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只是瞪着他。
皇室公主一只手放到她父亲手臂上,一边说:“父亲。”她的声音丝绸一般柔和,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不要对我玩任何花招,”皇上说,他看着她,“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女儿。我们有其他对付他的办法……”
“可是这里只有一个人适合当你的儿子。”她说。
老圣母这时已恢复了平静,挤到了皇帝身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着。
“她在为你进行辩护。”杰西卡说。
保罗一直看着金色头发的公主,他走到他母亲身边说:“那是伊丽兰,皇上的大女儿,是吗?”
“是的。”
契尼走到保罗的另一边,说:“你希望我走开,摩亚迪?”
他看着她:“走开?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契尼说。
保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给我讲真话,我的塞哈亚。”她刚要开始讲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她嘴上,不让她讲。“连接我们的纽带永远不会松,”他说,“现在,密切注视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以后可以用你的聪明才智来管理这座房子。”
皇上和他的真言师在进行热烈的、低声的争论。
保罗对他母亲说:“她提醒他把一位比·吉斯特推上皇帝宝座是他们协议的一部分,伊丽兰便是他们推荐的皇位继承人。”
“那是他们的计划?”杰西卡问。
“那还不明显吗?”保罗问。
“我看到了预兆!”杰西卡急促地说,“我的问题是要提醒你,不应用我教你的东西来教我。”
保罗看着她,注意到她唇上的冷笑。
哥尼·哈莱克插话说:“我要提醒你,阁下,那群人中间还有一个哈可宁人。”他朝被挤在左边长矛屏障边的黑头发菲得·罗斯努努嘴:“那里左边那个斜眼睛的人,有一张我曾说过的邪恶的脸。你答应过我……”
“谢谢你,哥尼。”保罗说。
“那是……既然那个老男爵死了,他就是男爵,”哥尼说,“他将是我……”
“你能打败他,哥尼?”
“阁下是在开玩笑!”
“皇上和他的巫师争论的时间够长的了,你不认为是这样的吗,母亲?”
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确实够长的了。”
保罗高声喊道:“陛下,你们之中是否有一个哈可宁人?”
从皇上转身看着保罗的姿势上可以看出皇室的傲慢来。“我相信我的全体随员已经置于你公爵诺言的保护之下。”他说。
“我仅仅是想得到一些消息,”保罗说,“我希望知道,哈可宁人是否是你的正式随员,是否有一名哈可宁人因胆怯而躲藏在你们之中。”
皇上微笑着说:“任何被纳入皇帝陪同的人,都是我的随从人员。”
“你可以享有一位公爵的诺言,”保罗说,“但是,摩亚迪则是另外一回事。他也许不承认你对随从人员的组成所下的定义。我的朋友哥尼·哈莱克想要杀死一名哈可宁人。如果他……”
“仇杀!”菲得·罗斯高声叫道。他挤压在长矛屏障上。“你父亲称这为仇杀,阿特雷兹。你称我为胆小鬼,而你却躲在女人中间,让你的仆人来与我决斗。”
老真言师小声说了一些激烈的话,这些激烈言辞钻入了皇帝的耳朵,但他把她推到一边,说:“仇杀,是吗?仇杀必须要遵守严格的规则。”
“保罗,结束这件事。”杰西卡说。
“阁下,你答应过我,让我有机会与哈可宁人决斗。”
“你已经有了那个机会。”保罗说。他感到一种滑稽的放纵说服了他的情感。他脱下长袍,取下头罩,把它和他的腰带,以及他的啸刃刀一起交给他母亲,开始脱下他的滤析服。他顿时感到宇宙的焦点集中到这一时刻。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杰西卡说,“还有更容易的解决办法,保罗。”
保罗脱下滤析服,从他母亲手中的刀鞘里抽出啸刃刀,说道:“我知道,下毒、暗杀,以及所有的家族古老的方式。”
“你答应过我,让我亲手杀死哈可宁人。”哥尼低声说道。保罗从那人脸上看出了愤怒,紫色伤疤隆起,变成了黑色。“你欠我的,阁下!”
