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先作一个简单的逻辑思考,新人类联盟的超能者,要是有心让怪物在大街小巷乱跑,就无须大费周章地将他们诱导至森林,使用“领域”将他们困住再放出怪物。
明显的,新人类联盟目前还不想造成普通人类的恐慌,新人类联盟是将他们当成试验品,来试验怪物的实力。
安廷顾虑的是,无论两人中的哪一个担任突破领域的角色,那个人都会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
他们只有三个人,怪物却多到难以计数,还得加上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新人类联盟,谁担任突破领域的角色,谁就很可能成为被新人类联盟狙杀的第一目标。
为什么新人类联盟的超能者,不加入战局?
这一点安廷不晓得,但他能确定,如果他们有突破领域的打算,新人类联盟是不会坐视他们这些好不容易引来的优良试验品逃脱,到时狗急跳墙,安廷不能保证新人类联盟会不会放弃这场实验,直接围攻干掉他们。
安廷不想拿他们的性命作赌注,他们三个人既然一起进来,就得一起出去,为了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最笨,却是最保险的作法。
然而,安廷又为何会要谢辰风孤身一人,去找出隐藏在暗处的超能者?
这是安廷唯一做下的赌注,赌敌人处于优势时,容易松懈的戒心。
要是可以顺利生擒到超能者,逼问出他们是如何制造出这种可受人控制的变种者、或者是制造出多少变种者、盟内究竟有多少成员……
掌握到的资讯越多,越清楚新人类联盟这个组织,在将来就不会老是处于被动的状态,能否成功地化被动为主动,端看谢辰风此行的结果了。
安廷是信任谢辰风,才会把这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不过安廷死都不会老实说出这种话。
以安廷的性格,光是想要说出这番话,浑身就会冒起鸡皮疙瘩,连自己都恶心个半死。
所以,安廷说的是─“我们在这里挡住这群怪物,你给我死命冲离这里,别被小喽啰绊住,功亏一篑,肥猪的‘毒气’可是经不起你耗的。”
谢辰风嘻皮笑脸地说道:“呵呵,收到啦,小的誓死完成大人交付的任务。”
安廷斜瞪他一眼,冷冷说道:“要是搞砸掉,也不用回来了,自己买条绳子自尽谢罪去,特防队不需要废物。”
“……是。”
谢辰风笑脸一僵,好想找个地方耍郁卒画圈圈,心道:“才说要我能逃就逃,这会儿又说搞砸就自杀去……安前辈当真嘴下不留情啊……算了,他就这副德行,刀子口豆腐心,别在意、别在意。”
“肥猪,发动‘毒气’,我要大面积的!”安廷身形一移,枪头没入狼怪的腹部,他紧握银枪由下往上一提!
“没有问题!”
程志宏吸一口大气,绿豆眼一瞪,张嘴吐出了伴随着轰轰作响的“毒气”!
浓厚的黄雾,从程志宏的大嘴喷出,滚滚地扩散了出去,只要一接触到黄雾,怪物表层即刻急速腐烂,植物构成的树怪,则是急速干枯缩扁。
谢辰风在前,安廷断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这种无差别攻击,除了程志宏本人,其他人都是无福消受,超能者是能承受“毒气”,但也受不了“毒气”太长的时间摧残。
数十只掉头追赶两人的怪物,幸运地逃脱此劫,它们没有庆幸捡回一命,反而是飞蛾扑火地朝最近的安廷袭去。
一只高大雄壮的狼怪,半颗脑袋不见,黄稠的脑浆成瀑流下,身上十几道伤口血肉翻出,它张牙舞爪,不识痛,不怕死,一马当先冲向安廷。
“去!不要回头!”安廷回身砍下狼怪仅剩的半颗脑袋瓜子。
“遵命!”
虽仍感不安,谢辰风还是咬咬牙,奔跑的双脚不曾停下,他在心中告诉着自己─信任安廷的安排吧!任务优先,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天空晦暗,太阳的余光剩下一条模糊的带子,逐渐转入黑夜,月亮不见踪影,只有星光漠漠。
黑云流动,不断变幻出各种形状,寂静的森林,万物散尽了光泽,弥漫着险恶的气氛,仿佛躲藏了凶恶的猛兽,正张开血盆大口,觊觎它的猎物。
谢辰风掠过苍凛的密林,转眼移动数十丈,他一边小心地藏匿形迹,一边速度快得如雷似电,风刀割面,朔风劲吹,划过谢辰风耳际的猎猎风声,就像是瀑布倾泄般的声响。
是在哪里?他该往哪里去找?
他心中不住焦急,脸上却不显露出一点异色。
突如其来地,在谢辰风的视线可及之处,飘过一剪白影,渐渐渺远,乍见白影,他心中不由大喜。
这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吗?今天怎么那么走运!
