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时总是容易害羞和兴奋,好像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一种所谓“男孩”的东西,有点亲密但又不知道确实是什么的感觉。
在这一两年里,茵席格那似乎了解到,玛蕾奴心中终于看清何谓“男孩”。她几乎来所不拒地阅读各种书籍以及观看各类影片,无疑地帮助她在这方面的成长,不过奥瑞诺也同时在长大,而他体内的激素也开始改变着他们的关系。
当晚的晚餐上,茵席格那问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呀,亲爱的?”
“马马虎虎。奥瑞诺跑来找我,我想他已经向你报告过了。我很遗憾你要这么大费周张地来捕捉我。”
茵席格那叹口气。“但是,玛蕾奴,我有时没办法不想到你不快乐,而我这样的烦恼不是很自然的吗?你太过于孤独了。”
“我喜欢孤独。”
“你并不是这样。在你独处的时候,你并没有显出任何快乐的表情。有很多人想要对你亲切,要是你开放心情的话你会快乐些的。奥瑞诺就是你的朋友。”
“曾经是。他这些日子来忙着和其他人在一起。今天就很明显。这更令我生气。他心神不宁地只想到朵洛蕾德。”
茵席格那说道。“你知道的,不能这样责怪奥瑞诺。朵洛蕾德和他同年龄。”
“生理上的,”玛蕾奴说道。“多么愚蠢的想法。”
“在他这年纪,生理上的外表意义很大。”
“他已经表现出来了。这也显示他是个笨蛋。他愈是对着朵洛蕾德流口水,他的脑袋就会更差劲。我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他会一直长大的,玛蕾奴,当他年纪更大时,他会发现到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而你也会长大,你知道”
玛蕾奴古怪地盯着茵席格那。然后她说道,“算了吧,妈妈。你不相信自己所说的内容。连一分钟都没有相信过。”
茵席格那红了脸。突然之间她觉得玛蕾奴并不是在猜测。她真的知道但她怎么知道的?茵席格那已经尽量地谨慎于每个字词,尝试要说服自己。但玛蕾奴毫不费力地就看穿一切。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茵席格那开始感到玛蕾奴观察人们说话的音调,叙述上的迟疑,和各种小动作,而总是能够参透你想隐瞒住她的事情。一定就是她的这种特质,让茵席格那对玛蕾奴的恐惧日益加深。你不希望别人以轻蔑的目光任意地穿透你的内心。
比如说,到底茵席格那曾说过什么东西,就引领着玛蕾奴相信地球将会毁灭?这件事需要好好地讨论。
茵席格那突然觉得疲倦。如果她无法骗过玛蕾奴,何必再作尝试呢?她说道,“那么,就让我们直接了当地说吧,亲爱的。你想要什么?”
玛蕾奴说道,“我看你真的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想要离开。”
“离开?”茵席格那无法理解她女儿口中说出的简单字眼。“哪里有地方让你离开?”
“一切并不是只有罗特而已,妈妈。”
“当然不只。但其它的地方都在两光年外。”
“不,妈妈,不是这样。在不到两千公里外有艾利斯罗。”
“那几乎不能列入考虑。你没有办法活在那里。”
“在那里有人居住。”
“是,不过只有在圆顶观测站中。一群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住在那儿,因为他们在做些必要的科学工作。圆顶观测站比起罗特来,实在小得太多了。如果你住在这儿都已经觉得难过,那么你到那里会觉得怎样?”
“在艾利斯罗的圆顶观测站外有一整个世界。总有一天人们会散布出去并住在整个行星上。”
“或许吧。但事情并不能这样肯定。”
“我确定这将会是事实。”
“就算是,那也得花上几个世纪的时间。”
“但那必须有个开始。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开始的一分子?”
“玛蕾奴,你太荒谬了。你在这里有个舒适的家。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这样的想法?”
玛蕾奴紧闭双唇,然后说道,“我不能确定。几个月前吧,不过最近变得更加强烈。我就是无法待在罗特上。”
茵席格那皱起眉头看着她的女儿。她心想:她感到她失去了奥瑞诺,她将永远地心碎,她要离开这儿好来惩罚他。她要将自己放逐到一个不毛的世界去,要让他感到内疚——
是的,这条思路十分有可能。她回忆起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那时的心理十分脆弱,一个轻微的挫折都会将它敲碎。青少年复原得很快,但十几岁的小孩总是不相信。十五岁!再过一阵子,到时候——
多想无益。
她说道,“艾利斯罗是什么地方吸引你,玛蕾奴?”
“我不确定。那是个广大的世界。想要到一个广大的世界去,不是件正常的事吗?”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但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就像地球一样?”
“就像地球一样!”茵席格那激动地说道。“你从没有到过地球。你完全不了解地球!”