“你在他们那里受到的苦难比我多吗?”保罗问。
“我的妹妹,”哥尼厉声说,“以及我在奴隶监狱中所度过的那些年代……”
“我的父亲,”保罗说,“我的好朋友和同伴萨菲·哈瓦特、邓肯。伊达荷,以及我度过的没有地位、没有援助的逃难生涯的那些年……还有一件事:这是仇杀。你和我一样清楚那些必须遵守的规则。”
哥尼。哈克莱双肩下沉。“阁下,如果那个猪……他不过是你的踏脚,给你垫鞋的野兽,因为它已受到污染。叫一个刽子手来,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或者让我来干。你不必亲自……”
“摩亚迪没有必要亲自去干。”契尼说。
他瞧着她,看见她眼中流露出为他而感到的害怕,他说:“可是,保罗公爵必须这样做。”
“这是一个哈可宁畜牲!”哥尼粗声说。
保罗在是否要表露出自己的哈可宁血统上犹豫不决。他看了看他母亲,看到她脸上严厉的表情,说道:“但是,这个生物具有人的形状,哥尼。因此值得人们提出疑问。”
哥尼说:“如果他……”
“请站到一边去。”保罗说。他举起啸刃刀,把哥尼往旁边一推。
“哥尼,”杰西卡说,她碰了一下哥尼的手臂,“在这点上他像他的祖父。不要分散他的精力。伟大的圣母!多么大的讽刺啊!”
皇上看着菲得·罗斯,他膀粗腰圆,肌肉成块。他又转身看着保罗——一个多筋细长的年轻人,但又不像阿拉凯恩土著人那样干瘦,肋骨清晰可见,腹部内陷,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面肌肉的运动。
杰西卡走近保罗,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儿子,还有一件事。有时对比·吉斯特训练中出现的某个危险人物,可以使用高兴——痛苦的方法,将某个字植入他心灵的最深处。最常用的字音是‘友罗西诺’。如果此人是用这个方法训练出来的话,如我猜想的那样,你在他耳边发出那个字音,他就会肌肉松弛,并且……”
“我不需要特殊照顾,”保罗说,“退回原处,不要挡我的路。”
哥尼问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认为自杀会被杀死,去当殉难者吗?这个弗雷曼宗教的废话,就是使他理智不清的东西。”
杰西卡双手蒙住脸,她并不完全清楚保罗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能感觉到厅中的死亡气氛,并且也知道,发生了变化的保罗有能力处理哥尼·哈莱克提出来的问题。她内部的每一点智能都集中在保护儿子的需要上,然而此时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是这个宗教废话吗?”哥尼再三追问。
“别说话,”杰西卡小声说,“祈祷吧!”
