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碧蓉想,自己现下又哭又笑的脸定是难看死了。
算了。不管了不管了。
她朝那人张开的怀抱狠狠撞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洛晋
大臣们又在朝堂上吵吵嚷嚷地要他娶亲立后。
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洛晋看着一众小丑的蹩脚演出,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意。他挥手止住众人吵闹,沉静开口:“朕会着内务府处理此事。爱卿们无需多言。”
拗了这么些年的皇帝突地松了口,这让刚刚还唾沫星子横飞的大臣们反应不及,只得保持着歪嘴斜眼的抽风姿势愣怔当场。
下了朝,洛晋又去了梦瑶宫。很多时候,若他有了难以解决的烦心事情,便都会来此坐一坐。
老公公将他带来梦瑶宫的那天,他一人在此独坐了许久。细细翻看完父皇写的最后一封信笺,便有透明水滴沾掉落纸间。泛黄的信纸瞬时被晕出好几点水痕。
他一直憎恨的人,原来如此爱他。用自己的性命,将他托上至高位置。
他错得如此离谱。
不记得自己已有多久没有掉过泪。所以此次,洛晋哭得很是放肆。
……
这里有母妃的画像,还有父皇亲手写的信笺。洛晋以手小心抚去上面的灰尘,这些东西是他的至亲遗留在这世间的唯一痕迹。
这般来的时日久了,他有时候会恍然觉得,其实母妃父皇并未远离。他们一直都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面上有着他记忆中的温暖笑靥。
洛晋冰凉的手心,开始在一点点暖和起来。
想起朝堂之上的众臣,洛晋不由地苦笑摇头。这世上女子众多,美貌者亦是无数。只是再无人敢像那人一般,大咧咧地直接唤他的名讳。
虽无尊卑,却甚是亲切。
他瞧瞧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想着,再过一年,还是两年?他好像就四十了。虽说面上看不大出来,可是他的确就要老了。
突然地,他很想去看看那人。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几日之后,他便站在黄西街上,踌躇地在朝花门附近徘徊。
袖子忽然便人轻轻拉了一下。
洛晋低头看去,是个长相极为清秀的女孩子。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问他:“哥哥,你是外乡人吧?我没在黄西街看过你呢。”
旁边一个表情冷淡长眉俊目的少年不屑哼道:“黄西街的人你都记得全么?”
女孩子忿忿回嘴:“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我若见过,定会记得他的!”
少年撇撇嘴,吐出两字:“……花痴。”
洛晋看着两个孩子为了他斗嘴,觉得煞是有趣,当下便拢了袖子饶有兴致地旁观着。冷不防背后传来熟悉女声:“肉包菜包,该用饭了。”
十几年了,他却还是瞬间便认出了她的声音。
他的身子立时便僵了一僵。
然后转了身,朝她露出浅笑:“好久不见。”
简单的四菜一汤。凌越向他举杯:“多谢师兄当年成全。师弟再次敬你一杯。”
他亦是跟着一笑,仰了脖颈一饮而尽。
那个叫做小菜包的女孩嘟着嘴巴对凌越道:“爹爹少倒些酒给哥哥,莫把哥哥带坏了。“
小菜包的哥哥小肉包纠正她道:“没听见爹爹唤他师兄么。你应该叫他伯伯才是。”
女孩不愿意了:“哥哥哪有爹爹看着那般显老。我偏要叫他哥哥!”
凌越终于淡定不了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啊!你爹爹我明明还是很玉树临风的好吗!”
直接无视闹成一团的父子三人,楚新雨见怪不怪地淡定夹菜给洛晋:“见笑了。”
洛晋认真摇头:“这般甚好。”
吃完饭叙过旧,洛晋婉拒了凌越多住两日的提议,摇着扇子慢慢地往城外走去。
却不想袖子又被轻轻地拽住了。
小菜包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洛晋问她何事。
女孩子仰起小脸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洛晋挑起一边眉毛:“你这般急匆匆地追来便是要问我的名字?”
“嗯!”女孩子答得很是爽快。
想了想,洛晋还是将自己的名讳告知了她。
小菜包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洛晋……我记住了。”
然后她盯牢洛晋的眼睛认真道:“我叫芷蓝,小名菜包。今年十四,长乐人氏。洛晋哥哥,你要记得噢。”
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洛晋不由地勾起嘴角,微微点了头。
回到京都,内务府便呈上精选出来的秀女名册。洛晋不耐地翻了翻,就听见有人来报:齐汉进犯。
如释重负地扔掉名册,洛晋颇为豪气地挥手道:“朕要御驾亲征。”
本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国,洛晋却将这场仗打了整整一年多。
大臣们先是瞅着不对。许多时日过去之后,终于纷纷醒悟。皇帝这般,是在变相逃避娶亲啊!
皇帝你不能这么做啊!老臣的女儿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进宫啊!
