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光谱分析,一发现其材料非常奇特,是地球上从未有过的。”他看见了凌子风的怀疑表情,微微一笑,“这个故事太离奇。我也曾和你一样怀疑过。好在它的功能是很容易证实的,我们马上可以进行实验。”
凌子风在心里冷笑,他想此人编了这么动听的神话,一定是想把这个“宝物”卖一个大价钱,可惜我不是那么轻信的人。他说:“当然,我很愿意相信。能否告诉我,这个宝物是如何传到你手的?”
那人脸上掠过一道阴云,苦涩地说:“没什么离奇的,就像你我今天之间的情形一样,是一个陌生人的无偿馈赠。他说我是第九个持宝者。至于这九个人得到魔环之后的经历,你就不必问了,其中部有不愿告诉他人的隐情。”
他的表情十分晦暗,凌一风不再迫问,换了一个话题:“它是如何使用的?”
“非常容易,先用按钮调到你想返问的时间,再按一下‘异相入’钮即可。先生,我建议咱们一块去你想要返回的地方,来一次现场实验,如何?”
两人从正阳桥上步行过去,20分钟后到达那个荒凉的河湾。我一定中邪了,凌子风想,我竟然相认这个离奇的神话。个过那个人的言谈中再一种特殊的味道,也许是他的表情中一直浸泡着晦暗和苦涩,他也从未去稍加掩饰,不像足一个骗子的表情。
清澈的河水抚摸着岸边的细砂,月光下野草绿得十分柔和,虫声暂停片刻又复卿卿。他想到十年前那个夜晚,泪水不由盈眶欲出。
陌生人同情地看着他,轻声说:“可以开始了。现在是1999年8月20日晚上11点02分,请问那个姑娘遭遇不幸的时间?”
“1989年10月15日,晚上10点20分。”
“准确吗?”
凌子风苦笑道:“我绝不会记错的。”
陌生人飞快地调好时间,屏幕上打出“10…15/198922:20”。“喏,就是这样调整。我冒昧地建议,你第一次返回时,让我陪你一块去,我可以帮你熟悉机器的使用方法,应付一些不测事件,好吗?那么,我要摁下‘异相入’按钮了。”
凌子风微嘲地看着陌生人一本正经地点下那个按钮,好,我在等着你说的神话实现。忽然,他吃惊地感到,眼前的景物一阵抖动。
1989的10月15日,晚上10点20分。
抖动的景物很快复原,他惊疑地看着陌生人,等着他的下步动作。
陌生人平静地说:“已经到了,请你看看,是否到了你想去的时间。”
这时凌子风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色变了,或者说,景色变得虚浮了。河岸上,树木和野草都似乎是两个影像的叠加,暮色已重,河面上映着星月和对岸的灯光。水中没有人,但岸上放着一堆衣服,有男人的长裤,也有女人的艳色衣服。远处扬起白色的火花,两个人影从暮色中钻出来,已经能看见前边是一位姑娘,穿着米黄色的游泳衣,腋下套着红色的游泳圈,一位小伙子在后面推着她,一边用单手划水。人影越来越近,可以看到两人谈笑风生——却听不到声音,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电影。
忽然,凌子风如遭雷击,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死死地盯着那两人——他已经辨认出,那正是25岁的自己和恋人若男。两人游到浅水处,站定,笑着拥抱接吻。救生圈横在两人中间,十分碍事,若男随手取下来,扔到身后,然后又是一阵热吻。“那个”凌子风把女的抱起来,放到岸下。两人交谈几句,他拍拍脑袋,返身向小岛游去,一串水花渐渐隐入水中。
虽然他看到的是另一个凌子风,是25岁的凌子风,但35岁的凌子风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人是去取遗忘在岛上的潜水镜,这正是悲剧的开端。他应该赶紧去把那个糊涂虫拉回来!但他好像在噩梦中被魇住了,恐惧地盯着这一切,却说不出话。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着男只有10米左右,但若男似乎视而不见,她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哼着歌子,旁若无人地脱下泳衣,用毛巾擦拭身体。在若男去世前,两人的恋爱、一直保持着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的方式,他从没有见过着男的裸体,所以这会儿他不由垂下目光。他看见陌生人也从那儿收回日光,忧郁地望着自己。
若男忽然看见红色的游泳圈正向下游漂走,她未加考虑,立即跳下水去追赶。直到这时,凌子风才从梦魇中惊醒,撕心裂肺地叫一声:“不要下去!”便和衣跳入水中。
但若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自顾小心翼翼地追赶救生圈。她忽然脚下一滑,身于倾斜着,眼看就要没人水中。
凌子风已经赶到她的身边,立即扑过去,用力抱着她的身体……若男的躯体像一团光雾,轻飘飘地穿过他的拥抱。他因用力过猛,跌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溅。
这儿是一个徊水潭,深度已经没项。他在水中慌忙爬起来,转身,看见若男的头发和手臂尚在水面上,他急忙扑过去……又是一场空。
水面上两只手臂在拼命摆动,随之下沉;又挣扎出来,又下沉。凌子风发疯地嘶声喊道:
“若男!若男!”
