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晚进府的当然不知道,”青袖的声音中很是得意,“我可是在少爷身边服侍了六年的人,知道的事情啊肯定比你们多。”
“那到底苏小姐是谁?”急性子的小丫环打断青袖的长篇赞歌,直直奔向主题。
“苏小姐是苏家商号的大小姐,人长得特别漂亮,跟少爷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很般配。老夫人很喜欢苏小姐,后来还跟苏府定了娃娃亲成了亲家呢。”
“可是少爷不是娶唯姑娘当妾了吗?”
“那是后来,况且大户人家有未婚妻再娶妾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让少爷收了她也没什么难的。青袖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那后来怎么了?”
“后来苏府老爷跟老夫人提出解除这门亲事,老夫人答应了,苏小姐就嫁到省外去了。”
“那少爷不是被悔婚了?”
“可不是,少爷很喜欢苏小姐的,每回看到苏小姐都笑呵呵的,待她可好了。”
“少爷对她那么好,那她为什么还要悔婚?少爷这样太可怜了……”小丫环们的同情心开始泛滥。
青袖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告诉丫环们她的猜测。
“少爷的身子你们心里总是有底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跟阎王走了,苏小姐哪还敢嫁啊,不想做寡妇当然只能悔婚了。”换她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只要成了亲要什么有什么,如果有了孩子,即使少爷死掉她也能母凭子贵,过上舒服日子。
“少爷好可怜呐……”众丫环纷纷维护自家少主子。
“哼,接下去要可怜的就是咱们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妾了。”
“为什么?”
“你们真笨,苏小姐的相公死了,现在回到了兑宛,听说少爷跟她在赏梅宴上碰到了,两人谈的很投机呢,到时候哪还有那个女人作威作福的机会。”青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很明显,巴不得黎唯唯就此卷铺盖走人。
她可以看凤凰飞上枝头,却不能忍受麻雀也能飞上去,特别是其他的麻雀。
八卦到了这里,黎唯唯大致有了头绪。先不说青袖的话有几分真假,单凭赏梅宴的诡异气氛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了。
难怪。难怪裴舒迟当时会那样,原来只是用她当挡箭牌而已。男人会利用女人来刺激女人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他爱惨了后面一个。
他说过,三年前他就心死了,原来让他心死的是苏小姐,让他自暴自弃的也是苏小姐,那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说那些扰乱她的话,说什么留下来活下去……当她是替补么?有了正版就可以功德圆满了的替补?
黎唯唯的心里有一股怨气想要发泄,但是转念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她都说了要走的,那她凭什么跟裴舒迟计较这些,裴舒迟的情情爱爱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你们都在哪,我要煎药了,哪个灶是空着的啊?”无视丫环们同情的目光,黎唯唯大声嚷嚷着走进了厨房。
“哟,要煎药啦,你对少爷真上心,这以后恐怕都是在煎药了。”
就算青袖语气刻薄,黎唯唯也没多大兴致跟她斗嘴。
“我刚看青竹到处找你,恐怕是老夫人有事要吩咐你,你还有空在这里唠嗑么?”青竹是老夫人另一个贴身丫环,黎唯唯借她随口撒了个谎蒙骗青袖,实际上她今天都没见过青竹。
“什么?”青袖信了黎唯唯的谎话,心里一惊就跑了出去。
八卦头头不在了,剩下的丫环也就四散离开了。
黎唯唯专心致志的开始生炉灶里的火,同时也在控制自己心头的火苗苗,将它们一个个掐息在襁褓中,不留隐患。
清热泻火
阳光破除了冬日早晨的清寒,黎唯唯一早便起了床忙里忙外。很多未必要她做的事情,她也抢着去做,只要能够远离裴舒迟,她不介意让自己累一点。
剁!剁!剁、剁、剁!
黎唯唯拿着铡药刀可劲儿地摧残手底下的药材,每一刀下去都是为了发泄心里的郁闷。
“咔嚓!”
又是一刀两段。
昨晚意迟斋卧房。
当他不存在,当他是南瓜,当他是空气……黎唯唯自我催眠着忽视身旁可怜兮兮的男人。该放的药材都已经洒下去了,只要再兑好水她就能离开了。
正要抬起那桶新烧好的热水,裴舒迟近过身来,“你别瞎动,我来。”说完,便撩起袖子抬手将热水倒进了浴桶中。
冷热不同的水交融在一起,温暖的蒸汽在身边弥漫开来,怔怔地,黎唯唯望着裴舒迟出了神。
一撮墨色的发丝随意地垂在他的脸侧,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裴舒迟此时的眉眼,但初见面时苍白得吓人的脸如今已透出了淡淡的血色,即使做些轻微的运动,呼吸也依旧正常平稳。
从穿越到这个地方起,她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看他自暴自弃一心求死,看他口出狂言叫她留下,看这个看似文弱可欺的男人带着日渐健康的颜色嘲笑她,逗弄她,时不时还会厚颜无耻的调戏她。
看他在不经意间带给她的关心。
她一次次警告自己要远离他,可是都没能成功,到最后惨败在他手上的总是她。
苏辛碧的出现让她开始反省自己,她是不是受他影响太重,她是不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她再次提醒自己,她是不能陷下去的人。
“唯儿,你今晚还是要在小玉儿那睡么?”典型的怨妇口吻打断了黎唯唯的思绪。
“嗯……”黎唯唯敷衍地回答,顺手帮裴舒迟宽衣。
“为什么?”他的女人睡在别人床上,却要他独守空房。
“没有为什么,小玉儿怕黑。”
自相矛盾的回答,裴舒迟听出了却不点明。
“我也怕黑。”裴舒迟伸手揽住黎唯唯的腰,慵懒地靠在她的肩头,轻声道,“回房睡,我让你抱。”
要是在以前,黎唯唯的反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生气。耍她真这么好玩吗?