众臣群情激奋捶首顿足之时,洛晋正在营帐中施施然地小憩。
正待入睡,帐外却突地传来护军厉喝:“圣上岂是你要见便见的!你莫不是敌国的奸细吧?来人快将她绑住!”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回道:“我才不是奸细!我是来找洛晋哥哥的!”
“竟敢直呼圣上名讳!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
彼时洛晋掀开帐帘,便看见一个糊了满脸黑泥的女孩子。
女孩子见到他,立时就挣脱了兵士的钳制,奔至他跟前将他紧紧抱住,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处哭开了:“洛晋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洛晋哥哥。
洛晋抬起女孩哭得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似曾相识的明亮眼睛,不确定地唤道:“……小菜包?”
女孩子哭得更厉害了:“我是菜包。哥哥你真的记得我呢。”
好好洗漱一番,再换上干净衣物,小女孩便又成了那个白白嫩嫩的菜包。只是身量长高了不少,肉呼呼的脸颊也消瘦了,露出尖细的下巴。静静地站在他跟前,倒甚是有了几分端庄清灔的少女模样。
她说自己是瞒着父母跑出来的。到了京都又碰见了一个好心的老公公,是他告诉说洛晋身在此处的。
她颇为得意地说:“我在路上将自己涂成了花脸,这样颇省了许多麻烦呢。”
洛晋看着她孩子意气的脸庞,只得无奈地笑笑:“那你可否告诉我,你这般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何。”
因着他的问题,小菜包的脸上便浮了层层桃红,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讷:“洛晋哥哥都不来长乐。我想哥哥想得紧了,便自己寻来了。”
少女怀春的姿态表露无遗。
洛晋苦笑:“你父母应该很是着急。我这便遣人送你回去。”
听了这话,女孩脸上的红晕立时便散了。她苍白着脸抱住他:“洛晋哥哥不要赶菜包回去。菜包才刚刚见着哥哥啊。”
感觉到环在腰间的细瘦手臂,洛晋沉默片刻,终是不忍地轻拍了她的肩膀道:“好罢。好罢。”
小菜包便留了下来。
她很安静。待在他的营帐中听着他和将士们商讨战策,然后适时地给众人斟上热茶。有时候觉得困顿,就躺在他的榻上安静睡去。
洛晋察觉,便做了手势示意众人退出。他走上前去轻轻替女孩盖好被子,然后斜靠在床沿,执了本书认真地看起来。
洛晋决定速战速决。这般三日后,便大胜班师回朝。
回到京都,洛晋便修书一封,通知凌越前来接人。
小菜包被暂时安置在偏殿中。她依旧像是之前那般,除了早朝,都会黏在洛晋身边。依旧不太出声打扰,只静静地将一捧热茶递上。
便连洛晋去梦瑶宫,也要毫无顾忌地跟过去。毕德公公将她拦住,急急说了一叠的不可不可。
行在前头的洛晋听见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摆了手说无妨,让她来吧。
这是洛晋头一次将往事拿出来与外人分享。
他细细说了母妃的离世,父皇的成全,还有自己这些年来的愧悔。也不管对方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女孩,也不管她是否能懂得这些往事之后的深沉情感。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一些心情倾吐出来。
小菜包听着他的倾诉,手指细细抚过每一副画像,然后久久沉默。许久之后,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哑声说道:“哀哀父母,寸草春晖。”
“ 洛晋哥哥,我很心疼你。”
她软软的小手拉住他。
洛晋怔怔地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下意识地挣了开来。
他不知自己在慌乱着什么。看着女孩受伤的表情,只得仓惶逃了出去。
逃。 似乎也只能用这个字眼,才能形容自己惊慌失措的步调。
他开始刻意躲着小菜包。
被宫人拦在殿外几次之后,女孩终于察觉到洛晋的回避。她带着失望神色缓缓回到偏殿。自此再不踏出殿外半步。
这般几日后,凌越便带着一家老小到了宫中。
小菜包哭着扑入娘亲的怀抱。楚新雨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小菜包朝洛晋深深弯下腰去:“芷蓝多谢洛晋哥……伯伯的照顾。”
洛晋勉强笑道:“不必。”
肉包拉了妹妹一把。女孩却表情倔强地不肯转身。
少年很是奇怪地咦了一声:“你这又是起了什么性子?”
女孩依旧不动不说话。却一直牢牢地盯着洛晋。
楚新雨慢慢走过来,搂住女儿:“傻瓜,他不喜欢你。”
凌越亦是轻抚了女儿的头发道:“无需这般为难自己与他。”
女孩终是哇得哭出了声。然后缓缓背对了他,朝殿外走去。
洛晋看着她瘦瘦的背影,手指默默捏紧成拳。
……
自那孩子走后,又过了好久。其实算起来,也才不过一年,只是不知为何,洛晋觉得日子似是缓了许多。
缓得他可以坐在梦瑶宫内一整天。缓得他可以有许多时间来回想与那孩子相处过的短暂时光。
这不长的回忆,他却可以独自回想许久。
突有一刻,洛晋想到一个词语。
度日如年。
在那孩子离开之后,他觉得度日如年。
他有时会想着,若当初将她留在身边,现下会不会有些不同。
这一日,他正在上书房批着奏折。毕德公公小心走到他身侧。
然后弯腰朝他禀道:“凌越小女将于半月后成亲。”
洛晋轻轻点了头。手下的笔势依旧不停。
毕德公公深叹口气,慢慢回到原处站好。
将厚厚一沓奏折批改完毕,洛晋放好朱笔。
然后对毕德公公道:“帮朕准备一套便衣。朕要出宫一趟。”
“圣上要去何处?”
