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吐露出这段陈年心事,便不再言语,把脸埋在我肩膀处安稳入睡。
我知道他的这段话里有很多值得细问的地方。比如那人是如何成了他的仇人,比如仇人死后的那段不知所措的日子他是怎样渡过,还比如后来的发生的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我却不想去问。
这些牵扯了他往年苦痛的往事,便让它们静静沉淀在老酒里。若干年头后他若愿意拿出和我痛饮一口,应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现在,他既一笔带过,我便也轻描淡写不再问起。
且以前从不说起过往的他,如今已能渐渐向我敞开心扉。
我只求,他现下在我身边,觉得幸福便好。
这么想着,便久久不能睡着。我只能无聊地翻个身去瞪着房顶发呆。
却不料房顶处不知何时倒挂了个人。这人弯了一双勾人摄魄的桃花眼,朝我展颜笑道:“不知清泽在哪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空调坏了怎么破?更得好辛苦。写不来各种心计各种手段的宫斗宅斗文,只想借着一小块地方,写一写几个逗比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不堪的往事,若能聚在一处互相取暖,便是缘分,便应珍惜。
☆、接纳
这人我早上才见过,正是那知府的小舅子。
只是他现在应被“严加管教”着,又是如何到了我们这里的?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正待要叫,就看见小舅子身形一晃,直直从屋顶摔了下来。
却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瞬,用手撑起整个身体就势往后一跃,整个人就这么稳稳地站住了。
然后同一刻我听见吧嗒一声,有只看起来很是眼熟的鞋子从他脸上掉落下来。
小舅子那张粉若桃花的脸便被印上了个灰扑扑的鞋印。
凌越另一只鞋子又飞过去:“我今日倒是亲眼见了回梁上小人。”
小舅子也不恼,轻松躲过鞋子,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打扰二位了。在下是前来拜师的。”
我突然想起来,上午他便说起过要来做朝花门的弟子。当时只以为是他一时戏言,想不到现下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不收。”那边凌越果断道。
这收字刚落了尾音,小舅子便上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他拽住凌越的衣角,哭得涕泪齐下:“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若被发现,姐夫定然是要打断我的腿的!请二位收留了我吧!我只是喜欢清泽,想和他日日在一处,且日子久了之后,他必然也会喜欢上我,然后我们便……”
我着实懒得听他那龌蹉的心思。凌越似与我心有灵犀般,此时抬起腿便是利落一脚。
只听他恶狠狠道:“谁让你把鼻涕蹭我衣服上的!”
……好吧。我们不是心有灵犀。
“清泽是男的。”我决定找个理由让他知难而退。
“我不在乎。”
喂!谁都知道你不在乎啊!关键是清泽在不在乎啊!你有没有在乎过人家的感受啊!
“清泽似乎很是讨厌你。”好吧,再换一个。
“没关系,时日长了后他会改变的。”
青年你确定会改变么!请问你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啊!
“清泽有他的师兄了。”虽然不确定兄弟两是否断袖,但是清泱对清泽来说很重要这是肯定的。
“不要紧,我比他师兄好看。”
“……”这好像是事实。
好吧,我被这乐观的青年打败了。
我垂头丧气地去看凌越,表示自己已无能为力。凌越却一副安然表情,施施然用胳膊撑着脑袋道:“无妨。我便直接去寻知府大人好了。那时不用我们赶你,自然有他带你回去。”
小舅子听了这番话,立时便满脸紧张神色。他冒着再次被踢翻的风险又一次上前攥住凌越的衣角,开始新一轮的苦苦哀求。
恰在这时,屋门被一把推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清泽。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一人跪在凌越脚边哭诉着什么。待那人转过身来,他便下意识地要去拔剑。却在按住剑柄的时候,似乎又想到些什么,便缓缓垂下了手。
小舅子听到背后动静,就回了头去看。看清来人正是清泽,脸上便立即换上喜悦神情。他连忙把脸抹抹干净,然后朝清泽快速跑去。
跑到离清泽三步处却又止了步子。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清泽阴沉的脸色道:“你便是这么讨厌我么?”
清泽也不理他,绕过他来到凌越面前。他朝凌越道:“我最初想要练剑,只是想着要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再后来,便是为了清泱。他武功虽高,却每每让人欺负了只会傻笑。我便决定要护着他。却不知何时我竟忘了这初衷,成了只会好勇斗狠之徒。今日你那一番话,让我很是受教。多谢。”
这是清泽到了朝花门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这少年只是看着面冷,内心却很是恩怨分明。他受了伤,便会加倍奉还回去。同样的,觉得得了恩惠,也不忘到那人跟前,认认真真道一句感谢。
凌越听了他这真诚的道谢,只淡淡道:“我虽说了,听不听却是你自己的。你想通了,便是你自己的功劳。不用谢我。”
期间一直安静听着他们对话的小舅子此时见清泽朝我们点了头便转身欲走,立时又改作去扯清泽袖子:“清泽,我为了你离家出走了。如今我只能留在这,你替我求求他们,收我为徒让我留下吧!”