黎唯唯一把推开裴舒迟,用厌恶的口吻对他嚷道:“裴舒迟你收敛点好不好!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会走,我会回家,我的家里人都在等着我回去,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私,只顾你自己的喜乐去强求别人,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你以为你可以重要到让我放下家人吗?嗤,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重话就这么放了出去,黎唯唯没有感到一吐为快后的轻松,反而觉得鼻子酸酸的。她觉得自己好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散场了才发现自己有多悲哀。
没有听漏一个字,也没有放过黎唯唯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裴舒迟的目光紧紧锁住黎唯唯的视线,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理由。”
“什么?”
“我要听你生气的理由。”裴舒迟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原来你真的听不懂人话,理由就是我讨厌你的不负责任和自私!够了吗?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这些话说完后,黎唯唯想逃。原来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彪悍,她想当逃兵。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黎唯唯挺直腰杆从裴舒迟身边走过,不想有一丝一毫的示弱。
裴舒迟站在原地,没有拦她。
“自私也罢,不负责任也罢,要你留下来,已经不仅仅是想想而已了。我也不会因为你的一番话就良心发现,对你放手。不管你是甘心还是不情愿,我都会让你留下来……”
巨大的关门声切断裴舒迟后面的话,黎唯唯逃也似的离开了意迟斋。
“我的姑奶奶哟,你说要帮我的忙,我是很感激的,可是我是要你把杜仲切成块啊……”
唯唯回过神看了看刀下状况惨烈的药材。本来药材就长得很像木头,被她肆虐之后更像是砍柴剩下的零星渣子了。
“噢……”她又被裴舒迟给影响了。
尽管黎唯唯表现得很懊恼,穆承谦还是不能放心把药再交给她了。杜仲虽然不是名贵的药材,那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你帮帮忙好不好,放过它们吧。”
“我不是正在帮你切么?”黎唯唯装出精神很好的样子,明显失眠的脸上写着“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是在切,你再这么切下去它们就成末了。”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跟他理直气壮。
“这样多好,药效不是更快了,你不用谢我。”黎唯唯一心一意的开始糟践那些被碎尸万段的杜仲。反正已经不能要了,再让她凌迟几下也没关系。
“柴胡、栀子、黄连、龙胆草、当归各两钱,黄芩三钱,生地、泽泻三钱,甘草半钱。”穆承谦随手抓了几把药合成一服拿给黎唯唯。“喏。”
“干嘛,要我去熬药吗?”那些药既不是裴舒迟常吃的,也不是小玉儿要用的,谁换药方了?
“不用猜了,清热泻火,益气凝神,你现在最需要这个。小玉儿,把你这个忘吃药的姐姐立刻、马上从我眼前带走。”
“啊?”无辜的小玉儿抬头看了一眼黎唯唯,就又低头认真的挑拣中药去了。
怎么搞的,大的小的都不合作,谁能行行好把她们弄走啊?穆承谦扶着额头,俊脸上满是苦恼。
看穆承谦的样子,黎唯唯也不大忍心。“大不了你找个需要磨成末的药材给我磨就好了。”
不是她硬赖着不肯走,是那些丫环大婶们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个个都变身田螺姑娘,勤劳得要死。所有的事情被她们分摊掉了,空闲下来的她又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只好来找“弟弟、妹妹”们分摊一下姐姐的烦恼了。
“姐姐,我们出去玩儿吧。”小玉儿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昨儿晚上黎唯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到她困了的时候都没睡着,她年纪虽然小,但也看得出好像是和少爷有关。
“小玉儿……”黎唯唯刚想跟小玉儿说她没心思,不想出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裴舒迟绷着个脸踏进了西厢的园子。
“走吧小玉儿,我们去逛街。”逛他个天昏地暗再回家。黎唯唯在心里特意补上一句。
“去哪?”裴舒迟面色不善地挡在了黎唯唯的面前,这女人遇到事情只会躲吗?她的胆大妄为、嚣张乖戾都跑哪儿去了。
“我上哪儿你管不着。”带着火药味儿,黎唯唯把话重重顶了回去。
“我管不着么?”裴舒迟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带笑意的上扬,通常这种笑容只表明两个意思,一是他生气了,二是他生气了在想要如何惩治你。无论一还是二,黎唯唯都没兴趣也不想承受。
三十六计走为上。
“小玉儿,你不是想去玩儿吗,我们快走。”绕开裴舒迟,黎唯唯拉着小玉儿妄图迅速消失。
“小玉儿也希望你的唯儿姐姐开心点吧。”不急于拦住黎唯唯,裴舒迟和小玉儿聊了起来。
“嗯?”小玉儿停下脚步,歪着头瞅着裴舒迟,认真的思考起裴舒迟问的问题。过了小半会儿,她才操着软软的童音应答:“我想姐姐开心,少爷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裴舒迟信誓旦旦,“只要你能把你唯儿姐姐留下来,交给我。”
“诶诶诶!什么叫把我交给你,你搞清楚主谓好不好?”诱哄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小玉儿啊,你要这样想,姐姐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碍眼的男人,见到他我就不开心,你还要把我交给这个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吗?”
