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不客气。”汪寒洋不笑了,“方队长,既然这样,就跟你说实话吧,老板她走了,昨天去醉魂崖祭奠过小乔和龙欢后就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方晓飞一颗热切的心直往下沉。
“为什么?”
“就是因为文室的事让她心里为难,她真的是得静一静。”
为难,是的。搁了谁也为难。方晓飞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看来,是我太急了。”
汪寒洋哼了一声,“文室那人,我一直看他不顺眼,我可不觉得他是喜欢着我们老板的。”
方晓飞想了想,“文室其实,是自杀的。”
什么?汪秘书做了一个从来也没有过的震憾的表情。
方晓飞则沉思着──上官说过一句话:你不觉得陆薇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吗?
是的,她的出现,促使了这桩谋杀案的面世。
可是再反过来说,以文室一惯的为人,他会对陆薇霸王硬上弓吗?
他不会。他应该属于那种怜香惜玉的人。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了他这一反常举措?
在解答这个问题之前,先想一点:为什么他会把谋杀的地点选在龙琪的专用电梯里?一个原因──可以造成龙琪意外死亡的假像。
这样一来,文室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龙琪集团公司的惟一的合法继承人。
他将是名副其实的文总裁。是市内第一大企业的当家人。钱、地位,瞬间在握。
这个算盘早就打好了。那么,试问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会找一个舞小姐做老婆吗?带出去应酬还不够丢人的。这些年一直活在龙琪的阴影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头露面,他还会自取其辱吗?
当然不!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让文室对陆薇“下手”,那就是──他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陆薇那个丫头丢三拉四,她应该是把手机丢文室那儿了。他便从她手机上的号码查出了她的真正身份,又惊又喜,于是他破釜沉舟使出了最后一招。
──他憋屈了这些年,就是想等一个比龙琪更好的女人,陆薇的出身、容貌,正是他要的。陆小姐,这小姐非彼小姐,真正的千金小姐,陆文辉的掌上明珠,他跟她的联姻,将是一段人间神话。
他不怕陆文辉不同意,有钱还怕什么?再说,除非他女儿以后不嫁人。──他在自己的床头装了微型摄像机,一切尽录(这是昨晚上方晓飞跟上官发现的)。只要拿出来一放,陆家就得就范。有个有钱的女婿,总好过众人面前闹个灰头土脸吧!
这时候,龙琪就是多余的,她一死,一切障碍就不存在了。
他那晚追出去,就是想要龙琪的命,他以为陆大小姐已尽在他掌握,只要动一动电梯,一切大功告成。
他喜欢龙琪,他不能放弃她,不能让她落在其他男人手中,所以,他杀了她,再在她的葬礼上举行自己的婚礼……这是他对龙琪表达抗议的惟一法门。她活着,他是玩不过的。那就让她走吧。
旧的一页翻过,新的一页,是属于他的。财富、地位、娇妻、爱子……未来长长的路,是用鲜花铺出来的。
一切都设计很好、很完美。可是,当文室在电梯里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突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心。──我,难道真的要龙琪死吗?
不……
他骨子里是个浪漫主义者,他一直在想像着龙琪会对他回心转意,然后他们有一个温馨的晚年。在后来的这几年中,他和她应该说是相处得很“友好”,她不再敌视他,而是变得很关心他,两人相敬如宾,要不是发生了杨小玉送报事件,白头到老也不是没可能的。
然而,一切都变了。
突然从马来西亚蹦出个坡来,上天又让他遇上了陆薇,如果龙琪那天不回去,也许情况也不一样了,可她回去了,她站在文室的面前,文室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
他以为他是喜欢陆薇的,他以为他可以从头再来,可是,看到龙琪后,他才发觉,他的热情,已经被耗尽了,他不可能再来一次了。他杀了龙琪又有什么用?他之所以想杀她,还是因为她曾经给他的那个轻蔑的眼神,这眼神让他终生难忘,他想雪“耻”,他要骄傲地找到另一个比她漂亮的女人,过得比她更好更威风。可是,这一切实现时,龙琪已经不在了,他的辉煌、他的成功,她看不到了。
她看不到,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没有观众,唱戏给谁看?
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一定在问:我真的想杀她吗?
──不!
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想、不忍、也不敢。
在他的心底,除了对龙琪的爱,还潜藏着对她的几分敬、几分怕,所以,他不敢。
敢,才可以为天下先,他不敢,他退缩了,他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龙琪一定是讨厌他了,陆薇呢?他也惹不起。最后,他只有──自杀!
