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诚已贵为虎贲中郎将、交州剌史,而他却是一个倍受排挤的小县令。巨大的落差之下,他心里哪敢再与杨诚兄弟相待。
“这就对了嘛。”杨诚开颜笑道:“我的脾气,你们也知道。做官并非我的本意。若是和大家只剩下从属关系。那还有什么意思。说起来南杰比我年长许多,以后也无需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的。若不嫌弃,叫我诚弟,或直呼本名便可。”
“下官哪敢。”黄南杰低头说道。能得杨诚重要。他已是感恩戴德了,哪敢真的与杨诚兄弟相称。
杨诚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要让黄南杰彻底摆脱过去的包袱,恐怕还有一段时间才行了。当下他也不再勉强,双手搭着二人的肩膀,笑着对张识文说道:“交州现在地情形,想必南杰已经跟你介绍得差不多了吧。不知文弟可有教我?”
“不敢。”张识文揖手谦道:“诚哥所为,已是世上鲜有,识文这些微末才能,已是望尘没及。”
“啧,怎么又来了。”杨诚皱眉说道:“今天就只有我们三人,我就是想听听你们的老实话的,好的统统不准提。这点水平我自己知道,除了一点虚名,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诚哥太谦虚了,仅是诚哥在交州那些手段,便是高明之极。识文虽然自负有些才学,却绝对想不出如此妙计来。”张识文赞赏的说道。他虽然只是从荆州匆匆路过,但荆州地形势却看得实在。在商会地善举与说书人的鼓吹这双管齐下之下,荆州地民心已安全向着杨诚,只要杨诚登高一呼,荆州便可一夜易主。
“
是那些说书人吧?”杨诚淡淡的问道。
张识文点头应道:“不错。我在路上也听过几场,深知其中效果。用不了多久,荆州民心可用矣。”
杨诚笑了笑,正色说道:“这不过是无心插柳,说起来也并不是我地主意呢。”
“哦?那是何方高人,怎么没听诚哥提起呢?”张识文惊讶的说道,黄南杰却在一旁笑而不语。
“哈哈,还有谁,就是你要我惩治的那个酒鬼喽。”杨诚爽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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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张识文张大着嘴,似乎不敢相信杨诚所说。那日他在巴邱久等无果,直到说书散场之后,才在一名说书人的带领下找到仍在沙洲酒楼酣睡的铁严华。事后虽然一路受到铁严华的热情招待,不过一到交州,他仍然狠狠的告了铁严华一状。在他看来,杨诚一向呆在军中,对于喝酒误事之人定会严加惩罚,哪知杨诚只是闻言大笑,仅叫人告诫了铁严华一番便作罢。没想到在他看来只会磨嘴皮子的铁严华。竟然有如此才能。
杨诚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将数月前途经巴邱所发生的事向二人简要的讲了一遍。原来那日铁严华在县城里追上他以后,便用其三寸不烂之舌,想从杨诚那里得到如何能逃过官府地税卡的办法。杨诚见他说得极是可怜,当时也动了怜悯之心,便答应带他去交州。铁严华听说能去交州。顿时欣喜不已。当下只带上几件旧衣和破书,便与杨诚他们一道向交州而去。
开始铁严华倒没想到杨诚就是他经常用来糊口的段子里的神箭将军,直至接连经过数个关卡,见杨诚他们一亮令牌,便能畅通无阻。他长年混迹酒楼与人群之中,本就善长察言观色,从四卫与杨诚交谈的点滴之中,顿时猜到杨诚的真实身份。开始他几乎是诚惶诚恐,极为拘束。根本不敢正视杨诚。不过杨诚本就为人随和,相处几日,铁严华也渐渐敢放胆说话了。
杨诚见他言谈之中对荆州极是熟悉,对各郡县地风土人情、谁善谁恶也是如数家珍。虽然他的这些大多时道听途说,却也让杨诚对荆州有了更多的了解。仅是偶然的一个念头,杨诚便决定让铁严华替他收集荆州的各种真实情报,以便于日后他管理荆州。哪知铁严华和他混熟之后,竟然和杨诚讲起了条件,要杨诚帮助他实现平生的愿望。
见铁严华一脸向往之色,杨诚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满口应承了他。铁严华说出自己的愿望后,杨诚也感到极为惊讶。原来这铁严华自小便是孤儿,幸好被一个说书人收养,才保得了性命。早年间他也随他的养父遍走荆州,靠着说书度日糊口。虽然生活清苦。不过却让他极是满足。不过后来他的养父得了病,因无钱医治而死。安葬养父之后。铁严华才在巴邱住了下来,从此混天度日,意志消沉。
随养父四处说书地日子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除了严厉而又慈爱的养父,还有那听书人的阵阵欢笑。他曾数度想沿着当年自己与养父的路线再走一遍,代替他的养父,将欢乐再传播到那些百姓之中,不过却苦于无法应付层出不穷的税卡,而不能成行。杨诚的出现不由让铁严华找到一丝希望,让他可以完成心中的愿望。
听完铁严华的条件,杨诚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下来。他的本意便是让铁严华遍走荆州,为他获得详尽的情报,此举自然是一举两得之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当下他便给了铁严华一笔盘缠,随后又从交州派出几人协助他。
