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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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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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拉。凯法。”人们齐声说。
  “这部分水属于保罗·摩亚迪,”契尼说,“愿他为部落保护它,保存它,不要粗心大意而失去它。愿他在需要的时候,慷慨地使用它。愿他在为部落的利益时,奉献它。”
  “比-拉。凯法。”
  我应该接受那水,保罗想。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契尼旁边。斯第尔格退后一步,给他让出地方,从他手中接过九弦琴。
  “跪下。”契尼说。
  保罗跪下。
  她指导着保罗把双手伸向水袋,把它们放在富有弹性的水袋上。“部落把这水委托你保管,”她说,“詹米斯离开了它,安心地把它拿去。”她拉着保罗一起站起来。
  斯第尔格把九弦琴还给他,一只手掌里放着一小堆金属环。保罗看着它们,它们大小不同,在发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
  契尼拿起最大的一个金属环,戴在一根手指上。“三十公升。”
  她说。她一个接着一个地拿起金属环,把每一个都给保罗看,数着它们,“两公升,一公升,七个水计数器。”
  她把它们戴在手指上,举起来让保罗看。
  “你接受它们吗?”斯第尔格问。
  保罗紧张地咽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以后,”契尼说,“我会教你如何将它们拴在一条手巾上,这样在你需要安静时,它们不会咔哒咔哒响而使你暴露。”她伸出她的手。
  “你愿意为我保存它们吗?”保罗问。
  契尼转过头去,吃惊地看着斯第尔格。
  他笑了笑,说:“保罗·摩亚迪,友索,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契尼。保存他的水计数器不算违法,直到教会他如何携带它们。”
  她点了点头,从长袍里拉出一条布带,把环串在上面,在布条的上下方各打一个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它们塞进长袍里面的袋子里。
  我在哪里漏掉了某件事,保罗想。他感觉到他周围出现的幽默,某件玩笑的事。他脑子与预知梦联系起来,水计数器交给一个女人——一种求爱的方式。
  “水计量袋。”斯第尔格说。
  随着队伍中一阵嘶嘶的衣袍响声,两个人走了出来,举起水袋,斯第尔格取下发光灯,领头往山洞深处走去。
  保罗紧紧跟在契尼后面,注视着岩壁上飘动的灯光,黑暗的阴影跳动着。他感到众人在沉默期待的气氛中,情绪高涨。
  杰西卡被热情的手拉入队伍后面,被拥挤的人体包围着,压下了一时的恐慌。她已经清楚了这种仪式的片段,辨别出谈话中零星的契科布萨语和荷坦尼-吉布语。她知道从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件中,可能会爆发出疯狂的行动来。
  呷——呷——呷,她想,走——走——走。
  就像一次失去大人控制的儿童游戏。
  斯第尔格在一堵黄色岩壁前停下来,他按了一下一块突出的岩石,岩壁静悄悄地从他前面滑开,露出一条不规则的裂缝。他领头穿过裂缝,从一个蜂窝状的格子栅栏旁走过。在保罗经过格子栅栏时,他感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保罗带着疑问的表情看着契尼,拉了拉她的手臂。“那空气湿润。”
  “嘘……”她小声说。
  但是他们后面的一个人说:“今晚,这里有许多水汽,詹米斯在告诉我们,他感到满意。”
  杰西卡经过密门,听见它在身后关上了。她看到在经过格子栅栏时,弗雷曼人走得很慢。当她走到它对面时,感觉到了潮湿的空气。
  捕风机,她想。在地层表面的某个地方,他们安置了一台隐蔽的捕风机,把空气送到下面这比较凉爽的地方,凝聚起空气中的水分。
  他们通过另一道岩石门,它上面有一道格子工事。门在他们后面关上,吹在他们背上的那股空气,带着杰西卡和保罗都能明显感觉到的水分。
  在队伍的前头,斯第尔格手上的发光灯落到保罗前面的人头之下。不久,他感觉到他脚下的阶梯,向下,左转弯。光线通过头罩顶部反射回来,盘旋移动的人群螺旋形地走下阶梯。
  杰西卡周围的人的紧张情绪加剧,使她的神经产生一种默默的压力。
  走完阶梯,队伍通过另一道矮门,发光灯灯光被淹没在一个上面有高高向上拱起的弯曲岩顶的宽大的空间里。
  保罗感到契尼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听见微弱的滴水声。这水的圣地的绝对安静支配着这些弗雷曼人。
  我在梦中见过这个地方,他想。
  这想法既肯定又虚渺。这条路上,他前面的某个地方,狂热的游牧民族以他的名字,开凿了他们越过这个世界的光辉之路。墨绿色的阿特雷兹旗将会成为恐惧的象征,疯狂的军团战士冲进战场,高声发出战争的呼叫:“摩亚迪!”
