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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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变-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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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庄重的女播音员说:“106国道醉昏崖段一向是事故多发地段,昨晚又有一辆车失事,冲下路基掉进海中,据悉,车内坐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家属和相关人员正在打捞。希望大家珍惜生命……” 

      画面上,龙言站在海边,是个背影。太阳升起来,他身后,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 
      杨小玉和汪寒洋默默地对视了一下。这说的就是乔烟眉和龙欢,两人的死亡按车祸处理,葬礼在后天举行。这是最息事宁人的一个办法。 
      “对了,刚才在中餐厅吃饭时,咱们的董事们也都在,他们中有几个说,晚上之前如果见不到老板的话,他们将会──” 
      将会什么?看来杨小玉那番话只是暂时性的震住了那些人,但并未使他们真正信服。这也难怪,那都是些精明人,哪那么容易就糊弄住的。他们也肯定看了这则新闻,如果龙王爷今晚不能归位,大海中一定是惊滔骇浪,虾兵蟹将只不定怎么闹。 

      “等等吧,”杨小玉举重若轻,“反正到了晚上就会知道的。” 
      晚上。 
      这个晚上又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呢? 

      (二) 

      晚上。 
      龙琪大酒店的大厅内华美壮丽,走秀的T型台全部用进口的水晶石搭成,内嵌各色小灯泡,闪烁的华彩与天花板的灯光交相映衬,溢彩流光,金碧辉煌。 
      来宾们个个衣冠楚楚,春风满面,熟识的互相寒暄、打趣;平日里难得一见又彼此十分心仪的,找人介绍拉关系问候,全市的精英们济济一堂。漂亮的侍生托着盘子游鱼一般四下穿梭。场面热闹不堪。看来身为公关部部长的何苏琳的确是惯于做这些门面功夫粉饰太平。 

      一声礼炮过后,走秀正式开始。第一对出场的“模特”戴着面具,男的身穿中世纪欧洲最流行的燕尾服,头上扣着金黄色的假发,步履从容,风度翩翩;女王头顶王冠,豪华的长裙波浪起伏,一动一摇间仪态万方威风凛凛,这俨然是公爵娶女王,十足的梦幻组合。 

      这对黄金档手挽手走上T型台,于灿烂绚丽中更显豪阔。帝王将相本就是人人向往的理想境界,来的嘉宾又都是个中人,热衷于此道,如此逼真的宏图重现,众人的掌声便响起来,经久不息。──陆星这一宝是押对了。 

      而就在最深入观众的T型台顶端,两个模特摘下面具,竟然是陆星与龙琪。 
      ──昨晚,零点30分。 
      小方的手机炸弹一样响起来,他、龙言、杨小玉几乎同时跳起来。 
      “我听到了,快,快把她的外衣脱掉扔到海里,直接去医院,快!” 
      小方合上手机,“我们去医院。” 
      “怎么样怎么样,我姐姐她……”龙言的一张脸,已经变了颜色。 
      “她,没,事。”小方百感交激,把一句短短的话说得支离破碎。 
      她没事。她没事,他就没事。他的魂已经附在她身上跟她走了,现在,他的魂回来了,因为他的她也回来了。他突然虚脱一样跌坐在台阶上。龙言看着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对他姐姐的深情,并不比他这个作弟弟的少。 

      他扶起他。 
      “我们赢了!” 
      赢了,暂时的。 
      小方这时还不知道乔烟眉坠身大海。 
      一旁的杨小玉舒了口气,“我去开车。” 
      说完,却没动,因为,她的双腿在发抖。她看龙言和小方,他俩的腿,也都在抖,这之前的镇定、平静、说笑,都是故作姿态,这一刻,都不用装了。 
      卸去武装,我们其实都很软弱。 
      他们三个站了好一会儿,才能挪动步子。 
      医院,龙琪已经进了手术室,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子弹全打在她穿着的防弹衣上,至于那血花,是上官文华托沈力心跟他一个搞电视剧的老同学借的道剧,现场效果相当逼真。不过龙琪并不知道防弹衣上还有这个“机关”,这也是为了逼真。当时她看到鲜红血浆在胸前洒开时,还真以为是自己的血。因为太逼真了。也因为她太痛了,子弹没射穿她的身体,却让她的五脏六腑受到外力强烈的冲击…… 

      她倒下,周烨也就放心了。他一放心,就会轻敌,后来的局面,江远哲就容易操纵了。 
      而这,也正是小方对江远哲千叮咛万嘱咐──“不论死的活的,一定要把龙琪带回来”的奥秘所在。 
      小方他们赶到医院时,扈平和汪寒洋已经守在手术室外。这家医院靠近市郊,离醉昏崖很近。这也是找这家医院的一个重要原因。 
      “情况怎么样?”小方抓住汪寒洋。 
      汪寒洋没说话,做了个V的手势,脸上是由衷的笑意。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受惊过度。给她打了镇定剂,睡着了。” 
      这一来,几个人都放下心来。小方四下看了看,觉得这里的人太多了些,很招人耳目。他发觉扈平也在,心里颇为疑惑,他不是走了吗?现在他回来了,那乔烟眉呢?还有他的部下上官文华,她怎么样了? 

