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一向鼓励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尽量发挥独立思考的精神,这是培养责任感和减轻领导者自身工作量的唯一方法。因此,他的同事们常常提出一些摩根本人所未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我们该怎么办呢,沃仑?”
“可以利用设在月球上的弹射器。不过,这种方法既费时间,而且费用也高。必须动用月球的土壤,然后再造到所需的空间轨道上。此外,还会产生心理学上的问题……”
“这我明白。我们不应该有第二个圣·路易斯·多明哥。”摩根沉思地点了点头说。
这是南美洲一个小城镇(幸而是小城镇)的名字;一块预定供地球附近某个空间站用的月球土壤,意外地落到了这个小镇上。看样子,这是由于没有瞄准目标而造成的,这样一来,地球上就出现了第一个人工陨石坑。这一事件造成了二百五十人死亡的惨剧。从此以后,地球上的居民对于“宇宙发射”就持强烈的反对态度了。
“要是能够利用某个空间轨道合适的小行星,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沃仑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注意到有三个这样的小行星。但是,最好那里能有制造超级纤维用的碳。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石二鸟’了。”
“一石嘛……似乎是大了点儿,但这种设想我很欣赏。月球上的弹射器恐怕不适用——否则,我们倒是可以把它借用几年。当然,采用这种办法不可避免地要损失一部分货载。假如您的小行星质量不够大,我们倒还可以利用升降机本身把短缺的质量补送上去。当然,最好能够不消耗这么多的动力。”
“这种方法可能是最经济的。”
“真的吗?”摩根问道。停顿了一分钟以后,他又补充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宇宙工程师们可就要恨死我了。”
“几乎跟圣巴拉卡尔玛一样地恨我。”摩根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其实,这话他说得并不公道。对于真正的宗教信徒来说,是根本不许有仇恨的感情的。在那儿,当他们在庙里的时候,乔姆·戈持贝尔的一双眼睛所表示的也是另外一种意思:要毫不动摇地斗争到底。
是的,要用凡是可用的手段进行斗争。
第十八章 判决
在保尔·萨拉特所具备的许多品质之中,有一点是颇为令人厌烦的;他会高兴地或者伤心地——随着事件的性质而定——在最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打电话来询问:“您听过新闻了吗?”拉扎辛哈有时恨不得回答他说:“早就听过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剥夺保尔那点小小的欢乐。
“喂,这一次是什么?”他毫无热情地问道。
“第二频道正在播放马克辛娜·杜瓦尔同参议员柯林兹的谈话。看样子,咱们的摩根博士惹上了麻烦。我请您马上收看一下。”保尔急切地说道。
拉扎辛哈揿了一下按键。保尔那激动的面孔就换成了马克辛娜·杜瓦尔的影象。她坐在人们非常熟悉的演播室里同全球建设协会的会长谈着话,后者明显地在为某种事情而感到愤懑。
“……柯林兹参议员,现在国际法庭的判决已经作出……”传出的是马克辛娜的女低音。
拉扎辛哈揿下了“记录”按键,关闭掉收音部分,并随后接通了同亚里士多德之间的私人通联线路:
“早安,亚里。我想了解一下国际法庭今天就斯里康达山庙宇一案所作的决定。请扼要介绍一下。”
“结论一:庙宇土地的永久租用权是得到塔波罗巴尼国法律批准的,同时也获得了世界法律的承认,登记号为二0八五。上款一致通过。结论二:由于所设计的空间轨道塔构筑物会在具有重大历史文物价值的境域内造成噪声和振动,因此,它同民法典的条文有抵触。在现阶段,公众舆论对该项设计方案的呼声还不足以影响本法庭的意见。此款通过的票数为四比二,一票保留。”
“谢谢,亚里,书面的副本不要了,再见。”
发生的全部情况完全在预料之中。可是,拉扎辛哈竟然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感到高兴呢还是悲伤?
同旧时代保持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拉扎辛哈,颇为高兴地看到了这样一点:各种古老的传统仍在受到尊重而被保存下来。无论人们的信仰所采取的方式有多么古怪,它们总会受到千方百计的保护。不言而喻,这些信仰必须是不触犯公众利益的。
与此同时,拉扎辛哈感到了一种轻微的惋惜之情。他几乎已经使自己深信,只有摩根那种近乎幻想的企图,才能把塔波罗巴尼(同时也就是整个其余的世界)从饱食无忧和自满自足的停顿境界中挽救出来。现在,法庭堵塞了这条道路。这种情况即使不是永久性的,至少也会在许多年内保持下去。
操纵台上请求通话的指示灯已经亮了一分钟左右。拉扎辛哈揿下了按键。
“您全都清楚了?”萨拉特教授问道。“这下子范涅华·摩根算是完了。”
拉扎辛哈沉思地向着老朋友注视了几秒钟:“您总是喜欢过早地下结论,保尔,愿意打赌吗?”
