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问少爷的是——你和杨家千金什么时候成亲?”她是很不想管他们会怎样啦,但是最近裴舒迟和杨姑娘的出入实在太频繁了,频繁到她不得不眼红一下了。
“估计就要不久了吧。”
“啥?!”
当做没听见黎唯唯的惊叹,裴舒迟不疾不徐的说完后半句。
“再过不久你就不用再问我这种问题了。”
“讲话不乱断句,会有歧义!”害她真给吓了一跳。
“不想问我要做什么吗?或许我是娶她也说不定。”
“当然可以啦,少爷。”黎唯唯笑得很甜,甜得腻死了人。“你要是娶了杨姑娘,我不就正好可以去找更好的金主吗?”世上男人何其多,不差你一个,哼。
“你当然可以找到更好的金主,”裴舒迟重新执起账簿,凉凉的与她斗嘴。“只是好的金主会不挑吗?”
什么意思啊,她也不算差好不。不过是姿色不算上乘,女红不算优秀,贤良淑德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总的来说——
“我还是很秀外慧中的。”
“哦。”裴舒迟并不反驳她,反而像是认可了她的自吹。“那么‘秀外慧中’的唯儿,我都有你了,还需要别人的‘秀外慧中’吗?”
甜言蜜语啊甜言蜜语,明明知道这些都只是随口说说的情话,但黎唯唯每次都会被击败。裴舒迟绝对是多重人格的怪胎,他实在长得太骗人了啊。
“你看账本啦!”黎唯唯推开面对着她的俊脸,真是越看越觉得受骗。
“一心不两用,我看你就好。”
“……”
这个男人到底哪学来的这些东西啊!黎唯唯彻底无语了。
最毒人心
掌灯时分,天已擦黑。
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自己肚子的黎唯唯穷极无聊地帮裴舒迟收拾起了书房。
虽说是收拾,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因为裴舒迟对待事物比她有条理得多,笔墨纸砚以及书籍都放得很整齐,如果让她折腾两下,只会变乱掉也说不定。
“唉……”黎唯唯拿着干净的抹布趴在窗棂上东擦西擦,有的地方没有照顾到,有的地方却反反复复地抹了好几遍。
“真无聊诶……”叹了口气,黎唯唯抓着抹布跳坐上她刚擦干净的窗棂上。
在古代生活了那么久,她什么都能适应,最不能适应的就是没有娱乐生活的枯燥。尤其是偌大一个院落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觉得冷清。
裴舒迟不在意迟斋。
他从下午起就陪着杨姑娘研究词曲、讨论歌赋,到了晚上也是在老夫人的房里用晚膳,而杨姑娘也被盛情邀请与她们母子同席。有未来的少夫人在场,她这个不受重视的丫环兼小妾,自然就只能远远地闪边,哪里凉快就在哪里待着了。
晚风冻人,黎唯唯缩了缩脖子,把头靠在了一边的窗框上。
夜很静,天空黑得透彻。漆黑的天幕中嵌着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以及一轮斜斜的上弦月。冬日的夜色总是比其它季节的夜晚更黑更深邃,在幽深的黑暗里,那些星子便显得更加冰冷明亮了,而那轮上弦月也变得清冷了起来。
原来她在兑宛城都待了这么久了,由秋到冬,久到一开始的无所谓心态也不得不渐渐的在乎了起来。以前她不怕睡觉,因为睡醒了她就可能回到家了。但是现在,她有着深深的不安。
这个地方有裴舒迟,而那个世界,有她全部的家人。
脑子里渐渐放空,什么都不去思考,什么都不去想,黎唯唯清楚地听到自己在淡淡地说话。
“好像……有点想家了。”
“姐姐!姐姐!”小玉儿焦急的声音惊走了黎唯唯的冥想,她抬眼望向院子的洞门,就见着小玉儿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一路上边哭边叫她。
小玉儿被欺负了!这是黎唯唯当时唯一想到的可能。
她急忙跳下窗,跑到书房门口想要叫住小玉儿。但是小玉儿跑得急,还没看到她的人就跑进了隔壁的卧房。
“小玉儿。”黎唯唯踏出书房,大声叫着小玉儿的名字。
“姐姐~”小玉儿又从卧房里冲了出来,还没等她看清楚人,就被小玉儿拉着往院外跑。
小玉儿跑得又快又急,黎唯唯一下子忘了拉住她,只能边被她扯着边询问道:“小玉儿你别急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姐姐……姐姐少爷他……”小玉儿边哭边说话还边用力喘气,黎唯唯根本听不清她的后话,但是小玉儿哭着提到了裴舒迟,这让她的心陡然咯噔了一声。
她拉住小玉儿,停止她继续狂奔的势头。“你别急,慢慢说,告诉姐姐到底怎么了,少爷出什么事了?”
