的松懈,心中的巨石始终无法放下,堵在心口似欲推助所有隐忍的猝发。
“向前去看看。”芸心嘀咕了一句,往前迈了一步,还未反应过来,前方顿时烟雾四起,静蝶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回,凝重的神色中满是戒备状态。
四周万籁俱静,静得仿佛可以听清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都是那般的不稳。
忽然棺木中腾起一阵烟雾,凉气四溢,扑面直来,带着阵阵杀意钻入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本能的反应令众人顿时向后连连倒退,一时间谁也不能猜测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烟雾持续了片刻才散去,待烟雾散去后,众人不由面色大惊,只见棺木之中躺着的女子此刻竟直身而起,目光与众人相对,同样的茫然无望,同样的不可思议,却同样无法从彼此眼中看出任何端倪。
莫非一切都是孽缘作祟,让几个女子邂逅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中,彼此猜不透对方的来历和目的。
僵持了一会儿,丝荫按捺不住急性子,先发制人在她出声前开口发出一连串的炮轰,“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棺木里,你是死了还是活着?你想怎么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鸟不生蛋不见人影的,叫人心里毛毛的。这是不是你家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怎么走出去啊,你跟魔夜教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着丝荫咄咄逼人的架势,泼辣之气不减,气势更是嚣张,紧绷的情绪顿时瓦解,众人脸上的紧张也移平了几分。
丝荫从来都是这般无礼,但有时候就是这般无礼反而更能成全她们。
“我……你……”那女子仿佛被着一连串的轰炸愣住,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尴尬着站在棺木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顿时方寸大乱,略显窘态。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见那女子面露苦色,馨铃心头一软,委婉道,“你可以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那女子忽然被拉回神来,她定睛细细打量着馨铃,心中确定了她的无辜之后,缓了缓紧张的身子,幽幽开口道,“这里是月白塔。”
☆、第十七章 春去无踪(8)
“废话。”丝荫嘀咕了一句,漫不经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难道没有守卫看护吗?”女子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隐隐泄露了心底的绝望,她甚至开始感到害怕去正面接触真相。
“这里已经荒废了。”静蝶淡淡开口,简明概要一向是她的作风,不管是面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是如此,她与所有人一样,都不愿多说。
女子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似填满了绝望,攒眉千度,望穿秋水,却看不破人世虚幻,道不尽世态苍凉。睁眼闭眼间,黄土霸业早已灰飞烟灭,无处可觅,一切已人事全非,昔日辉煌如今就如这历尽沧桑的宝殿一般,只剩一片残骸。
“很久以前,有人在这里告诉我,我拥有令天下女子艳羡的一切,权利,尊贵,宏伟……”女子的眼中渐渐被回忆弥漫,似走不出苍白的过往,“我曾经被万人敬仰爱戴,我是他们最尊贵的女皇,我可以操控所有人的生死,我可以一手翻云覆雨,蔑视一切……”
过往渐渐在陈诉中惊起,仿佛是遗忘了多年的匣子,再次被打开,带来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记忆将如今现实化,一切都不可否定地告诉她,青山依旧在,只是柴已尽,一切,都已成定局,一切,都注定无法回头。
“我记得每一年的春天,我都要在万民敬仰中来到月白塔祭神……”忽然,那女子眼中一亮,仿佛再次看到了过去,“那个时候,月白塔中画壁雕梁,玉阶长廊,无不宣扬着皇室的权威。那一天,我身着凤冠长袍,头顶翡翠玉冠,那凤冠很重,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每走一步路都要格外小心,身旁总是有几个贴身下人搀扶着我一步步往前走,每一个下人都是百里挑一,她们不仅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懂得辨析一切,都是我们国里排众而出的女子。”女子忽略了前方的人,自顾自暇地摸索着曾经的回忆,招摇着她曾经的荣耀。
“我记得有一次,有一个下人故意推了我一把,在我不慎跌倒之际,她忽然抽出匕首,向我直刺而来。当时我只觉得脑子里恍惚,什么也记不起来,各宫女们簇拥而上,当场将那贼人拿下,万剑将其刺死。”
“我以前养了一只鸟,它是我最好的伙伴,它与我患难与共,看穿我的寂寞,安抚我的孤独。人人都艳羡我拥有的一切,可是,谁知道,高处不胜寒。我坐拥天下,却不过是有名无实。真正能看懂我的,只有这一只鸟。”
“月白塔,是我国最崇圣的地方,这里供奉着我国的先祖,是我国百年来的基业根本。”说罢,女子的目光渐渐变得苍茫,不愿相信眼前的变化,生怕再一个昏睡之间连仅有的一点残存都化作遗憾。
只是为什么,如今竟会变得如此模样?