谢辰风黯淡的眼瞳霍然炯亮,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影,直想长啸一声,但他硬是压抑下有如万马奔腾的狂喜心情,不敢大意,鬼鬼祟祟地尾随白影而去。
谢辰风迳自陶醉喜悦,殊不知,前方白影的主人面具底下的嘴角,噙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一切都按照计画而行,正如Ken 所“梦知”……安廷啊安廷,任你再如何聪明盖世,终究也是逃脱不了我们的五指山啊……
将警觉提至最高,谢辰风跟在白影后头,在草丛树林里窜进窜出,又经历了九弯十八拐,倒退前进,跳上跳下,左出右进。
一路走来,搞得谢辰风是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心头恼火,巴不得干脆冲上去猛打一顿,也好过这样折腾。
可是敌我不明,他自然不敢贸然坏事,只能叽叽歪歪的嘀咕几句,耐着性子咬牙跟下去。
绕了几次弯,穿越树荫深处,又过了没多久,白影终于来到目的地,黑夜里,耸立在林中的建筑物透出亮光,灯火阑珊,谢辰风看见这栋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物,恍如梦中的感觉。
重霞……
才一日不见的重霞,起了很大的变化,像是被重新装修过,虽不失原貌,但残破斑驳处变得焕然一新,到处洋溢古色古香的高雅气息,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它最为风光的时代。
借着从屋中泄漏出的光线,谢辰风看到重霞屋前种了满满的粉色花朵,迎风招展,散发着甜甜的芬芳香气。
一望无际的花朵,团团围绕住了重霞,要是在白天,即使在远方,也能瞭望到这一带的粉红色吧?当然前提是这片森林不存在的情况下。
“咯咯,酷哥哥,我能进去吗?”白影在大门前高喊着,是女人的声音。
谢辰风一个激灵陡然惊醒,敲了敲自己脑袋一下,重新提振精神,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戴着面具的女人呼喊了两、三遍后,沉重的大门缓然开启一道隙缝,一条藤蔓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停在女人的眼前。
“唉呀呀,你就这样见我吗?”
藤蔓颤了一颤,一株花苞生出,绽开花瓣,远远的,花太小了,谢辰风看不太清楚,不过看那形状,很像是喇叭花。
“我需要集中精神。”花朵里传出低沉的男性声音。
女人笑道:“这样啊,我只是想来通知你一声,好像跑了一个呢。”
男声说道:“我知道。”
女人弹了一下喇叭花,问道:“那只逃跑的小鱼在哪里?”
听见女人的问题时,谢辰风心中凛然,几不能喘息,女人会这样问,定是有把握男人知道他的行踪。
“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们可是合作伙伴呢,你也太冷淡了吧,告诉我嘛。”
“……”
对于男声的顿然无言,女人啧啧两声,双手环抱胸前,说道:“你是在掩护他吗?这可是违反约定哦……我得提醒你,政府的那些走狗为了保护旧人类,可是不会放过任何……咯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
“啊,有自信的男人最迷人啦……看在你迷人的分上,随你高兴吧,反正我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做得这么轰轰烈烈,却只是为了示威……你们组织的心态真是难以理解。”
女人发出咯咯的笑声,说道:“会吗?是这样吗?我倒觉得很好理解……猎物啊,就是要一步一步的慢慢进逼,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害怕,看着他们垂死挣扎……这样,才有趣啊。”
女人的眼珠一转,咯咯笑道:“旧人类的毁灭是必然的,这是神所下的裁决,违抗神明的意志者,将遭受天罚……”
她翩然地转了一圈,嘲笑道:“那些特防队的超能者就是看不破这一点,苦苦反抗,才活得那么累啊……”
“我对你们组织的宗旨没有兴趣,旧人类毁不毁灭,也不关我的事情。”
“固执的男人容易惹女人讨厌的,唉,你是不在乎其他女人,所以才那么固执吗……”
她失望地摆摆手,叹息道:“算啦算啦,记得我们的协定就好,时候到了,我们自然会派人来提醒你……只是可惜啦,你真的确定不加入我们吗?你的能力让我们组织上头的人很满意呢……”
男声冷淡地说道:“交换条件,一物换一事,公平交易。”
女人摇头,扳着手指说道:“我们比较吃亏呢,还得提供你‘食物’、帮你装修……”
男声流利地说道:“这是卖家提供给买家的额外赠品,况且我想提供食物和装修重霞,对你们来说只是两件小事。”
“精打细算的男人真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好讨厌!”女人跺了跺脚,甚是气愤。
“这是生活使然,我们家并不富有,我不精打细算不行,就算不能给小婷最好的,至少得满足她的日常生活所需。”
“不跟你说了,你的恋妹情结太严重了,哼!”
女人扭下喇叭花,用力践踏几下,这才满足的扬长离去。
女人走后,藤蔓仍停在原地,没有退回门内,反而再次生出了一朵喇叭花。“你可以出来了。”
谢辰风闻言一惊,不动声色。
藤蔓向谢辰风躲藏的角落延伸过去,一直到和他只有一纸之隔的距离方停住。
“无论你躲在哪里,只要是在有植物的地方,你便瞒不了我。”喇叭花传来了极其自信的男声。
“你的前辈说错了一点,我不单能控制植物,这座森林的一草一木,全是我的眼目,谁也藏不了,躲不掉。”
也就是说无所遁形了?
