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不必担心。谁懂谁不懂这都无关紧要。这跟其他语言或碑文根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甚至连最间接的关系也没有。我向我所认识的人都作了了解,不是向一个人了解过,而是十几个人。我告诉他们这是我在一个布满岩石的悬崖上发现的。我相信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我是个怪人。他们有些人企图证明在哥伦布来美洲之前,这里就有罗马人,腓尼基人,以及爱尔兰人居住过。连我也被他们看作是其中的一个了。”哈德威克放下了手中的那张纸。
“你说你现在的问题比当初还要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这不但关系到一个一百多岁的年轻人的问题,而且还关系到那所房子的光滑问题,还有那第三块墓碑上面那些无法解释的碑文。你刚才说你从来没有跟华莱士交谈过?”
“除了邮递员之外,从来没有人跟他交谈过。他每天外出散步,而且还带着一枝步枪。”
“难道人们都害怕跟他交谈吗?”
“你是指因为那枝枪的缘故?”
“对,不错。这个问题在我头脑中一直悬而未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枪。”
刘易斯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曾想把那枝枪联系进去,我想发现他老是带枪的原因。就我所知,他从未用过那枝枪。但我认为人们不同他聊天跟那枝枪并无关系。他是一个与时代不合拍的人,是个生活在另一时代中的人。我确信并没有人怕他。他已经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人们是不会怕他的,因为他们太熟悉他了。他已经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一个固定物体,就像一棵树或者一块岩石。但是人们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感到舒服。
我可以像,假如他们同他面对面地站着,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很不舒服的,因为他与众不同。他比他们更了不起,同时又远远不如他们。好像他已经失去了人的属性,我猜他周围的邻居可能都在暗自为他感到惭愧,他们感到惭愧是因为他不知怎地也许是不正当地防止了衰老,而衰老是人类应得的一种权利吧。也许就是这种暗自的惭愧在某种程度上使他们不愿跟他交谈了。“
“你花了很多时间在监视他?”
“过去是的。但现在我成立了一个小组,他们轮流负责监视他。我们现在有十多个监视地点,并且不断地变换地点。就这样,日复一日,华莱士的住所无时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这事确实给你们添了不少烦恼。”
“我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刘易斯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俯下身去拿起安放在椅子上的一只手提箱。他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叠照片递给了哈德威克。
“你是怎么看待这些照片的?”他问。
哈德威克接过了照片。他突然惊呆了,脸颜色显得苍白,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将照片很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他只是看了最上面的那一张,而其他的照片他还没有看过。
刘易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在墓中拍摄的。”他说,“就是在那块刻有古怪文字的墓碑下面。”
第二章 遥远的岁月
5
信息传播机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信号声,伊诺克·华莱士放下手中正写着的日记本,从书桌前站了起来。他穿过房间,走到正在鸣叫的传播机前。他揿了一个按钮,拨了一个键盘,声音便停止了。
传播机发出了一种嗡嗡声,信息开始出现在一块信息屏上,起初不太清楚,颜色慢慢地变深,最后完全清楚了。信息全文如下:从406301号前往18327号中继站。旅客位于16097.38区域。瑟彭6号星球,没有行李。驾驶3号液舱,使用27号溶液。准备前往位于16439.16区域的12892号中继站。请确认。
伊诺克抬头扫视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那口很大的银河天文促。差不多还有三小时的时间。
他揿了一个按钮,一块带有信息的金属薄片从传播机旁伸了出来,它下面的副本自动进入了档案栏。传播机微微地发出着泊泊声,然后金属片注销了上面的信息,并且等着接收新的电文。
伊诺克取出金属片,用双管圆锉在上面穿了一些洞。随后他将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打字:“406301号收到信息,此刻确认。”当信息出现在信息屏上之后,他便走开了。
