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这种维系无形可察,无迹可寻,几乎是纯道义的:即便是帝国最偏远的地方发生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会影响到帝国中的每一个人。
人们可以据此发展出一套比个人主义好得多的哲学来。或许这种网络般的维系是那些看不见的力量的必然结果,但它并不就是那些力量,而是比它们更为高贵的东西。它仿佛在说:只要在任何有星星运行的地方有一个奴隶,那么就没有一个人是自由的。它还说:只要在任何地方还有一个自由的人在,那么就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沦为了奴隶。因此,即便是埃戎的总经理也是一个奴隶,因为他无法选择让星团保持自由。
他无法选择,因为他是许多种力量的交汇点,这些力量不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一个自由的人是能够选择的,从这点来看,个人主义是好的,按照个人主义的理论,人人都是自由的。
霍恩听到的还有:没有人能够单独行事,他是和全人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人在单独地受着苫,因为全人类都在与他一起受苦。对一个人的不公平就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人人都应该感同身受地憎恨它,因为它确实也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
吴老头的话是怎么说的,如果有人做出了行动,肯定是受了背后什么东西的推动。这么说不对,因为它忽略了人的作用。应当这样说:如果有人做出了行动,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推动。
还有一种简单的说法可以说明这一切:无论人们看上去相隔如何遥远,总是有一座桥梁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霍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将使他受益匪浅。这是一个值得令人为之付出生命的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它现在成了活下去的理由。
管道。压迫的象征。却也象征着希望——
一股大力突然落到了他的背上,要将他摔倒在地。一双又快又狠的手也朝他的喉咙掐来,霍恩趔趄了一下,乘势蹲身朝前一蹿。身后的份量顿时飞过了他的肩头,一个人一头朝沟渠里栽去,双手在空中拼命舞动着,这情景霍恩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来回忆往事了,那人落到渠底的时候,沟渠里闪出一片火花来,惨叫声终止了,随即慢慢飘来了肉体被的烤的焦臭味。
在这之前,霍恩早已转过身来,挥动拳头朝围住他的影影绰绰的身影打去。有一个人摇晃着朝后退了几步,但旋即又继续扑了上来。这些决不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卫兵。他们都是熟练的杀手,学过怎样用双手杀人——现在也有人学会怎样被杀了。
他们逼了上来,围成一个致命的半圆,有两个人同时朝霍恩扑来,一个扑向他的膝盖,另一个直奔他的咽喉而来,冲着膝盖来的,霍恩就把膝盖朝他顶去。那人闷哼一声,倒向一边,就地一滚,迅即又站了起来。霍恩又用坚硬的掌缘朝另一个家伙奋力一砍,那人便躺倒不动了。
但他们也逼得他朝后退了。霍恩伸出一只脚朝后一探,后面是一片悬空。他已经站到了沟渠的边缘。朝后一步便是和第一个家伙同样的下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想到了小桥。要是他能找到小桥,他就可以退过桥去,一个一个地对付他们。但他不敢转身朝后看,因为他的脚在朝后摆的时候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们逼了上来。他们想置他于死地吗?他们想逼他朝后退吗?只要他们不是非冲上来不可的话,他就是安全的,他相信自己的力量足以做到这点。但如果他朝他们冲去的话,情况就完全两样了。他们会将他团团围住,而那时如果再能脱身就简直是奇迹了。
但如果不进的话就只有退,而他是无路可退的。霍恩的双腿紧绷了起来。
历史
自由……
它的价值有多少?人们即使为之倾囊而尽,也没有人能买断它或是将它传给自己的子孙。
星团拥有自由,埃戎为此开出了价钱。对于星团来说,自由抵得上他们拥有的一切。帝国为此将全副家当都押了上去,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但这也还是不够的。
在第一次卡农战争中不可思议的失败使埃戎受到了动摇。再败一次的话,帝国有可能就垮了。然而星团的存在无疑是一种隐伏的宣传,表明帝国之外还有着自由的星球,为了消除掉它,冒这样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黑色的飞船舰队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向着星团飞了好几年,然后在星团附近建立了管道的终端。从这些管道中,源源不断的人员和机械在离开埃戎的几小时后便到了这里。
然而星团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奋起反击。
你怎么能估量得出这代价呢?星球的人口锐减是多大的代价?文明被破坏是多大的代价?数十亿人的生命又该是怎样的代价呢?