  一定不会那样,他想,我不能让它发生。
  但是他只能感觉到他那强烈的种族意识,他自己那可怕的目的。他还意识到,任何小事都不能除去那灭亡的思想。这种思想正在聚集力量和动能。如果他这时死了,他母亲和未出生的妹妹也会将这继续下去。只有此时此刻集中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他母亲死去,才能阻止这事发生。
  保罗看着周围,看见队伍成一条线向外延伸。他们推着他向前,使他靠在一个就着岩石雕凿成的矮障碍物上。在斯第尔格手中灯的照射下,在障碍物那边,保罗看见一片平静的水面。它向远处伸展到黑暗之中——又黑又深——远处的岩壁隐约可见,或许有一百米远。
  杰西卡感到脸颊和前额上那干燥紧绷的皮肤,在潮湿的空气中松弛下来。水池很深,她能感到它的深度,抵制着想把手伸入水中的愿望。
  她的左边响起一声水溅起的声音,她沿着阴暗中的弗雷曼队列看过去,看到斯第尔格站在保罗旁边,把水计量袋中他们负载的水倒入水池,用水计量器量着。那仪器装在水池边上的一个灰色的圆孔里。她看到水流经过它时,发光的指针移动着。指针在三十三公升多的地方停下。
  水量的测定极其精确,杰西卡想。她注意到,在水流过之后,水计量器的水槽壁上没有任何水的痕迹留下来。水流过这些槽壁没有任何粘性张力。从这个简单的事实,她了解到弗雷曼人高超的技术,他们是完美主义者。
  杰西卡自己绕到障碍物边,走到斯第尔格身旁。人们极礼貌地给她让开路。她注意到,保罗流露出让她退后的眼色,但是这神秘巨大的水池支配着她的思绪。
  斯第尔格看着她。“我们中曾有些人需要水,”他说,“可是他们来到这里,却不触及这里的水,你知道吗?”
  “我相信有这样的事。”她说。
  他望着水池。“我们有三亿八千多万公升水,”他说,“我们筑墙把它与小制造者(半植物半动物的、沙漠深处带衰微香料菌的沙蜥)隔开,并把它隐藏和保护起来。”
  “宝藏。”她说。
  斯第尔格举起发光灯,打量着她的眼睛。“它比宝藏还贵重。我们有数以千计这样的贮水池,只有很少的人才全部知道。”他头偏向一边,发光灯的黄褐色光线投射到他的脸上和胡须上,“听见了吗?”
  他们听着。
  捕风机凝聚的水滴落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杰西卡看到全队人都沉浸在这音乐的欢乐中,只有保罗似乎站在离它很远很远的地方。
  “经过精确地计算,”斯第尔格小声说,“我们知道我们还需要多少水才能达到一千万亿公升。当我们有了一千万亿公升水的时候,我们将改变阿拉吉斯的面貌。”
  一阵无言的低语:“比-拉。凯法!”
  “我们将用草本植物覆盖沙丘,”斯第尔格说。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们将用树和地上生长物把水和土固定。”
  “比-拉。凯法!”
  “让极冰每天都后退。”斯第尔格说。
  “比-拉。凯法!”
