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喃喃心中只觉如天昏地暗、翻江倒海一般,这声音竟是这样熟悉。
轿夫禀道:“禀公主,我们四人并未见着太子,我们去行宫时,太子已率人去单虎岗擒杀随风云和萧亮了。”
那女子声音道:“你们没去单虎岗?”
轿夫道:“我们闻讯便赶去了,只是单虎岗已无一个活人,只剩下满岗的尸体。”
那女子的声音立变惊颤:“我哥怎样?”
轿夫道:“我们在岗下找着了一垂死的侍卫,他说德将军和几个兄弟誓死护着太子杀出了一条血路,也不知逃到何处去了,而且阿南王的人追逼得很紧。”
那女子似松了口气:“那我们快去追!”
李喃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已敢肯定这女子的声音便是梦玉露的声音,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娇丽动人的声音,无数次在梦中都和这声音倾谈许久直至梦醒人去!
李喃喃却弄不懂这女子若是梦玉露,怎么又会和四个轿夫缠在一起了。
却听轿夫又道:“禀公主,我们四人这次在南昌还看见了一个人。”
那女子问:“谁?”
轿夫道:“我们看见了玉刀驸马李喃喃。”
那女子惊喜道:“真的,他没看见你们吧?”
轿夫道:“那次我们故意追杀你好让你俩同聚一起,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已把我们四人当做生死仇敌,我们怎会让他看见。”
那女子笑道:“我总算又可见着他了。”
忽叱道:“外面是谁?”
原来刚才李喃喃听轿夫说清真相,心中藏了许久的心事,种种对梦玉露行迹神鬼莫测的猜测全部豁然开朗。难怪白磊落会故意不抓自己而把自己往那条路上追,难怪白磊落和孟纠缠会舍身去救她,难怪有赌不算输中那救自己的人会有皇宫中才有的天方圣剑,难怪她给人一种高贵的气质,更难怪自己向他下跪时,他便已说出自己的名字,原来她便是自己以为奇丑无比的公主。
李喃喃忽想自己发誓不娶公主,不惜功名富贵,只身流落江湖,吃尽种种苦头,出尽种种洋相,到最后却又让乔装易名、微服出宫的公主逗得自己心魂颠倒,如痴如醉,日日思,夜夜想,而此刻她已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中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是该哭,还是该笑?不知觉中身子倚在门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庙观里的女子内力深厚,早已听出门外有人,跃身上前,打开庙门。
李喃喃抬眼望看,立在门口的女子赫然便是与李喃喃白玉镇一别许久令李喃喃日思夜想,为之寝食不安,相思憔悴的梦玉露。
梦玉露看见出现在门前的竟是她不惜万里追踪,又巧设妙计诱引上钩,深深喜爱的如意郎君李喃喃,不由也是又惊又喜,痴望着李喃喃。
好半晌才笑出声,道:“喃喃,是你?”
李喃喃才想叫梦姐姐,忽想起梦玉露骗他上轿之事,心中顿觉羞愧,淡淡道:“难怪你说你爹爹的事,我十万个李喃喃都无济于事,原来你爹就是当今皇上,原来你也就是那个不惜万里追踪的公主万金,也难怪你哥哥说你是绝代佳人,说我会后悔一世。”
梦玉露幽幽道:“喃喃,你为何这样说话?”
