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拉和克雷斯特已经用了好几分钟，通过超级无线电系统与他们的家乡联系。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结果。阿尔孔人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疑虑在罗丹的脑子里升起。阿尔孔人竟然没有任何回应，是不是阿尔孔人的世界已经成为了一场灾难的牺牲品？是不是一场战争灭绝了阿尔孔人？
胡思乱想些什么，罗丹抑制着自己的恐惧。可是给摩图恩造成了如此浩劫的庞大舰队是从哪儿来的呢？
或者这并不是胡思乱想？
这些不是由机器人控制的舰船是否能够逃脱灭顶之灾，与那些固执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起继续完成交给他们的任务，尽管发出命令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加尼美德号”是否来的太迟了？
罗丹设法使自己确信这一点。站在指挥台旁边的程序员帮助他编写了如下问题：“‘加尼美德号’在过去十小时内接触的阿尔孔人舰船上是否有机器人控制的迹象？”
这个问题已经输入计算机中心，罗丹请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答复。
他估计，正电子脑在十五分钟之内不会得出明确的答案。
在这十五分钟里……
无线电内线突然传出的劈啪劈啪声音吓了罗丹一跳。测向军官的惊叫声传遍了整个房间：“跃迁就发生在附近！一艘与‘星尘２号’同等级的战列舰！目标清晰可见！”
一块凶神恶煞般的乌黑色阴影掠过熠熠生辉的光毯慢慢地移动着——开始先露出个小孔，然后变成一个球体，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盘，完全遮挡了“加尼美德号”的前方视线。
罗丹绷紧了肌肉，好像他要亲自去挡住第一颗炮弹似的。现在进攻开始了，发射器射出闪着绿光的能射束击中了“加尼美德号”紧靠着船舵尾部的防护能伞，并使保护伞的能场发出刺眼的光亮。
罗丹命令“加尼美德号”避开。它闪电般的做了个转弯动作躲到一旁去，发射器的下一轮射击又扑了个空。
但是庞大的战列舰也跟着转了个弯，紧追在“加尼美德号”的后面，保持着二十公里的距离，并动用一切炮火疯狂地向地球之船狂轰乱炸。
保护能伞的发电机组再次发出恐怖的哀叫声。反重力场的缓冲装置已经无法抵消轰炸所产生的撞击力，新一轮的轰炸使“加尼美德号”发生了强烈的震荡。军官们从椅子上弹出，抛向空间，然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罗丹接连作迂回飞行。一时间他感到胳膊上的压力如此沉重，竟使他无意识地推动了操纵杆，把“加尼美德号”带入了一个新的、前途未卜的方向。
用这种方法躲避了大约四分之一的炮火。这个宇宙庞然大物的另外四分之三的火力还在进攻，保护能伞也只能抵挡几分钟。
罗丹作出了决定。
“所有能射炮台准备发射！能射炮台一号：注意确定距离！”军官们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终于要采取行动了。
他们终于要给外面那个庞然大物点儿颜色看看，那家伙也不看看是在向谁挑衅滋事。
什么？收回命令？不开火？
为什么？
因为在这紧要关头，无线电传呼机传来了托拉的声音，她的声音在充斥整个船上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显得十分细弱，但是十分清楚：“不要射击，千万不要！请收回命令！我们已和阿尔孔人取得联系！”
末尾的一炮击中了“加尼美德号”，震得飞船直打转，能伞好像燃起熊熊烈火。天穹中的星星渐渐地模糊不清汇聚成一条长长的带子。
罗丹轻轻地反推了一下操纵杆就停了下来，能伞重新回到了正常状态，他向外望去。
战列舰在哪里？
走了，消失了。球状云团的群星静静地闪烁着，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灿烂辉煌。那个庞然大物已不在了。“加尼美德号”重新获得对各个方向的良好视线。
“我早就知道，”布利嘟囔着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幻想罢了。”
众人笑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总算是松了口气。
“加尼美德号”又开始了一个新的等待时期。罗丹对航线稍稍作了调整，因为飞船在进行一连串的躲闪迂回飞行中再次接近了外层要塞防卫圈。
阿尔孔的太阳在屏幕上发出灿烂的光芒。
摄像机前面加上了黑色滤光器，以便瞭望时眼睛能好受点儿。
“加尼美德号”距离阿尔孔行星轨道还有９光时。
尽管离目的地如此之近，但是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阿尔孔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原来冷漠的阿尔孔人变得如此血腥残暴嗜杀成性，在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的情况下向外来的客人和起义者开火射击？
托拉和克雷斯特与阿尔孔人进行了直接的对话，并将这些对话录到磁带上。他们把磁带送到指挥中心，为的是在罗丹面前播放一下。
罗丹注意观察了他们两人摆弄录放机时的神色。当他们离开指挥中心的时候，克雷斯特显得仍然像半个小时前那样恐惧和慌乱，而托拉的手一直在颤抖着。插入磁带时，她怒气冲天地使劲一推，差点儿把按键给弄折了。罗丹感到十分惊异。
