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子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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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之子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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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个大概,我的王子。他会问你一些具体的问题。”
  “哦,很好。我等着。带那个家伙过来吧。”
  法拉肯转过身,只听泰卡尼克匆忙离去。他看到一个园丁在灌木丛那头工作,他只能看到他戴着棕色帽子的头,以及闪亮的剪刀在绿色植物上戳来戳去。这个动作有催眠的作用。

  占梦这一套简直是胡扯,法拉肯想,泰卡尼克没跟我商量就这么做是不对的。他在这个年纪入教本来已经够奇怪的了,现在居然又开始相信占梦。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他熟悉的泰卡尼克的自信的步伐,掺杂着一个拖沓的脚步声。法拉肯转过身,看着渐渐走近的占梦者。他那副面具是个如同黑色面纱般的东西,遮住了从额头到下巴的部分。面具上没有眼孔。制造这玩意儿的埃克恩人吹嘘说,整个面具就是一只眼睛。
  泰卡尼克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但戴面具的人停在离他不到一步的地方。
  “占梦者。”泰卡尼克说道。
  法拉肯点点头。
  戴着面具的老人深深地咳嗽了一声,仿佛想从他的胃里咳出什么似的。
  法拉肯敏锐地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一股香料发酵的味道。味是从裹着他身体的灰色长袍内发出的。
  “面具真的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法拉肯问道,意识到自己希望推迟谈论有关梦的话题。
  “当我戴着它时,是的。”老人说,声音中有轻微的鼻音,是弗瑞曼口音,“你的梦,”他说,“告诉我。”
  法拉肯耸耸肩膀。为什么不呢?这不就是泰卡尼克带老人前来的原因吗?但真的是吗?
  法拉肯产生了怀疑,他问道:“你真的是个占梦者?”
  “我前来为你解梦,尊贵的殿下。”
  法拉肯再次耸了耸肩。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令他紧张。他朝泰卡尼克看了一眼,泰卡尼克仍然站在刚才的位置,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喷泉。
  “你的梦。”老人坚持道。
  法拉肯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自己的梦。当他完全沉浸于其中时,开口叙述就不再那么困难了。他描绘起来:水在井中向上流,原子在他的脑袋中跳舞,蛇变身成为一条沙虫,然后沙虫爆炸,成为一片灰尘。说出蛇的故事时,他惊讶地发现他需要下更大的决心才能说出口。他觉得极其勉强,越说越恼怒。
  法拉肯说完了,老人显得无动于衷。黑色的薄纱面罩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飘动。法拉肯等待着。沉默仍在继续。
  法拉肯问道:“你不准备解我的梦吗?”
  “我已经解好了。”他说道,声音仿佛来自远方。
  “是吗?”法拉肯发现自己的声音近于尖叫。说出这些梦使他太紧张了。
  老人仍然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沉默。
  “告诉我!”他语气中的愤怒已经很明显了。
  “我说我已经解了,”老人说道,“但我还没有同意把我的解释告诉你。”
  连泰卡尼克都震动了。他放下双臂,双手在腰间握成了拳头。
  “什么?”他咬牙说道。
  “我没有说我会公布我的解释。”老人说道。
  “你希望得到更多的报酬?”法拉肯问道。
  “我被带到这里来时,并没有要求报酬。”他回答中的某种冷漠的高傲缓解了法拉肯的愤怒。以任何标准来衡量,这都是个勇敢的老人。他肯定知道,不服从的结局就是死亡。
  “让我来,我的王子。”泰卡尼克抢在法拉肯开口前说,“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愿意公布你的解释吗?”
  “好的,阁下。这些梦告诉我,解释梦中的事情毫无必要。”法拉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你是说我早就知道了这些梦的含义?”