瑟彭6号星球?他感到奇怪。以前听说过这个星球吗?待他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他要去文件柜查阅一下。
这次电文是有关液舱的,而通常这是最乏味的事情。这些都是具体的事情,常常是用来引发话题的,因为那些异星人对语言有着特殊的概念,通常难以理解。而且,他们的思路也经常难以捉摸,很难为他们间的交流提供一个共同的话题。
不过,他回想起来情况并非总是这样的。几年前曾来过这样一位液舱的驾驶员,他来自长蛇星座的一个什么地方,(或许是毕宿星团?)那外星人坐了一个通宵,跟他聊了好几个小时,差点儿没能按时启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俩不继地交流信息(你不能称这种交流为语言),并建立了一定的友谊,或许是一种兄弟般的情谊。
他,或她,或它——他俩当时没有谈到性别剖——一去就不复返了。伊诺克想,情况就是这样,很少有人重新返回。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至多只是从这里路过而已。
然而,他将他,或她,或它(不管是谁)所说的话都纪录下来了。因为他把他们所有的人,他们中每一个幸运者所说的话全都记下来了。他记得第二天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伏在书桌前将所有这些都写了下来:他所听到的故事,还有那片遥远、美丽而又逗人的土地所给他留下的模糊的印象(说它逗人是因为有许多东西他无法理解),以及在他与这位畸形的、扭曲的和丑陋的天外来客之间传递的那种热情与友谊。每天包括每时每刻,他都希望把那本日记本从一排日记本中取下来,重温一下那个夜晚的情景。不过他从来没这样做过。他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没时间或总显得没时间把他多年来的一些记录拿在手中翻阅一下,重新阅读一遍。
他离开了信息传播机,将一个3号液舱转到物资管道下面,放准位置后便将它锁上。然后,他抽出一根会收缩的软管,再用拇指按了一下27号选择器。他灌满液舱后便让软管缩回了墙内。
他回到传播机旁,注销了信息屏上电文。然后他发出信息向对方证实已为瑟彭6号星球的来客作好了一切准备。当他再次得到对方的证实后,便将传播机开到了空位,以便接收新的电文。
他离开了传播机,来到紧挨着书桌的文件柜前,拉开一个塞满了档案卡片的抽屉。他查找了一下,发现了瑟彭6号星球的有关记录,注明日期为1931年8月22日。他穿过房间,走到堆满了书籍以及一排排杂志和日记本的墙壁前面。这些书刊从地板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他发现了自己想找的日记本,于是拿着它回到了书桌前。
当他找到了这一篇日记时,他发现1931年8月22日是他比较轻松的一天。那天只有一名来自瑟彭6号星球的旅客。尽管用的是微小和倾斜的字体,而写成的有关那天的条目却几乎占去了整整一页。不过他仅用了一段话记载了那位来客的情况。这段话的全文如下:今天从瑟彭6 号星球来了一个黑团。实在无法将它描绘出来。那简直是一团物质,我猜想是想是的。这团东西似乎在形态上经历了某种有节奏的变化,因为在一定时间内它是球形的,然后开始转为扁形,最后变得像一块薄煎饼,躺在舱底。过了一会儿,它开始收缩,将自己的身体往里收缩,最终又变成了一个圆球。这种变化很慢,而且有明显的节奏感,但这仅仅是从这种变化遵循了相同的模式这一特定意义上来说的。它的变化似乎与时间无关。我试着为它测定一下时间,但没能发现任何时间模式。完成整个变化过程的最短时间是7分钟,而最长时间则需要18分钟。或许时间长了就能发现它的规律,但我没能获得更多的时间。那台语义翻译机对它不起作用,而它却向我发出了一系列的卡嗒声,好像它的全身长满了会发卡嗒声的爪子,尽管我并没有看见它身上有任何爪子。当查阅代码参考手册时,我才明白它想告诉我它安然无恙,不需要我的照顾,并请我不要打扰它。我当即照办了。
在这段文字的最后,挤在所剩无几的空白处还有一条注脚:参阅1931年10月16日条目。
于是他又将本子翻到了10月16日那一页。他发现那是关于尤利西斯来站视察的日子,尤利西斯已来访过多次了。
当然那人的名字并不叫尤利西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名字。在外星人中间不需要使用名字。他们有比名字的表达力更强的用以证明身份的术语。但对于这种术语,即使是关于它最基本的概念,人类也无法理解,更无法运用。
“我就叫你尤利西斯,”伊诺克回忆起他初次见面时自己对他的称呼。“我需要给你起一个名字。”
“我接受这个名字,”这个在当时看来很奇怪的生物说(但后来就不再奇怪了)。“请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尤利西斯?”
“因为那是我们人类中一个伟大人物的名字。”
“我很高兴你选了这样一个名字,”这个刚被起名的生物说。“这名字听来既庄重又高贵。在咱俩之间我很乐意使用这个名字。我就叫你伊诺克吧。按你们的时间计算,我俩要在一起工作很多年呢。”
伊诺克记得,自从他30多年前在日记本上写下有关10月份的条目至今已经过了很久了。
这些年赐予了他难以想像的满足和富裕,时至今日他才体会到这一切。
他想,所有这一切都将继续下去,而且要比已经过去的历史延续更长的时间,延续几百年,或者一千年。而一千年之后,他又会有什么体会呢?
