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甚至趴在了窗户上面,大家伙都想好好看看,这么一个娇弱弱的小寡妇,是如何摆平“业界一霸”的。
只见那李清照,走到门槛处,就停了下来,任凭王一霸如何劝说讨好、恶语相逼都不肯再往里走半步。
推来推去,李清照面容含笑着,只有一句话:“我一个寡妇,身上还带着热孝,实在不便踏入您的店铺,还是劳烦你把物件拿出来吧!”
一旁的王一霸却面露难色,极力找着各种理由,想劝诱着李清照入店。
可这李清照,无论王一霸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定定地站在门口,绝不跨过门槛半步,只见她佯作不见,指着一套字画,故作惊讶道:“呀!那不是米芾大人的旧作《寿石宰词帖》和《灵峰行记帖》吗?!”
王一霸听了,心中不禁窃喜:真小看这小寡妇了,还真有两下子,果真是块大肥鱼啊……之后,又满脸堆笑着对她道:“一看夫人您,就是行里人,您可真行,比外面那帮孙子识货多了!”
“能否有劳老板,拿近些,让我得以一窥真迹呢?”李清照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块圆鼓鼓的包袱,非常阔气地扔在桌上:“我这有黄金一万两,老板您可以还个价,不过我觉得,天涯海角的,大家相识,原本就是一场缘分……”
王一霸一看那包袱,圆咕隆咚的,还未及打开,眼就已经直了。
“夫人,咳,咳咳!这钱您不能给他啊,他就是无耻小人呐……”刚才被打的张姓官人,扶着萍儿,上前一步道。
李清照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出声。
“这儿又碍你什么事儿了,你给我一边呆着去……”王一霸生怕此人坏了快进自己嘴里的大肥肉,一面驱赶着,一面满脸堆笑着对李清照道:“夫人,您等着,您别急,我这就给您拿去哈,您等着,你别急,我这就拿……”
他嘴中的“拿”字尚还未出口,就见他自己一个不小心,踢到倚在门边上的一个架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放在架子上的瓷碗,就像是叠罗汉的时候,最下面那个支撑不住似的,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的,顷刻间颓然坍塌,那声音可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了,清脆悦耳极了!
因为店内的空间小,他又将各类物件放的过于紧密,一个大架子倒了,连带着它前面的柜台,后面的书柜,左面的摆物架,右面的大瓷缸……全部都给砸的稀烂。
只那一瞬间,就听得一通稀里哗啦的巨响,眼前顿时升腾一起一片白烟,呛得众人是一阵咳嗽。等到“众生”都消停之后,大家再定睛一瞧,只见王一霸早被倒下的架子砸断了腿,躺在地上,只有倒气的份儿了。
众人中竟无一人可怜他,一时间之内掌声雷动,喝彩声不断。
大家伙将李清照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她。
李清照则依旧含笑着,气定神闲的同众人解释着。原来,像王一霸这样的黑店,在圈里不再少数。黑店老板都是倒卖文物的文物贩子出身,所以手头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真的。每当有庙会的时候,他们都会过来临时租一间特别窄小的房子,把自己倒腾来的赝品摆上柜台贩卖。为了能使进到店里的每一个顾客,都被宰到,他们就不得不做一些手脚。
“……这些黑心的老板,事先在桌子底下弄一根极细的绳子,看到有不知情的买家进屋看文物的时候,他们一边面上笑脸迎人的跟买家攀谈,降低客人的警惕性;暗里面就悄悄地使劲儿将绳子一拉,那些易碎的瓷器、玉器就会应声倒下了……”李清照详细的给大家解释着。
“……然后,就在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那几个大汉就气势汹汹地围上来了:‘不想拿钱,人就别走!’”张姓官人接过话头,绘声绘色的描绘道。
“对的,就是这个样子,张大官人看来是好了……”李清照眼见这位刚才还被人打得直嗳呦的人,这一时间竟又能眉飞色舞起来,不觉掩口而笑。
这一笑,犹如莲花盛开,伴随着岁月淬炼的婉约之风,静静绽放,迷得那位张姓官人,不觉痴痴呆呆了。
“还有呢,米芾的那两幅真迹,先下就在我家夫人这里,那厮手里岂能得之?!”萍儿抢过话头,无不得意地说。
“萍儿……”李清照见她不免太张扬了,正想着点手提醒她。
“敢问夫人芳名……”一旁的张姓官人,一脸痴迷地问。
“萍儿,我们该回去了……”李清照并未接茬,只轻唤着萍儿,两人携手而去。
“她姓李,名清照,号易安居士,她与她生前的丈夫赵明诚,都曾是社会名流……张汝舟大人,别来无恙啊?!”
