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们明日就出发。”静蝶头也不抬,目光淡淡地看着前方,浑身散发着一贯的冷漠和淡然。
“明日……”芸心忽然止口,心中却再也无法似表面平静。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只是这摧枯拉朽的架势,不知她们是否可以招架地住……
高木萧萧,树影重叠,一阵凉风掠起,席卷四周沙沙不断,仿佛有千万双眼睛蠢蠢欲动躲在林木后方,在夜色的掩蔽中藏匿无影。
又一次踏上了这一个森林,经过几日的等待,不易等到除去老骗子,芸心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不理智地选择在这个无眠之夜再一次踏上了这危机四伏的丛林间。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儿,第一次为的是好奇,第二次为的是感触,那么这一次她为的到底是什么。
似乎不愿再纠缠于白日的厮杀之中,芸心强压住心口的苦涩生生逼着自己忘记白天里所有的不愉快。
有了前两次的奇遇,心中早已不再排斥这个地方,也早已接受了这份安排。仿佛只有到了这个地方,自己才能暂时放下心头的猜忌,真正地感到片刻的安稳,纵然这份安稳不过是维系在刀口的松懈时的顷刻之间。
天边积压多日的黑云已经散去了大半,一轮明月似璀璨白玉高挂青空,仿佛似心中从未察觉的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升至了放不下的心头之间。
明月如镜,照明暗沉夜空,仿佛也照明了心底看不清的情绪,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不确定都瞬间清醒,清醒到开始慌张,慌张到甚至不知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迷蒙间,月色在眼眶中放大,好似自己不断膨胀的心,被太多突来的情绪压住,压到变形,压到甚至有些无法负荷。一时间连自己也无法看清楚这些情绪到底是否真切。
糊里糊涂间也不知怎么走到了那个收悉的木屋前,一切如旧,那波澜不惊的气息就好似河水中的微微荡漾的涟漪,缠绕着数不清的心事,一圈圈在波光粼粼中荡开。
明日以身犯险,不知是否一去无回,倘若自己真的不再复返,不知此刻的静谧,还有谁人会记得今夜的曾经?
凭着记忆中的指引芸心走到了那个木屋前,只见月光之下,孤立的木屋显得略带苍白,仿佛一贫如洗般看不到丝毫的人烟。
“萧枫?”芸心试探性地往屋子里喊了一句,除了飘渺的回音她什么也听不到,仿佛万籁俱静中只有她伶仃一人看不破那深深夜色。
见无人回应,她不禁满腹狐疑地抬首,深深疑惑到,这么晚了,他去哪了了。
忽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了胸口一下,扯得心中痛彻心扉,恍如初醒,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只有那么地少,少到甚至真与假,都不能分清。
“萧枫,你在吗?”仿佛不甘心无功而回,芸心不懈地喊了几声,见四周空荡荡地毫无人迹,仿佛屋里还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气息,只是人却已不知何去。
难道要这么回去?芸心不甘心地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眼中的失望之意卷着落寞涌上眼眶,原来人只有在思念的时候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孤独。
忽然,远处传来飘渺的风声,带着无边落寞,却不再泛起一丝丝的波澜。
既然人都已经不再,这波澜,又能为谁而泛。
心里一阵紧缩,仿佛心跳漏了一拍,芸心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顿时星火点点,也许,如那晚一般,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第十七章 春去无踪(3)
说罢,芸心顿时转身,往前方移了几步试图看得更远,无奈夜色之下,除了冷月寒纱,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看到的人。
她抬起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一路的障碍,向那个地方一步步地靠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无端的紧张,心中越来越浓的只觉告诉自己,他一定就在前面。
夜色中的一切都显得无尽的萧索,仿佛就似独自走在没有尽头的孤独中,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无论通向什么方向,都注定打不开千结百转的冷漠。
到了山丘之上,只见一个飘逸的人影赫然映入眼帘,他的不远处,一匹马正垂首孤立在一旁。晚风飘动,清风送暖,这僵持了几天的冰冷,终于难得地舒缓了几分。
晚风送暖,卷起丝丝的衣袖,飘逸绝世,清冷孤傲,仿佛就在眼前,却又是那般遥远到无法确定。
“萧枫,是你吗?”芸心仿佛忘记了疲惫,丝毫不去在意脚下的酸痛,目光紧紧定格在前方的影子中,一步步往前方挪动。
那个影子在目光中越发的清晰,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般,那身影并未移动半分。因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所以即使看得再清楚,也只不过是水月镜花中的模糊轮廓。
竟然不理我,可恶。心中确定了前方的人影的身份,心底的傲气顿时一跃而起,芸心忽然灵光一现,既然跟我比耐心,那我就好好地整整你。
想罢,芸心狡黠一笑,四周仿佛也不似方才那般地暗沉,连往日惹人心乱的树梢声也显得不再那般叫人心烦。
心中稍稍掂量了四周的地形,纵然看不清,但凭着那日的记忆应该也不是那般崎岖。心中默念着倒数,芸心忽然看准时机,一跃翻上马,对着马的尾部扬手一鞭,顿时抽散了所有的懒散和静谧。那马顿时扬长脖颈,仰天长啸,随后踏起声声马蹄向前一路狂奔。
簌簌风声不断从耳边流逝,灌入耳中,似煽动心中所有的精力。一时间世间仿佛变得异常得喧闹,喧闹到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将自己托付给那烈马将自己带向不知如何的远处。
