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妈妈,再等一会儿。”黛说完便转过身对着咪咪,“咪咪,你饿了吗?”
咪咪又叫了一声,声音十分低沉,如天边传来的雷声。黛转手拿了一块橙色的饼递它。它伸出红信子,叼起饼,轻轻放进嘴里。它张嘴时,露出一口漂亮精致的牙齿。然后,它又伸过信子,亲吻着黛的脸。黛愉快地笑着,里玛却感到毛骨悚然。
“可那些袭击者呢?”安德森继续追问鲁兹道,“它们又是谁?”
“它们的来历不明。”克鲁兹皱着眉头摇头,“许多记忆石,或受损,或被毁,没有留下这方面的完整信息。只有一些零散记忆。大致情况是这样……”说到这里,克鲁兹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已额头上那颗如蓝宝石一般的记忆石,重新整理记忆,“当年,两栖人找到自己的太阳正濒临死亡,于是,为了在未来的寒冻世界里永久生存下来,繁衍种群,他们制定了庞大的生存计划。营建这个地宫城堡,便是计划之一。而后来的城堡遭袭击事件,则是一场具有讽刺性的悲剧……”
克鲁兹的话又中断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咪咪放着异彩的双眼,好像等待着从对方那里接受某种信息。接着,忽又开口,继续说起来。
“他们的庞大生存计划始于自建,终于自毁。话还得从头说起。原来,这个城堡建成后,两栖人仍不满意。便开始了殖民邻近星球的计划 他们未能发现并利用量子波的推动力,但发明了一种利用重力推进的飞行器,与我们的量子飞船相比,这种飞行器要慢得多,执行星际飞行需要数千年时间,搭乘者只能处于休眠状态。前面提到的袭击者,就是这些外太空殖民者的后代……”
克鲁兹伸手推了推额头上的记忆石,停住不说了。原来,他发现对面那两栖人的一双眼睛正凝视着自已,正向自己传递信息。于是,他便微笑着,端详着那双眼睛,开始接受对方传来的信息,一时忘了说话,直到安德森提醒他。
“托尼,接着讲好吗?”
“好的。”克鲁兹的眼睛眨了一了,好像获悉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现在,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当时,一共派出了12艘搭载殖民者的飞船。在最初的一段距离里——大约是我们所说1光年——派出的飞船与行星还通过记忆石保持着联系,但后来,飞船飞出了信号范围以外,联系中断了。又过了不知多少个年代,就在那些太空殖民者们几乎被遗忘时,袭击事件发生了。”
克鲁兹一脸不解,又不言语了。
“谁发动的袭击?”安德森追问道,“为什么?”
克鲁兹摸弄着记忆石,头歪在一边,似乎在倾听咪咪说话。咪咪呢,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真像在说着什么。突然,克鲁兹转身面对安德森,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是个永恒的谜,没人知道答案。”克鲁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短促而尖厉,基普知道,这是对面的两栖人的声音,她正通过克鲁兹说话,“殖民者也许丢失了自己的记忆石,也许原有记忆出现了混乱,错误地以为我们会进攻他们。总之,他们成了偏执狂。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突然返回,作好充分准备,要彻底消灭我们,并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发起了进攻。他们利用热辐射武器和原子弹,打击我们,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你们在城堡外已经见过被他们摧毁了的设施。”
“我们最有效的防卫武器来自对手……”克鲁兹望着咪咪,眼里充满了不解,“那武器是对手派来的一个间谍泄露给我们的。原来,当他了解我们的情况后,才认识到他们的人犯了大错,干了蠢事,于是他向我们告了密。”
“关于那武器的情况,我刚才打听过了。”克鲁兹摸了摸记忆石,对安德森说道,声音又恢复了自然,“听起来,那武器似乎能引起神经错乱,并相互感染,毁坏敌人的记忆石,并最终杀死敌人。总之,与病毒引发电脑瘫痪的情形大致相同。”
接着,克鲁兹的声音又变了,不再是自己的。
“那武器有效地击溃了敌人,可我们自己的防御设施也被摧毁了,成千上万的在壁龛中睡觉的人无辜死去,数以百万计的宝贵的记忆石被毁坏。我们都相信,我们完蛋了,并担心还会再次遭受袭击。于是,我们绝望了,开始进入休眠状态。现在,有极少数人还活着,可谁也不想再醒来。”
“妈妈,听见了吗?”黛隔桌子叫起来,“是我们的到来唤醒了它们。”
黛站在咪咪旁边,身子被她的红信子绕着。忽然,咪咪把她举到眼前,吓得里玛喘不过气来。黛看着咪咪大发异彩的眼睛,高兴得直叫唤。末了,咪咪放下她,又紧紧抱了抱,然后嘟哝着对她说了一通什么。黛回过头来,高兴地看着妈妈。
“妈妈,咪咪在感谢我们呢。我们唤醒了她,她高兴得不得了。没有我们,她会永远沉睡下去的。”
那两栖人柔声地对黛说着什么,还伸出红信子,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神态安详友善。
基普看了,心里放松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大着胆子,开口问活了:“你要不介意,我有一个问题。”
咪咪眼里的光环闪动着,她唧唧咕咕地对基普叫了一阵。基普弄不明白那种语言,只好转身求助于安德森。
“当年,‘彗星号’机长在‘动荡国’与‘地震怪’激战时,突发地震,引起雪崩。那场地震就是两栖人制造的么?”