谢辰风低叹一声,不再躲藏,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藤蔓也沙啦、沙啦啦地缩回大门前。
“为什么……你不告诉她?”
“为什么我要告诉她?”男声云淡风轻地反问。
谢辰风诚实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问你。”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答不答,你岂能奈我何?”男声轻轻地笑了笑,笑声含着说不出的讽刺。
谢辰风被他激得气结,手掌的骨节咯咯作响,多想当面砸上男子的人中几拳!
但他连人也见不到,周围又是对方随时都可以调动的树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也驳不回去。
不行,冷静、冷静……这个人应该知道不少事情,现在不宜跟他撕破脸,更何况……他或许对他们没太大的敌意。
谢辰风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才开口说道:“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不是属于新人类联盟的一分子吧?为什么你要帮他们?”
男声这次倒是很干脆地说道:“我说过了,是条件交换。”
谢辰风追问道:“是什么条件?我们也许……也能为你办到。”
“你们做不到,因为你们是特防队。”男声不待思索,断然回绝他的提议。
“因为我们是特防队?什么意思?”
“……进来吧,你来,是为了找我,我留下你,则是有事托你传话。”
传话?
注视着缓然开启的大门,谢辰风不解地拧着眉,疑问如同一颗滚落在雪地上的雪球,越滚越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辰风踏上圆润的石阶,迈进了重霞,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讪笑,无奈地心道:“老天保佑事事平安一切顺利,千万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藤蔓领在前头,俨然像个尽责的领路人,谢辰风面无表情,心怀防备地跟随在后,一楼、二楼、三楼……
到了三楼,藤蔓转向东面,长长的走廊边,长方形的窗子正对着那一大片摇曳生姿的花朵,从上方俯视,在日光灯下,映照出薄薄红雾似的美丽景色。
昨天进入重霞时,飘荡在房子内的只有铁锈味、尘臭味以及那种经历岁月的味道。今晚再度进入,陈年的老旧味道全然消散,弥漫鼻间的是甜甜花香,是外头花朵所散发的香气。
藤蔓带领着谢辰风,来到当初他们一行人发现树盆的房间。
“请进。”门后,传来了和喇叭花中男声一模一样的低沉声音。
就是他了,那个操控植物的超能者。
谢辰风半举的手在门把前顿停,接着毅然而然地伸手一握,转动了门把。
房间灯光暗沉,男子站在窗边,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件东西,由谢辰风的角度来看,只看得到男子削瘦的侧面,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男子留了不算浓密的落腮胡,为他的面孔增添了粗犷的英气,劲挺粗眉下,是一双孤冷的眼眸。
谢辰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男子的眼中,隐隐透出一股忧郁。
“……你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超能者掳人的这件事吧。”
谢辰风点了点头,静心等待男子接下来的话。
“你们也该知道,这只是个圈套,引诱你们来当免费试验品的圈套,其中大部分还参杂了新人类联盟对你们的挑战书。”
“那么那些被抓走的人呢?”谢辰风忙问,心中虽是有底,但仍抱着一丝微小的希望。
男子幽幽说道:“……我想有一部分,你们已经见过了。”他黑钻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嘴唇动了几动,发出了极低的叹息。
“那群怪物……”
男子点头:“没错,那群怪物,全是新人类联盟的实验品,详细的细节我并不清楚,毕竟我不是他们的一分子,充其量和他们只有一次合作关系。”
谢辰风微微颤栗:“数量太多了……不只一、两百个人那么简单。”
男子锐利的眼神凝视着谢辰风,阴沉无比地冷然一笑,说道:“你是天真,还是懦弱得只会逃避事实?你难道没发现到在那群怪物里,多的是肤色、发色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外国人吗?
“普通人类在新人类联盟的眼里,跟蝼蚁没什么两样,很恰好,在某些普通人类的眼里,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其他人的性命连屁也算不上……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弱小的人只能被当成猎物,甚至是货物,对于这样重视利益胜于一切的‘商人’,新人类联盟非常乐意和他们交易。”
“把人、把人当成货物,这种事……这种事─”谢辰风的声音,无意识的僵硬起来,他僵硬的反驳声,令男子轻轻地笑了。
“听过人蛇吧?这就是一种把人当成货物贩卖的‘职业’了。”
男子冷冷地说道:“人类是自私的,这是甩不掉的天性,为了满足人性最原始的贪婪自私,人类什么都做得到……
“就像你,为了想活下去,可以沾满一身的血腥,也就像我……人啊,这就是人,可笑可悲的人。”语末,他发出自嘲般的笑声。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要相信……”
男子歪过头,嘴唇轻轻一撩,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说道:“你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加入了特防队,怎么还能够这么天真?”
谢辰风连犹豫也没有,说道:“你不懂的,因为不这样想,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