清泽听了他这话便顿住了身子。我以为他下一刻他便要甩开袖子冷冷回一句与他何干,却不想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朝我们道:“不知二位能否收留了他?”
这次不仅是我,连凌越都快脱了下巴。
清泽继续道:“若今日让这人走了,恐怕他以后还会去摊子前寻我难堪。还不如将他留下,便是再闹也不会叫人看了热闹去。且这人武功着实不错,留着陪我喂招也好。功夫精进些总是没坏处的。”
看来这少年不仅恩怨分明,心思也很是缜密。
“他的住食费用,便记在我身上好了。”清泽又道。
“不用不用!我有准备哪!”小舅子见心上人主动帮自己求情,不禁又雀跃起来。只见他站在原地跳了跳,又姿势怪异地抖了抖身体,便听见一阵叮铃咣铛的声响。
我和凌越定睛去瞧,原来是好几样女人的首饰。
小舅子自豪道:“我姐姐的嫁妆!她以为藏得严实,我却一翻就找到了!”
好吧死孩子。估计你姐姐会比姐夫先打断你的腿。
凌越的嘴角也是一阵抽搐。寂静了五年的朝花门,先是来了举止怪异有断袖嫌疑的师兄弟,现在可能又要加上个偷了姐姐嫁妆离家出走的花痴。
看来有必要去找人瞧瞧朝花门的风水了。
凌越沉默着不说话。这朝花门是他的地方,要留要赶全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四人便这样僵持着。不觉间太阳已渐西沉。
清泱爽朗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饭已做好。吃饭喽!”
凌越便拉着我去饭厅。清泽也跟上来。
我回头去看那小舅子。只见他皱了眉,撇了嘴,可怜巴巴地呆在原处不知所措。
到了饭厅,清泱正勤快地帮大家往碗里添饭。
凌越看了会,突然说了句:“多添一碗。”
然后并不回头,只提了声量道:“还不过来吃饭。”
我便瞧见那不知何时跟了来,正小心翼翼倚在门框处的青年显出欢喜的样子。却又不敢太过表露,只能极力扯住不断上翘的嘴角。
他站到凌越面前,恭谨鞠躬道:“多谢师父收留弟子。今后,还请师父多多教诲。”
作者有话要说:
☆、组合
小舅子复姓公良,名唤笙轩。今年整好二十岁。
凌越问他的功夫从何习得,笙轩说是自己父亲亲授。
然后他说了个名字。
公良锲。
我自然不识得这个名字,其余三人却在听到后皆微微睁大了眼睛。
后来凌越告诉我:“前任武林盟主便是叫公良锲。”
“那公良家,在四年前,被一夜间灭了满门。”
说罢他又苦笑道:“来朝花门的人,倒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角色。”
彼时笙轩似乎没察觉到三人面有异色,只依旧笑着道:“可有我的屋子么?若没有,我和清泽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说罢便要去拉清泽的胳膊。
清泽不动声色地迅速躲开:“我和师兄睡的。”
笙轩看着清泽戒备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马上又恢复了笑颜,不死心地道:“床可够大?加我一个可行?”
喂!三个年轻人如果这般挤在床上,我会忍不住想去偷听的啊!
还是凌越当机立断展了回朝花门主人的雄风。
他道:“西厢还有一间屋子。收拾好后你便住在那里好了。”
“我要和清泽一样住在东厢这边!”笙轩抗议道。
“知府大人不知现下可还在衙门办公?”
姐夫应是笙轩最惧怕的人了。凌越这威胁恰好敲中了他的七寸。当即他便乖乖听从了凌越的安排。
清泱此时却突然开口道:“我和师弟虽已征得二位同意在这长住,但是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说到底了只是个来此做客的外人。如今胡师傅既已收了笙轩为弟子,不如今日也顺便收了我和师弟。旁人再问起我和师弟为何住在朝花门,我们便能回答是您的弟子了。”
清泱这番话说得很是时候。且字字在理,让人想不出理由拒绝。
如今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了这般心窍玲珑的两位弟子。
凌越听了他这请求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他淡然摆摆手道:“如今便随你们如何称呼自己吧。反正你们的身手都是用不着我来教的。只是记得,既然挂了朝花门的名号,在外做任何事情,便都要想着师门的名声。”
听了他这话,清泱便是一喜。当即拉了清泽,并着笙轩一起,朝凌越恭敬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响头。
便这么行了简单的拜师礼。
饭毕,我便去西厢那处收拾屋子。这屋子虽年久没住过人,却因着常常打扫,看起来甚是整洁。我正铺着席子,就听见笙轩在背后道:“这里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我记得刚刚他还跟着清泽身后打转,现下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
还没问出口,便听他又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不能太缠着清泽,这样只会惹他讨厌。我现在只能等着了。等到清泽回心转意愿意回头的那天……”
请不要说得清泽好像负心人一个好么!人家都没有和你有发生过什么好么!
