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进锐立在舰首,检阅般的看着挤在岸边的大小船只。那些临时被调到粮船上的弓箭手们,此刻已是紧张不已,虽然靖海营的战船离自己足有
七八百步,却已然有些士兵禁不住引弓而射,一支支羽箭徒劳的扎入江中,令靖海营的士兵们轰然大笑。
逆流直行了足足两里,靖海营均没有丝毫异动,似乎只是来参观而已。一直行到船队的末尾,三艘战舰才缓缓停了下来。蔡进锐悠闲的舒展了
一下筋骨,爽声喝道:“儿郎们,该你们行动了!切记,只准焚船,任何人若是登上敌船,立杀无赦!”
“得令!”众将士轰然应诺,士气高涨。战鼓声起,一只只小船从三艘战舰上吊下,甫一下水,便立即向北岸划去。这些小船长不及丈,船身
极窄,每船刚好够三人容身,其中一人操舟;一人手持一面轻便的革盾,死死护住船上三人;另一人则曲身半蹲,张弓搭箭。转眼间,四十五
艘小船便如蝗虫般向粮船扑去。
“轰……”苍梧号等三艘战舰同时发出怒号,一时间投石机、火神弩齐发,巨弩、火箭、石弹如雨般向北岸倾注而去。
看着靖海营顺流而下的肆意焚烧己方粮船,顾良洪等诸将已是目瞪口呆。三艘战舰正好在己方的投石机范围之外,虽然不能对岸上士兵构成伤
害,却刚好能打到岸边的粮船,距离的拿捏无隙可击。而那些如蝗虫般的微型战船,就像水中的鱼一般灵活,虽然岸上的投石机不断反击,却
根本沾不上一点皮毛。更为可恨的是,虽然每艘微型战船上只有一名弓箭手,却俱是神准无比,对岸边的大小粮草公平之极,一支支火箭无一
落空,几乎是平均分配到每一艘粮船之上,无一幸免。
至于粮船上的那些弓箭手,初时还能仗着人多予以还击,不过随着着火的粮船越来越多,火势愈渐漫延,还能镇定的还击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即使是还击,也根本无法对那些微型战船构成多大的伤害,大多数羽箭均被革盾拒之门外。到了后面,还没等敌人靠近,大多数人便仓遑退到
岸上,任敌船肆意进攻粮船。
战斗已然没有任何悬念。
连绵数里的浓烟笼罩在水上空,靖海营借着水势、风势,一路势如破绣,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已然“检阅”完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的将
所有微型战船收回之后,三艘战舰在众将士肆意的欢呼声中,扬长而去。
此役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兖州军三艘战舰仅剩一艘,千艘粮船几乎无一幸存,兖州军死伤七百余人。而靖海营方面,付出的代价仅是七艘微型
战船,伤亡十余人而已。夏云也充分展现了其水寇本色,在逃过靖海营的追击后,避入支流之中,一直到靖海营离开后方才出现,让兖州军在
水流域的水师,不至于全军覆灭。
更重要的是,兖州中军的十万将士中,有近五万人直接目睹了整场战斗。水之战的消息随即以惊人的速度传开,正式拉开荆襄之战的序幕,
杨诚与三家联军的征战已再所难免……
第七卷 第四章 荆襄之战·四
阳城东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听到水大捷的消息,潘泽海便立即上山向杨诚道贺。战端一起,因为他身份的敏感,是以除了政务上的需求外,他几乎不与外人做任何交往。即使是杨诚,也仅有初到时的会晤及两次信函联络。他久经宦海,自然知道现在自己知道的越少,方可令荆州众人对他不生怀疑,所以杨诚的所有军事布置他概不参加,也从不打听。只有战事停息,他才可以真正的放开自我。
一汪清泉之畔,杨诚、吴振翼、张晋根及四卫中的童冲、岑雄二人环坐在一块临时制成的石桌旁,正在议论着什么。杨诚闻言长身而起,笑容可鞠的说道:“什么喜事竟让泽海兄这样的大忙人也抽空赶来贺喜啊?”离开石马溪之后,他并没有进入襄阳,而是率着亲卫队一干人等,将景山的防备包揽下来。谁也猜想不到,这处位于景山秘谷之中的几座简陋木屋,竟然就是荆州数万大军的中军指挥所在。
“莫非水一战后,顾良洪还有抗衡的余力?荆州恢复和平之日不远矣,在下又岂能不欣喜若狂?”潘泽海感慨的说道,一脸喜色。他虽然对军务方面一直不闻不问,不过对于这二十万兖州大军的日渐逼近,心里着实为杨诚捏了一把汗。没想到形势却突然转变,兖州军粮草尽数被焚,即使是他这个不谙战事的文官,也知道最终的胜败已然定出。
杨诚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一手拉着潘泽海,引他在石桌旁坐下。潘泽海略一犹豫。有意无意的看了一下众人的表情之后,方才释然落座。“不知泽海兄对顾良洪了解多少?”杨诚一脸求教地问道,其余各人也纷纷露出关注的表情。因为潘泽海的有意回避,即使是一直跟随在杨诚身边的这几人,这也是第二次相见,至于一起坐下谈论更属首次。
潘泽海一怔。随即坦然说道:“虽然顾良洪声名甚著,不过我与他却从未谋面,所了解的也不过是外间传言罢了。”虽然身为世家子弟,不过潘泽海却是潘氏的旁系远支,是以向来都倍受冷落。就连与自家地子侄、叔伯间也鲜有往来,更不用说与潘家并不融洽的顾氏一族了。
“泽海兄但说无妨。”杨诚不以为然的说道。他早就想请教潘泽海一些关于三大氏族的事情,不过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拖到现在仍没能进行真正的交流。要别人帮着自己打败别人的家族,这本就有些不合情理了。潘泽海摆明了想置身事外,他当然也不好勉强。不过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显然心里的想法已有变化,杨诚当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潘泽海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地,你们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我只说两件只流传在世家之间关于顾良洪的一则传言。”