皇上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如果菲得·罗斯。哈可宁……我随从中的……有如此希望,”他说,“我将解除对他的所有限制,给他自由,让他选择自己的道路。”皇上朝保罗的弗雷曼敢死队护卫挥了挥手:“你们这些兔崽子中的哪一个来替我拿着皮带和刀。如果菲得·罗斯愿意的话,他可以用我的刀与你决斗。”
“我愿意。”菲得·罗斯说。保罗看到他露出洋洋得意的样子。
他过于自信,保罗想,有一点我可以接受的好处。
“拿着皇上的刀。”保罗说。在卫兵执行他的命令时,他静静地观察着。“把它放在地上。”他用脚指出一个地方,“让皇上的那些兔崽子靠墙站着,让那个哈可宁站到中间的空地上。”
卫兵们立即执行保罗的命令:一阵袍服抖动和脚擦着地板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命令和抗议的声音。那两个吉尔德人仍然站在通讯设备附近,他们皱着眉头,显然还未做出决定。
他们习惯于看见未来,保罗想,在这个地方和这个时候他们是瞎子……甚至我也是这样。他品尝着时间风,感觉到了混乱与现在集合在这时间地点上的风暴的关系。即使细微的裂缝现在也关闭了。他知道,这里存在着未出世的宗教复仇战争,也存在着他曾经当做他自己可怕目的的种族意识。同时也有足够的理由产生出一位科维扎基·哈得那奇,或一位李桑·阿·盖布,或比·吉斯特计划的终止者。人类的种姓感到了它自己的潜伏期,意识到它本身已变得陈旧,现在它只需要经历混乱。在这混乱中,基因会进行杂交,产生出新的强壮的混合体,这样它才能生存下去。作为一个此时无意识的单一有机体,所有的人都活着,并正在经历某种能够越过任何障碍的狂热。
保罗看到他为改变这种现象最小的一个方面所进行的努力是多么地无用。他想到要反对自身的宗教复仇战争,但宗教复仇战争仍将存在。他的军团,即使没有他,也会愤怒地冲出阿拉吉斯。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让他变成神话传说。他已经向他们指出了方向,给予他们控制必须依赖衰微香料才能生存的吉尔德人的方法。
失败的感觉占据着他的心灵。他看见菲得·罗斯已经脱去了破烂的军服,仅系着一条上面有一个信件盘的战斗用腰带。
这是高潮,保罗想,从这里开始,未来将会展开,乌云遮盖着荣誉。如果我战死,他们会说我为了我的精神可以领导他们而牺牲自己;如果我活着,他们会说,摩亚迪是战无不胜的。
“阿特雷兹准备好了吗?”菲得·罗斯叫道,使用的是古老仇杀决斗规则用语。
保罗决定用弗雷曼人的决斗方式来回答他:“但愿你的刀断成碎片!”他指着地板上皇上的刀,暗示菲得·罗斯可以上前拿起它。
菲得·罗斯一边看着保罗,一边拾起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会儿,以便习惯它。他心中感到兴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战斗,一场没有屏蔽干扰、人对人、技巧对技巧的战斗。他能看见出现在他面前的权力之路,皇上肯定会奖励任何一个杀死这制造麻烦的公爵的人。奖赏可能就是那漂亮女人和对皇位的分享。这个土包子公爵,一个落后世界的冒险者,不可能是受过各种设备和各种计谋训练出来的,经过上千次战斗,富于战斗经验的哈可宁人的对手。这个土包子也无法知道,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把刀。
让我们看看你是否能抵抗毒药!菲得·罗斯想。他用皇上的刀向保罗致敬,说:“让你去死,傻子。”
“我们可以开始吗,表兄?”保罗问。他猫着腰前行,眼睛盯着菲得·罗斯手中的刀。他下蹲着,乳白色光芒耀眼的啸刃刀指着前面,好像伸长的手臂。
他们赤脚在地板上滑行,相互绕着圈子,对视着,寻找着对方的空隙。
“你舞跳得真美!”菲得·罗斯说。
他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保罗想,又一个弱点,他在平静中变得有点不安了。
“你发抖了?”菲得·罗斯说。
保罗仍然静静地围着他绕圈子。
老圣母从皇上随从的缝隙中观看着两人的决斗,感觉到自己在发抖。那个阿特雷兹青年把这个哈可宁人叫做表兄,说明他知道了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容易理解,因为他是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保罗的话迫使她集中思想来考虑与她有关的惟一一件事。
这对比·吉斯特生育计划来说,可能是一次大灾难。
她在这里看到了保罗看到的东西,菲得·罗斯也许杀人,但不会是胜利者。然而另一种想法几乎使她完全崩溃。这个长期而花费巨大的计划的两个最后产物,在这次决斗中都相互面临着他自己的死亡。如果两人都在决斗中死亡,那就只留下菲得·罗斯的私生女,她还是一个婴儿,一个未知的、不可预测的因素;另一个就是阿丽娅,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也许你只懂得异教徒的习惯,”菲得·罗斯说,“你是否要皇上的真言师为你的灵魂上路准备祈祷?”