  “我们将把阿拉吉斯造成一个乐园——在两极安装溶水透镜,在温暖地带造湖,只有沙漠深处才让制造者和它的衰微香料生存。”
  “比-拉。凯法!”
  “没有人再缺水,水将从井里、池塘里或河里取出,水也将流经灌溉渠,养活我们的植物,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取到水。”
  “比-拉。凯法!”
  杰西卡感到了话中的宗教色彩,注意到她自己本能上恐惧的原因。他们与未来联盟,她想。他们有山可爬,这是科学家的梦……
  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这些庶民,他们头脑中充满了这个梦。
  她想到列特。凯因斯,皇上的星球生态学家,他已经成了一个土著人,她对他感到惊奇。这是一个俘获人们灵魂的梦,她能感到梦中这个生态学家的控制力,这也是一个人们愿意为之去牺牲的梦。这又是一个她觉得她儿子需要的重要因素:有目标的人。这样的人容易受热情和盲从的影响,他们会像剑一样受支配,帮助保罗赢回他的地位。
  “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斯第尔格说,“等到月亮升起来,在詹米斯安全上路时,我们将回家去。”
  尽管他们小声说不愿意离开,队伍还是跟着他,回头沿着隔水屏障,向阶梯上面走去。
  保罗走在契尼后面,觉得一个重要的时刻已经过去,他错过了做出必要决定的时机,现在他被自己的神话缠住。他觉得以前见过这地方,在遥远的卡拉丹的一次预知梦的片断中经历过这样的事。
  但是,既然他没有见过这个地方,现在他已把这个地方的细节记入脑中。他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并对他的才能的局限感到惊讶。他仿佛乘坐在时间的波浪上,有时处于浪间凹谷,有时又在浪峰上。他周围其他所有的波浪时起时伏,升起而后又隐藏起它们在表面上所载的东西。
  整个时间,疯狂的护教复仇运动仍然不时地浮现在他眼前,暴力和屠杀,就像浪涛上的海岬。
  队伍鱼贯通过最后一道门进入主洞。门封闭了,灯光熄灭了,罩子从洞口取掉,露出沙漠上空的夜空和星星。
  杰西卡走到洞口干燥的边缘,抬头看着星星,它们清晰并显得很近。她感到队伍中的骚动,听见她身后某个地方九弦琴的调弦的琴声,保罗哼起了小调。他的声调中有一种她不喜欢的忧郁。
  契尼的声音从洞里的黑暗中飘进来:“给我讲一讲你出生地方的水,保罗·摩亚迪。”
  保罗说:“下次给你讲,契尼,我保证。”
  如此悲哀。
  “这是一把很好的九弦琴。”契尼说。
  “非常好,”保罗说,“你认为詹米斯会介意我使用他的琴吗?”
  他在这种紧张形势下谈起了死人,杰西卡想。这种暗示使她不安。
  一个男人的声音插进来:“他马上喜欢起音乐来,詹米斯也喜欢音乐。”
  “那么给我唱一首你们的歌。”契尼请求道。
  那个女孩的声音中含有女性的魅力,杰西卡想,我必须让保罗警惕他们的女人。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歌,”保罗说,“我想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就是哥尼。他把这支歌称为他的平等歌。”
  队伍静了下来,听着保罗用一个童声的男高音,伴随着九弦琴的琴声唱起来:
  在这看见余烬的时间里——
  金色明亮的太阳消失在薄暮中。
  意识狂乱,拼命想得到的珍宝,那是对爱人的思念。
  杰西卡感到音乐声撞击着她的心房——异教徒。音乐使她突然了解了自己的声音,并感到自己的身体对它的需要。她紧张安静地听着。
  夜是珍珠香炉的安魂曲——
  为我们而歌唱!