      “上官呢?”他问寒洋。 
      “她受了一点点轻伤,在老板隔壁房。” 
      “这样吧,这里人太多了,你们看谁留下?或者,到别的房间等一等。” 
      正说着,医生过来问:“谁是龙言?” 
      “她醒了吗?”龙言一脸喜色。 
      医生点头,“可以跟她说话了。你跟我来……” 
      小方这回是彻底放心了,抽了空档他问扈平,“你怎么在这里?小乔呢?” 
      扈平脸色很难看,“去问上官吧。” 
      的确,也该去看看上官了,小方跟杨小玉说:“我去看一下上官,你们三个不要站在这里。散开一点。” 
      杨小玉拉着汪寒洋走开了,只留下扈平,坐在长椅上,走廊的灯很昏暗,他的表情分外徨恐不安。 
      过了很久,龙言出来了,他拍了拍扈平的肩,“进去吧,姐姐要见你。” 
      扈平站起来,龙言又说:“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这就回去?” 
      “是啊,”龙言哀叹着,“我得回去跟我父亲和妻子说明龙欢的事……” 
      “你准备怎么说?”扈平问。换了谁,这也是最难开口的一件事。 
      “说他跟着小乔阿姨去兜风,结果在醉昏崖出了车祸,翻到海里。”──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 
      “你路上小心点,这里有我,你放心。”扈平说。 
      龙言看着说话者,觉得他的气质很好。在某一方面,与他姐姐相辅相成。 
      “那我走了。” 
      龙琪在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显得更大,扈平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只说了半句,其余的话,都压在了心底。 
      龙琪笑了笑,笑容很是勉强,“我不要紧。” 
      “把你的手给我。”扈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柔和地说。 
      龙琪听话地伸出手,扈平握住,她的手冰凉,他说:“把我的力量给你,而且,不止是力量。” 
      一种温暖,传到龙琪身上,她轻轻地说:“谢谢。” 
      扈平努力想做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对不起,我把小乔给看丢了。” 
      ──这件事,将是他一生的痛。 
      “不怪你。她就是这种人。”龙琪说,“她救了我们大家,否则……” 
      否则,今天一个也回不来。 
      “对了,你现在给刘雪花打个电话,让她站在酒店门外等,一步不要离开。马上。”龙琪岔开话题。 
      “为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远哲呢?”小方问。这是除龙琪以外他最关心的人。 
      “他带着他的人,去海上打捞人去了。” 
      “打捞?捞谁?龙欢?”小方瞬时脸色苍白得可怕。 
      “不,是乔烟眉。” 
      “乔烟眉?她怎么会去那里?”小方的脸色更苍白,又一条人命。 
      “我也不知道,但她回来了,在最关键的一刻。” 
      “你是说,小乔她……”小方的心,突突跳着。 
      “她把那个周烨撞下了海,否则……”上官手腕上绑着绷带。她说,“今天是我感觉最窝囊的一天。” 
      小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那种灰冷一直漫到无边无际。小乔,她居然就这样去了。想起她的尖酸刻薄、她的活泼俏皮、她的风情万种,好像还在眼前。可她走了,就这样走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把龙欢给丢了。 
      此时,小方对自己,失望到顶点。上官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 
      “这是……”小方看着自己的钱包,吃惊不已。 
      “从阿彪身上搜出来的,队副悄悄藏下,让我给你。” 
      钱包,小方紧紧握着他那个钱包,就是因为这个,阿彪才给他打电话,才得以暴露的,都是他,他怎么那么疏忽? 
      “还有这个。”上官又把他的手机给了他。 
      小方这次更吃惊,这个手机,他应该是丢在文室的卧室内,“你……去过……” 
      上官点头,“是的。” 
      “发现什么了?”小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异样。怪不得上官一个劲儿跟他说陆薇长短,难道…… 
      上官摇头,她现在不想扯陆薇的事,这不重要。比起生死。 
      “我们这次,输得很惨。”她说。 
      输的感觉,小方比谁都感受得深。这整个事件中,他犯了很多错。他觉得自己就像筛子,漏洞百出。从把钱包拉在阿彪那儿开始……或者更早。 
      记得他刚升为队副时,有人匿名送了他一面镜子,他很明白送礼的人什么意思,是让他好好照照镜子,看有没有那个能耐。从那刻,他憋了一肚子劲,以后的工作就更认真更用心,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队里,事无巨细,他都会亲力亲为。他的辛苦没有白费,他在任的那一年,队里的破案率升了几个点。过了一年,副局程力出事,原刑警队长升为副局,他顺理成章地成为局里最年轻的一个队长。后来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这一次,从文室的命案开始,他屡屡失策。 