她躺在棺木最深处,安稳享受着用尽举国财富建成的陵墓,却是两眼不闻窗外事,无知地度过了数百年,不料竟还有醒来的那一日,更没有想到真相竟会变得如此荒唐。
“为什么,这里会什么会变得如此?”女子的眼中渐渐露出哀伤之色,脸上的肉隐隐颤抖,仿佛承担不起现实的残酷,情愿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梦。
曾经的辉煌,到头来揭穿了华丽,也不过只是一个到了尽头衰败凋零的梦。
她不过是一个易了主的君王,天下,早已不再是她的天下,臣民,也不再为她臣服。
“这里曾经是一个国家?”芸心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相信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仿佛触及到了女子心中的伤口,女子忽然抬起头,目光如冰封湖面般骤然变冷,心中隐隐腾起一丝敌意,既然这里早已荒废,那么这些人想干什么,莫非是觊觎这里的圣洁,欲将这最后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听得她话锋中的敌意,众人顿时向后退了一步,神色中微露紧张之色。
一时间,空气中变得分外紧张,似一双手将所有人的心都牢牢扣住,紧栓在拉紧的弓之上。
“我们……”芸心一时间失口,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也是被逼的。”见两人僵持不下,馨铃忽然开口接道,“这里如今已被他人利用,沦为他人迫害山下居民的牢笼,我们进来,是为了还村民们一个安宁,也还我们一个公道。若是你有心,你应该会明白那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也会体谅我们的动机。”
“什么……”那女子脸上顿时褪去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得好似蜡塑,凝固所有的希望,心中最后一丝信念轰塌,她痴痴自语道,“怎么可能……”
她终于在现实的压迫中大彻大悟,承认了一切早已大势已去。
是的,大势已去,如今,她与所有人一样平凡,曾经的江河大地,如今没有一处能容得下她。
忽然,她仿佛想通了一切,她豁然抬头,目光中氤氲起一丝水汽,她朝她们点了点头,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明白了,一切早已不再属于我,这里的一切,都已与我无关。谢谢你们。”
她笑了笑,不知是感激她们唤醒了她,还是感激她们为月白塔所做的一切。
“你……”芸心正欲开口安慰,同情之余,不免为她伤感,她也不过是一个薄命女子,山中一日间,世上已千年,人世间的一切,都颠覆得太快,快到谁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从指间流逝,看着死亡的阴霾啊一步步向自己紧逼。
“谢谢你们。”女子又低低重复了一眼,眼角以染上一丝绝望。江河已经破灭,颠覆的皇朝不可重来,她无力改写历史,更无力经营未来,失去了女皇的身份,她的力量,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不如你随我们而去吧。”芸心笑了笑,眼中满是诚恳,纵然知道那女子不需要同情,因为同情对她而言无异于一种侮辱,可同样身为女子,同样身不由己,她能懂得什么是对她最好的。
“不用了。”女子摇了摇头,似拂去心中最后一点寄托,忽然,她压低了语气,一字一句说的分外小心,“你们听着,月白塔中危机重重,四处都是机关,能活着出去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
说罢,她张开手心,露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将其递给芸心,似是警告,又似劝慰,“这里有三个法宝,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帮你们应付重重难关。切记,这法力只能用三次,不到玩不得以千万不要使用。”
芸心接过锦囊,将它放置手中摆弄,那锦囊的分量很轻,轻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牢牢握紧,只不过她们握不住的,却紧紧系在那锦囊之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芸心说的格外轻,怕揭触及她心中的伤口,她顾及到了所有人,却忘了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女子轻声笑道,不知是笑世事无情,还是笑自己命运凄惨,等到笑够了,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就是死穴,她已经没得选了。
人世一切,都是千般缠绕的,她与所有人一样,都躲不掉,只不过她比他们迟了一些。
不过,很快了。她望着眼前这些芳华绝代的少女,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无奈,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这一切,以半点不由自己了。
“机关就在这棺木中。”女子的脸越发的苍白,身子越来越稀薄,渐渐开始变得朦胧飘渺,扯散与人世间最后一丝牵绊。众人顿时暗暗心惊,心中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去阻止,很多在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她们都无力去操心,也由不得她们去多事。
只有片刻,那女子便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