回到交州后,杨诚忙于各种政务,几乎将铁严华的事忘记了。直到一月前从崖州回来,才知道铁严华居然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原来这铁严华得到杨诚资助后,见沿途百姓流离失所,他自己也收养了几个孤苦无依地孩童后,竟生出另一种想法。于是他一边沿途说书,收集当地地情况;一边却不断收养一些孤儿及贫苦的少年,甚至于流浪于街头地无业百姓。随着队伍的壮大,铁严华干脆停了下来,将自己说书的本事传给这些人,再让这些人中年长一点地到各地去说书,并收集情报。
因为杨诚广收难民,这些难民受到的待遇无疑成了各地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铁严华的说书队伍为了满足大家的胃口,也开始越来越多的说起交州的事情来。随着说书人收集到的情报传回交州,这支说书队伍也让左飞羽及黄南杰等人产生了兴趣,交州的大量信息,便由此传到说书人的口中,再广泛的传播到百姓之中。
杨诚从崖州回来后,看到自己的无心之柳竟然长成了这样,不仅是他,就连黄南杰等人也察觉出这其中的
用。于是乎,这支原本只是用来收集情报的说书队伍了另一个更为重大的任务。商会的赢余也让杨诚可以投入更大的财力支持他们,长安的刘虎在与杨诚的通信中得知此事后,也凑起了热闹,将朝中的一些传闻也加了进来。当然,一些隐秘的事情,他只会通过秘函告知杨诚一人而已。
铁严华倒也真不负所望,短短的数月之间,便拉起了数百人的说书队伍。这些说书人游走在荆州地大城小镇。无孔不入的将荆州所发生的事情传递回安平,再将交州的事情以说书的形式传递开来。随着说书人队伍的发展,他们地足迹甚至开始走出荆州,向周围的郡县涉及。在不断的发展之下,竟为杨诚构建起一个遍及荆州,渐渐铺开的情报网。铁严华那三寸不烂之舌。变成成百上千的巧舌之后,隐隐成了杨诚手中的一大利器,甚至不逊于强大的军队。
听完之后,张识文也不由感慨不已。常言道: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就连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更何况交州地繁荣安定乃是实实在在的。能言善辩的谋士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也可以挑起残酷的战争,但均只能逞一时之利。口沫横飞的说书人虽然微不足道,却可以取百万的民心。自此以后,谁又能轻看他们呢?铁严华无疑是幸运的,若不是遇上杨诚,他恐怕只能在巴邱落魄而终,更不用说让世人重新审视说书这一向被看作低贱的职业。而他自己也将有着同样的幸运,达成那原本只是幻想的志愿。
“如此一来,荆州已唾手可得,不知诚哥意下如何?”张识文跃跃欲试地问道。交州现在已初具规模,不论政策法令,还是百姓教化。均无需大动。交州这个舞台能让他施展的空间着实有限,他又刚到交州,当然想立下大功,是以心里已经打到荆州的主意上了。
杨诚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这事急不得。还得看朝廷的旨意。”自从离开长安以后。章盛与他再无联络。虽然杨诚并不担心章盛会失信于他,不过心里却总有些七上八下。交州地处偏远。他在这里的所做所为也难以传到长安,更何况他这些政绩,在长安那些权贵地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虽然他新设了珠崖郡。郡也在筹划之中,但这些功劳仍算不得什么。
“诚哥何要等朝廷旨意,现在荆州乱势已现,若是任其发展,大规模地民变必会席卷整个荆襄之地。诚哥手下猛将如云,又有神箭将军的威名,介时只需以平乱之名,便可派出大军进驻各郡县。现在朝廷无遐顾及,正是最好地时机,平息民变,重设官衙,荆州便可牢牢掌握在诚哥手中。等长安的乱局平静之后,诚哥已名正言顺的掌控荆州,短时间内,朝廷根本无法撼动诚哥在荆州地威望。”张识文目光炯炯的说道。
杨诚叹气说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知道我现在被封为镇南将军,虽有开府设衙的权力,但若无朝廷旨意,兵将不得踏出治所半步,否则便以谋反论处。”镇南将军无疑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尖刀,让他丝毫不敢乱动。他虽然在百姓中有着极高的威望,但若论到实力,却远远不能和朝廷对抗,更何况他也绝无对抗朝廷之心。
“啊!”张识文微微惊讶,旋即有丧气。“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就只能坐视荆州落入别人的手中?”凭荆州现在的实力,恐怕根本无法阻止大规模的民变,介时若让其他势力趁机介入荆州,那后果几乎是无法想像。荆州或是落入一个强有力的人手中,交州要想保持现在的局面恐怕都极是困难,更不要想有更大的发展。
“文弟也不用泄气,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转机。”杨诚笑着安慰道。其实他心里也颇为着急,这转眼都好几个月了,离章盛的一年之期也并不遥远。若是他不能在章盛死前得到荆州,那以后恐怕就更没希望,仅凭交州的力量,哪里有实力制衡三大家族。虽然三大家族现在各自敌视,但任一家的实力均远胜于他,数量上的巨大差距,无疑可以将他的精锐之师比下去。有感于此,数日前他便修书刘虎,让他代为向章盛进言,以望得到章盛之助。他已和刘虎合力在交州和长安之间,建立了一套极为有效的信息传递网,只需三日,他的信函便可传到刘虎手中。
张识文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诚哥胸有成竹,一定有办法,识文多虑了。不过现在我……”
