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滑溜先生把自己打扮成个带翼飞人。这个形象颇为夸张,但点业余味儿。他希望这个形象能瞒过对头的眼睛和耳朵。
他笨手笨脚鼓动双翼,飞过岩石平台,朝一个小山洞飞去,指望在那里好歹能避避寒气。
风把细小雪片刮进动口,在入口处积了小小一块雪。山洞里还有些小昆虫,一看就知道是业余水平的转发器。
他转身准备离开,看来只好一个人单干了。刚踏过那片积雪,一阵风起,雪花片片飞舞,细小的结晶体打在他的脸上手上鼻子上。他向后一跳,逃离咒已到唇边,同时心里咒骂自己没有提前设置这个符咒。这里的时间滞后实在太长,人家既然早已在三号卫星设下陷阱,反应速度肯定比他的咒语来得快。雪花卷成一道飞旋的立柱,每一片结晶体都在吟唱着什么,参差不齐汇成一个调子:“别——动——手——!”
内部设置的识别模式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埃莉斯琳娜。
三百毫秒过去,那股风呼的一声,将地上的雪花一把卷起,转成一根更坚固、更高的立柱。
滑溜先生明白了,这个设置不单是个陷阱,它更是个报警器,一旦识别出他的身份便会把埃莉斯琳娜带来。她来得很快,一定早就到了这个层面,在别的地方忙着什么。
“你上哪儿去——去——了!”雪妖的歌声既生气,又担心。
滑溜先生识别出她施放的符咒,自己也放了一个,和她对话。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路子好走,只好把一切都告诉她:联邦特工知道了他的真名实姓;还有弗吉尼亚证实了委内瑞拉政变的事;最后,联邦特工准备与他们合作。
埃莉斯琳娜没有立即作出反应,时区差异不可能导致这么长的延迟。终于,代表她的雪花飞扬起来,拂过他身旁。
“这么说来,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是个输家。真为你难过,老滑。”
滑溜先生的翅膀一耷拉,“是啊。可我现在开始相信了,如果我们挡不住邮件人,等着咱们大伙儿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是真的想接管——一切。你想会弄成什么样子?世上所有国家政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半疯狂人全部换掉,取而代之的是单独一个巨型自大狂。会有什么后果?”
和刚才一样,半晌停顿。接着,雪妖似乎打了个寒噤。“你说得对。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哪怕为社会安全署和好心的山姆大叔打工也在所不惜。”
她轻声笑起来,笑声仿佛音乐,几不可闻,“到头来也许是他们为咱们打工。”
她当然笑得出来,被联邦特工掌握了真名实姓的又不是她。
“咱们怎么插进他们的系统,你那些特工朋友们怎么说的?”她的形状起了变化,变成一只带翼的实体,一只白鹰,只有眼睛两点殷红,闪闪发光。
“去从前那个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的网络,从劳雷尔端口进去。那个地方和司法部的国内情报我们可以随意调用,几乎相当于给了咱们一张空白授权书。只是我们必须通过一个实实在在的特定入口进去,在那儿递交他们给我们的口令表。”
他和埃莉斯琳娜将成为具有极大威力的人物,比网络史上任何破坏分子的能量都大得多。但还是不能为所欲为,必须受制于政府。
他拍拍翅膀飞起来,那头鹰和刚才一样顿了顿,跟着飞来。他们飞到接近峰顶处,再展开翅膀,迎着尖啸的寒风,朝下面的沼地缓缓滑翔。
从理论上说,他们可以瞬间抵达劳雷尔端口。但欲速则不达,很多新手大吃苦头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这种小心翼翼的行动方式不单单为了表现潇洒派头。
表面上看,两人正以各自的清醒意识探查气流,寻找合适的滑翔航道。其实在近乎下意识的层次,各种程序正展开工作,一步步从租用的三号卫星转入低轨道卫星,再转入地面基站。这一套做法非常复杂,大耗时间,但有了这个步骤,别人再也无法追踪两人的信号源。最可能被人查出源头的地方将是劳雷尔,在那里他们不得不通过一个单独的输入端进入系统。
《真名实姓》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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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空中红光乍现。一秒钟之后,两人后背仿佛着了一记重拳。冲击力撞得他们在空中连打几个滚,坠向下面的森林。