自杀,可以归结为意外。当然,如果遇上一个侦破高手,说不定可以找出更深的缘由,替他说出他想说而无法说出的话。
文室一定是抱了这份心的,他也是一个警察,他明白的。
……
他的心,方晓飞看出来了,也替他转达给龙琪了,可是他关于自杀的事,他却没说。他想不出龙琪若知道文室是自杀的,那将如何?还有陆薇,这案子若追究得太深,一定会暴露出她,这就更没必要了。死者已矣,就不要让活着的人难过了。
“那你,为什么没全说出来呢?”汪寒洋问。
方晓飞摇头,案子破了,这就行了。警察负责查出真相,但不意味着要对当事人说出所有真相,那只能伤了无辜。
感情有时,就是一颗毒药。
想到这些,方晓飞更渴望见到龙琪。“她去哪儿了?”
“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作为行政秘书,她真的会不知道?汪寒洋认真地:“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她的确不是撒谎,“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方晓飞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汪寒洋说。
“那公司怎么办?她不要了吗?”
“这个她当然要,我们昨天下午开过董事会,议定聘请扈平为集团公司的总裁,代理公司的一切事务。扈总今天已经上任了。”
扈总?以他的身份竟肯屈就?重要的是扈平变成了扈总,那龙总呢?
“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走?”
汪寒洋想了想,“说出来也没什么,江远哲失踪了。”
什么?方晓飞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到底怎么回事?”
汪寒洋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妲拉得了消息,马上就赶了来,她得尽快带龙琪出境,她跟我们有贸易关系,政府得负责她的安全,所以由她跟老板一起走,是最上策。这里很危险。”
妲拉来,原来只是为了这事。
方晓飞沉默了半天,慢慢说:“会不会是江远哲他改变了主意?”
汪寒洋否认了这个想法,“不会的。我们总认为他是为了乔烟眉而帮我们,其实有一点我们忽略了,他这么做,是因为游自力在金三角救过他爷爷。”
哦,这下让方晓飞也茅塞顿开。他也一直觉得,光凭乔烟眉这着棋,还是单薄些。
“对了,江湖流传一个版本,说江远哲为了继承家业,所以指使人绑架了他爷爷。”
“就因为这样,他更得报答游自力,以糊天下悠悠众口。”汪寒洋说。
方晓飞沉思片刻,“江远哲这一出事,你们又很危险了。”
“我们倒是不要紧,老板一走,主要矛盾转移了。倒是你,你小心着一些。你现在可是靶子。”汪寒洋提醒道。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别大意,一定要保重自己。”汪寒洋说。
方晓飞笑了笑。
龙琪的出走,让他心里很难过,江远哲又失踪了,这是再也想不到的意外,这一来,风云再起,不知会发生什么。他想帮,又帮不上,觉得很闷很躁很冲动,也不愿意现在就回局里,不如干脆到外面吹吹风。
他将车开得像闪电一样,速度有时让人疯狂,也让人忘情。这时,他想甩开让他不愉快的一切因素,就在他快要转过醉魂崖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大卡车,他来不及刹车,被逼下路基,落入悬崖,一声巨响后,车在海面上爆炸,卷起千层浪……
(二)
扈平摁下免提,是汪寒洋的声音,“扈总,市局刑警队打来的,点明要找你。”
“好,给我接进来。”
扈平听着,眉头拧起来。电话是上官打来的。
“我们方队出了车祸,情况很危险,龙琪她,在吗?”
“她可能暂时回不来,你有事吗?”
上官急切地说:“我们方队出了车祸,情况很危险。”
“什么?”扈平站了起来,感觉很不好,“怎么回事?”
“具体的情况还在调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方队他伤很重,现在只有龙琪才能帮到他。”
这点,扈平也明白,可那个人现在回不来。他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
“寒洋,你进来一下。”
汪寒洋的职务不变,还是总裁的行政秘书,“什么事?”
“跟我去一下医院。”
汪寒洋一听这话,就知道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方晓飞是被一艘渔船救起来的。送进医院时,内外科的精英大夫为他一起作了个会诊,结果如下:病人全身烧伤面积达60%,左大腿与右臂骨折,内脏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一个星期过后,情况越来越糟糕,表皮大片溃烂,皮下组织开始坏死,内脏衰竭。医生说:“现在只有看病人自己的生存意志了。”
“你不去看看他?”陆星问妹妹。
陆薇正在浇花,花是傲霜的菊花,一斗珠、墨云、千重雪、金书宝卷、御衣黄、粉毛刺、一品丽、野马分鬃、金波涌翠、西施浣纱、玉笙寒、豹子头……全是名品,姹紫嫣红地在清晨的微风中等待沐浴,然而陆薇的喷壶中竟然没有水。她心不在焉。
“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不去看看。”陆星最明白妹妹的心事。
陆薇摇了摇头,“我想,我现在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作夫妻也可以是朋友嘛。”陆星为妹妹把喷壶灌满水。
陆薇干涩地笑了笑,“他选了龙琪,人们难免会说他的闲话,现在我去看他,人们更要同情我而说他的不好。不如我不去看他,人们就会说是我看他受伤而先放弃了他。”
陆星盯着妹妹,“你宁肯让人骂你无情无义?”