尽管他认为这种体会也许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知道这一切或许很难隐瞒下去,因为他已经遇到了干扰。眼下已经有人在监视他了,至少有一个人。也许不用多久有人就会开始向他逼近的。在这一时刻到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这种威胁。这件事几乎肯定是要发生的,多年来他对这事的发生是一直有所准备的。他明白这件事好在没有过早地发生,对此他感到有些惊讶。
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就将此事的危险性告诉了尤利西斯。当时他一直坐在门廊的台阶上,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切,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6
伊诺克正坐在台阶上,此刻已接近黄昏。他望着河对面衣阿华代丘陵上空正在积聚的雷雨云。天气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在谷仓前面的空地上,五、六只被泥水溅湿的小鸡正无精打采地扒着泥土,与其说是想找食物,倒不如说只是为了活动一下身子。有几只麻雀在谷仓的三角屋顶上以及长在路边田野上的忍冬属植物的树篱间来回穿越着,它们的翅膀发出一种干巴巴的刺耳的声音,好像由于炎热,它们的羽毛也都变硬了似的。
伊诺克坐着,他的眼睛凝视着雷雨云。这一阵,他有许多事情要做:玉米地该耕种了,干草该收藏了,小麦也该收割和捆扎了。
不管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人总得生活下去,总还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过日子。他告诉自己,这是他在最近几年中所获得的最深刻的教训。但战争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截然不同。在战争期间你了解战争,对它有所预料,当它爆发时,你已所准备了。但这里所发生的不是战争,而是他重新获得的和平。每个人都有权希望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确实应该有一种与残暴和恐怖毫不相干的安宁。
他端坐在台阶上,直到那位旅行者进入了大门之后他才看见他。那人又高又瘦,他衣服上全是灰尘,看来他已经行走了很长的路程。他沿着小路向前起来,伊诺克坐着等他,眼睛盯着对方,但身体没有离开台阶。
“你好,先生。”伊诺克终于开口了,“这种天气走路可真热,请坐下来歇一会儿。”
“非常乐意。”那位陌生人说,“但我不知道能否先喝口水。”
伊诺克站起身来说:“随我来,我去替你抽些清水来喝。”
他朝下面走去,穿过仓前的空地来到了一个水泵前。他解下挂在U 形钉子上的一个长柄勺,将它递给了那人。然后,他用手抓住水泵的摇柄,开始上下摇动起来。
“让水流一会儿,”他说,“等一会儿水就会凉了。”井水从喷管中飞溅出来,流到了作用井盖的木板上。伊诺克一边摇着手柄,井里的水一边不断地往外喷射。
“你认为天马上就会下雨吗?”陌生人问道。
“难说,我们只能等着瞧了。”伊诺克回答说。
那位旅行者身上的某种东西在骚扰伊诺克。事实上很难说出是什么东西,但某种奇怪现象却使他隐隐感到不安。他一边抽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那人的耳朵上端显得很尖,但他立刻认为这是自己的想像,因为当他重新观察时,那人的耳朵似乎很正常。
“我想现在水应该凉了。”伊诺克说。
那位旅行者放下长柄勺,一直等它装满水为止。当他将勺子递给伊诺克时,伊诺克摇了摇头。
“你先喝,你比我更需要喝水。”
陌生人贪婪地喝着,有不少水从他口角边流了出来。
“再喝一勺怎样?”伊诺克问他。
“不,谢谢。”陌生人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为你装一勺水。”
伊诺克又从井里继续抽水。当勺子装满水后,那位陌生人把它递给了伊诺克。井水很凉,伊诺克这才意识到自己非常口渴,他几乎将勺中的水喝了个精光。
他将长柄勺挂回到U 形钉子上,随后对那人说:“让我们到那儿去坐坐。”
陌生人咧嘴笑着说:“我可以坐一会儿。”伊诺克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块印花大手帕,并用它擦了擦脸。“下雨之前天气可真闷热。”他说。
正当他用手帕擦脸的时候,突然他明白了那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使他感到心神不安。尽管他穿着那身长途中波之后粘满污泥的衣服和那双布满灰尘的鞋子,尽管下雨之前天气很热,可那人并不出汗。他看上去清爽凉快,好像现在是春天,而他一直舒服地躺在树下似的。
伊诺克将手帕放回自己的袋中。他俩回到了台阶前,然后并肩坐了下来。
“看来你已经跑了很远的路程。”伊诺克略带试探地说。
“的确很远。”陌生人告诉他,“刚离家时我的体型相当大。”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吗?”
“不,”他说,“我相信我已经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你是指……”伊诺克刚问出口便停住了。
“我指的就是这里。”陌生人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我想那人就是你。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但是我,”伊诺克惊讶地说,“你为何要找我呢?”
“我一直在寻找一位具有多种才华的人。其中一点就是他必须曾经观察过星球并对它们作过一些研究。”
“不错,这些我都做过。”煞诺克说,“曾经有许多个夜晚,我在野外宿营。我躺在毛毯上,面对天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