  “或许是的,殿下,但这并不是我的要点。”
  泰卡尼克走上前来,站在法拉肯身旁。两个人都盯着老人。“解释你的话。”泰卡尼克说道。
  “对。”法拉肯说道。
  “如果我解释了你的梦,探究你梦中的水和沙尘、蛇与沙虫,分析原子在你脑袋中跳舞,就像它们在我脑袋中跳动一样——哦,我尊贵的殿下,我的话只能让你更加疑惑,而且你会坚持自己错误的理解。”
  “你不担心你的话惹我生气吗?”法拉肯问道。
  “殿下!你已经生气了。”
  “你是因为不相信我们?”泰卡尼克问道。
  “非常接近要点了,阁下。我不相信你们两个,是因为你们不相信你们自己。”
  “你做得太过分了。”泰卡尼克说道,“有人曾因为轻得多的犯上行为而被处决。”
  法拉肯点了点头,说道:“不要引诱我们生气。”
  “柯瑞诺家族愤怒时的致命后果已广为人知,萨鲁撒·塞康达斯的殿下。”老人说道。
  泰卡尼克抓住法拉肯的手臂,问道:“你想激怒我们杀了你?”法拉肯没有想到这一点,这种可能性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位自称传教士的老人……他是否隐藏了什么东西?他的死亡能带来什么后果?殉教者有可能引发危险的后果。
  “我想,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会杀了我。”传教士说道,“我想你了解我的价值观,巴夏,而你的王子却对此有所怀疑。”
  “你坚决不肯解梦吗?”泰卡尼克问道。
  “我已经解过了。”
  “你不肯公布你从梦中看到的东西?”
  “你在责怪我吗,阁下?”
  “你对我们有什么价值吗?让我们不能杀你?”法拉肯问道。
  传教士伸出他的右手。“只要我挥一挥这只手,邓肯就会来到我面前,听候我的差遣。”
  “毫无根据的吹嘘。”法拉肯说道。
  但是泰卡尼克却摇了摇头,想起了他与文希亚的争辩。他说道:“我的王子,这可能是真的。传教士在沙丘上有很多追随者。”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来自那个地方?”法拉肯问道。
  没等泰卡尼克开口回答,传教士对法拉肯说道:“殿下,你不应该对阿拉吉斯有负罪感。你只不过是你这个时代的产物。”
  “负罪感!”法拉肯勃然大怒。
  传教士只是耸了耸肩。
  奇怪的是,这个动作使法拉肯转怒为喜。他大笑起来,扭过头,见泰卡尼克正吃惊地看着他。他说:“我喜欢你,传教士。”
  “我很高兴,王子。”老人说道。
  法拉肯压下笑意,道:“我们会在这儿安排一个房间。你将正式成为我的占梦者——哪怕你不告诉我,你在我的梦中看到了什么。你还可以给我讲讲沙丘,我对那个地方非常好奇。”
  “我不能答应你,王子。 ”
  他的愤怒又回来了。法拉肯看着他黑色的面具。“为什么不能,占梦者?”
  “我的王子。”泰卡尼克说道,碰了碰法拉肯的手臂。
  “什么事,泰卡尼克?”
  “我们在带他来这里时,与宇航公会签署了一个协议。他将回到沙丘。”
  “我将被召唤回阿拉吉斯。”传教士说道。
  “谁在召唤你?”法拉肯问道。
  “比你更为强大的力量,王子。”
  法拉肯不解地看了泰卡尼克一眼。“他是亚崔迪家族的间谍吗?”
  “不太可能,我的王子。阿丽亚悬赏要他的命。”
  “如果不是亚崔迪家族,那么是谁在召唤你?”法拉肯转过头,看着传教士。
  “比亚崔迪家族更为强大的力量。”
  法拉肯不禁发出了一阵笑声。简直是一派神秘主义者的胡言。泰卡尼克怎么会上了这种家伙的当?这位传教士可能是被——某种梦召唤着。梦有这么重要吗?
  “完全是浪费时间,泰卡尼克,”法拉肯说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参与这出闹剧?”