身后传来苏甜儿幽幽的声音,挠得张汝舟的心,一阵阵直痒痒。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急死我了!”李迒见李清照回来了,满脸焦急地迎了上去。
才刚李清照寥寥数言的轻描淡写,就将王一霸给收拾了一番,总算是出了连日来的一番闷气。
今次回到家中,看着弟弟一脸焦急迎了上来,连忙道:“我心里闷得慌,就叫萍儿带我出去散散心……”
“莫不是早上那个婆娘……”李迒是真心疼。
李清照连忙摇头,又赶着说:“弟妹待我是极好的,你多心了……”
“姐姐早上叫我来,是有什么是要吩咐我吗?”李迒毕恭毕敬地问道。
李清照这才想起早上曾跟他说,下差过来等她的事儿,不觉复正色同他商议道:“我那天晚上想了一宿,心中就是不甘,怎能让德甫白白的受那谣言的屈辱呢?德甫生前最在意、最得意之物,就是他手里的那些文物了。而如今,真是没想到,现在最伤他,让他蒙受不白之冤的,竟也是这些他最珍爱的文物!”
“真是‘爱之深、伤之切’啊!”正所谓“天意弄让人”,一旁的李迒也跟着感叹道。
“我想着,现在唯一能为德甫洗刷冤屈的方法,就是我誓死追随效忠皇上,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必一辈子都背负着‘通敌卖国’的罪名!”李清照坚毅地道。
“可是听闻现在的皇上,早已离开了建康城,一会儿说去了镇江,一会儿又有人说到了越州(绍兴),今晨还有人议论说,看见皇上在明州(宁波)歇脚……你现在既是这样的身份,又是一介女流,还背了那么多的文物家当,就这样贸贸然的追随过去,是不是太过危险了……”李迒苦心劝道。
“我必须要这样做,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李清照一脸的决绝,尔后又勉强一笑安慰道:“不必担心,你忘了我逃过难了吗?事儿都经历过,没事儿!”
“我除了想跟你商议以外……”李清照又重启话头“其实是有一件事想摆脱于你的,因为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和萍儿带不了那么些。我想着把文物一分为二,一半我们拿着献给朝廷,而另一半我想着拜托你帮我转交给德甫的妹妹我小姑子那里,虽然不值几个钱,这毕竟是她哥哥剩下的最后一点儿东西了……”
“姐姐放心,你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办好,没问题!”李迒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道。
“但愿一切顺利吧……”李清照的心理默默祈祷着。
☆、如今憔悴方寸乱,卷帘底下,听人笑语(小修)
青楼软枕,暗香浮动,张汝舟压着苏甜儿,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轻轻揉搓着,享受着他软软的胡茬。
张汝舟的双手上,仍还带着早日前的伤痕,但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他拦揽住苏甜儿的雪白的胸口。
“这对于我,有何好处?”张汝舟呢喃着。
“只要她一死,她名下那些价值连城的好东西,顷刻间全都成您的了!”苏甜儿一边娇喘微微,一边顺势将他的手从胸部移到小腹处。
张汝舟用力一按,两人紧紧相贴。苏甜儿身下一紧,他正抵着她。苏甜儿默默忍受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冷意。
“失去爱人的滋味,你懂么?你会懂的……”一阵酥麻,冲淡了心头的痛。
李清照携着萍儿,满载文物,又将踏上征程。没有憧憬,没有期待,这次的李清照,一无所有。离开弟弟家的那一刻,她自己的心也空了;走在衰草遍地的乡间小路,她茫然四顾,偌大的一个国家,竟没有一处自己的容身之所。
我们要去哪里?去哪里好呢!
曾经辉煌繁华的大宋王朝,早已不再,此时的它,如同在狂风中飘零的一尾枯叶,惶惶然,戚戚然,不知所往,不知所终。
说是追随皇上,可皇上在哪呢?有人说在镇江,有人说在舟山岛,还有人说在温州……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君王已不再,国又何称为家呢,敬献宝物、洗刷冤屈,看似是轻而易举、义正言辞之事,却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里,竟也变得如此难为,如此艰辛。
主仆二人,最终还是把皇上跟丢了。身心俱疲的李清照,不得不暂且落户于杭州的朋友家中,略做歇息。
身份的尴尬,再一次发生。
而就在此时,程氏理学也正在士大夫阶层,风生水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存天理、灭人欲”之风,甚嚣尘上。为了不使朋友难做,李清照只得深居简出,恪守妇道。
这一年,农历新年刚过,空气中的爆竹气息尚未散去,紧接着就是元宵佳节。一大清早,李清照就把萍儿撵了出去。但见那萍儿二八年华,自己却已然是风烛残年了,因了自己,误了青春,李清照不想这样做。
天擦黑的时候,萍儿回来了,见家中悄无声息,心中不觉纳罕,推门轻入,却见李清照早已伏案而眠。腕下压着一阕词,墨迹尚未干透,取来轻念:“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元宵佳节,融合天气,次第岂无风雨……”
“多早晚回来了!”李清照听见了声响,轻理云鬓,眉宇间透着疲惫。
“吵着您了吧!”萍儿连忙将词折好,放回桌上,欠身扶她。
李清照瞥见了,不觉勉强一笑,自嘲着道:“果真老了,写着写着,竟睡着了。”一边说着,一边取了词来,揉成团,掷在一边。
萍儿不忍,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晚上出门瞧瞧吧,今儿是上元节,到处都是花灯,外面甭提有多热闹了!”