“什么传言?”张晋根关切的问道。说实在的,虽然张识文和铁严华之前曾花大量的精力,为杨诚构建遍布天下的眼线网络,但毕竟时日尚短。加之荆、交二州众将官大多出身贫寒,几乎没有一人的家境能挤身于豪门世族之列。是以要想真正了解这些数百年来形成的世族集团。根本就难做寸进。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情报,大多来自于民间相传,再有便是刘虎所收罗传来,可靠性和真实性都难以令人满意。特别是张晋根所主持的咨事营,大部份精力几乎都花在了分辩情报真伪之上。获得地情报越多。有时反而更疑惑。
潘泽海接过吴振翼递来的茶水,轻轻的啜了一口后说道:“大人想必知道顾良泽吧?”
“这是当然。”杨诚略有些疑惑的答道。顾良泽也算是当年征北军中的名将了。正字诸营之中,以他和李平北二人统军时间最为长久。若不是当时顾氏在朝中地位极低,恐怕在神字十将中他地地位会稳居前三。可惜在其后地王庭之役之。他所统帅的正气营几乎全军尽没,连他自己也永远地长眠异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是顾良泽不死,顾氏的今日地实力恐怕还得重新计算。
潘泽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年征北军成立之时,本来顾氏派出的就是顾良洪,可是他在上朝受封的路上,却不知怎么的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且还把右腿摔折了。无奈之下,顾氏临阵换将,把平时极少露面的顾良泽临时推了上去。当时大家都说顾良洪运气实在太差,到手的立功机会就这样失去了。要知道顾良洪年轻时是个极爱出风头的人,任何可以炫耀自己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弃的,可他那次伤好之后,却像没事一般。”
“赵长河与顾家一向不和,想必顾良洪是知道在他手下难以混出名堂来,才以借故逃避的吧。”杨诚若有所思的
顾良泽在征北军中长达十年,一直没有得到半点升迁其中也因为种种“巧合”,让他一直没有立下较大的功劳。但从他的几次战斗情况来过,此人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将才,其间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而反观顾良洪,此后却不断升迁,直至掌控兖州的军政大权。比起顾良泽的性命不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件则是顾良洪出任梁郡郡守之后,一次因醉酒闹事打伤了当时州剌史的亲随,便被那名剌史借故贬为一个小县的县尉。要知道顾良洪酒量极佳,号称千杯不醉,此事一出人人都疑惑不已。可是一个月之后,一伙强人在芒砀山发生暴乱,连连攻破数郡,包括梁郡在内的几个郡守全被乱贼吊死在城门。顾良洪反而因此得以保全性命,最后在平叛之中屡建奇功,不到三年更升任兖州剌史。人人都说顾良洪城府极深,每一次看似吃亏,最后反而是他占了最大的便宜。世家子弟们与他交往时也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占他的便宜。”潘泽海缓缓说道,脸上已不复初时的欣喜之色。
听完潘泽海的话,杨诚轻轻地松下一口气,其余诸将反而向他投入惊诧与敬佩的目光。看到这样子,潘泽海奇道:“大人莫非早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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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诚笑了笑,还没说话。吴振翼便抢先说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开始我们都还不信,不过听到先生的话,这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吴振翼随潘泽海日久,对他甚至是尊敬,一直以先生相称。
“到底怎么回事?”潘泽海愈加不明的问道。
吴振翼一脸赞服的说道:“水大捷,我等皆以为兖州军再无所做为,独大人不以为然。先生来之前我还正与大人争执呢。”说到这里,吴振翼不禁露出一丝羞愧之色。这些日子为了襄阳的防务。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听到水大捷之后,最兴奋地莫过于他了。敌人粮草尽失,襄阳已然没有任何危胁。
“莫非……”潘泽海沉吟道:“大人是说,顾良洪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其实是故意的?”以顾良洪的秉性,确实有可能在这里面做文章。不过这毕竟是一千多艘粮船,要吃这么大的亏,还真不是一件容易决定的事情。
杨诚环视众人,脸上透着自信与威严。“我其实并不了解顾良洪此人。不过。盛名之下无虚士,顾良洪既然能被世人与赵长河相提并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使是一个才能平平的将领。也知道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更何况是统领二十万兖州军的顾良洪呢?别看他一上来又是中军护卫,又是侦骑四布。还不惜耗费巨大地人力物力运来三艘大型战舰,拼命似的保护那宠大的运粮船队。但以北伐南,仓促间想要在水上占据上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顾良洪再怎么愚钝,也不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吧。所以一开始,我就在想,他这不是在把船队拱手相送吗?”