“朝花门。”洛晋勾起嘴角,“抢亲。”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凌越
戴着斗笠遮住面貌的船夫沉默地撑着竹篙。
船下是丝毫感觉不到流动迹象的黑色河流。
凌越坐在船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从河流里偶尔伸出的嶙峋手骨。
这便是地府中由无数怨灵汇成的死海么。原以为只是传说,不曾想却是真真存在的。
凌越叹口气。新雨她现在,因是为着自己的死,哭得很是伤心罢。
过了许久,看不清面貌的船夫低声对他道:“到了。”
他起身下船。然后便有相貌甚是骇人的小鬼上前引路。
地府的大殿之中,坐着身着玄衣眼若铜铃的黑面阎王。他翻看着生死簿子,瓮声瓮气地念道:“胡青,本名莫彦,生于乙酉,卒于庚子,享年七十五岁。无疾无忧寿终正寝。”
他问凌越:“可有错漏?”
凌越摇头。
阎王便点头道:“你这一世甚是积了不少善德,下次投胎,本王便让你入帝王将侯之家可好?”
凌越依旧摇头:“在下做惯闲人。谢您好意了。”
阎王翻了手中册子又道:“那便让你投个极富人家,享尽一生荣华可好?”
凌越还是摇头。
阎王摊了手,很是苦恼了一番才道:“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本王索性还让你如这世一般,做个自在无忧的闲散之人好了。”
这次凌越倒是点头了。他甚是满意地朝阎王躬身道谢,然后问道:“阎王爷可否告知,在下妻子何时来此?”
“生死之事,不得妄言。”
阎王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便有小鬼引他至奈何桥。桥上有一笑容甚是祥和的老妇,执了一晚混黄汤水对他道:“喝了吧。前缘往事忘得干净,才得投胎重新为人。”
凌越接过,却将孟婆汤水猛地往小鬼身上泼去。然后趁着众人愣怔之际,朝着前方强光闪烁的通口跳了进去。
——若忘了从前,他还怎么找得到她。
……
一声响亮啼哭,白胖的小童呱呱坠地。
年轻的夫妇抱着新生婴孩,喜极而泣。
凌越这一世的名字叫做越牧之。他的爹爹越岭是个小地方的县官,政绩斐然甚得民心。娘亲于家中相夫教子,性子亦是柔婉温和。
越牧之觉得阎王对他着实不错。这一世许他父母双全,给了他一个很是温暖的家。
平静无波地长到二十岁,娘亲对他说,该成家了。
越牧之看着娘亲手中一沓的少女画卷,觉得很是心烦。却又实在不忍见她失望神色,只得耐着性子随意翻了一翻。
这一翻,便见着了那人的画像。
发髻变了,衣饰变了,眼睛里那抹清冷的光倒是跟从前一样。
他当下便是一乐,指了画像道:“娘亲,便是她了。”
成亲当日,他穿着大红喜服与新娘子交拜成礼。趁着空荡,越牧之抬眼朝高坐于正位上的老者看去。
这老者,眉眼颇似那为护新雨而死的林浩远。
原来新雨这一世,便是投胎成了他的女儿。这般看来,倒也算是应了她之前的承诺。
屏退了闹哄哄的一干好友,越牧之将门仔细拴好。
还未转身,便听到背后传来窸窣响动。
新娘子掀了盖头,坐在桌边翘了二郎腿大吃起来。
这般情景,真与前世无异。
越牧之轻勾了嘴角,缓缓坐到她身边。
新娘子不好意思地抹抹嘴角:“那个,我自昨夜便没有吃饭……现下有些饿得受不了了……”
这句话,也同那时不差一字。
越牧之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些。他将手轻轻抚上对方白净的脸畔,然后将脸靠了过去。
新娘子羞得粉面通红,却还是闭了眼生涩地回应着他。
二人靠得极近。呼吸相闻之间,越牧之执了她的手认真说道:
“这辈子,还请娘子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噜打完收工~(≧▽≦)/~啦啦啦谢谢水蜡树小天使╭(╯3╰)╮,谢谢每个点进来看的人。第一次写文,终于没有坑掉坚持写完了。中间虽然有辛苦的时候,却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有了继续下去的信心。最后,来么一个╭(╯3╰)╮(*^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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