“少爷他……少爷咳血了!咳出了很多血……”讲到这里,小玉儿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黎唯唯一听到裴舒迟咳血了,心里的恐慌比小玉儿更甚。她就像刚刚的小玉儿一样,拉起她就往老夫人住的园子跑去。
小玉儿一看跑的方向不对,赶忙纠正她:“少爷在穆大夫那里。”
连应声的空隙都没有,黎唯唯就拐过了回廊。她只想着快点跑到西厢,快点见到裴舒迟。
烛火昏黄,黎唯唯静默地守在床边。
杨姑娘回府了,老夫人回房了,时间太晚她叫小玉儿去睡了,穆承谦也去了厨房熬药,厢房里只剩她一个人静静地守在裴舒迟的身边。
裴舒迟没有醒,他从她进房时就一直是意识不清的。
他的衣襟被血渍染红,鲜艳的猩红表明那是刚刚从身体里面咳吐出来的。她站在老夫人和杨姑娘的身后,看穆承谦为他把脉,给他服药,然后叫杨姑娘离开后,解开裴舒迟的衣服,在他的胸口、手腕、颈背各个穴道上扎入细长的银针。这个过程中,裴舒迟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他只是带着痛苦的表情在被病痛折磨着。
黎唯唯紧咬着下唇看着这一切,心好疼好疼。那个有时待他很坏,有时又宠她宠得很温柔的男人正在受苦,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恨不得自己可以帮他分担一半的痛苦。
小玉儿感觉到抓着她的那双手拽她拽得死紧,拽得她的胳膊都开始发疼了。
手指轻轻地触碰到裴舒迟的眉头,慢慢的揉着,仿佛想要揉开他余下的不适。
“是不是还很疼啊?”黎唯唯轻语呢喃着,弯下上身,将头靠近裴舒迟的胸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你是个男人欸,心脏怎么可以这么脆弱,说吐血就吐血,这么差劲的话我可会跟别的男人跑路的……”
小手探着裴舒迟的心跳,感觉到手心里传来规律的跳动,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是不是在很努力地跳,你要加油,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出状况了好不好,承谦说会治好你的,只要做个手术就可以了,在那之前,拜托你好好撑住,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死掉,一点也不想,拜托你加油……”
“笃笃。”穆承谦轻敲了下敞开的房门,示意他回来了。黎唯唯直起身子,看向他。
“他怎么样了?”
“还在睡,没有醒过。”
“这药必须趁热喝,扶他起来。”
“哦。”应了一声,黎唯唯双手揽着裴舒迟的肩膀,费力地将他扶了起来,再把自己当作靠枕让裴舒迟靠着。“他睡着了怎么喝药?”她只看过电视剧里头嘴对嘴的给昏迷的病人喂药,难不成穆承谦和黎向诺果真一个德行的?
好像早就有了准备,穆承谦拿出了一根从厨房里顺带出来的竹筷。
“用这个就可以了。”
将竹筷卡在裴舒迟的上下颚之间,一碗汤药就这么一股脑的给灌了下去。
黎唯唯这才明白,电视上的方法都是为了发展奸情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那么做。
扶裴舒迟躺下后,穆承谦忽然压低声音,面色凝重的对黎唯唯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穆承谦那副严谨的神色让黎唯唯担心他要跟她说的是“裴舒迟可能时日无多了”这样的话。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里。
“你要……说什么?”
“裴舒迟最近的药一直都是你在熬吗?”
“……是啊。”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黎唯唯不明所以。“除了有时候你要自己熬的,剩下的都是我去弄的。”
“那一直都是这些药材吗?”穆承谦拿出一包药,打开外面的麻纸,让黎唯唯辨识里面的药材。
可是那些药材对外行人来说就是木头和干草,黎唯唯熬了那么多次只知道了些大概。
“好像就是这些吧,你开的什么药我就熬的是什么……怎么了?”她看到穆承谦的脸色更沉了。
“这些药里面多了一味。”穆承谦在其中拿起一片不起眼的类似干果切片后的药材。“白槐子,闻有淡香,食之无味,性辛冷燥毒。常人少量服用能行水湿,降逆气,多服则会呼吸迟缓而不整,呕吐咳血、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
黎唯唯脸上的血色随着穆承谦一字一句的说明而渐渐褪去,她亲手熬了这些药给裴舒迟,本来以为是给他医病的,没想到反而是在给他下毒!
“那你刚刚为什么对老夫人说,裴舒迟是因为天寒时节身体操劳而导致的血气上涌?”
“这药是你在熬,我若说了,首先脱不了干系的人就是你。你以为裴舒迟醒来会夸奖我么?”恐怕到时候她没事,结果他却惹上了麻烦。
“那你呢,你也以为是我放的白槐子?”如果连跟她这么熟悉的穆承谦都这么判断的话,那她真的就是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了。
好生收起了那包药材,穆承谦两手一摊:“我也相信不是你。其一你不懂白槐子的药性,其二你没有要这么做的动机,至于这其三么,药材是放在厨房的木橱中,人人都可以碰得到,下毒的人恐怕就是这府中之人,但未必是你。”
“但是没理由有人要害他的啊?”裴舒迟是个病秧子,鲜少出府,知进退礼仪,对待下人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主子,黎唯唯想不出谁有理由或者有需要要置他于死地。
“或许……”穆承谦提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止是他,还有你。”裴舒迟若要因此有了三长两短,那这女人必定会被拉去陪葬。
“害我?”黎唯唯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除了她,她想不到自己会与谁结怨。
那人便是已于昨日离府回家的苏府大小姐苏辛碧。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黎唯唯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苏辛碧要陷害她,眼前她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你说白槐子有毒,那裴舒迟的心悸怎么样了?”