滑溜先生拼命收起双翅,头朝下向下方急窜。他扭过头一看——以目前的姿势,做出这个动作真是不容易——三号卫星那座高山已成为一片红热,岩浆瀑布滚滚而下,蒸气冲天而起。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他还是能望见那一片炼狱之上,几星细小的微粒不住旋转。(袭击者在搜寻逃脱的猎物?)只要晚一步动身,他们大部分程序还锁定在三号卫星上运行,那场不知其性质的灾难肯定会将两人甩出这个层面。虽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足可以将他们困住很长时间。
他朝右侧一瞥,见那只白鹰也稳住了身子,正急速下滑。他们的通讯线路刚好脱离三号卫星。生死只在一线,算是捡了条命。
两人进入低地的湿气流,滑溜先生在新闻频道里扫了一翅:《洛山矶时报》的报道已经出来了——北海道航天中心发生大事故,其激光束击中三号卫星的透镜。激光束的能量很弱,照射时间只有几微秒,所以造成的损失……怎么说呢,跟“上帝的手指”这种杀伤系统可能造成的破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没有人员伤亡,但宽频带通讯会关闭一段时间,价值高达数亿美元的信息流发生大堵赛。将会有进一步的调查,外加大批怒气冲天的消费者。
不是意外。滑溜先生百分之百肯定。邮件人露出了牙齿,其渗透程度之广之深,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他肯定猜出了对手们的意图。
他们在沼泽地附近的松林上方十多米处平飞。这里空气厚重潮湿。远处的山峰几乎遥不可见。黑云幢幢,暴风雨将至。
两人现在安全了,锁定在低轨道卫星网络中。这个网络现在拥挤不堪,三号卫星关闭后这里平添数千位新用户,吵吵嚷嚷要求进入。几个星期内另一层面中必定天下打乱,许多密集型用户都会将信息流转向这里。
他一个陡降,飞临沼地,寻找那个特定的水塘,塘边有一株特别大的百合花,那就是弗吉尼亚指定给他们的惟一入口。
在那儿!他掉头侧飞,埃莉斯琳娜紧随其后,仔细搜索下面水塘四周脏兮兮的空地,看有没有邮件人及其同伙的踪迹。
这么小心其实没有必要。如果水塘附近有埋伏,他们这样飞来飞去,别人一下子就能发现。(决心既定,最好速战速决。)他向那头红睛白鹰发了个信号,朝那一潭止水疾冲下去。
静止的水面表示该数据库已切换为观测模式。他发现自己已不再是身负双翼的飞人,虽然进入了水塘,上下左右却没有水——政府的系统没有直观形象,进入该系统的人自然也丧失了形象。现在他仅仅通过I/O协议与马里兰州劳累尔附近一台中央计算机进行互动,同时觉察到埃莉也在附近四处探查。这里不是高研署网络。
他溜进一条“支巷”钻进一幢老式政府办公大楼。这个系统用的肯定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机器,那种“感觉”错不了。一份份备忘录被写下,被编辑,储存器里,一份份报告甩进又抽出。这些活动仿佛就在他周遭流动。有一种网络破坏分子特别喜爱的把戏,不需要多高深的技巧都能玩,就是渗入这样一幢办公楼,切进高级管理人员的终端,向下级发布荒唐、难以实行的命令。
眼下不是玩这一套的时候,这幢楼也不是预先说定的入口。他从这个地方抽身而退,搜索其它年代久远的目录。
高研署网络有大半个世纪的历史,简称阿帕网,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据网络。套用一句老话,它现在已经是“抖擞不尽旧尘埃”。
还好目录尚在。他向埃莉斯琳娜发个信号,两人来到登录点,交出弗吉尼亚给他们的口令。
……他们进去了。两人贪婪的吸取成G的口令秘钥,进入弗吉尼亚的人留下的数据资料。他俩都有个感觉,政府正密切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把这么珍贵的数据留在这里,政府实在冒了巨大风险,当然会竭尽全力控制这两个临时性的破坏分子盟友。
十五秒内,两人已经掌握了大批司法部、社会安全署的内部运转情报,比巫师会十五个月内所能打探的情报多得多。
滑溜先生猜想,埃莉斯琳娜心里准在不停策划,想象手里这么多数据,今后能搞出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些当然他是再也不可能做了。
两人浮出阿帕网这个“地窖”,进入保存司法部文档的更大的数据空间。他看得出来,政府没有藏藏掖掖把什么东西瞒着他们。两人也很领情,将所有卷宗随机索引全部拜读一遍,速度之快,就算政府想玩花样也赶不上。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可以予夺予取,通行无阻。
“老滑,去别的地方搜?”在这个无法呈现形象的地方,她的声音很空洞,不似人声。(政府什么时候才能跟另一层面一样,给它的数据赋予形象?政府自然会觉得那种搞法有失尊严,但却可以大大改进它的行动效率。当然,从巫师会的角度看,这可不是件好事。)
滑溜先生“点点头”。以他们目前拥有的力量,干起事先计划好的事来真如牛刀杀鸡,几秒钟内便将太空探测器发回的所有资料搜索尽净。
接着两人脱离司法部网络,滑溜先生前往帕萨迪纳,查看喷气推进实验室的档案;埃莉斯琳娜去坎布里奇的哈佛广谱巡航项目。