看到张识文那样子,便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要事情做了。杨诚当然知道张识文那点心思,当下笑着说道:“正有一件大事,需要识文去做呢。”
“是吗?”张识文顿时眉飞色舞。
第五卷 第五十六章一大隐患
安
章盛懒洋洋的躺在他那张大竹椅上,闭目享受着初春时节那和煦的阳光。寒冬过去,他生后的苗圃里一片青绿,生机勃勃。刘虎垂手立在章盛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小园中,一老一少如同两尊石像,纹丝不动。
“咳咳。”过了好一会,章盛微微的动了动,发出两声沉闷的咳嗽声。“你来了呀。”章盛眯着眼睛,疲倦的说道。
刘虎踏步上前,伸手扶起章,恭敬的回道:“末将惊扰大将军了。”
章盛轻轻的靠在刘虎塞过来的软垫上,安慰的点了点头。“来,坐。”
刘虎略一施礼,在章盛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抬着望着章盛,略有悲意。这几个月来,不仅圆满的完成了章盛所布置的三件任务,还额外的接了几件颇为棘手的事情。不过刘虎却没有半点得意的心情,这几个月来虽然只见了章盛五次,却真实的见证了他的衰老过程。别人二三十年的衰老过程,现在却急剧的发生在章盛的身上。他和杨诚应邀参加寿宴时,章盛还满面红光,声如洪钟,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这才半年左右,章盛竟然连行走都颇为困难,与普通的垂暮之人毫无差别。
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多,但刘虎对章盛却产生了极深的感情。他对章盛已不是单单的崇拜与利用,而是一种只有对李平北、杨诚他们才有的感情。这几次的行动,虽然他只是章盛手中的一把刀,完全按章盛的划定地轨迹去冲杀,但却在其中得到极大的进步。自从第一次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之后,之后的行动刘虎再不敢越雷池半步。随着一次次的成功。刘虎对章盛的惊叹便更胜一层。每一次时机地准确掌握,每一处地形的充分利用,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的精确预料,所有敌我因素的完美利用,刘虎对章盛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代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而刘虎在这其中,除了担当刽子手的角色,更让他得到一次次宝贵的机会。他原本那点数年拼杀所获得的经验,立即相形见拙。刘虎本就是极聪明的人,此际早已抛开权势之心,如同一块海绵一般,贪婪地吸收着章盛数十年的战争技巧,尽情享受着那种一切在握的战争快感。他终于明白,为何一个在长安几乎不结交任何权贵。也没有多少朋友的人,竟能让权倾朝野的三大家族镇伏。就连明知章盛在向他们动手,也只敢静待章盛的逝去,而从未动过联手反抗的念头。
“虽然我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你,不过你这些日子倒也干得确实不错。”章盛缓缓的说道,仰头看着天空的白云。
刘虎微微一怔,表情却丝毫不见异样。“末将资质愚钝,全仗着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难得。”章盛微微地笑了笑,颇有些欣慰的说道:“你虽然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却从来没有主动向我提过一个问题,要是别人,哪里做得到。这或许,就是我最终选中你的原因吧。”
“该末将知道的,大将军自会告知;不该末将知道地。末将又何必多问。”刘虎一脸恭敬地回道。他在史达贵麾下隐伏的几年。这些东西早已熟烂于心。
章盛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呵呵。明天来接我吧,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上朝了。”
“多谢大将军!”刘虎哪里不明白章盛的意思,当即脸上一喜。兴奋的拜道。
章盛微微扬手:“扶我起来。”刘虎闻声上前,小心地扶着章盛。章盛在刘虎的搀扶下走到小池边,低头看着池中的游鲜,默然不语。
章盛不说话,刘虎也不敢说出半个字。一老一少就这样呆立着,任时间缓缓而逝。
不知过了多久,章盛似乎回过神来,轻轻的拍了拍刘虎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我所能做得都做完了。明天上朝之后,你我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大将军……”刘虎迟疑的说道。
“趁着今天,我们好好说说话吧,以后恐怕就没这样的机会了。”章盛缓缓的说道。
刘虎把头一低,心中似乎有什么塞着一般,不知道说什么好。思虑半晌,才正色问道:“不知交州那边,大将军有何打算。”杨诚的信他早已收到,趁此机会,他当然要替杨诚问个明白。
“杨诚那小子忍不住了吧。”章盛笑着说道。
刘虎微微摇头,皱眉说道:“那倒不是。诚哥只是怕荆州任由现在这样下去,到时恐怕难以收拾。末将实在疑惑,大将军当初为何力挺长沙王呢?”长沙王的无所作为,刘虎也从杨诚那里听到不少。若是当初章盛不召回章明忠,荆州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