“既然大人明知他是故意,为何还要让靖海营冒险进击呢?”张晋根不解的问道。水到底不比长江之阔,只要在沿岸加以布置,对航行其中的战船仍然有着巨大的威胁。杨诚这个决定,当初也在咨事营中引起极大的争论,大家虽然认同荆州军在水上的优势,却纷纷建议将水上阻击放到相对安全得多的汉水。
杨诚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顾良洪既然执意要把船队拱手相送,我们若是不理,岂不是有违待客之道?”
众人均是不解,独吴振翼若有所思的问道:“大人莫非是想让兖州军不敢渡汉水半步?”荆州水泽千里,有着汉水、长江的天然屏障,再加上纵横交错的大小水道,若是没有一支强有力的水师,想要取荆州实在是千难万难。水一役,靖海营强悍尽显,虽然兖州军地前锋已顺利占领樊城,与襄阳隔江相望,但若要想进攻襄阳,只怕顾良洪得好生思量了。吴振翼本就是聪慧之人,稍一思量便已想通此层。想想看,就算州军能安然渡过汉水,也在同时成为一支彻底地孤军,既无后援,也无粮草的补给,而面对地又是天下有名的坚城襄阳。顾良洪只要想及此层,那便绝难兴起半点进攻襄阳的意思。
杨诚赞赏地看了吴振翼一眼,随即摇头说道:“之前我确实这样想的,不过听了泽海兄的话,却也未必了。”顾良洪城府极深,考虑事情自然要比别人多想一层。靖海营此一展威,无疑是告诉他襄阳防务空虚,说不定反而会因此令他不顾一切的来夺占襄阳,以求在荆州牢牢的扎下根来。以襄阳如此重要的战略地位,即使是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也会让他在所不惜。
吴
言一震,皱眉说道:“大人可是预有后着?”荆州的几乎都已被杨诚派出,不久前更连相互的联络也停了下来。对于这些人的安排,杨诚一直没有具体说明,他自然也不好再问。只是现在襄阳的防务实在堪忧,一旦顾良洪真的渡江而来,在没有强力的后援之下,他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守住这座荆襄重镇。
“振翼如此紧张地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杨诚打趣的笑道,轻松之极。
吴振翼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一脸认真的说道:“末将建议在山下先行预备船只,一旦敌人渡江,还请大人移至江陵。”
“振翼何以如此没有信心呢?”杨诚奇怪的问道。之前吴振翼还为他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盼望着能与他并肩做战。现在却反而要求他避走江陵。
吴振翼吐了口气,坚定的说道:“大人放心,末将岂会轻易将襄阳送于敌手。只是大人安危关乎整个战局,末将只是怕不能全心防守,负了大人地重托。”
“哈哈。”杨诚畅声而笑,拍着吴振翼的肩膀的说道:“振翼不必紧张,靖海既出,江夏军也将斩露头角了。”说罢再度站起,望着天际的残阳喃喃自语:“希望破舟这次。能够比进锐他们做得更漂亮。”
残阳如血,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冲天的大火不断的舔噬着天空,将整个大地映得一片通红,存在了数百年的族圣地,终于迎来了灭顶之灾。
欧凌锋隐在沙丘一角,默默的注视着不远处那群不住狂吼乱叫的骑兵,不断地将易燃的物品投入林中,丝毫也没注意到下唇早被自己咬破,一丝鲜血正沿着嘴角而下,不断滴在滚烫的黄沙之上。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童玲心疼的看着欧凌锋那憔悴的脸孔。皱眉问道。
自从知道圣地遭遇危机之后,欧凌锋先后派出四批战士前来支援,哪知道全都一去无踪。欧凌锋不敢大意,当下把城内事务安排妥当,便携童玲及三十名亲随战士急忙赶来。众人一到圣地。便立即察觉出圣地的异常。欧凌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领着众人伺服在旁。希望能明白圣地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知道呆了十多天,不仅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反而莫明其妙的折损了七名战士。明知圣地有难。自己却偏偏束手无策,这让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极为自信的欧凌锋几乎陷入疯狂之中。十几天来,他几乎都未曾合眼,全靠坚韧的意志在支撑着。现在看见自己心中圣洁无比的胡杨林被纵火焚烧,而自己去无力阻止,心中地那份痛苦实在难以言喻。
“谢尔多顿!”欧凌锋一字一顿的闷声吼道,愤怒之火已充塞双眼。
童玲一怔,不解的问道:“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乌孙人啊?”这伙人的装束不仅不是像乌孙人,而且也与西域地任何一族相似,而且数量如此众多,没有任何一族能有这份实力。
“噗……”欧凌锋喷出一口鲜血,神情反而显得有了一点精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