“我看过相当多的东西,妈妈。图书馆中有一大堆有关地球的影片。”
(是的,当然有。皮特曾经想要将这类影片查封甚至销毁。他坚称脱离太阳系就意谓着完全脱离任何关连;对地球怀有制造出来的浪漫想法,本身就是件错误。茵席格那曾强烈反对,但现在她突然想到皮特的观点。)
她说道,“玛蕾奴,你不能光靠影片。他们将事物给理想化了。他们总是提起地球的长远历史,在那个时候地球有多么好,即使如此,那里从未像影片中所描述的那般美好。”
“即使如此。”
“不,不是‘即使如此’,你知道地球现在是什么样子吗?那是一个不能住人的贫民窟。这也是为何人们要离开前往殖民地去。人们从那广大可怕的世界离开,到那较小的文明殖民地去。没有人希望再往反方向回去。”
“在地球上还有数十亿的人口居住。”
“这就让它变为更无法住人的贫民窟。在那里的人都想尽快地离开。这也是为什么殖民地愈建愈多,并且很快又住满的原因。这也是我们为什么离开太阳系来到这儿的原因,亲爱的。”
玛蕾奴低声说道,“爸爸是个地球人。他没有离开地球,虽然说他曾经可以离开。”
“不,他没有。他待在那儿。”她皱着眉头,想要保持原先的语调说道。
“为什么,妈妈?”
“别说了,玛蕾奴。我们来谈谈这点。许多人待在家乡。他们不想要离开一个熟悉的地方。几乎每个罗特上的家庭都有待在地球上的亲人。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你想要回到地球去吗?”
“不,妈妈。一点也不。”
“就算你想要去,那是超过两光年远的地方,你也没办法去。当然你也知道。”
“当然我了解这点。我只是想说我们在这里有另一个地球。那就是艾利斯罗。那里才是我想去的地方;那里才是我向往的地方。”
茵席格那无法克制自己。她不可置信地听到自己脱口而出地说着,“所以你也要离开我,就像你父亲一样。”
玛蕾奴畏缩了一下,然后恢复过来。她说道,“这是真的吗,妈妈,他离你而去?要是你当时表现得不一样,或许事情就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然后她静静地,就好像宣告她吃完晚餐一般地说道。“你强迫他离开,是吗?”
《复仇女神》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第四章 父亲
7。
很奇怪,或者说是愚蠢,在经过十四年后,这些想法居然还能够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克莱尔身高1。8公尺,而罗特男人的平均身高不到1。7公尺。这项特质(就像詹耐斯·皮特一样)给人一种领导威严的气息,而直到后来她才承认,她不应该信赖这种感觉。
他有着轮廓分明的面容;突出的鼻子与颧骨,以及强韧有力的脸颊——一种悍然野性的外表。他的言行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嗅出这种气息,并立即被其所深深吸引。
茵席格那在那时还是个天文学的研究生,在地球上完成她的学位,并希望能够回到罗特上通过远星探测计划的资格审核。她梦想远星探测号能带来重大的进展(以及使她成为最有成就的科学家)。
随后她遇见克莱尔,并困惑地发现自己竟疯狂地爱上这个地球人——一个地球人。好几个夜里她的心里抛弃了远星探测号,只想要和他在一起待在地球上。
她还记得他惊讶地看着她的模样,“和我待在这里?我比较希望和你一起去罗特。”她无法想像他会为了她而抛下他的世界。
克莱尔是如何取得进入罗特的许可,茵席格那不清楚,也从未了解。
毕竟,移民法规定得十分严格。一当殖民地到达一定的人口数时,它就开始限制移民:
第一,是因它无法供应超出数量的人口并给予人们舒适的生活,第二,是因为它极端地想要保持住它生态系的平衡。从地球上来从事重要商业活动的人、甚至是从其它殖民地来的人都得经过冗长的去污程序,以及某种程度的强制隔离观察期间。
然而克莱尔是地球人。他曾向她抱怨耽搁他数周的去污过程,而她心里却是暗自欣喜。克莱尔,他必定是极度地需要她,才愿意忍受这些对待。
有些时候当他看来似乎要撤退以及郁郁寡欢时,她会猜想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到罗特来。或许并不是她,而是他必须要逃离地球。他是不是犯了法?他是不是有着仇家追杀?还是因为厌倦了某个女人?她从来不敢问起。
而他也未曾提及。
即使他获准进入罗特后,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能待多久。移民管理局或许会特别给予他完全的罗特公民权,不过却十分困难。
茵席格那觉得克莱尔·菲舍尔不被罗特人所接受,反而带来某种浪漫的情绪。她发现他的地球出身含着一种不同的魅力。真正的罗特人可能会排挤这个外地人,无论他是否取得公民权,不过她却感到一阵奇异的兴奋。她可以为他对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抗争,然后获得胜利。