当扬声器传来了录音带上录制的声音时，整个指挥中心悄然无声。每一个军官都曾在接受催眠训练时学会了阿尔孔人的语言，他们就像熟悉自己的母语一样懂得阿尔孔语。
克雷斯特：“这里讲话的是佐尔特拉尔家族的克雷斯特，阿特龙远征队的成员，十一年前（阿尔孔年历）从阿尔孔星启程出发。我现在与同一家族的托拉，远征队的第二个幸存者在一艘外星人的飞船上，这艘飞船要把我们送回阿尔孔星。我们请求登陆。”
这些话讲得小心翼翼。罗丹想，克雷斯特是否认为现在的阿尔孔星与他出征时的情况一样，因此他请求登陆而不是祈祷。佐尔特拉尔家族在阿尔孔星上是实行统治权的家族。
克雷斯特的呼叫重复了好几次。第二次呼叫时，可以听到为了躲避阿尔孔飞船进行迂回飞行时产生的呼啸声。人们可以听到发电机组的吼叫声和无线电传呼机偶尔传来的罗丹指挥时的说话声，在警戒中飞船每个船舱的传呼机都必须处于打开的状态。
克雷斯特至少重复了五次，才收到回答的第一个信号，而这时他的声音让人感到他几乎绝望了。
一个陌生而又冷漠的声音说：“阿尔孔星对佐尔特拉尔家族的克雷斯特讲话。查询名单里没有输入你们的名字。请你们在护航舰等待！”
这时托拉插话进来，她的声音明显比克雷斯特强硬得多。
“护航舰！”她勃然大怒，“送我们回来的是一艘战列舰，如果你们不立即撤回你们的战舰，我们战列舰的指挥官会马上歼灭它！”
罗丹惊奇地抬起头，用目光寻找着托拉，但是托拉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从扩音器里再次传来那个冷漠的声音：“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毁灭阿尔孔人的战舰。”
“你将会看到的，你这个白痴！”
在这一时刻，人们听到了从背景声音里传来的罗丹命令能射炮台准备开火的说话声。
“好吧，我们叫战列舰回来，”那个陌生的声音继续说，“在我们的护航舰尚未到达之前，你们不要采取行动。结束！”
后来发生的事情，罗丹已经知道了。托拉促使他收回了开火的命令。战列舰消失了。
罗丹看着两个阿尔孔人。
“这不是你们期待的吧？”他用阿尔孔语问道。
克雷斯特一动不动，托拉抬起头。
“这一点你和我们一样清楚！”她恼火地嘀咕着。
罗丹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我认为，人们对您的家族缺乏应有的敬畏，也许是个好的兆头——对全体阿尔孔人民来说也是个好的兆头。实事求是地说，如果人们拒绝称呼‘阁下’或者‘殿下’的话，也不要联想到太多的不好的结局。”
托拉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们，”她反驳说，“但是你和我们一样清楚，如果一个地位卑下的阿尔孔人拒绝向王室的成员称呼其相应的头衔，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崩溃。”
罗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也许世界已经崩溃了。”他轻声地说。
因为负责测定方位的军官，事先知道了与阿尔孔人的对话内容，就没有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及时报告又有一个飞船已经跃迁到“加尼美德号”附近，很显然为此事已引起了军官们的争议。
布尔跑出来斥责了那个激动的军官。
“保持镇静，”他说，“这艘船是按计划驶来的。”
罗丹召来一号能射炮台的士兵。只有 号炮台，也就是虚拟物质传输机，继续保持着备战状态。罗丹可不想冒什么风险，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也许是人类历史中最重要的时刻，一个男子汉也会丧失理智的时刻。
另一方面，罗丹至少得准备一种武器以防不测，避免完全受陌生战舰控制。
巨大的球形护航舰迅速驶来。罗丹注意观察了它的飞行技巧。这个阿尔孔飞行员确实是飞行行家。他几乎是一米一米地向下移动，直到飞船和“加尼美德号”外壳之间的间隙只有八百米的时候才停住。
雷金纳德·布尔控制不了他的急躁。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家伙，”他气呼呼地唠叨着，“它为什么紧挨着我们飞行？”
罗丹微笑着耸了耸肩膀：“问他。”
布利不想再重复说第二遍。他怒火万丈地按下电信发射设备的讲话按钮，命令天线束转向球形飞船的方向，并发出阿尔孔人的间歇信号。
屏幕亮了起来，闪动的波纹嗡翁地响着正在构成一个图像。还没等他看到他面前出现的是什么，就开始讲话：“‘加尼美德号’对陌生的阿尔孔护航舰讲话，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噢！”
屏幕上的图像变得十分清晰了。布利惊骇地倒退了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眯起眼睛盯着一个生物，根据他身边的仪器估算，这个生物至少身高三米。这个生物与摄像机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使得人们可以看到他的全身。
毫无疑问他是属于类人种的，他有两条腿，粗得像埃及神庙的柱子，两只胳膊，长且无力地在身体的两侧摆动着。那脑袋，从几何学角度来说，是一个十分精确的且毛发不生的球体，其正面嵌着三只眼睛和一只阔大的嘴，嘴唇薄薄的显得十分可笑。没有鼻子。
当布利还没有从惊骇中摆脱出来，托拉突然又发出哀叹：“是纳特人！他们让纳特人上了阿尔孔的飞船！”