  “这是个很合算的交易,我的王子,”泰卡尼克说道,“这位占梦者答应我把邓肯·艾德荷变成柯瑞诺家族的间谍。他要求的价钱就是让他见到你并给你解梦。”泰卡尼克暗自想道:至少占梦者对文希亚是这么说的!巴夏心中却十分怀疑。
  “为什么我的梦对你如此重要,老人家?”法拉肯问道。
  “你的梦告诉我,重大事件正朝着一个合乎逻辑的结果迈进。”
  传教士说道,“我必须尽快回去。”
  法拉肯嘲弄地说道:“但你仍然没有解释,不给我任何的建议。”
  “建议,我的王子,是危险的东西。但我会斗胆说上几句,你可以视为建议或任何能使你高兴的解释。”
  “不胜荣幸。”法拉肯说道。
  传教士戴着面具的脸僵直地面对着法拉肯。“政府会因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原因而蓬勃或衰败,王子。不管是多么微小的事件!两个女人间的争吵……某天的风会吹向哪个方向……一个喷嚏、一次咳嗽、织物的长度或是沙子偶尔迷住了朝臣的眼睛。历史发展的轨迹不总是体现在帝国大臣的治国纲领中,也不受假借上帝之手的教士们的教导所左右。”
  法拉肯发觉自己深深地被这番话触动了,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内心为何会泛起波澜。
  然而泰卡尼克的思绪却锁定在其中的一个单词上。为什么传教士要提到织物呢?泰卡尼克想到送往亚崔迪双胞胎的皇家服装,还有受训的老虎。这个老人在微妙地表达一个警告吗?他知道多少?
  “你的建议是什么?”法拉肯问道。
  “如果希望成功,”传教士说道,“你必须缩小策略的应用范围,将它集中在焦点上。策略用在什么地方?用在特定的地方,针对特定的人群。但即使你对细节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仍然会从你眼皮底下溜走。王子,你的策略能缩小到一个地方总督的妻子身上吗?”
  泰卡尼克冷冷地插话道:“为什么总对策略说个没完,传教士?你认为我的王子将拥有什么?”
  “他被人带领着去追求皇位,”传教士说道,“我祝他好运,但他需要的远不止是好运气。”
  “这些话很危险,”法拉肯说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野心通常不会受到现实的干扰,”传教士说道,“我敢这么说是因为你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你可以成为一个受尊敬的人。但是现在,你被一群不顾道德正义的人包围了,被策略先行的顾问们包围了。你年轻、强壮而且果敢,但你没有受到更高级的训练,无法通过那种手段发展你的个性。这很令人难过,你身上有弱点,我已经描绘了这些弱点的范围。”
  “什么意思?”泰卡尼克问道。
  “说话注意点,”法拉肯说道,“什么弱点?”
  “你没有深究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社会,”传教士说道,“你没有考虑国民的希望。即便是你正在追求的帝国,你也没有想像过它应该是一种什么形式。”他将戴着面具的脸转向泰卡尼克,“你的眼睛盯着权力,而不是权力本身的微妙作用和危险。你的未来因此充满不确定因素。你无法看到每个细节时,怎么能创造一个新纪元呢?你果敢的精神不会为你而用。这就是你的弱点所在。”
  法拉肯长时间地盯着老人,考虑着他话中隐含的深意。话中深意建筑在如此虚无的概念之上。道德!社会目标!和社会演变相比,这些只不过是神话而已!
  泰卡尼克说道:“我们谈得够多了。你答应的价钱呢,传教士?”
  “邓肯·艾德荷是你们的了,”传教士说道,“利用他的时候要小心。他是无价的珍宝。 ”
  “哦,我们有个合适的任务派给他。”泰卡尼克说道,他看了一眼法拉肯,“可以走了吗,我的王子?”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送他走吧。”法拉肯说道。随后,他盯着泰卡尼克,“我不喜欢你这样利用我,泰卡尼克!”