陆薇盯着一朵菊花怔怔地说,“除了这个,我还能为他作什么?”
陆星看着憔悴中露出几分坚强的妹妹,她长大了。陆薇来回反复地移动着喷壶,一朵朵俊俏的花儿沐浴到水珠,更加鲜活明媚。
唉,古人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
──若求情,情就在心中,若求人,伊人完好。既有此,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世上惟情之一字,能让人无怨无悔。他对汪寒洋不也一样吗?
沉默了片刻的陆薇望着满庭芬芳,轻轻地说:“方晓飞天生就是作警察的料,就为了这个,我也不能让他进咱们的家门……哥,我们是一家人。永远是。”
陆星闻言脸色不由大变,他的这个妹妹,好像知道点儿什么。──她到底知道多少?
沐浴在晨光中的陆薇眉宇紧锁,心事重重。
“你想不想去国外读书?”陆星在一瞬之间冒出这么个念头。把这丫头送得远远的。
陆薇没说不想,也没说想,“还是等等吧。”
等什么?自然是等方晓飞好一些。
“别担心,方晓飞会没事的。”陆星劝道。
“他是真的车祸吗?”陆薇问。
陆星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她,便说:“他太认真了,这年头,认真的人是不讨好的。”
“那,就不是意外啦?为什么?”陆薇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但还不甚了了。
陆星不言,伸手揪下几朵灿烂的菊花,将其撕得粉碎,又四下扬开,姣美的花瓣在晨风中美得凄艳绝伦。他问:“你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吗?”
“不希望。”
“那如果有人要这样做呢?”
“制止他喽!”
“对呀,方晓飞就去制止了,他是警察……”
陆薇听着若有所思。她会想明白的。她不笨,也不是天生单纯,她只是过得太舒适,不用动脑筋而已。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帮他?”陆薇看着她的哥哥。
陆星笑了笑,“这帮人可是一门学问。”
“帮人还有学问?”陆薇看着哥哥,她一向很崇拜她这个聪明的兄长。
陆星点点头,“做好事急欲人知,这不是帮人,这是为自己扬名;做好事不欲人知,这才是真正的帮人。你选哪种?”
两天过去,方晓飞的情况更加糟糕,医生说:“通知他的家人,给他换换衣服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刘正雄、上官及警队的一帮同事除了难过还是难过,可他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方队长像花一样渐渐枯萎,还能如何。
“我看方队这次,除了身上伤,怕是还有心中的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家都有什么主意?”
上官闻言,看着说话的刘正雄。这种涉及儿女私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着实难得。
“对于他,龙琪就是一副灵药,可那个人现在偏偏不在。她们公司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官悲哀地。
“哼,有钱人就这个样子……”一个小伙子愤愤地。
“不了解情况别瞎说。”刘正雄打断话头。
“现在……”上官文华有些为难地说,“只有找另外一个人来试试了。或许管用。”
“谁呀?”刘正雄问。
“陆薇。”
嘁──
话音未落,警队几个小伙子都异口同声地发出嘘声,“陆大小姐要能管用,他俩还会分手嘛!那帖药早过时了,不灵。”
“倒也能试试,可她愿意来吗?这时候?”刘正雄说。
这时候,方晓飞状况很惨,死也罢了,万一落下个终身残废,那不得侍候一辈子吗?哪个女人愿意揽祸上身?何况陆薇都跟他分手了。
“试试吧!”上官说着就准备陆薇打电话。拿出手机时,却犹豫了,以前倍儿讨厌人家,盼着她早点离开方队,现在却得求人家。真是山不转水转。
在上官打电话之前,汪寒洋已经提前把陆薇给约出去了。还是在那座公园。
“我跟这里真是有缘哪!”陆薇算是故地重游。感叹。两天前,她跟方晓飞还在这里商量分手的事。如今那个已经躺在医院。
“方晓飞他出车祸了,你知道吗?”汪寒洋单刀直入。
“我知道。”
“你没去看他?”
“没有,也不打算去。”
真够彻底的,汪寒洋想。“真的?真的不想去?”
“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