可若男的手臂已经消失,只余下长发在水面上又飘浮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沉下去。凌于风在这片水域疯狂地寻找,游过来,窜过去,用手摸,用脚踢,除了能真切感到水的阻力外,什么也摸不到。他大口喘息着,惶然四顾,见最后一串水泡从不远处冒出来,他再次扑过去,又是一场空。
他真正疯狂了,血液上冲,两眼血红,太阳穴似乎要炸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恋人在眼前死去,看着她“再一次”死去。他声音嘶哑地哭喊着,狂乱地寻找着。抬头看见陌生人仍留在岸边,怜悯地看着他,他不由暴怒地喊:“你这个混蛋,你这只冷血动物!快下来帮我呀,若男马上要被淹死了!”
陌生人跳下水,捉住他的双手,怜悯地说:“不必寻找了,那是徒劳的。眼前景物中,有很多与我们不同相。不信的话,你看看水面,你仔细看看。”凌子风低头看看水面,发现真实的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河水,陌生人用手从这层水中舀水,但手中却是空的。
“看见了吗?”陌生人说,“眼前的景象是两异相世界的迭加,我们只能感受到下面的真实河水,上面一层是空的——据此判断,水面比10年前降低了。你再看岸上的树,那棵大树中是否有一棵小树的幻影?那是这棵树10年前的影像,你只能看到却摸不到……喂。那个凌子风已经返回了。”
果然“那个”凌子风从岛上返回,发现了若男的失踪,他发疯般游过来,哭喊着寻找,在这个荒凉的河湾里再次上演了刚才那一幕悲剧。有时,这个疯狂的男人就在他们的身体里穿过,但双方都丝毫没有感觉。35岁的凌于风现在成了观众,绝望地看着舞台上的自己。观众的痛苦与角色的痛苦丝丝入扣,他禁不住热泪双流。
20分钟后,那个凌子风终于从水中捞到了若男的身体,他立即抱着她跌跌撞撞地涉水上岸,把她平放在草地上,开始施行急救。真实的凌于风不由也想扑过去帮助,但陌生人拉住他,摇摇头说:“没有用的。”
那个凌子风哭着,唤着,几乎完全失音了。他一刻不停地按着若男的胸膛,伏在她口唇上进行人工呼吸。真实的凌子风走过去,也蹲在若男的身体前,他的热泪穿过两人的身体,滴湿了若男身下的土地。他更清楚了那个无可逃避的结局。
远处有人听见呼救声跑了过来,是一个45岁左右的男人。他试试若男的鼻息,趴下听听她的心脏,又翻开眼皮看看瞳孔,然后摇摇头,把近乎癫狂的那个凌子风硬拉到一边,从地上捡起衣服盖住若男的裸体……
凌子风不忍再看下去,他猛然揪住陌生人的胸口,愤恨地说:“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到这儿?既然我对眼前这一切完全无能为力,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陌生人温和地说:“先生,请冷静,请冷静一点儿。”他掰开凌子风的手,迟疑了一下,“这并不是魔环的全部魔力,你也可以进入10年前的同相世界,虽然……”
凌子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也能和他们同相?能把若男从水中救出来?”
陌生人肯定地说:“能,只要刚才你按动的是另外那个‘同相入’按钮,你就能进入10年前的相。你会和25岁的凌子风合而为一,但仍保持着35岁的记忆。因此,你肯定来得及把若男救出来……”
凌子风喜极而涕:“真的吗?真的能救活她?”他迫不及待地说,“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带我进入吧,我会永生永世感激你!”
河滩上又来了几个人,他们无声地安慰着那个凌子风,有人找来一副担架,他们抬上若男的遗体走了。那个凌子风泪流满面,失神地跟在后边。陌生人说:“你不要着急,咱们先返回吧。”他按下返回键。
1999年8月20日11点01分。
眼前的众人立即消失。景物依旧,但不再有虚浮感,就像摄影镜头突然调准了焦距。
“在实施‘同相入’之前,我必须把该说的话说完,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陌生人继续说,“要知道,对于一般人,对于正常的人生,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属于他只有一次——在它们来临前,你尽可以努力去追求它或者是躲避它,你的努力也能够影响你自己的人生进程。但一旦成为既成事实,它就是宿命的,不可选择的。用量子力学的术语,就是‘你所处的环境已发生了不可逆的坍缩’。不过,一旦你持有魔环,有了对‘过去’重新选择的机会,一旦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已失去的’幸福,逃避‘已降临的’不幸,那就会造成新的错失和迷乱,很可能你并不能得到幸福,甚至陷入新的痛苦。”他停顿了一下,“我并不是一个哲人,这些道理只是我持有魔环之后的人生总结。据我所知,已经有幸持有魔环的其他8个人,他们的经历都是很痛苦的。所以,在按下‘同相入’按钮之前。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凌子风坚决地说:“我毋须考虑,只要能救着男的生命,即使堕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