“芸心,你干什么?”萧枫终于回过神来,他猛然转身,仿佛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份景象,眼里满是吃惊。
“你来追我呀,只要你追上了我,我就停下来。”芸心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嬉笑打闹道,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崇圣国的时光,只是不同的是,那份心中最深处的感触,却已经牵动在他人的手心之中。
“你停下来,很危险。”风中芸心忽然很想回头看看萧枫说这话的表情,只是坐在马蹄的迅速令她无法转身,心口的节拍仿佛在马蹄声中愈来愈迅速。芸心一面操控着烈马的速度,一面在风中拾起被风吹得絮乱的记忆。
仿佛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原来习惯了恩怨是非中的冷淡,笑,竟可以变得如此得可贵。
“你来追我呀,追上了我就把马还给你。”芸心娴熟地操控着马的方向,笑声肆意的同时,心底却也暗暗担忧,万一他追不上自己怎么办,万一自己的步伐太快,让他无法负担怎么办……
心底正犹豫着是否要停下,忽然只听一声马啸声,马蹄在地上擦出一阵阵摩擦声。随后觉得身子一阵倾斜,脑子里下意识地命令自己腾起身子,但身子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气息从鼻尖涌来,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裹住,脑子里不用去猜测便已经猜到了是谁。
心中不由得震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变得如此地依赖。
芸心不再挣扎,任凭那份温暖带着自己腾空而起,纵身一跃安然落地,芸心忽然向里贴近了几分,将那份暖意就紧紧裹在怀里不让它有丝毫地泄露在浮世之中。
月白风清下,似什么东西拨乱了时间,让时间凝固在片刻,一切都是那么慢,慢到可以细细感受到温暖中的每一处细节。
无声中,芸心的眼角无意间看到空中的一轮明月,那明月高挂苍穹,清明如镜,投落遍地的皎洁,照明满心的喜悦,让她瞬间将自己看得通透。
“你没事吧。”萧枫仿佛意识到了尴尬,略微仓促地将自己推开,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眼中仿佛闪过什么急促的情绪,在深眸背后隐隐跳跃着。
“你看……”芸心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兀自举起手指指向苍穹,漫天的星光映入眼眸,洒遍眸中的璀璨,似透过眼中剔透晶莹,看到了遥远的浮世之外。
“看什么?”萧枫望着芸心眼底的璀璨,心中不禁迷失了方寸,那眼底的干净好似不沾纤尘的白纸,纵然翻滚在深夜海潮之中,却没有点滴的风尘。
也许,这份眼底的干净,不过还没有到沾染墨色的时机罢了。
萧枫痴痴地望着那双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所有的视觉都被那份单纯锁住,如磁石吸住般无法移开。却不知,究竟是她成就了她的单纯,还是单纯,成就了她的独特。
尤其是在这夹杂着太多的腥风血雨的路上,单纯,纵然不能永远地拥有,但能维持多一刻,就是多一份的珍贵。
“你看,这漫天的星辰,像不像无数人的眼睛。”芸心完全不理会萧枫的失神,凝视着上空璀璨的夜空。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感触,星空纵然璀璨,却是那般的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到只能遥遥相望却不能拥有。那看似诗情画意的星空却不过只是逝去一梦,它能见证无数人的痴情,能寄托无数人的憧憬,却不能成全天下任何的有情人。
“人们总是将希望寄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因为只有只有得不到才能安慰人心里的空洞。都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每一个人,但其实不过是刻舟求剑,那么多的星星,就算今夜你能看到它,等到来日你能看到的,只是无数相似到分不清的星星。何况,你还要与那么多人一起分享它,与其到时候绝望,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开始。”芸心静静地望着星辰,那般炫目的璀璨似刺伤了她的眼,那星辰中蕴含着无数付之东流的寄托,也蕴含着她心底渺小而飘忽的希望。
只是她的情,是否也如那刻舟求剑般只限于那最美的花季?等到花季过后,泛舟无踪,留下的,只有永远沉溺在水中的孤剑,在没有尽头的等待中将所有希望消耗沉淀。
与其如此,她宁愿要那平淡到老的永恒。在那山林之中安稳度日,白头偕老。
烈酒过后是半醉半醒,大火过后是玉石俱焚,夕阳过后是徒留空悲,只有浓茶,馥郁清香,醇厚味浓,是最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也是最值得细细品味的。
原来,她要的,也不过只是如此简单。
“我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你,你要不要?”萧枫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里的温柔似三月春风拂晓酣眠的睡意,带着无尽的暖意丝丝入扣,沁人心脾,似乎连空气之间都带了几分馨甜。
“你可以吗?”芸心的眼里泛起一丝好奇之色,她疑惑地抬起目光看着他,四目相对间,一个疑惑而期待,一个坚定而执着。
“你先闭上眼睛。”萧枫笑着说道,似诱哄孩子般故作神秘道。
“好呀。”芸心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心中暗暗猜测他究竟要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清风送爽,驱开了阵阵燥热,惹得蝉鸣鸟啼之声不断,似迫不及待打破这份片刻的静谧。
“好了。”萧枫忽然爽朗一笑,随口说道,但眼中的坚定却丝毫不似语气中的随意。
“好了?”芸心疑惑地四下张望,仿佛欲找到什么但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啊,在哪里?”
