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用一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回答说:“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在这儿了。”
我感到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我的一只手碰到了一些软绵绵的东西。“亨利,原来是一只绵羊。”
“是啊,”他说。“绵羊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所以就跟上我们了。绵羊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我生气地说道,“你告诉我说,有人跟上来了,所以我们才跑起来,逃避一些绵羊,结果弄断了我的脚脖子。”
亨利没有回答,直到他轻轻地抚摸过我的足踝之后才说:“脚骨没有断,威尔,不过你扭伤了。你不得不休息两三天啦。”他思考了一会儿。“我们最好还是回到那个茅草棚里去。我来背你走。”
我想拒绝他的帮助,可是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了。他把我背到了他的背上。我比他所想象的要重。有几次,他不得不把我放下来,休息一下。
我开始搞不清楚,我们在黑暗中会不会找不到那个茅草棚。但是最后我们终于走到那里了。
在茅草棚角落里有一堆干草。亨利就把我放到了干草上。我身上湿漉漉的,很不愉快,而且疼痛得难过。我们已经睡了半天,所以这时已经不能再睡觉了。我就眼睁睁地醒着躺在那里很长时间。最后我又入梦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雨已经止了,太阳光从一扇破窗子照进来,闪耀着光芒。但是,亨利到哪儿去了呢?
我叫喊了一声,可是没有人答腔。我又喊了一声。接着我就站了起来,可是我的脚脖子立刻叫我觉得受了伤那样疼。亨利连个影儿也不见。我的背包也没有了。显然,亨利抛下了我,他已经把其余的食物也拿走了。
我气得要命,以致我几乎连疼痛也忘掉了。我想,我并没有邀请亨利跟我走。他是用强力跟我来的。而如今却把我孤零零地甩下,脚部受了伤,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我必然会被送回惠尔顿,而且,我的伟大的探险会以羞耻而结束。
就在这时,门开开了,亨利走了进来。“你觉得怎么样,威尔?”他问着。
我冷淡地回答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抛下了。你拿走了我的背包。”
“我把包拿去,为的是能装点东西,”他说。“你有一二天不能走路,因此,我们需要备一点吃的东西。”他打开了那只包,把一些面包和一些熟肉拿给我看。“我从峡谷里一家农舍里拿了这些东西。厨房的窗子开着,窗子不大,我几乎被它卡住了。”
我看到有了食物很高兴,但是我厌恶接受他的帮助。“我原来包里剩下的食物在哪儿呢?”我向他要着。
“在那边,窗子下边。你没看见吗?”
我没看见那些吃的东西,因为我就没有朝那边看。不过,东西就放在那儿。
在我的脚脖子恢复到足以作长途跋涉以前,我不得不休息了三天。亨利到峡谷里去了不止两次,带回来了食品。我就一个人留在茅草棚里想着心思。
是亨利使得我为了绵羊而逃跑。不过,他是为了不要在黑暗中赶路。当我们第一次看到茅草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在茅草棚里休息了。因此,我出的偶然事故实际上得怪我自己不好。如今,是他在照顾着我。在我们到达罗姆尼之前,我是不能从他身边溜掉的。那么,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最后,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我告诉他,我打算到哪儿去。我还把奥齐曼迪亚斯告诉我的秘密全都讲给他听了。
他说:“我也不愿意戴上那种机器帽子。我当然不知道我能到哪儿去。但是,我想,我可以藏到树林里去。”
我想起了奥齐曼迪亚斯提出过的问题。有别的孩子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现在,我感到羞愧。我把手指放下,伸进上衣布面里边,掏出了一些东西。
“这是一张地图,”我说道。
第九章 我们渡海了
经过一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之后,在傍晚前,我们抵达了罗姆尼。我们身上淋得湿漉漉的,而且很疲劳,我的脚脖子叫我觉得很疼痛。
看来,没有人注意我们,不过这并不使我们感到惊讶。在一个村子里,每一个人都彼此互相认识,而一张陌生的脸,立刻就会引起注意。但是,罗姆尼是个带有港口的城镇,在罗姆尼,稀奇古怪的人总是来来往往的。
我们从一条长长的狭窄街道走下去,第一次看到了海洋。我们顺着这条街走了下去,就来到了港口。在那儿,每一个人都好象很忙。有些海员在往下卸大的鱼篓。另一些在修理,或是在油漆船只。海鸟饥饿的叫声,在我们的耳际萦回不已,到处充满了海的气息。
我们要在天黑以前找到船长科蒂斯。于是我们开始去探访了。有十几只船系泊在港口的石壁上。我们把那些船的名字全看遍了:黑皇后号、冒险家号、欢鸟号,还有许多别的船,可就是没有奥利安(①奥利安是希腊神话中的罗马神名)号。
其他一些船只停泊在外面深水处,我们看不见那些船的名字。“奥利安号可能停泊在外面那一边,’我说。“要么是她可能出海了。”
“要是奥利安号在海上,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过夜,”亨利说,“而且我也觉得饿了。”
那天早晨,我们已经吃光了我们的给养。这时天正在黑下来。港口旁边有几家小酒店,酒店的窗子已经明亮地闪出灯光了。我们能够听到几家酒店里男人们唱歌的声音。在另外几家外面,飘散着食物的香味,吸引着饥饿的孩子们到里面去。
在一家酒店的门口,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出炉的仔鸡。可以买了带走。拾便士(①英国辅币名)。”我还有一点钱,那是随身带着的。这之前,我一直不敢把它花掉。我走进去的时候,亨利就在外边等候着。
房间里满是人,那些人正在几张又长又笨重的桌子上吃喝。我没有仔细朝他们看。我把十个便士交给了一个漂亮姑娘,她就把一只刚烧好的仔鸡替我包在一些纸头里。她一边包鸡,一边跟最靠近的一张桌子上的一个水手谈着话。
我刚开始朝门口走去,那个水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用艰涩的声音说:“你愿意不愿意在我的船上千活啊?”