笙轩便这么住了下来。至此,朝花门再添一人。
衣着邋遢行为不羁的凌越,身材魁梧有着颗少女心的清泱,相貌俊俏却总是冰着张脸的清泽,再加上有着一双明艳艳桃花眼的花痴公良笙轩。
怎么看,都是个非常奇怪的组合。
但是莫名其妙的,这个组合受到了长乐府许多女子的喜爱。
李婶一边麻利地磕着瓜子,一边向我娓娓道来。
前几日因着气温骤降,没来得及加衣的人们便都出现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来。这直接导致了清泱他们的药丸生意持续火爆了很长时间。这般一来两人便已是忙不过来。
我果断踢出了凌越和笙轩去帮忙。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长乐府各年龄阶段的女性都会看到四个外貌风格都截然不同的男子结伴着在街口往来。
然后不知何时开始,便有女子三三五五地结伴前来围观。她们见了清泱温柔替清泽抹去额上汗珠,笙轩不失时机地朝清泽递过去的一个笑,还有凌越喝酒时不小心洒落了喉结处的几滴酒,都能像受了很大刺激般地尖叫不止。
李婶吐出一片瓜子壳,手贴住脸娇羞道:“我也是很喜欢清泽呢!他那冷酷的小眼神一飘过来,我便觉得自己欢喜得快要死了……”
李婶你这一脸二八少女怀春的姿态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能顾忌下你相公李叔的感受么?
于是我便知晓,为何朝花门外会出现那么多的女子了。
只是幸好这些女子都是只在门外徘徊,并无做出任何大胆逾越之事。只是会在四人出现时,掩了嘴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
却突然出现了个人,将此种局面生生打破。
这日已是夏末,五人正坐在大厅用饭。突然听见前院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一个着了浅檀夏衫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
见我们一桌人都是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她,她便遮了嘴轻轻一笑。美人眼波流转,朱唇微启,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当真是张好面皮。只怕寻常男人见了,当下便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可惜了。
朝花门的四个男人都不是常人。
清泱依旧一脸温柔地夹了菜给清泽,清泽依旧冷着脸静静地接过吃掉,而一旁的笙轩也依旧撇了嘴眼神失落地看向亲密无间的两人。
剩下的那个人,倒是打量了美人两眼,然后露出纯真笑脸道:“姑娘的牙齿上粘着一处菜渣呢。”
我便瞧见美人的身形跄踉了一下。估计她也是头次遇到这般不解风情的男人。
但是我们的美人很坚强。她很快调整好心态,然后在脸上绽出一个更优美的笑容。
只这次紧紧闭了嘴巴。
我听见她说:“小女子秦碧蓉。今日来此,只为拜师学艺。”
秦碧蓉?
难道是那个在连环杀人案件中离奇失踪且曾觊觎过凌越的秦家独女碧蓉?
若真是她,那么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且今日为何贸然登门开口便要拜师?
作者有话要说: F4不够,H5可好?一直很纠结清泽的感情线呢。到底是大师兄还是花痴笙轩呢?还是就维持现在的状态?还是写个女孩出来证明其实清泽的取向是正常的?纠结啊!
☆、出发
我存了一肚子的疑问,却无法问出口。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去深究这些隐私的问题,着实唐突了些。
可是凌越却不觉得唐突,他毫无顾忌得直接问道:“敢问姑娘便是老秦家失了行踪的女儿么?”
秦碧蓉见他搭话,眼神便亮了亮,忙含了笑道:“正是小女子。”
“那姑娘今日为何又在此出现?”
“实不相瞒,前段时日小女子一时糊涂误以为觅得良人,醒悟过来后悔恨不已。幸好后来被父母寻到接回了家中。正为着情路艰辛暗自感伤,忽然听母亲说起了楚姑娘的种种变化,便觉得欣羡不已。我以为楚姑娘如今变得容貌姣好,且觅得了胡师傅这好郎君,便都是因着她是朝花门的弟子。我虽有几分姿色,却也年纪大了,若能与楚姑娘一般在此处寻得良人,便真是再好不过了。”
且慢。这段话有些长,而且信息量极多,待我来给各位看官详解一番。从秦碧蓉所说来看,她先头失踪,便是跟了意中人私奔。后来不知什么因由,她后悔了。正好她父母来寻她回家,她便乖乖跟了回来。某日,秦母与她聊起我近日的一些改变,她便觉得这都亏了我拜入朝花门,做了凌越的弟子。秦碧蓉便起了说不定进了朝花门她便也能寻得良人的心思。于是,年纪渐大,感情却一路挫折的秦小姐终于按捺不住,在今日直接一脚踢开了朝花门的破烂木门。
从一方面看,这美人虽易冲动行事,但敢作敢为,她不觉得跟人私奔有何不妥,且跟人说起也坦荡大方并无愧色。爱便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了。爱的时候她能做任何事,厌倦了,她亦能毫不留恋地丢弃。
我倒是有些羡慕她这勇敢的姿态。
只是朝花门不是求了姻缘便能如意的佛庙寺院,且我与凌越能走到现在亦是有相伴了五年的前提。
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