萧枫褪去了脸上的随意,眼中浮起一丝凝重,他郑重地盖住芸心的手,将她的手放置自己胸口前,一声声跳动的节拍顿时带着节奏生生撞击着芸心的手,似撞破了心中最后一丝保留。萧枫一脸严肃地看着芸心,加重了口吻一字一句道,“我的心,不是从来都在这里吗?”
“……”一声声心跳不断在手心重复着,牵动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十指相扣间,仿佛有一股暖意从指间流入,突兀地闯进了胸口,掀起一阵巨浪,击溃所有的理智和沉稳。芸心费力倒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湿气逼回眼里,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她扯了扯嘴,仿佛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仿佛怕泪水冲净最后的牵绊,芸心努力将所有感触压在胸口,让自己能久一点拥有这份感动。
“可是明天,明天我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芸心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让最后几个字吐出口,与其到时候让他无望地等待,不如她自己将一切摊开,如果他真的爱她,也许就会包容接受她的一切。
“无论你去什么地方,只要记得回来,我一直都在这里。”萧枫坚定地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丝毫的猜疑,深幽的目光中似扫清了一切暗沉,只剩下那般通透的眼神令人一眼就能看穿。
“我想,我一定可以回来的。”芸心的语气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泣不成声。她哽咽着投入那个收悉的怀抱中,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在暗暗在心中窃喜,也不用担心这份患得患失能把持多久,这一刻,天地之间,两人的眼中,看不到其他,只有彼此。
☆、第十七章 春去无踪(4)
月娘娇羞,怕羞地躲进了云层,夜色顿时黯淡了几分,模糊了世间一切的人事。暗影之中的山头边,隐约可见两个人影相拥相互,对月倾心,仿佛以融为一处分不清彼此。
天际开始泛白,隐隐可闻声声鸟语,清风扑面而来,夹着一丝甘甜,润人心脾。只是这个村里,除了这黎明时分,还有什么时候是安静的。
“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冷潋忧心忡忡地看着几人,眼叫卷起一抹忧心之色,心底不禁开始颤抖,月白塔内凶险难料,深不可测,纵然她们武功冠绝,却也不能确保全身而退。在这个孤助无力的环境之下,同样软弱的她们,为什么却有不一样的选择。
“我们决定好了,放心吧,我们不仅可以回来,还可以帮你除去这里的疫病。”馨铃安慰地看了冷潋一眼,口是心非道。其实能不能全身而退,她的心中也没有底,只是既然事已至此,前后无路可退,也就没有必要在多添一份无端的担忧。
少一个人的担忧,就少了一份牵绊,只有放下牵绊,她们才能有胜算。
“可是那个月白塔……”冷潋张了张口,似还要劝下去,只见众人面不改色,心意已决,也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作罢。
“你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的。”芸心习惯地笑出声,心底却暗暗多了几分犹豫。她们不是不认同冷潋话中的含义,只不过这荒村岂是久居之地,被动的等待,根本毫无生机可言。不知是否看惯了人情世故,还是从不相信上苍会开眼,她知道,与其把命悬在剑上战兢度日虚耗年华,不如拿命一搏也就能再遍地荆棘中开辟一条出路。
“听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贸然进来,如果明日之前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一定要记将这张纸条送往崇圣国。”静蝶依旧是一贯的冷漠,只是眼中不禁氤氲起一丝凝重。她从容地从手中拿出一张纸片,将它递给冷潋,眼里的凝重仿佛在告诉她这纸片紧系着他们的生与死。
一日,她绝对等不下去。多在里面困一日,就意味着多一份的危险,纵然拿生命做筹码,但她绝不会轻贱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
“好的,你放心吧。”冷潋接过纸片,只觉得手里仿佛有千金沉,沉到自己甚至不敢轻易放下。
“我们该出发了。”丝荫晃了晃手心中长剑,眼中的惬意仿佛丝毫没有看清这前方的去路。
但即使是看清了,又能怎样。究竟需要多少的勇气,才能懂得如何自欺欺人放下一切不该去想的杂念。
“我相信凭你们的本事,你们一定可以马到成功的。”冷潋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是纯粹的安慰,还是临行前不愿点破的诀别。
本事?馨铃忽然觉得心底一阵莫名的苦涩,十面埋伏,命悬一线,岂容的他们去顾得了那么多。卸去了表面为了武装自己的高明,追根究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