李喃喃哼道:“我也不知怎样有福气,竟让堂堂的公主万金看上了,又是万里追杀,又是乔装民女,玩得腻时,便把我踹到一边,又去寻找别的郎君。”
梦玉露听得李喃喃如此说她,微微怒道:“喃喃,白玉镇上我并不是抛弃你,实是国难当头,不容我儿女情长,和你分开许久,我没一时一刻不在想念你,只是在这江山动荡之时,我还要辅佐我哥哥重振河山之大业,每日在朝野中聚兵敛粮,安抚百姓,赈济灾情,更要寻访各处叛贼逆臣,否则我一定会陪你在龟蛇山上一生一世,让人每日秀色可餐,消磨终生。”
梦玉露将俩人相聚的欢乐事情说出,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李喃喃听得梦玉露的苦衷知道自己错怪她,本想开口言欢,心中却又涌起他和太子说过她绝不想娶公主的事,再又想起公主和四轿夫骗得他如此苦深,羞恼交加,仍是恨恨道:“我不知你是公主,否则我绝对不会去高攀的。”
梦玉露强笑道:“喃喃,姐姐知道那次不该骗你,可若我不骗你,你又怎会和我相处许久呢?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怪我不该一时童心大起,骗苦了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梦玉露这一生还未说过这么多低三下四的话,在她父亲皇帝老子面前也是骄宠惯了的,她当太子的哥哥事事都让她三分,至于四个轿夫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今天这样说话也实是她爱李喃喃太深,也知自己不该骗李喃喃,所以一再认错。
猎过狐虽隐隐约约已猜出梦玉露便是公主,在李喃喃家中也差点和李喃喃说了,也是怕李喃喃受不住才没告诉他,此刻见公主说了这么多赔罪的话,心想李喃喃心中喜爱梦玉露,自不会再计较的,也笑道:“喃喃,你不是要见公主的吗?这会见着你的梦姐姐了,还板着脸干吗?”
李喃喃本也很犹豫,这会让猎过狐说穿心事,却恼眼瞪着猎过狐:“谁想过她,我说过我不会稀罕什么公主的。”
梦玉露怒道:“喃喃,你为何如此绝情?”
她又怎知爱之太深,责之太切的道理?换了别人,依喃喃的脾气,承认一个不是,李喃喃便已与那人和好如初了,只是他深深爱着梦玉露,所以对她的怨意也最重。
李喃喃秀目望天,冷冷道:“在公主面前,我还敢绝情吗?”
梦玉露挥起玉手,却始终未掴下去,摇头叹道:“喃喃,你,你……”
李喃喃忽扭过头去,因为他的泪水已流出。
他是个感情脆弱的人,不善于欺骗自己,明明是深爱着的人,却要口口声声地辱责,梦玉露承受不住,他自己也承受不住。
一对有情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样僵僵地互立着,任泪水混着雨水不停地往下滴,不停地往下流,也不停地浸湿单薄的衣衫。
李喃喃嚅嚅嘴唇,想开口说话,梦玉露心中一喜,双手伸出,准备去扶住喃喃。
李喃喃忽后退一步,低声道:“对不起,梦玉露,我高攀不起你,我走了。”
梦玉露呆在那儿,双手僵伸着。
李喃喃果真头也不回地冲入急泻如瓢泼的大雨中,疯狂地奔跑起来。
猎过狐跟着追过去。
梦玉露忍不住嘶声大吼:“喃喃!”
可风雨之中的李喃喃又怎听得见,纵使听得见,他又怎能再回头了。
猎过狐喝道:“喃喃,你疯了吧,你明明喜欢她的,你也知她喜欢你,你为何要不见她,又为何苦苦避开她?”
李喃喃已哭道:“谁叫她是公主,谁叫她是公主?”
猎过狐大声道:“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是因为你想保持你可怜的尊严,你可知道一个人一生中能找到几个真心相悦的知己?找到了能拥有却不去拥有,你不觉得你太愚蠢也太大方了吗?”