“裴兄的身子本来已经调理的很不错了,但是这次的咳血很伤元气。白槐子之毒是属于慢性累积之后才会毒发,而这种累积的毒素也是最难清去的。但是裴兄的心悸症不可久拖,腊月一过,我就必须带他到我师父隐居的雪山去,那里是最合宜心上开刀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快?”开刀不是小事,为什么穆承谦讲得好像很仓促。
“端月十五前后,雪山崖壁上的雪莲就会开花。以花入药,可护心脉。心口上动刀,如果能有雪莲花当药引,必将事半功倍,但是雪莲开花半日即谢,若错过这次,便要再等三十年。倘若再不治本,裴兄活不过而立之岁。”
穆承谦最后一声轻叹使黎唯唯的心跌进了黑暗幽深的谷底。
这么快就要面对了么?她不敢想象。
手术一旦失败,裴舒迟必然只剩死路一条。穆承谦号称是神医,可他终究不过是个古人。
“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忽然间身子感觉到了凉意,黎唯唯觉得有些冷,她抱紧了手臂。“你有几成把握他能活下来?”
穆承谦忽的沉默了下来,他眯起眼眸,望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裴舒迟。
许久许久才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至多,四成。”
各怀心事
四成的概念是多少?那是比一半的几率还要小的数字。就好比在五个坛子里放入三条流着涎液的冰冷毒蛇让你去摸,没有伸手之前你永远不知道等着你的到底是空罐还是毒牙,或生或死,机会只有一次。
寅时二刻,天色还是很暗。黎唯唯依旧清醒着。她趴在圆桌上,侧着头,目光始终不曾从裴舒迟身上移开过。就这样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凝望着他,想着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片段,以及穆承谦离开时说的那番话。
“裴舒迟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些,我说出来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底罢了。这至多四成的机会,我只能拼力而为。倘若真的有个差池,你自己最好做好打算。”
一向吊儿郎当的穆承谦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是真的没把握,也是真的在担心她吧。
呵。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有类似亲情那样的牵扯,而明明就该处在两个世界的人却产生了彼此深陷的羁绊。
打算?她能有什么样的打算。黎唯唯苦笑一下,把头浅埋进胳膊里。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就是围绕着裴舒迟为中心的,这个中心点不在了,她还不是要继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在睁眼和闭眼间,反反复复,直到回去的那一天。只不过,日子要一个人过的而已。
揉了揉酸涩的眼,黎唯唯走到床边,看着裴舒迟睡得安稳的脸,她的心也安稳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她小心地越过裴舒迟,爬进了床的里侧,最后与他并肩躺在床上。
偏过头盯着他的侧脸,黎唯唯忽然觉得他们是相同的一类人。都是不知道明天的人,也都是自私的人。他要求她留下来,却从不去考虑她的牵挂以及对家人的不舍。而她,不想看他死,不愿去面对那样的结果,只要能逃她就必定会跑。
小手伸进被子里搭在裴舒迟的大掌上,轻轻的扣住。
“有点凉呢,体温真低。”呢喃着,身子便不自觉得也蹭进了被子里。一点一点的靠近,直至手臂与手臂之间再无一丝的缝隙。她想分一点温暖给他,在他还在,她没走的时候。
“也许醒来就好了……”黎唯唯把头轻轻地靠在裴舒迟的肩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烛光明灭。暖被下的大手若有似无地反握住掌中的温暖。
“穆小子!穆小子!这个叫什么?”
“生地。”
“功效呢?”
“鲜地黄清热生津,凉血,止血。”
“那这个树皮呢?”
“羌活。”
“有什么用?”
“祛风,活络。”
“噫~这个黑糊糊干巴巴的是什么?”
“……你到底要找我干什么?”拿着一包药材挨着个儿的问他叫什么,什么用?他回答了也不见得她有认真去记,摆明了是在浪费他的时间。穆承谦睡眠不足的火气都快给她勾上来了。
“就问下啊,增长点见识而已嘛。”黎唯唯对他的怒意很不以为然。
“那好,”穆承谦恶意一笑。“我回答你,你手上捏着的那个被你形容成黑糊糊干巴巴的东西是天龙壁虎,是用活的壁虎挖去内脏风干制成的。功用是补肺肾、益精血、止咳定喘、镇痉祛风……”
“好了!”黎唯唯把那团干掉的壁虎丢回麻纸,虽然不是很怕,但是感觉恶心还是有一点的。“裴舒迟居然每天都在喝壁虎汤。”她的咕哝声大得恰好可以让两个男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唯儿。”裴舒迟笑的好无奈。“那只是其中一味药,占的份量并不大。”不要说得他好像是喝那种一锅子里面满是壁虎熬成的液体一样,那让他这个药罐子都感到反胃。
“是~少爷!”黎唯唯的脸上带着活亮的光彩,佯装恭顺地对裴舒迟福了个身。“那妾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