      上官看着他,“方队,我父亲有一句话一直想送给你。” 
      “什么话?”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 
      小方听得心里一阵悸动,是的,花开得大而艳者,必无良果。此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你聪明就能懂,也不是你读得书多就能懂,而需要在无数挫折与失败中沉浮打磨,才能明白。 

      这总结成两个字,就叫──历练。 
      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都是从“历练”两个字上来。 
      这两个字可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像酿酒一样, 假以时日,在岁月中渐渐成熟,渐渐变得醇香。换言之,也就是实践出真知。 
      欧阳局长也曾跟他说过:做刑警,心智、胆量自然必不可少,但有一样更重要,那就是经验。一次次从案件中摸打滚爬出的宝贵经验,会让你变得沉稳、冷静,定如泰山。 

      小方那时还不太相信这些,他天赋聪明,破过不少棘手的案子,人称神探。可是,他缺一种东西,那就是──火候。 
      他的火候,还差很远。 
      “局长他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他说你少年得志,最怕折了锐气。而且有些事,由别人说出来,远不如自己去感悟。” 
      ──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除了自己尝一尝,还有别的法子吗?有些事,如佛家悟禅,除非自己想开,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其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上官说。 
      “你不用安慰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基层好好锻炼几年。”小方说。局里的几个局长都在基层干过,是一步步熬上来的。这个熬,可不是熬资历,而是熬水平。业务水平;与官场及社会各色人等打太极的水平。警察是个特殊的职业,站在黑白交界的地方。没有两把刷子,很容易迷失。所以,不光要大处立得定,小处也要小渗漏。 

      “锻炼倒也是应该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为什么会大失水准?” 
      “你想说什么?”小方敏感地。 
      “我觉得,你自从遇到龙琪,就变了。”上官不客气地,“你以前的眼睛就像探照灯,现在,你的眼睛则是散光灯。有些东西,你已经视而不见了。” 
      这番话,小方只能承认,是的,自从见过她,他的心神就乱了,从第一次跟她“交锋”,他就在输,一直输。现在,他真的是需要冷静地想一想了。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在喜欢的同时还保持清醒,神仙才能做到。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因为,游自力的事还没了。”上官又开始安慰她的顶头上司。 

      小方这时摇了摇了头,沉默片刻后,“游自力的事,我想我们大概不用再插手了。” 
      “什么?你说什么?”上官诧异。她感觉才刚刚开始。 
      “我也是突然才想到的……”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让我带小乔离开。”扈平说。这件事,他直到现在才转过弯来。当乔烟眉遇上龙琪,她的危险已经不复存在。 
      “我不能让她留下。至少现在不能。”龙琪轻轻地说。 
      “为什么?”扈平突然感觉其中必有奥秘。 
      龙琪气若游丝,“自力给小乔的那个磁盘,打不开。或者说,已经完全报废。” 
      什么?扈平惊得站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一颗心直向下坠去。 
      “怎么会?” 他颤抖着声音,镇定了半天后,“是不是自力他……” 
      “自力的为人我明白,他不会给乔烟眉一个假的,这件事本身极其危险,他没必要白白牺牲一个人。”龙旗说。 
      “那就是小乔她……”扈平简直不忍心想下去。 
      “对,”龙琪喘着气,“我找了个专家给看了看,说是湿过水。没有恢复的任何可能。” 
      “那我们……不是白忙了吗?”扈平心惊肉跳。再也没有比这个消息更恐怖的。甚至比死亡还可怕。 
      “坐下。”龙琪用一种命令的口气。 
      扈平惶恐不安地坐下,他从来没有如此心虚绝望过。──好不容易跟自己千辛万苦追来的女人进了洞房,才突然发觉自己早在8岁那年已经练了葵花宝典。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她在庄竞之那里时,我就知道了。” 
      原来早在那时,她已经知道了,扈平是个灵醒人,马上就想到,庄竞之极有可能是受了龙琪的某种“暗示”才“收留”乔烟眉的。先经过远距离的观察,然后再接近,这叫谨慎。 

      “可你是怎么拿到那个磁盘的?”这更令人心惊。心惊于龙琪的手段。 
      龙琪听了这话,笑一笑,“扈兄弟,这话问得可就外道了……” 
      扈平脸一红,他也是走惯道儿的,怎么能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有些事,大家凭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哪能这么直白。 
      “就因为这个,你才要送她走?”他赶快想出个现成的问题。 
      “我不能让她知道,她两年来用心保护的东西,居然是个废物。她会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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