保罗笑着,往右边绕着圈,警惕着。这时需要压制住他黑色的思想。
菲得·罗斯跳跃着,右手用力砍下去。但是在这个假动作中,刀换到了他的左手。
保罗轻快地避开了菲得·罗斯的一击,看出他在把刀往前一送时,因受到屏蔽控制而动作迟缓。可是他并不像保罗看到过的其他受屏蔽控制的人那样。他意识到菲得·罗斯以前一直在与未穿屏蔽的仇敌交战。
“难道阿特雷兹人只是跑来跑去,而不停下来与人交战?”
保罗再次默默地绕着菲得·罗斯转。伊达荷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很久以前,在卡拉丹的训练场上,伊达荷说:“开始时,用一段时间来试探,你也许会失去许多迅速取得胜利的机会。但是,研究对方的时间是你赢得胜利的保证。不慌不忙,确信你能取胜。”
“你也许认为这种舞蹈会延长你的生命几分钟,”菲得·罗斯说,“那么,好吧。”他停了下来,身体站直。
第一回合,保罗已看够了。菲得·罗斯这时转到左边,露出右臀部,好像是用他的战斗腰带来保护整个侧面。这是一个受到对付屏蔽训练的人双手拿刀的动作。
或者——保罗暗想——腰带不只是它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这个哈可宁人似乎对打败这个领导战胜萨多卡军团的人十分有信心。
保罗愣了一下。菲得·罗斯注意到了,说:“为什么要延长不可避免的事情?你只不过是个肮脏的家伙,你妨碍了我施行我应有的权力。”
如果是一次急刺,保罗想,那一定是一次很狡猾的攻击。腰带并没有显出反弹的迹象。
“你为什么不说话?”菲得·罗斯问。
保罗又绕起试探性的圈子,对菲得·罗斯表露出的不安报以冷笑。沉默对他产生的压力明显地在逐渐增加。
“你终于笑了,嗯?”菲得·罗斯说。还没有说完他便跳了起来。
期待着的那一愣终于出现,菲得·罗斯猛地举刀下劈。保罗差点就没有躲过那一刀,感觉到刀尖划破了他的左臂。他忍住突然的疼痛,同时也意识到,早些时候使他产生犹豫的是一个假动作。他想到这是一个超过他预料的对手,诡计中一定还有诡计。
“你的萨菲·哈瓦特在技艺上给了我一些指点,”菲得·罗斯说,“他给了我第一滴血。很不幸的是,那个老傻瓜没有活到看见它的时候。”
保罗想起伊达荷曾经说过:“期待仅仅在战斗中发生的事,你不会永远感到惊讶。”
两人又绕起圈子来,下蹲着,都异常谨慎。
保罗看见对方又洋洋得意起来,因而感到惊讶。难道一道划伤就那么重要?除非刀刃上涂有毒!怎么可能呢?他自己的人拿过这把刀,并在把它交给对方之前已检查过。他们受到过极好的训练,像那样明显的东西是逃不过他们眼睛的。
“那边那个你与她谈过话的女人,”菲得·罗斯说,“小的那人。她对你来说是一个特别的人吗?也许是一个你宠爱的女人。她要不要得到我特别关注?”
保罗仍然保持着沉默,使用内部意识探测着,检查着伤口流出来的血,发现来自皇上的刀上有安眠药的痕迹。他立即改变自己的新陈代谢功能,来对抗这种安眠药,改变它的分子结构。他疑惑不解,他们在刀上涂了药,仅仅是一种安眠药,而药物检查人却没有发现。这药的效力足够强,可以减小接触到它的肌肉的运动。他的敌人有他们自己计划中的计划,而且他们的计划都十分阴险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