  述说着多少欢乐,使你的眼睛放出光芒——
  用鲜花装饰的恋情,牵动着我们的心;
  用鲜花装饰的恋情,充满我们的希望。
  我儿子为什么要给那个女孩唱一首爱情歌?她问自己。她感到一阵突发的恐惧,感到周围生活的流动,她没有控制住它。他为什么要选择这首歌?她不明白。本能的冲动有时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一种单一的僵化思想支配着他的意识:我的母亲是我的敌人。她并不知道,但她是。她正在发动护教复仇运动。她生了我,训练了我,但是她是我的敌人。
  第十三章
  进步的概念起着一种保护机构的作用,使我们不害怕未来。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语录》
  在17岁生日那天,菲得·罗斯。哈可宁在家族角斗场上杀死了第一百个奴隶角斗士。来自帝国宫廷的访问观察员——芬伦伯爵和夫人——正在吉第·普莱门,哈可宁人的本土出席生日宴会。
  那天下午,他们应邀和哈可宁直系家族成员一起,在三角形的竞技场上的金色包厢里座谈。
  为庆贺未来男爵的寿辰,全体哈可宁人得到提醒,菲得·罗斯是指定的继承人。这是吉第·普莱门的节日。老男爵已经宣布从这一天的正午到次日正午为休息日。在家族的城市里,哈可宁花了许多精力来创造欢乐的气氛,建筑物上旗帜飘扬,沿宫廷路上的墙壁都被粉刷一新。
  但是,离开主街道,芬伦伯爵和夫人注意到垃圾堆、街上的污水坑、凹凸不平的墙壁,还有贼头贼脑匆匆行走的人。
  男爵蓝色墙壁的城堡装饰得十分漂亮,伯爵和他的夫人到处看到高价雇来的卫兵。那些闪着特殊光彩的武器,告诉受过训练的人,它们是定期使用的。一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常用的通道,都设有岗哨,甚至在城堡里也是如此。仆人们走路的方式和眼睛观看的方式,都显示出他们受过特殊的军事训练。
  “压力在继续增加,”伯爵对他的夫人用他们的密语说,“男爵刚刚开始明白,他除掉雷多公爵实际上所付出的代价。”
  “有时我必须给你细说不死鸟的传说。”她说。
  他们在城堡的接待大厅里,等待着去参加家族角斗会。这是一个不大的厅——也许有四十米长,二十来米宽——但是,每边的柱子都呈陡峭的圆锥形。天花板上有一个精致的半圆形拱顶。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空间极大的错觉。
  “啊……男爵来了。”伯爵说。
  男爵沿着大厅长的一边走来,迈着因控制支撑物的重量而具有的特殊的摇摇摆摆的步伐。他的颈部上下抖动;吊带减重器轻轻地摆动,在他那橘红色的长袍里面移动。他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长袍上织缀的乳白色哈格尔宝石闪着光。
  菲得·罗斯走在男爵旁边,他黑色头发上戴着头环,在阴郁的眼睛上方显出一种不协调的华美。他穿着一件紧身齐膝长袍和整洁的裤子,裤脚系有小铃铛,柔软的拖鞋掩盖着他的小脚。
  芬伦夫人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走路的姿势和齐膝长袍里面坚实的肌肉,想道:这是一个不会让自己长胖的人。
  男爵在他们面前站定,一把抓住菲得·罗斯的手臂。“我的侄儿,纳·菲得·罗斯·哈可宁,”然后把他那婴儿般肥胖的脸朝向菲得·罗斯,“这是我讲过的芬伦伯爵和夫人。”
  菲得·罗斯按照需要的礼节低一低头。他注视着芬伦夫人:柔软的金发,完美的身材。她穿着一件淡褐色的曳地长裙,没有装饰品,朴素,合身。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看着他。她具有比·吉斯特的平静沉着,使年轻人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安。
  “嗯……”伯爵说。他打量着菲得·罗斯。“嗯……不错的年轻人。啊,我的……嗯……亲爱的,”伯爵看了一眼男爵,“我亲爱的男爵,你说你已向这位不错的年轻人讲到过我们?你说了些什么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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