“她可以叫我姐夫。”这样就不是外人了。
“姐夫你个头!小玉儿,咱们走。”劝导不管用,那就只有行动最实际了。黎唯唯打算把小玉儿直接拉走。
秉承着“拐到小的,大的就跑不了”的坚定信念,裴舒迟继续循循善诱。
“你姐姐昨晚肯定没睡好对不对?那都是在想你姐夫的原因。”久病成医,裴舒迟还是懂些医理的。
“姐夫姐夫的,你恶不恶心人啊?小玉儿,一句话,你要姐姐还是要这个烂人!”黎唯唯下出最后通牒。
“那我要姐姐。”这回小玉儿不需要犹豫便可以给出答案。
“那就跟姐姐走。别理那些专门拐骗小孩子,靠一张笑脸就想攀亲带故的‘外人’!”说完这番带刺的话,黎唯唯得意地瞟了裴舒迟一眼,而后意气风发地带着小玉儿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么挫败的时候啊!”看戏很久的穆承谦挑准时机,第一时间跳出来打击挫败的裴舒迟。
他认识裴舒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裴舒迟的狐狸本性,平时冷冷淡淡清心寡欲的,看上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书生,但真等到要算计什么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含糊。没想到手段高招的他竟然会在黎唯唯身上栽了跟头,能一物克一物的,原来不止药物而已。
“你可以再继续笑下去没关系,我可以广发告示让整个岁亘都知道你人在哪里,听说有女人找你找得要紧。”
冷冷的语气,瞬间刺中要害,笑声骤然停止。
“你怎么知道她的?”他以为他的保密功夫做的很好了。
“你的风流债又不是一两桩,出事也是早晚的,没想到惹上个来头麻烦的。”裴舒迟话里藏针。
“啊呀喂,做人可不能这样,我可是你的拜把兄弟,这俗话说的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穆承谦不怕死的开始碎碎念。
“你给我闭嘴!”他已经够烦躁的了。
“柴胡、栀子、黄连、龙胆草、当归各两钱,黄芩三钱,生地、泽……”
“来人,拿纸笔来!”
不速之客
当黎唯唯和小玉儿还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大街时,裴府上来了一位。
“唉~没想到你这一嫁过去就是三年多,要是再久一点,恐怕我这把老骨头都已经在棺材里了哟。”
裴府正厅。
老夫人握着苏辛碧的手,右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感慨良多。“都说这世事无常,没想到再见你时居然是因为这样……”
老夫人提起伤心事,苏辛碧瞬间红了眼眶。
“是辛儿的命不好,让裴姨操心了。”
“欸,别伤心了,都是姨没记性,没事提这些做什么。来,辛儿,让裴姨好好看看你。你都不知道,你一出嫁,裴姨就跟是自己嫁了个女儿一样,是日也惦念,夜也惦念的。心想啊,‘这么好一闺女,是我家迟儿没福分哟!’”
“裴姨……”苏辛碧感动之余,更怀有很深的感激。毕竟当初是苏府先悔的婚。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在姨这住几天吧。”多年不见苏辛碧,老夫人盛情期望苏辛碧留府小住。
“可是……”苏辛碧的目光转向自始至终都在一旁沉默饮茶的裴舒迟。
“还可是什么,跟裴姨就这么不亲近么?”老人家有些小孩子心性。
不好再继续推却,苏辛碧恭敬不如从命。
“嗯……那辛儿就叨扰了。”
冬日的天色总是暗得很早,远方青黛色的天空预示着暮色将近。
有谁在旁边,她在倾诉什么,裴舒迟没有用心去注意。他的一颗心都落在那个跟他赌气的女人身上。
酉时。黎唯唯还没有回府。
“裴大哥真这么讨厌辛儿吗?”苏辛碧委婉地嗔怪。
“什么?”
“你不喜欢我留在这儿。”不需要过多的疑问,苏辛碧自己总结出肯定的结论。
“是你多心了。”裴舒迟不喜欢她质问的语气,他们之间早已经没有她可以再置喙的余地。“来者是客,娘希望你留下陪她,你愿意,娘也可以开心,我哪里来的讨厌的说法。”
一句“来者是客”将两个人的关系划分得泾渭分明。
“真的……只是……客人了吗?”苏辛碧的声音里带着旧情难忘的哽噎。
“……”
“那时候……爹叫我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