第三部 钟 第十九章 月球开拓者
“您是否知道,摩根博士,让您倒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坐在双轮车安乐椅上的那个人说道:“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您不在那个星球上。”
“依我看,”摩根反驳道:“这一点对您也同样适用。”
人民火星财政部长①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不过,我在这里总共只呆一个星期。很快就要回到月球,到了那里,重力又可以恢复正常了。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步行,但我想坐在车上要更好些。”
①本节及后文所提到的人民火星财政部长,“人民”一词是作者原用的,这位部长是设想中首先开拓了月球,然后又向开发火星进军的人类代表。
“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亲自飞临地球的呢?”
“在某些情况下,亲临现场去看一下是完全必要的。同目前流行的意见相反,我认为单靠通讯联系是远远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的。”
摩根点了点头:部长说得有道理。在许多场合下,了解某种材料的组织结构,触摸一下石头和脚下的土壤,闻一闻森林的气息,让水珠沾一沾自己的脸面,对于人们所从事的设计工作而言,都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很可能,到了将来某个时候,人们连这些也能通过无线电来传送。但是,需要“谨防假冒”。
“要是您特意为了我才飞来的。”摩根说道:“那我真是深感荣幸。但是,请您免提要我到火星上去工作的事。我很乐意过退休的生活:现在我有时能同亲戚朋友们见见面,再也不打算重打锣鼓另开张了。”
“可是您才五十二岁。您怎么能不干工作呢?”部长深表惋惜地问道。
“多少做点工作也就行了。古时的那些工程师们——罗马人、希腊人、印加人,——一直使我很感兴趣,可是始终没有时间去研究他们。有人邀请我到世界大学去任教,还建议我编写一本有关最新建筑方法的教科书。我也许可以通过这些工作系统地整理并发挥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
“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您迟早会对写文章和讲课感到腻烦的。摩根博士,您可是一位从事创造性活动的人,是属于那些以亲手创造世界为最大幸福的人啊!”
摩根没有回答。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么,关于我们对宇宙升降机非常感兴趣这件事,您是怎么一个想法?”部长紧接着迫问了一句。
“有点怀疑。我曾经找过你们。给我的回答是:这种想法是非常好的,但是目前需要把资金用在开发火星上。无非是那一套:当已经不再需要帮助的时候,却说什么我们将乐于帮助……”摩根翻开了老帐。
“这是一年以前的事了;眼下整个情况已经起了变化。现在,我们支持建造升降机。只不过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火星上。您觉得有意思吗?”部长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
“是的。请说下去。”
“在火星上,引力只有这里的一半。同步空间轨道的高度也要降低一半。我们的人员初步计算过,在火星上建造这种系统所需的费用可以减省一个数量级。”
“这完全有可能。”部长的谈话显然引起了摩根的兴趣。
“这还不是全部。尽管火星上的大气很稀薄,但飓风还是有的。可是,我们那里有限风刮不着的高山。斯里康达——只不过是一座可怜的、五千米高的小山而已。而我们那座位置正好在赤道上的蒙特·帕沃尼斯山却高达二万一千米,并且也没有什么僧侣之流的人物……而火卫二的位置,您一定会记得,它在固定空间轨道的上方相距总共不过三千公里而已,这样一来,恰恰在需要配重的地方,我们就已经有了现成的几百万兆吨。”
“可是,地球之所以需要升降机,”摩根说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原因您是知道的。而火星要它有什么用呢?”
“您听说过‘爱奥斯’方案吗?听说过关于使火星‘复兴’的计划吗?”
“这我知道。您们是不是想把极冠溶开?”