这里有一个数字:每一个纯正金色血统的成年人从公司的收入中可得的份额都被削减了一半。
想要自由吗?请开出价钱来吧。在有的地方有人为了得到它而不惜付出任何东西……
《星际桥梁》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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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钥匙
霍恩朝围过来的人影冲去,扭动着身躯左躲右闪,拳头不停地击打着。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个人摇晃着退下的时候,立刻又会有另一个人来填补他的空位。漫天挥舞的拳头突破了霍恩的防线,落到了他的脸上、身上,接着人影便将他团团围住了,有的扯他的手臂,有的搂他的后背,想把他掀倒。霍恩像一棵摇摇欲坠的大树般晃动着。
有一张脸从他的肩后向前探了过来,露着牙齿,找寻着他的咽喉。这时,从包围着他的众多拳头、手指和牙齿背后,传来了炸雷般的一声喊:“够了,你们这些见了血就没个够的饿狼!我说够啦!别再让我见到这副样子了!”
霍恩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像水蛭那样被拉开了。他终于好好地站定了。他的两腿略微打了打颤,但很快站稳了。他抬头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张充满野性的脸。
这不是一张让人看了能产生信任的脸,脸上沟壑纵横,五官大得足以配两米多的身高,一头充满暴戾之气的红发不羁地披散在那人宽阔的肩膀上,而在下面与之相配的则是一部猪鬃般硬扎的红色长髯。他背后那颗黯淡的太阳,似乎决意要爬上小行星岩石满布的边缘,把他的胡子映衬得更红了。
霍恩看着他那深邃的、乐呵呵的蓝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他简单地说道。
胡子分开了。“没什么!”大个子的嗓门大得出奇,“我喜欢你,小个子。你把那帮杂种狗打得可真惨。就算是杂种狗,凑成群了胆子也会大起来,要是他们有了一大帮的话,能把最骄傲的公鹿都给放倒。他们管我叫红刃。”
这名字听上去很耳熟。“海盗红刃?”霍恩问道。
红刃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你听说过我?”
霍恩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是破坏、杀戮和奸淫的同义词,也和对抗当局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当局自然就是帝国。
“他们出动了3艘巡洋舰才把我打败, ”海盗夸耀道,“就那样也还是趁我睡着了才把我抓住的。”
“我叫霍恩。雇佣兵。”
“这么说也是个海盗喽?但要更聪明些。咱们俩倒是能凑成一对。”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要是能有一点机会从这块被人忘了的石头上出去的话。”
“没机会吗?”霍恩问道。
红刃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自打樊地成为监狱后,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每扇门都有钥匙可以打开的。”
“除了这扇,”红刃说道,“来吧,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你正好赶上吃早饭。”
海盗带着他在宽阔的沟渠边走着,霍恩问道,“那些人为什么想要杀我?”
“等你吃了早饭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们来到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中间。他们或坐,或蹲,或站,总共有好几百个,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让开!”红刃吼道,“我们来了个客人。”
他两肩随便一动,便把两边的人撞飞出去,硬在人群中趟出一条路来。那些使力相抗的人被红刃大掌只轻轻一掴,立刻也跌跌撞撞地退到一边去了。霍恩在海盗身上感到了一股野蛮的气息,或许这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停在了一道从岩石上凿出来的浅渠跟前。一根管子从要塞的黑墙里直通到浅渠。他们刚到,一种黏糊糊、黄兮兮的东西便从管子里涌进浅渠。
“早饭,”红刃喃喃地说道,“吃吧。”
他跪下掬起满满一捧就吃了起来;霍恩跪到他身边尝了尝那玩意儿。还吃得,但也仅此而已了。霍恩这会儿可顾不上讲究了,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浓粥!”红刃厌恶地说道,“早上和晚上,浓粥!”
海盗用他那长满黄铜色汗毛的手臂擦了擦被大胡子围着的嘴。霍恩站了起来。其他的人全都在浅渠边排着队,有的人吃的时候,四肢张开着,半张脸都埋到了粥里。有的人被排在后面的人拖开了,于是开始了打斗。有一个家伙掉进了浅渠里,他一边蹒跚着走开,一边吃着从身上刮下来的早餐。
霍恩感到有点恶心。
“猪!”红刃厌恶地说道,“喏,这就是食物。他们在里面加了料,有人说那些料是些矿物质。反正我们没人是吃那个吃死的。这玩意儿能填肚子,可吃着不是味儿。我们想肉都快想疯了。”
霍恩身上一凛:“原来他们是想吃肉啊。”
“有的人比别人饿得更厉害些。”
他们朝着与矮墩墩的要塞相反的方向走去。几分钟之后,要塞便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霍恩和红刃来到了一片洼地边,洼地大而不深,形状像是一只茶盘。
“明白我们是怎么活的,”红刃开口道,“你就能明白为什么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些黑黢黢的洞,那是几代人历经好多年,耗费了多少劳动,从岩石上硬生生挖出来的。“它们可有用啦,”红刃说,“可以防寒。”
“没有火吗?”霍恩问道。
红刃摇摇头。那正是问题的本质所在。樊地从来就没有过火。这里没有任何化学能量的储藏:无论是石油、煤炭还是木头。樊地没有任何可供燃烧的东西,这颗小行星的惟一资源便是岩石,而岩石是没有多大用处的。除了岩石之外,囚犯们所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从要塞里带出来的东西了。它们受到珍惜的顺序是这样的:骨头(工具兼可怜的武器),破布片(保暖)和金属——
“金属?”