喃喃怔了一怔,好久才出声道:“我是太愚蠢也是太大方了,太愚蠢太大方了……”
喃喃一直重复着那几句。
猎过狐道:“既然你知道了,你就应该回去,回去找你的梦姐姐。”
忽听李喃喃大声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我喜欢她不……”
李喃喃语无伦次。
猎过狐大惊,伸手去摸喃喃的额头,竟如火烫一样,骇道:“喃喃果真淋病了,我快点带他去寻大夫。”
猎过狐背着李喃喃在风雨中飞奔起来,好不容易才跑到江村镇,寻了一家客栈,安置好李喃喃,立刻叫小二去唤来大夫。
大夫替喃喃开了一剂药,猎过狐煎好喂下,那大夫看看喃喃神情道:“你朋友只是雨中受淋,又不知为何事受刺激太深,我给他开了一剂退烧药和安静剂,明天就没事了。”
猎过狐千恩万谢,从喃喃袋中胡乱拿了一张银票递给大夫:“大夫,这是你的诊金。”
那大夫接过银票一看,竟昏倒地上去了。
他一生也未看过这么大的支票,如今却属于他了,叫他如何不喜得昏倒。
猎过狐忙把喃喃吃剩的药灌给郎中喝了,这郎中虽没见过大世面,医术倒还可以,吃了自己的药,不多时便醒了,对猎过狐千恩万谢一番才走了。
喃喃熟睡多时,鼻息正常,似无病迹,猎过狐稍稍放心,才欲上床去睡,忽听李喃喃柔声道:“梦姐姐,是我的错。”
猎过狐笑笑:“知错就好,明天当面给……”
还未说完,猎过狐自己不由笑起来。
原来李喃喃并不是和他说话,而是在说梦话。“梦姐姐,我说过不离开你的,我是喜欢你的,我不该责怪你……”
猎过狐叹着摇头:“既然相爱得如此深切,刚才又何必拒绝得那样坚强呢?”
再听喃喃嘴中,满口尽是说不完的梦话,又是认错,又是不该,又是满腹的相思。
猎过狐听得心酸,忽起一念,悄然出房,找来店小二道:“小二,你替我看着这公子,我去去就来。”
猎过狐又借了一把伞,推门出去,直奔江王庙。
到了庙前,见庙门虚掩,里面还有灯光透出,依稀可见一人伏在桌上。
猎过狐走进去看清是梦玉露在桌上睡着了,低声唤道:“梦玉露。”
梦玉露并未睡熟,闻声便醒了,喜道:“喃喃,喃喃是你回来了。”
猎过狐窘道:“是我,猎过狐,我不知公主在等喃喃。”
梦玉露见来的人竟是猎过狐,甚觉羞愧,冷冷道:“我不等他,猎过狐,你这么晚来这干什么?”
猎过狐知道她口气虽冷漠,心中却极渴望知道自己来意,笑道:“喃喃让雨淋病了。”
公玉立刻关心道:“你找了大夫吗?”
猎过狐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到江村镇便找了太夫,大夫下了一剂药让他喝了,他现在已没事了。”
公主心中稍宽,又冷冷道:“他有事没事关我何事,是他叫你来的?”
猎过狐摇摇头,又点点头。
公主不知何意,问:“你究竟来干什么?”
猎过狐笑道:“刚才喃喃睡梦中,一直呼唤你的名字,也一直口口声声说不该怪你。所以我到这来,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你也知道喃喃的脾气,不必和他太过计较。”
梦玉露已不等他说完,起身掠出道:“你慢慢行,我先去一步。”
说完人已掠出数丈之外,庙中四个轿夫闪出问道:“公主上哪去了?”
猎过狐道:“上客栈看喃喃去了。”
四轿夫互望一眼也振身跟上,他们四人出来的任务便是保护公主的安危,岂能让她一人独行。
猎过狐笑笑,也向江村镇走去。
梦玉露展绝顶轻功不片刻已掠到客栈中,找来店小二问了李喃喃的住处,小二指明地方,梦玉露已风一般地掠进喃喃房中。
李喃喃仍然沉睡未醒,口中还在梦呓:“梦姐姐,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梦玉露心中一酸,轻轻在榻沿坐下,伸手抚摸喃喃的如墨秀发,柔柔道:“喃喃,我答应你,永不离开你。”
李喃喃口中不停地说着梦话,尽是思念缠绵之语,梦玉露心中大为感动,坐在那一动不动。
四个侍卫也进了客栈,把好门,吩咐闲杂人不许入内,客栈老板不知发生何事,过来惊问:“出了何事?”