我摇了摇头,“不干,”我说。
他仔细地打量起我来。“你住在这儿附近吗?”
“是的,我就住在附近,”我撒了个谎。“要是我不马上回家,我家里人就要找我了。”
有一会儿他什么也不说。指着我凶狠地笑了一笑。“你根本不住在这儿。你的语调告诉了我,你是从乡下来的一个农民的孩子。在罗姆尼,没有人会象你那样讲话。”
我迅速抽出了我的胳膊,想要逃跑。但是他把我抓得紧紧的。“别给我找麻烦,孩子。你跟我到黑皇后号去。”
他拉着我,把我朝门口拖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另一个人:深颜色皮肤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有个大鼻子和黑胡子。我就喊叫起来:“科蒂斯船长!”
那个船长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就说:“放开他,罗利!他是我的孩子。今天下午,他已经答应到奥利安号上来了。”
那个叫罗利的汉子看上去很生气。他好象准备争吵一番。但是,当科蒂斯船长朝他跟前走上一步,他就放开了我的胳膊。“你应该在船上把你的那些孩子看住,”他说。“不能允许他们在市镇里兜圈子。”
“我会照顾我自己的水手,”科蒂斯船长回答道,“我用不着你来劝告。”
奥利安号没有泊系在港口的石壁上。它停泊在外面,在深水的地方,而且它已经准备好当夜启航了。我们差一点见不着它。科蒂斯船长用一只小船把我们带了出去,上了奥利安号。
奥利安号并不是一艘大船,但是对我们来说,在黑夜里它看上去还是非常大的。奥利安号上六个水手,只有一个在船上。他是个说起话来语调温和的、高身材的汉子。“另外几个人都是戴上机器帽子的,”科蒂斯船长说,“但是他是我们自己人。”
科蒂斯船长不希望那几个人看到我们。要把我们的旅行解释清楚是不容易的。因此,我们两人就被放在船长室里,而且门上加了锁。我们两人都累得要命,所以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艘船开始启航的时候,我醒了一会儿。我听到头顶上有一些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船长大声喊着发布命令的声音。后来我又睡着了,一直睡到早晨。
我起床的时候,奥利安号正在海上摇来摆去。在海上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晕船。我的感觉却十分良好。
船长给我们带来了早饭。“大家都好吗?”他问。“没有一个人会到这儿来。船上人都知道,我的房间的门总是上锁的。不过,傍晚以前你们必须保持安静。有了这阵风,我们将会在日落之前进港。”
船长室里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舷窗。通过这个舷窗,我们能看到海浪汹涌地翻滚而过。海浪是深蓝色的,可是浪尖却是白色的。
整整一天,只发生了一件事,而那件事对我来说是够受的了。下午当中一段时间,我们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喧嚣的嘈杂声。我们向外窥视,可大海仿佛空荡荡的。后来,我看见远处海浪上面有些什么东西。那种东西挺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三脚机器人。一个接着一个,共有六个。
“它们难道能在水上行走吗?”我对亨利说。
“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回答道。“它们朝这边走过来了。”
它们游荡起来走得很快。它们的腿没有怎么动,但是每一脚都激起一个象房子一样高的海浪。
当第一个三脚机器人距离我们只有三十公尺远近的时候,它突然向左转了过去。刚好它从我们后面过去了,另外几个机器人跟着它走了。三脚机器人搞出一种可怕的噪音,就象有一打不同的号角吹响了一样。后来,它们弄出来的第一批浪头打到我们船上,使奥利安号摇摆得倾斜了一半,几乎翻掉。我们两人都摔倒了,我的脑袋撞到了桌子上。
三脚机器人围着船转了一个圈子的时候,那种刺耳的噪音就更难听了。在它们继续走它们的路之前,它们就这样搞了三四次。科蒂斯船长后来告诉我们,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干。说不定它们这样干只是为了好玩。然而,这可能导致很糟糕的不幸事件,有些船结果就这样毁掉了。”
亨利说道:“它们发出来的不是三脚机器人通常有的那种声音。”
“在家乡时,你们仅仅看到人们戴机器帽子时的情景,”船长回答说。“在法国,你们将会更加经常地看到它们,也会更经常地听到它们发出的声音。它们会搞出许多不同的声音来。”
这倒是真的。在惠尔顿,我们每年只看到它们一次,但是奥齐曼迪亚斯曾经说过,在其他国家,它们就象猎取动物那样捕杀人类。当他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种事,可现在我相信了。
第十章 我们的第一次逃亡