“是吗?托尼?”安德森转问克鲁兹道,“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想是的。”克鲁兹看着咪咪的眼睛,等着里面的光环变化,以寻求答案。末了,克鲁兹对咪咪点了点头,转身对安德森说:“太阳熄灭时,两栖人掘地穴居,以获取地热资源。他们学会了控制地震,或通过制造小地震来防止大地震的发生。”
咪咪与黛分吃着一块酥饼,它用灵巧的红信子舌头卷起一片送到黛口里,又卷起另一片送到自己口里。里玛目睹这情形,直觉背脊发凉。克鲁兹摸着额头上的蓝宝石,又开始说话了。
“在洞口时,我们碰到两种怪事,一是所收集的记忆石信息被毁,一是遭遇地震。原来,是我们无意中闯入了两栖人布防在洞口的环状防卫体系。要不是黛及时与对方取得联系,还会爆发更强烈的地震,直至封锁洞口。”
黛与咪咪吃完酥饼后,彼此兴奋,相互对视,几近癫狂。末了,黛又放声唱起来。唱的什么,大家也听不懂,只觉节奏诡异,迷离费解。咪咪也跟着唱和,字句腔调居然与黛的一模一样。忽儿,她的红信子伸出来,吻吻黛,又缩了回去。
“你们告诉我!”里玛突然站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对安德森和克鲁兹叫起来,“他们究竟要把我们怎么样?”
“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克鲁兹耸耸肩,说道,“咪咪一直在地下掩体内休眠,现在刚醒来,她跟我们一样,又惊愕又困惑。对这周围的世界,我们有多么陌生,她也就有多么陌生。她还得找回自己的记忆,从两栖人祖先的记忆网络中恢复已经丢失的信息。”
“那我的孩子们呢?”里玛望着安德森,颤声说道。那目光,已近于哀求了,“他们会怎么样?”
“无法预料。”
“我的上帝!难道你们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知道。”安德森摇了摇头,神色黯然,“现在,我们处境险恶,进退两难,我们所熟知的一切,全淹没在了身后的时空里。在这里,我们是孤独的。在这个星系里,以至在这我们所知的整个宇宙中,我们也可能是孤独的。”
“那如何是好?”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克鲁兹答道,“充满希望,并努力抗争。”
“如何等待?如何希望?如何抗争?”里玛一听克鲁兹的回答,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T形架上,不知如何是好。
“出路得靠我们自己去寻找,”克鲁兹说,“即使在地球上,我们也无法把握自己的未来,因为未来是一个变数。前途可能一片光明,也可能死路一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能尽力去做,无论结果如何,都只能接受。这就是生活。”
这时,卡洛斯来到桌边,站在里玛身旁。
“怕什么?我们还活着,”他低声说,“我们还在一起。”
里玛他淡淡一笑,拉住了他的手。基普也走了过来。
“妈妈,”基普说,“我想,我们不会有事的。”
基普的话,里玛好像没听见,倒是安德森赞赏地对他笑了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说是不是,基普?”
“是的,我想是的。”基普踌躇满志地说。他抬起头,看了看咪咪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一个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拱门,心想:这里有多少难解的哑谜等待人去破译,又有多少诱人的知识等待人去掌握啊。
咪咪注视着克鲁兹,又瓮声瓮气地说起米。克鲁兹略一点头,摸了摸头上的蓝宝石,又清了清嗓子。
“对我们的到来,两栖人热烈欢迎,并致衷心的敬意。”克鲁兹一板一眼地说,有如宣读文告一般,“我们将他们从昏睡中惊醒,他们无限感激,并迫切希望与我们携手合作,共同开辟美好的未来。”
然后,他回头望着安德森,想听听后者的意见。
“你就说,感谢他们。”安德森说道,“我们可以向他们学习,他们也可以向我们学习,相互借鉴。我们的前途难以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将在一起生活,永不分离,”
“这是我们大家的共同愿望。”克鲁兹说道。
“咪咪想开始新的生活,”黛说,“她想学习,想帮助我们。现在,她要带我参观熟悉附近环境。”
咪咪伸出红信子抓起黛,一展翅,带着她飞了起来。卡洛斯听到里玛“啊”地叫了一声,一只手不由得缠在自已身后,便伸手紧紧抱着她。二人一声不吭,望着咪咪带着黛,经一道拱门出去了。
安德森仰着头,观察着巨厅高高的穹顶。克鲁兹则弯腰拾起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头盔,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基普又爬上T形架,将手长长地伸了出去,在盘里抓了一块酥饼。
不久,咪咪又带着黛飞了回来,并在里玛身旁停下,把黛放到她怀里,自己径直飞走了。
“谢谢,咪咪!再见。咪咪!”黛冲着咪咪的背影,大声说,“别离开我们太久。”