  “原谅他吧,王子,”传教士说道,“你忠诚的巴夏在执行上帝的旨意,尽管他本人并不知晓。”
  鞠了一躬之后,传教士离开了,泰卡尼克也匆匆随他而去。
  法拉肯看着远去的背影,想着:我必须研究一下泰卡尼克信奉的宗教。随后他沮丧地笑了笑,多奇怪的占梦者啊!但这又有什么?我的梦并不重要。




第十五章

  他看到了盔甲。盔甲不是他自己的皮肤,它比塑钢更坚固。没有东西能穿透他的盔甲——刀、毒药、沙子不行,沙漠上的沙尘或干热也不行。他的右手掌握着制造大沙暴的力量,能震动大地将它化为乌有。他的双眼紧盯着金色通道,左手拿着至高无上的权杖。他的眼睛看到了金色通道另一端的永恒。

    ——《我兄长的梦》甘尼玛

  “对我来说,最好是当不上皇帝。”莱托说道,“哦,我不是指我已经犯下了父亲的错误,通过香料看到了未来。我是因为自私才这么说的。我和妹妹需要一段自由的时光,让我们真正了解自己。”
  他不说话了,探询地看着杰西卡夫人。他已经说出了他和甘尼玛商量好要说的事。他们的祖母会怎么回答呢?
  杰西卡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的孙子,一盏球形灯照亮了她位于泰布穴地的房间。这是她到达这里后第二天的清晨,但她已经接到了令人不安的报告,说这对双胞胎在穴地外的沙漠中待了一夜。他们在干什么?她昨晚没有睡好,感觉到浑身酸痛。这是身体在向她提出要求,要她脱离目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自从在着陆场的那一幕以来,她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中,以此处理必要的事务。这里便是出现在她噩梦中的穴地——但外面却不是她记忆中的漠。那些花都是从哪儿来的?而且,周围的空气感觉如此潮湿。年轻人中间,穿戴蒸馏服的纪律正在日渐松弛。
  “孩子,你需要时间了解自己的什么?”她问道。
  他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孩子的身体做出这个完全成人化的动作,给人的感觉肯定很古怪。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掌握主动权。“首先,我不是个孩子。哦……”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这是个孩子的身体,毫无疑问。但我不是个孩子。”杰西卡咬了咬上嘴唇。这个动作会暴露她的内心,但她没有在意。她的公爵,多年前死在这个受诅咒的行星上,曾嘲笑过她的这个动作。“惟一一个不受你控制的反应。”他是这么说的,“它告诉我你很不安,让我亲吻这对香唇,好让它们停止颤抖。”
  现在,这个继承了她公爵名字的孙子同样笑着说了一句话,让她惊讶得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他说:“你很不安,我从你嘴唇看出来的。”
  全凭比·吉斯特训练出的强大自控能力,她才多少恢复了镇定。杰西卡勉强开口道:“你在嘲笑我?”
  “嘲笑你?我永远不会嘲笑你。但是我必须让你明白我们和其他人是多么不一样。请你想想很久以前的那次部落狂欢,当时,老圣母将她的生命和记忆给了你。她将自己的意识和你协调一致,给了你长长的一串记忆链条,链条的每个环节都是一个人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至今仍然保存在你的意识中。所以,你应该能够体会到我和甘尼玛正在经历的事。”
  “也就是是阿丽亚经历过的事?”杰西卡问道,有意考验他。
  “你不是和甘尼玛谈论过她吗?”
  “我希望和你谈谈。”
  “很好。阿丽亚拒绝接受她不同于一般人这一事实,结果变成了她最怕变成的那种人,无法将体内过去的生命化入她的潜意识。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非常危险的,而对我们这种出生前就有记忆的人来说,它比死亡更加可怕。关于阿丽亚,我只能说这么多。”
  “那么,你不是个孩子。”杰西卡说。
  “我已经有好几百万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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