“我……还是不去了吧……”
一轮明月初升,斜斜挂在柳梢枝头上。
“天黑了,不打紧的,您自个儿去吧,会会朋友,散散心,西湖边儿上,三潭印月,可美了!”萍儿不放弃,继续劝道。
大约是倾心于西湖的美景,李清照心动了。
朋友给的宅子,就在西湖之畔,原本就是美不胜收了。小径两旁,花灯如昼,沿着小径而往,路过西湖两旁的庭院,远远望去,庭内庭外,人头攒动,笑语盈盈,香车宝马,林林总总:这样一个团圆夜,必是朋友在大宴宾客,一叙天伦。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李清照不禁神往。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未出阁前,与那小姐妹们一起江上泛扁舟,误入藕花深处,西斜的日光,映着水音儿,何等快意,何等愉悦!
庭门内外,莺莺语语的欢笑声,好似画师手中描绘出的绮丽画卷,吸引着李清照趋步前往。笑语声愈是明亮,李清照的脚步愈是欢悦,愈明亮,愈欢悦……
“怎么不见易安居士?”庭门外一名士问道。
“明城兄刚去,她还是不来的好啊!”另一欲进的名士接话答道。
“噔”的一下,李清照定在了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泪水夺眶而出。
莺莺燕燕的欢笑声,再一次传入耳内,她躲在侧门卷帘底下,听人笑语……
皓月当空,茕茕孑立。
月影西移,夜已深沉,宾客渐渐散去,徒留静寂一片。李清照这才沿着小径,郁郁而回。又忽听几声旱天之雷,这才有些害怕,连忙加快脚步。不料才行至半途,惊闻沿路草丛中有响动,不觉又惊又怕,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前快行。谁想脚步愈快,草丛里的声音越大,只瞬间的功夫,自己就被一人拽至荒草之中。
只见此人揽着自己,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襟,李清照想大声叫喊,谁想口中早已被硬塞上了布条。借着道路两旁的点点华灯,李清照认清了行凶者的双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黑店老板王一霸!
王一霸一面用手用力撕扯着李清照衣服,嘴里恨恨道:“你个小寡妇,你个臭婊丨子,能耐还不小,敢跟爷对着干,你再干一票试试呀,试试!”
李清照起初还拼命的挣扎、抵抗,可她的力气怎能抵过一个男人呢,尔后,也就放弃了,是的,她放弃了。
赵明诚不在了,她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倦了,心也死了。
她只觉□一凉,忽闻天上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入注,李清照满脸是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方又听得“嘭”的一声,好似一闷棍,只觉□一热,却并无痛楚。不禁抹了一把雨水,起身来看:张汝舟握着一根棍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明亮的雷声,照耀着他扭曲的脸。王一霸趴在自己的腿上,后脑勺上,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自己的衣裤,完整无缺。
李清照撕心裂肺的尖叫,划过夜空,正与滚滚而来的雷声相混,凄厉而又悲凉。
李清照不顾一切的爬起身来,迎着瓢泼大雨,往断桥上奔去。
她在雨中,奔跑、嚎叫,用尽一切的力气,将心中一生的抑郁,倾吐而出。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弄乱了她的发梢,浇灭了她一世的芳华!
她疯狂地跑到桥中心,正要将身而跳,一把油纸伞,为她撑起最后一片天。
她回头而望,正是张汝舟,她不顾一切地蜷缩在他的怀中,贪婪吮丨吸着他身上最后一丝的温暖、一丝男人的气息。
☆、一切花语皆情语
第二天是十六,一场冬雨后,大街上越发的清冷。
青楼大厅里,一片杯盘狼藉,苏甜儿揉搓着双眼,步出房门,看似非常疲倦。她混混沌沌地步下楼梯,不想在拐角处,扑腾一下,直愣愣给绊了个趔趄。
苏甜儿连忙回头定睛细瞧,嘴里不禁骂道:“哪个?!差点绊死老娘!”
“甜儿姐……”懦懦啜泣声。
“小酒儿啊,我当是谁呢,大清早的不睡觉,蹲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小酒儿泣不成声。
苏甜儿爽性坐在楼梯上,一副大家姐的样子,安慰道:“怎么啦?青天白日的哭什么?”
小酒儿边听边摇头,豆大的泪珠子,只管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妹妹,也被我娘给卖了……”过了半晌,小酒儿才欲言又止说了出来。
“呸,杀千刀的!”苏甜儿气得掐腰骂道,“卖哪儿去了?咱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