两人开始翻看记录,想在飞船发回的资料中查出哪一份埋藏着木马,据埃莉斯琳娜估计,这些木马表明外星人入侵地球。
滑溜先生正要开始搜寻,突然发现自己手边还有数十个处理器。只要他运用联邦政府赋予他的新权力,大可以将这些处理器的数据处理力量一把抓过来。他先仔细检查一遍,确信不会干扰空中管制和医院的生命维持系统,然后便静悄悄下手,将数百位不知名用户的计算资源收入囊中,这些用户的数据机则自动转调其它资源。从前他决不敢如此冒些大肆攫取。现在他手中的力量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意识到,埃莉斯琳娜也正在北美大陆另一头干着类似勾当。
只花五分钟,他们已经看了太空飞船五年内发回的全部资料,比预想的详尽得多。
“没发现。”他叹了口气,“望着”埃莉斯琳娜。
哈佛资料中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但跟太空轨道没有关系。太空总署飞船发回的全部信息都是合法的。
“是啊。”她的脸,深色皮肤细长眼睛,仿佛浮在他身旁。看来新近威力大增之后,在这种地方她居然也能以直观形象现身。
“要知道,其实咱们做的比联邦特工多不到哪儿去。他们在数据机上忙活几个月,这些一样能做。我明白,现在做的已经比原来安排的多得多。但他们给咱们开放了那么多资源,简直还没怎么用上呢。”
对呀。他四下望望,突然产生了小男孩走进糖果铺、想做什么都行那种感觉。他察觉到巨大的数据库、无限的计算资源,这些东西全都敞开大门等着他。或许警察没打算让他们利用这一切,但如果把这些全都用起来,没有哪个对手能逃过如此威力无穷的搜索。
“好吧。”他终于道,“咱们大吃大喝一顿。”
埃莉大笑起来,学着猪的声音响亮的呼噜一声。两人睁大眼睛,下手飞快,将东西岸一连串网络中非要害部门的计算资源大把大把直抓过来。几秒钟后,两人一变而为北美最大的网络用户。系统监控者一眼便能发现资源枯竭,普通用户却只能察觉到计算周期越来越长。现代数据网络具有极强弹性,至少不逊于过去的电力网。当然,与电力网一样,弹力总有尽头,有崩溃点。他和埃莉斯琳娜现在远没走到那一步——但已经足以使他们体验到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体验过的巨大威力。
带宽数千倍于常人,几秒钟长得似乎永无尽头,意识中资料充盈,几近于痛苦。
资料极度庞杂:数据而非信息、信息而非知识。同时听到千万个电话交谈,同时看到整个大陆的全部视频输出。声频视频的这种冲击本来应该在脑海中化为一片噪音,但是却不。这是一片无数细节组成的大潮,向他们渺不足道的意识输入孔席卷而来。痛苦迅速加强,无法忍受。滑溜先生惊慌失措:随之而来的必将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感觉器官被彻底烧毁——
怒潮之上隐约传来埃莉斯琳娜的声音:“调动全部意识,不要单用于输入!”
残存的一丝知觉使他还能明白她的意思。他拥有的资源足以处理这一切数据,只要他善加运用,整个大陆的全部电脑都可以为他所用,替他处理这排山倒海的数据巨潮。用这些电脑进行数据预处理,和人脑处理输入信息的模式一样。
几秒钟过去了。他现在能够意识到时间流逝。这几秒钟内,他竭尽全力,将自己的知觉向整个系统延伸。
之后便结束了,他又一次掌握了控制权。现在的他已经永远告别了瞬间之前的他:他的意识化为一座无比恢宏的大教堂,而过去的滑溜先生仿佛这座教堂中营营飞绕的一只青蝇,所感所知与从前幡然不同。整个北美大陆上气息的一丝流动,哪怕麻雀振翅,都逃不过他的知觉;银行网络中任何一张支票都躲不开他的眼睛。在他现在的意识中,三亿多人的生活徐徐展开。
在他身体四周,在他意识内部,他感知到另一个巨人的存在——埃莉斯琳娜,和他一样成长壮大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到一秒,这一瞬长得无尽无涯。他们不需要语言,他们的交流可以纯凭知觉。终于,她笑了。笑容中寓意无穷,从前的形象绝对传达不出如此深意。
“邮件人,真可怜那个小家伙。”
他们再一次搜索,这一次穷尽一切数据库。如此威力常人只能在梦中空想。
在那儿!隐身在寻常罪犯和破坏活动之后,是一系列几乎难以觉察的小活动。
有人在北美这一端操纵委内瑞拉的系统。线索很难跟踪,看来对手的能量与他们目前的威力至少有些接近。但他们还是盯住了这条线索,跟着它折回联邦政府的迷宫,看它的一切隐蔽勾当:转移资源、提拔调动某人,只与政府自动化下发的命令稍有偏差,变化之小,普通雇员永远也猜不出真相,连警察也只稍有觉察。但是经过多少个月之后,一系列变化的后果累加起来,形成不稳定因素。这种因素两个搜索者都捉摸不透,只知道它是被人蓄意安排的,对现状没有任何好处。
“老滑,他太鬼了,逮不住。咱们已经把民用网络搜了个遍,还是发现不了他。只知道他在地面和低轨道卫星上搞了不少密集运算。”
“看样子他要不就是离开了北美,要不就是……渗透了军方网络。”
“两种事他都做过,我敢打赌。现在的关键是,咱们必须跟踪追击。”
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