大家在一旁目送着远去的咪咪,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林立的古老建筑群里。
第三十四章
这个神奇的地方,中央大桌上会冒出稀奇的食物,地板可当床。一帮人饿了吃,困了眠,不觉过了一个星期。所有人都戴了一颗明亮的黑石子,大家称为记忆石的,连基普和里玛也戴上了。这种珠子让他们彼此成了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了,只埋头没完没了地干着各种活儿。对这一切,卡洛斯深感困惑不解。
黛常盘着双腿,坐在大桌中心,其他人围坐在周围的T形架上。桌面既像一块黑板,又像一个显示屏,可以用笔或指头在上面任意写画,也可以将勾勒出的草图转换为一幅幅图画,或显示其它新画面。
大家时而讲英诰,时而叽叽呱呱怪叫,让人迷惑不解。没人管基普,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有时上洗手间,有时在周围的巨厅里闲荡,更多时候则守在大桌前,观看桌面上显示出的各种画面和地图。他发现,在外面冰天雪地里,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巨型高楼。画面显示,高楼的楼顶打开,里面伸出一簇巨大的球形物来,升向天空。
“这是一艘引力飞船。”黛说话了,但不是她自己的声音,“预计搭载另一批两牺人移民太空的。”
“这个出身大海的种族,”安德森接口说道,“由于行星封冻,已濒临灭绝。他们原希望寻找另一个可以生存的星球,然后移民到那里去。可他们运气不佳,先期移民的两栖人反倒折回来,与自己的同类打起来,毁了整个种族。”
“可这一艘飞船没有毁于战火。保存了下来。”黛说道,“现在,它已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处于待命状念。”
准备什么?还有什么好待命的?基普的心不禁为两栖人的悲惨命运难过起来。为了生存,他们不惜牺牲,世代奋斗,却一无进展,只留得堆堆白骨,至今阴魂不散。他们发明建造的引力飞船,也许不及人类的量子飞船那么棒,可看上去也够壮观神奇的。
一想到自己的飞船,基普就更加难过。他又一次怀念起那些与飞船一同毁灭的昔日的朋友:第一位是杰米·郑,一位为自己裁剪过宇航服的老朋友。他总是微笑着,任何麻烦和不愉快到了他那里,都会变成开心的玩笑。第二位是里芭·沃什博恩。乍一看,她是个冷漠严厉的人,可了解她后,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事实上,后来她加入格伦葛什一方,展开了反对斯特克机长与罗克的斗争,并救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命。还有斯坦伯格夫人和她的孩子们,以及其他小朋友们。他们曾与黛一道玩耍,直到黛因中记忆石的魔法而疯疯癫癫为止。
思念与怀旧,引发伤感与悲哀,更让基普想起了地球上的一处人类遗址——玛雅废墟奇钦伊兹。就在离开地球前的那个夏天,母亲带着他和黛游览了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参观了那个著名的文明遗址。当时,母亲想,就要告别地球了,要让孩子们记住自己的星球,记住它曾经拥有的辉煌。然而,那处人类文明遗址留给基普的,是一片黯然的心绪。从此,他更坚定了要离开地球、到太空中另寻家园的决心。
他在那处废墟上所见到的,不过是几座石头垒成的神庙和金字塔,散布于原始丛林间,残破不堪。
在那里,基普目睹了一个文明的凋落和终结,心中顿感凄凉悲哀。不过,那个逝去的文明尚且是可感的,具体实在的,远不似眼前这个两栖人的文明遗址这般匪夷所思。毕竟,古玛雅人尚属人类;而且,当时他们的后代还活着,还在道旁向过往的游客兜售着各色明信片和其它小饰物。当然,量子飞船上的时间虽然只一瞬,地球上却已过了数千万、甚至数十亿年。现在,地球及其生命早已灭亡了;那些做小贩的古玛雅人的后代。也随之消失了。
一种深深的悲哀笼罩着基普,为妈妈和黛,也为卡洛斯、安迪和托尼——不用说,也包括他自己——现在,整个宇宙中最后的人类就只剩他们了。而他们呢,也终将变成一堆白骨,与两栖人的骨骸为伴,永远留在这冰霜之星上。想到这里,基普不觉一阵颤抖。这个念头太可怕了,他恨不得早点忘掉它。
一周后,基普的情绪稍微振奋了些。原来,咪咪在一个大厅里专门收拾整理了几套房间,安排大家住进去。
大厅真大,比基普在地球上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大。人一走动,大厅墙擘便发出柔和的蓝光;停下时,又复归幽暗的灰色了。墙壁上还凿有无数椭圆形的壁龛,层层叠叠,直到穹顶。
“我想,大家也许管它们叫鸟巢。”安德森说道,“其实,它们是为新蜕变为飞天的大海老乡们准备的,只是他们不能来住了。”
沿大厅墙角有一些小门,通往他们的各自的房间。房间不算大。但每个房间都有床和洗澡间,跟飞船上的一模一样;还配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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