“正是这样。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大气的密度就会增加。将来可以逐步做到不需要穿宇宙密封衣;再过些时候,空气会变得适宜于呼吸。火星上将出现河流和不大的海洋,随后就会生长出植物。经过两个世纪之后,火星将变成一座乐园。这是唯一能运用现代技术加以改造的行星”部长描绘了一幅引人入胜的景象。
“事情很清楚。可这跟升降机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在于需要将几百万吨物资运送到空间轨道上去。为了将火星加热,需要使用许多个直径达到几百公里的反射镜。当冰块溶化的时候,它们将维持正常的温度。”
“你们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各个小行星上不是有许多矿场吗?难道那里没有原料可以开采?”摩根不解地问道。
“会有一些,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适合这种用途的优质反射镜要用钠来制造,而钠在宇宙中是很稀少的。最方便的是利用塔尔西斯的盐矿。很幸运,它们的位置正好紧靠在一起,就在帕沃尼斯的山脚下。”
“确实,这一切都很有意思。”摩根说道:“不过您可能还没有完全了解,为了实现这项工程,需要在许多方面进行大量的工作,比如:组织超级纤维的工业生产,可靠性和检验的问题等等……我简直可以说上整整一个晚上。”
“那倒大可不必。要是我们注意不到各种细节问题的话,我们也就不可能在火星上继续生存下去,我们的工程师们已经详细研究了你们提出的全部报告书,并且建议进行模拟试验。这种试验能够解决许多技术问题,并将验证设计方案在原则上是否可行。”
“可是,在这里能证明什么呢?”摩根问道。
“我同意您的意见。不过,只要是直观的表演,无论它原始到何种程度,总会使许多看法得到改变。您可以搞一个最起码的、能作试验的系统——干脆就是一根挂着几公斤重物的金属丝。把它从空间轨道投放到地球上。要是系统在这里能够站得住脚,那么,到了火星上就更不用说了。然后再利用这种系统运点什么东西上去,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就会看到火箭确实是过时了。试验所需的费用将是比较便宜的,可它能提供实际的经验,并且,按照我们的看法,它还可以避免成年累月的长期争论。”部长的这番话,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是啊,你们确实已经把所有的问题都想到了。那你们什么时候需要答复呢?”
“老实说,最好现在就答复。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还可以缓一缓。”
“好吧,那就请把你们的全部材料都给我发来。”摩根使用了非常明确的措辞:“至于我的决定,最迟在一个星期之后通知你们。”
“谢谢。这是我的通讯号码。您可以在任何时间里同我取得联系。”
摩根把部长的专用号码存进了自己那台通话装置的存储器。也许,就在此时他已经对整个事情作出了决定。
要是火星人的计算中没有重大的错误——而发生错误的可能性是极小的,那么,他的闲散生活就将结束。摩根对自己是颇有自如之明的:在一些比较不那么重要的问题上,他往往感到难以作出决定,而在生活的转折关头,则是连一秒钟也不会犹豫的。而且,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失误。
当部长坐在自己的安乐椅上离去的时候——他经由奥斯陆和加加林到达太平港还得有一段遥远的旅程,摩根发现,原来打算在这个漫长的北方之夜里要做的一些事情再也干不下去了。突然地改变了的未来,勾起了他狂热的联翩浮想。
摩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从桌旁站起身来走到凉亭上去。夜平静无风;寒意并不袭人——相反地却带来了清爽之感。天空闪烁着星光,一钩浅黄色的蛾眉月正向着自己在峡湾中的映象渐渐地落下;峡湾是那样地幽暗而平静,它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上了光的黑檀木一般。
火星在哪儿呢?摩根深感自愧地承认,他甚至连今天能否看到火星都还不知道呢!沿着整个黄道向前扫视,从月球直到光耀夺目的金星以远,在那撤满天空的无数颗钻石之中,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同那颗暗红色行星相似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他,这个从来没有到过月球空间轨道以外的人,很快就要去欣赏那壮丽辉煌的殷红色景观,以及那些迅速地变换着周相的、小小的火星之月……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幻想破灭了。摩根好像生了根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快步走回饭店。良宵美景已被他置之脑后。转眼之间,他已经身在和全球信息中心取得联系的工作室内,单枪匹马地同人类的全部知识打上了交道。
在大学生活的年代时,摩根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快速查找信息资料的竞赛中获胜——第一个回答了挖空心思到极点的评判员们所提出的各种极其错综复杂的问题。(例如:“在大学生棒球冠军赛双方得分总数最多的那一天,最小国家的首都的大气降水量是多少?”摩根回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感到特别亲切。)随着多年的经验积累,他的手法更加熟练了,更何况他现在所提的问题一点儿也没有绕弯子。三十秒钟以后,显示装置便给出了答复。
摩根向着显示器的屏幕望了足有一分钟之久,随后困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问题他们是决不会忽略的,”他低声含糊地说道:“可他们是怎样摆脱困境的呢?”
摩根揿了一下“书面副本”的按钮,随后带着一小张薄纸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好好地加以研究。但是研究什么呢?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难道摩根连如此明显的答案都看不出来吗?要是把问题提出来——那就意味着把自己置于被嘲笑的地位。然而又没有别的出路……
摩根看了一下表,时间已过午夜。可是,事情决不能再拖延了。必须马上同人民火星财政部长取得联系。
使摩根稍感宽慰的是部长那里马上有了回音。
“真对不起,我没有吵了您的好觉吧?”摩根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
“没有,我们很快就要在加加林着陆了。出了什么问题?”这是部长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问题在于以每秒两公里的速度运动着的十万亿吨庞然大物——您的内侧月亮,火卫一。这架宇宙巡航机将每隔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