当天夜里,我们尽可能秘密地离开了奥利安号。科蒂斯船长用吃的东西把我的包塞得满满的,他还送给亨利另一只给养包。他劝告我们说:“离开人们远一点。要是他们抓住了你们,他们就会给你们扣上机器帽子。”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他那双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和善地闪动着。“这种事以前发生过,”他继续说,“就发生在象你们一样的孩子们身上。有些孩子努力想要到山里去,另一些从类似罗利那样残忍的人那儿逃出来。外国人把他们抓住,于是他就在外国被装上机器帽子。他们全都变成了流浪人。”
“加冠,给人戴上机器帽子这种程序,从来也不在一个人自己本土之外进行吗?”我问着。
“从来没有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那种机器帽子的机器是适合于一种外国语言思维的。如果你不能理解它,就必定要出毛病。不过,他们会继续不断地试着给你戴,直到把你的脑子毁掉为止。”
我们正停泊在港口中间,那几个水手已经上岸到酒馆里去了。只有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那个人还在奥利安号上。我们钻进了一只小船,科蒂斯船长亲自带我们朝着岸上进发。不过,他把目标选在远离港口灯光的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时已经风平浪静。没多久工夫,我们的小船就靠岸了。有两三只小船并排停泊在近旁,但是没有人。我们能够昕到有些人在远处唱着歌,在那儿,镇上的灯光正柔和地闪烁着。我们四周,一切都沉浸在寂静的月色之中。
“再见,”当我们下了小船的时候,科蒂斯船长就这样向我们道别。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他就已经走了。
我们在沙滩上站了一会儿,又倾听了一番。于是我们就动身出发了。科蒂斯船长已经告诉过我们一条最好走的路。沿着海边有一条道路,这条路可以使我们绕过那个市镇。十五分钟之内,我们必须加倍小心。在这之后,我们就会比较安全了。
但是,我们没闯过十五分钟这一关。一眨眼工夫就出了事。
在我们走的那条路的另一头,有几所房子。我们刚走过第一家,一个汉子就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们就大喊了起来。
我们拔脚就逃,他就跟在后面追。其他人听到他的喊声也跟着追了上来。跑了五十米路以后,他就追上了我,把我抓住了。他是个大个子,长得很丑的人,嘴上喷出一股子臭味。他把我推推摇摇,追问着什么事。我根本听不懂。我只知道他是在向我发问。我四下里用眼睛寻找亨利。他们也把他抓住了。
他们拽着我们穿过大路走进一所宅子。那是一家酒店,但这家酒店比罗姆尼的酒店小得多。房间里烟雾腾腾,而且每一个人都在喝酒。
那些人围着站在我们四周,面露怒色。他们说话的时候,伸着胳膊粗野地指手划脚。我在想:“说不定,他们这样恼怒,是因为他们搞错了。也许,他们要捉的是另外一个什么人。”
后来,我发现房间角落里有个男孩子。他好象正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他是个高身材的孩子,脸上看起来象个成年人,不过他还没戴上机器帽子。
他还戴着一副眼镜。我曾经听说过,凡是眼睛不好的人就戴这种玩意儿。在我们惠尔顿可没有一个人戴眼镜,而且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呢。戴着眼镜使他看起来很怪。
当那些人决定当夜把我们扣留的时候,我还是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们把我们两人推到酒店后面。在那儿有台阶通到一间地下室。长得很丑的那个人把我们带了下去,又把我们推过了底层的一扇门。接着他就把我们锁在那扇门里边了。这房间并不比科蒂斯船长的小舱房大多少,它是在地底下的。所以没有逃跑的机会。
我们能够听到那些人在我们头上面谈话的声音,一直到他们离开了这个房子为止。后来,这宅子里的人都去睡觉了。最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小时以后,正当我半醒半睡的时候,亨利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你听,威尔!”他说。“那是什么声音?”
我倾听着。有一个人悄悄地在开我们的门锁。门慢慢地被拉开了,灯光射了进来。接着一张脸探进来朝房门四周看了看。是一张戴着眼镜的脸。这正是在此以前曾经仔细观察过我们的那个男孩子。
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甚至更是大为惊讶了。他竟会说英语!
“一点声音也别出,”他说。“我来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