雷金纳德·布尔从他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我想知道，”他重新开始讲话，“你这个愚蠢的飞行是怎么回事。你让两个船陷入了危险之中。”
庞大的纳特人略显迟钝地看了看屏幕上呈现的图像。他如此漫不经心地回答布利的问题，好像他每天都和地球人讲很多次话似的：“因为我别无选择，只能拖走你们。”
他笨拙地讲着他家乡通用的语言。
“拖走？”布利提出抗议，“我们自己可以行动！我们不需要你提供的牵引服务。”
“你知道，你们应降落在哪儿吗？”纳特人问道。
“我们要在阿尔孔星上降落，这正是我们要做的！”
罗丹向布利示意了一下。布利气得浑身发抖，退了下来，把座位让给他的指挥官。
“罗丹，‘加尼美德号’的总指挥官，”罗丹用阿尔孔语自报姓名，“你是谁，你得到的指示是什么？”
与布利相比，罗丹高大的身材和简洁而平静的提问，引起了这个纳特人的一些好奇。
“我叫诺瓦尔，”他十分乐意地回答道，“是这艘帝国战舰的指挥官。我的任务是，将你们的船安全地牵引到纳特星上，并降落在纳特拉尔的太空基地。”
罗丹回忆起他在催眠训练时得到的知识：纳特星和木星的大小差不多，地心引力让人难以忍受；气候和火星一样。这是一个尘土飞扬的星球，阿尔孔人对在这个星球上还有类人生物存在感到极为惊异。
“在我的船上有两个阿尔孔人，”罗丹说，并示意让托拉和克雷斯特走进屏幕画面，“我相信，如果你不尽快地将他们两个送回阿尔孔星球的话，你将会有麻烦的。我想，你一定知道颇具声望的佐尔特拉尔家族吧？”
诺瓦尔做了个动作，好像要鞠躬似的。事实上，在阿尔孔人的文化中也有表示敬畏和尊敬的姿态，和地球人的鞠躬姿态很是相似。
但是这个纳特人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显得漠不关心，甚至有点儿懒洋洋的，他说：“很遗憾，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我得到的指示是，把你们送到纳特星上去。阿尔孔星上的有关机构已经知道你们船上有两个阿尔孔人。”
“那么你们怎样把我们送到纳特星？”
“用光束牵引。”诺瓦尔回答得很干脆。
罗丹只考虑了一秒钟光景，便点头表示同意。“好，目前我没有反对意见。显然无法避免你要做的事情。但是，我警告你：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你对我们心怀叵测，那我将让你和你的船一同消失。”
还看不出来罗丹的威胁对纳特人起了什么作用。他说：“同意！”便中断了对话。
托拉还没等罗丹转过身来，就一连串地发问：“你为什么不要求直接把我们送回阿尔孔星？为什么你那么乐意接受他的要求？为什么你不威胁他？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罗丹简要地打断了她的话，“要我拿全船人的生命做无谓的冒险吗？”
“无谓的？我要去阿尔孔，而不是纳特！”
“我们大家也想这么做，但是目前我们去阿尔很显然是不受欢迎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托拉愤怒地叫起来，“那些可笑的，黑皮肤的纳特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你给他打电话，告诉他……”
罗丹不容反驳地注视着她，使得她的激烈言辞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胆怯地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明白？”他用恳切而缓和的口吻问道，“自从你最后一次看到阿尔孔星以来，按地球历来算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为什么你不愿意看到，在这十三年里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很明显这种变化已经发生在阿尔孔星球上。我不是要伤害你的自尊心，但是佐尔特拉尔家族早已不像你出征时那么显赫了，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托拉垂下目光，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罗丹微笑着向克雷斯特点了点头。这个银白色头发的阿尔孔人把托拉引回到了座位上。
罗丹回到他的位置上，简明扼要地向船上全体官兵通告了刚才做出的决定。他命令能射炮１号作为惟一的武器继续保持戒备状态，并再三提醒官兵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将牵引光束放入正确的位置，并用恰当的功率开始启动。测量仪表报告飞船正在低速行进，而“加尼美德号”的推进器功率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罗丹仔细观察了诺瓦尔的飞行技术。几分钟后他确认，诺瓦尔是个谨慎的飞行员，如果他一直这么小心的话，被牵引光束拖住的“加尼美德号”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罗丹显然是惟一能够容忍这件事的人。指挥所里军官们的脸上流露出对指挥官策略的不满情绪，但是惟一敢把这种不满说出来的只有雷金纳德·布尔。
他气呼呼地说：“是谁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我们在梦想着凯旋，可实际上却像一辆破汽车那样被别人拖着。”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