陌生人苦笑着摇摇头:“好吧。其实,我知道劝不转你的,就像上一个传宝者劝不转我一样,你也只有经历了一次‘坍缩’之后才能觉悟。在你实施‘同相入’时,我就不能陪伴你了,何时你有疑难,只需按下返回键即可。我一定仍在这河边等你——因为返回的时间不会计入现在的真实时间,所以,即使你在‘过去’倘佯十年二十年,等你一按返回键,你仍会准确地在此时此地出现。先生,在使用方法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
“还有一点,当你决定放弃这只魔环的所有权时,必须为它找一个新的持有者,就像我找到你一样。这是那封短柬上的要求。”
“好,我一定做到。”
陌生人把魔环的返回时间调定到1989年10月15日晚10点23分,递给凌子风说:“戴上它,你可以按下‘同相入’钮了。”
凌子风戴上魔环,虽然他对自己的决定毫不犹豫,但陌生人的话使他兔不了心中忐忑,便说:“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凌子风,凌云的凌,儿子的于,风雨的风,住在本市卧龙路。如果我回不来,烦请你通知我的妻子。”说罢,凄然一笑。
陌生人摇摇头说:“不,你一定能回来的,这只魔环绝对可靠,我所说的‘痛苦经历’不包括这方面的内容。你记住现在时间:1999年8月20日晚11点02分,我会在此时此地等你。”
凌子风留恋地望望四周,然后决然按下“同相入”按钮。
1989年10月15日,晚10点23分。
他看见那个凌子风与若男拥抱接吻。眼前景象摇荡一会儿,复归平静。那个凌子风已经消失——实际上是他消失了,他已与25岁的凌子风合而为一,但仍保持着35岁的记忆。
现在,若男的身体在他的拥抱中已经有了重量,他能感觉到她光滑的脊背,饱满的胸脯;他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周围的景物清晰实在,不再像上次返回时那样虚浮和重叠。若男推开他,羞涩地说:“我要换衣服了,不许看。”
他笑道:“我决不偷看。唷,潜水镜忘到岛上了,我这就去取。在回来前你一定能换好衣服的。”
他转身跳入水中,向岛上游去,转眼间游过了50多米。忽然35岁的意识浮出脑海:你不能去,你怎么这样糊涂?你这一去就会铸成终生大错!他浑身一激凌,猝然回头,看见若男在水中追赶那只游泳圈。他失声惊呼:“若男,快回来!”
若男侧过头看看他,未及答话,忽然脚下一滑,陷到深水中,凌子风立即用尽全身力气飞速游回,两臂像风车一样抢动,打得水花四溅。他的心被恐惧撕咬着,担心自己改变不了“己经发生”的事,担心这幕悲剧仍像上次那样从容不迫地演下去,不管观众如何摧心碎胆……但这次他不再是那个毫无参与机会的观众了。等他赶到,若男仍在水中挣扎,他急忙架住若男的胳臂,把她送上岸。
若男脸色苍白,目光中透着惊惧,凌子风一下子搂住她放声大哭:“若男,我总算把你救活了啊,谢天谢地!”
他的热泪像开闸的河水。汹涌地往外淌,浇在若男赤裸的双肩上。若男忽然悟到自己还是裸体,她脸庞发烧,忙推开恋人,羞涩地命令:“快扭过脸,我还没穿衣服呢。”
等她匆匆套上了恤衫和裙子,凌子风仍低着头蹲在地上,肩膀猛烈抽动,热泪汹涌奔流。若男很为他的这份真情感动,她屈腿偎在他身边,搂着他的双肩,温柔地为他擦去泪水,低声劝道:“值得这样么?好像我真的被淹死了!其实,你不来,我也能挣扎上来的!”
凌子风抓住她的双手,硬咽着说:“我总算把你救出来了,10年来这件事一直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我,现在我总算补救过来了!”
若男惊讶地看着他,用手在他面前挥动,看他是不是在白日作梦。她嗔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莫非你神经错乱了?”
凌于风仍在一个劲儿啜泣。没有回答。他怎么回答?说站在若男面前的是从10年后返回的另一个凌子风?诉说自己10年来的自责和内疚?诉说自己刚才还绝望地又一次目睹了她的死亡?
大概若男也觉察到,这个男人的痛苦十分沉重,十分阴暗,这条粗大的痛苦之藤是从那人的心灵深处爬出来的,紧紧地箍着他,使他无处逃避。这都是因为那场仅仅3分钟的虚惊。若男又一次被感动了,她乖巧地偎在恋人怀里,柔声说:“不要难过了,我不是好好的嘛。穿上衣服吧,时候不早了。”
凌子风转过身,默默穿上衣服,这具25岁的躯体稍微瘦削一点儿,不过肌肉较10年后强健。他把救生圈放了气,放在肩上,低声说:“走吧。”
若男没有动,她在月色中定定地看着恋人,忽然大笑着纵体入怀:“子风,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多么看重我。”她笑着宣布,“对你的考查期已经结束,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你!”
她看到凌子风忽然又热泪滚滚,神情十分惨淡,便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今天怎么变成眼泪包了?”
凌子风擦干泪水,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像一个爱哭的娘们。”
若男,请原谅,我们就要分手了,我在自己的人生大文章中涂改了“一句”,弥补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但我不可能涂改整篇文章,那边的田茹和小田田已经和我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