“鞋钉、大头针、皮带扣、纽扣、眼镜架……要过很长时间才能积攒到够打一点有用的东西,比方说小刀什么的,”
霍恩相信了。没有火,几乎所有的建造或是制造都是不可能的。
至于娱乐嘛,红刃接着说道,“他们就干男人没有女人的时候能干的事。就是这些事构成了监狱文化的主流。他们既有各种私下的嗜好,也包括各种比赛。
这些比赛全都竞争激烈,还常常很血腥。有人在比赛中残废了或是死了。根据这些比赛建立起了一套复杂的行为体系和社会等级。现在,红刃在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后,成了无可争议的冠军。冠军是能拥有某些特权的:所有的尸体我都能分上一份;还可以任意发布命令,只要我有能力使之得到执行——”
“你无论如何都能做到的呀。”霍恩对这一条感到有些不平。
“没错,”红刃承认道,“但只要我不高估自己的力量,或是做出不合情理的事来,他们便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没有人会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或是别人无法强迫他做到的事。”
“这么说他们不肯团结起来行事,”霍恩想了想说道,“这算得上是个人主义的一种报复了。”
“所以,”红刃耸了耸宽大的肩膀说道,“归纳起来就是:根本没有机会得救。甚至没有人知道樊地到底在哪儿。”
霍恩想起他看到的星星都是那么陌生,头顶的这片天空甚至有可能是属于另一个星系的。
“惟一能回去的路就是通过管道,”红刃说,“而惟一能到达管道的办法就是进入要塞。”他低头看了看他的一对巨掌,把它们握了起来。“我们试过一次的。我们朝沟渠里扔石头,直到能从上面过去到达墙边。可我们连在墙上留一道凹痕都没能做到。”
“发生什么了?”
红刃耸耸肩。“典狱长断了我们的粮,直到我们把沟渠清理完毕。我们死了好多人。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事儿根本没指望。”
“在一般情况下的确如此,”霍恩赞同道,“可情况已经变了。帝国正在闹分裂,现在正是每个人混水摸鱼的大好时机。”
红刃的眼里放出光来。“发生什么事了?”
“造反!”霍恩很快地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向海盗草草讲述了一下。
红刃从胸臆间发出一阵咆哮。“嗷鸣——!我宁可少活10年也要再和他们干上一场,杀他个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他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觉得埃戎真的有麻烦了?”
霍恩点点头。“发生在埃戎的争斗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可事情还远不止如此。帝国里每一个被征服的星球都会揭竿而起,帝国没有多少部队可以抽调回埃戎的,况且飞船舰队对于内部的争斗是无能为力的。分散在各地的卫兵部队也会造反,因为最高层的领导已经没有了。”
“有几个有实力的人是可以左右形势的,而有一个人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彼得·塞尔。”
“他死了。”红刃很随意地说道。
“你亲眼见他死的?”
“他从来没出来和我们呆在一起过。他们把他关在要塞里。是新来的人带出来的消息,说他死了。”
霍恩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所有他听到的关于彼得·塞尔的死讯都是谣言了,这肯定是帝国故意放出的风声。塞尔一定还活着。
“那我们就等着,”红刃厌烦地说道,“等到有人来把我们放出去。”
“我等不及了,”霍恩说,“而且我怕要等就会等上一辈子的。”
“这么说你已经有计划了?”
“如果你愿意冒风险的话。”
“我什么风险都愿意冒。”红刃毫不犹豫地说道。
“在外边的总共有多少人?”
红刃耸了耸肩:“三四百吧,没有人数过。有人死了,又有人从要塞里面出来。”
“你要是典狱长的话会怎么干呢?”霍恩问道,“你人手有限,可是却想干一件大事:夺取北端帽子,占领主控制室。别犹豫,快说——”
“我会用囚犯!”红刃叫道,“我会在背后用枪顶着他们,让他们去作战。有很多时候枪是不怎么管用的。几百个真正殊死拼杀的人在绝大多数战斗中能使战局扭转,他们会在战斗中死去。但他们会扭转战局。但让我们进入要塞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啊。”
“总没有战败危险吧,”霍恩说,“别忘了,这事的发生对我们来说是个意外。我们突然被召集进去,挤到一间守卫森严的房间里,然后在严密的看守下每次带几个出去。”
“对啊,”红刃说,“这样就行了。”
“但如果我们事先算到了他这一步,然后出乎他意料地提前发动,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这算不上是个天赐良机,但毕竟是个机会。”
“能逃出樊地的机会就是好机会, ” 红刃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