侍卫轻声道:“不许大声,去吩咐客栈中人谁也不准出声,否则杀无赦。”
客栈老板不知四个侍卫是何来头,倒也不敢争辩,依言去吩咐众人不许出声。
房中,梦玉露默默地陪坐喃喃床前,直至公鸡报晓,晨光满窗。
梦玉露心中甜甜的,见李喃喃的被子掀开一角,伸手去牵平,不想却把李喃喃给惊醒了。
李喃喃睁开眼,睡眼朦胧中依稀见是梦玉露立在床前,喃喃疑是梦中,振身坐起,伸手去握梦玉露的手,梦玉露笑吟吟伸手去牵。
喃喃的手才触着梦玉露,又想起昨晚之事,陡然缩收,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梦玉露一怔,欲说是你叫我来的,可一想李喃喃只不过是梦中叫自己,并不是他本人亲自叫的,一时说不出话,苦苦守候一夜,却换来如此结局。不由伤心欲碎,忽挥手在喃喃脸上重重掴了一掌,夺门而出。
冲到门口,恰见姗姗迟来的猎过狐,梦玉露恼恼地瞪了猎过狐一眼,负气而去。
猎过狐知道好事未成,甚觉无味,进得房去,见李喃喃正捂脸痴想,自是仍在念着梦玉露。
猎过狐摇头道:“梦玉露是我叫来的,本以为可成全你们,谁知……”
猎过狐不愿再说,淡淡道:“喃喃,起来吧,我已问了小二,龙虎山离江村镇不足百里,我再陪你走这一段路,怕就要分别了。”
李喃喃没有说话,披衣起床,用了早餐,俩人便取道直奔龙虎山,一路无语。
猎过狐知道喃喃心中难过,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默默地欲将这最后一段相聚路途走尽,便从此独回荒原,终老此生。
遥遥已见秀丽壮观的龙虎山峦,漫蜓的山脊,雄壮如龙,岩峰对峙,却又恰似一双龙虎在那嘶首摇尾地嬉戏。
李喃喃也是很难过,走过一条小山路前,一棵苍郁巨柳,立在路旁,长柳依依,李喃喃停下,叹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猎过狐强笑道:“你也要学古人折柳相赠。”
李喃喃摇头:“我倒未想过柳不柳的,真心相知的好朋友,不折柳也应该彼此深念,我不愿拘束一套。”
猎过狐笑笑:“我也是如此,只是龙虎山上山之处好像不在这。”
李喃喃点点头:“平生治虽然隐身在龙虎山,他只是看中这里的清秀幻险,却不喜人打搅,所以他虽在龙虎山上,却没呆在任一峰,而是住在常人不能去的虎跳崖上。”
猎过狐道:“虎跳崖便是从这上去。”李喃喃眼中滚滚,用手轻抹道:“爹爹告诉我,上山之处有一棵巨柳,想必便是这里。”
俩人就要别离,忽见前面一大阵人马嘶肃声,接着便是尘土漫卷而来。路上行人纷纷避闪,一时间哭喊惊恐嘶叫呼喝声迭起。
猎过狐不知发生何事,和李喃喃退到柳下。
细看去,只见大路上一大队人马飞驰而来,最前面的俩人头发凌乱,衣衫破碎,浑身都是鲜血渍迹,口中喘气不已。
李喃喃惊道:“是太子和德将军。”
猎过狐也看清了,惊道:“不错,后面好像是阿南王的人在追杀。”
飞驰最前面的人正是太子和德将军。那日单虎岗上侥幸脱身,一干人准备去上饶府搬兵,不想半途上让阿南王的人追上,一阵厮杀,仅剩德将军誓死护着太子逃出,飞马狂奔了一天一夜,竟也奔这龙虎山来。
因为德将军知道梦玉露和四个轿夫以及一干人马都在这里驻扎,所以想投奔于梦玉露。只是阿南王的人马追杀得紧,根本不容他俩人取道去寻梦玉露。
德将军和太子闻得身后马蹄声又近许多,心中惊骇。德将军回头去看,骑在最前面的一匹快马已碰上他的马尾。
德将军大怒,手中长剑一式赶山追月挥出,这一剑极其精妙。那骑马的人马虽骑得快,武功却不怎么地,见前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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