当他开始找工作赚钱,并为自己在社会中安顿时,是她向他提出,若是与一位罗特女子结婚——有三代血统的罗特人——那会对移民管理局的公民申请带来强有力的陈述。
克莱尔似乎对这项提议十分惊讶,仿佛他从未想过一般,然后他很高兴的答应了。茵席格那感到有些失望。要是他们是为了爱情,而不是公民权结婚的话有多好,但她心里想着:好吧,如果事情就是这样的话
所以,经过一段传统的罗特订婚仪式后,他们结婚了。
生活并未有多大的改变。他不是个热情的爱人,但他在结婚前也不曾是。他给予她所缺乏的爱情,持续地带给她接近于快乐的温暖。他从未表现得凶恶或任何的不亲切,而他也已经为了她经过许多的不便,并放弃他的世界来到这里。当然这也可以解释成他的自愿,而茵席格那却十分受用。
即使他获得了充分的公民权,就在他们结婚后予以核准,他的心中还是存着不满。茵席格知道这点,却完全无法怪他。他可以得到公民权,然而他还不是个土生土长的罗特人,大多数在罗特上的有趣活动与他无缘。她不知道他曾受过什么样的训练,因为他从未曾提起自己的受教育经过。他的谈吐听来不像是没有受过教育,而且也没有一点自学者的不够合宜气息,但茵席格那知道地球上的大多数人未受过高等教育,比不上殖民地人这般的知识水准。
这种想法困扰着她。她并不在意克莱尔·菲舍尔是个地球人,或是他瞧不起她的朋友或同事。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可以接受他是个未接过教育的地球人。
但从来没有人证实,他耐心地听着她所提到有关于远星探测计划的种种。她从未与他讨论过技术性细节来测试他的程度。然而有时他会问些问题或作些评论,来回应她所谈述的事情,后来她总是设法说服自己那些都是聪明的问题和评论。
菲舍尔在农场有份工作,一个相当令人尊崇的工作,但并非属于社会的高层阶级。他并未对此抱怨或发过牢骚,至少她如此认为,不过他从未谈及相关的事情,或对此表现出任何乐趣。然而他总是有股不满的气息。
因此,茵席格那平和地尝试问道:“今天你在工作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克莱尔?”
她很少问起,只有在刚开始,回答一直都是平板的:“没什么特别的。”如此而已,除了有时伴着不耐的目光。
最后,与他交谈渐渐令她变得紧张,甚至连办公室琐事也一样。这些对他都可能只是不受欢迎的事情罢了。
茵席格那必须承认她的恐惧来自于后来的证明,比较起来,她自己的不安更甚于他。当她强迫他加入讨论今天的工作时,菲舍尔并未表露一丝的不耐。有时候他会感到有点兴趣而提出问题,有关于超空间辅助推进等等,但茵席格那却对这方面所知有限。
他对罗特人的政治有兴趣,并表现出一种对它狭隘观点不屑的地球人情绪。她未带不满地为此而辩护。
最后,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的冷战,只是因为他们所看的一部影片中,对于他们所经历过的社会订婚,是否仅是生活上的小小改变,所持的完全不同意见。
这并未导致彼此的不满。很快就会和解,但是却出现了更棘手的麻烦。
虽然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在安全严格管制的地方工作,意味着不能对任何人谈论自己的工作,但有多少人在枕边对着妻子或丈夫露一些所谓的机密?茵席格那并未如此,因为她一点也不想尝试,也由于她的工作性质和机密几乎扯不上关连。
但是当她发现了邻星之后,立刻将她紧紧地束缚住,一点预警都没有,她怎么能够处理呢?当然,她该把所采取的行动告诉丈夫,她所得到的重大发现,在人类历史文献上,永远地记载着她对这天体的命名经过。她甚至可能在告诉皮特之前告诉他。她可能蹦蹦跳跳地走进屋子:“你猜猜!你猜猜!你猜想不到我——”
但她没有这么做。她并不认为菲舍尔对这件事情会感兴趣。就如同他可能和农夫或炼钢工人谈论他们的工作,但绝对不是她。
所以她并不特意想去告诉他涅米西斯。这件事在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曾提及,不曾存在,直到他们婚姻结束的那可怕的一天。
8。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忠心地站在皮特那边?
起初,茵席格那觉得将邻星保密是件可怕的事,对于离开太阳系,除了位置以外,到一个一无所知的地方去,而感到十分不安。她觉得鬼鬼祟祟地排除其他人类,只有自己去建立文明的作法,是在道德上的错误与粗鄙的行为。
她因殖民地的安全问题考量而暂时放弃,然而她还是要私底下与皮特对抗,要将事情提出来讨论。她在心中反覆地排练过后,直到一切观点都无法被驳倒。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他总是先发制人。
皮特一开始就说道,“听好,尤金妮亚,你发现了伴星的存在,或多或少是由于运气的关系,你的同事们也可能办得到。”
“这种机率并不可能——”她开始说道。
“不,尤金妮亚,我们不能仅以机率做为依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