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责任,方晓飞问:“那你对我的责任呢?”
“我对你的责任?我要为你负责吗?”
“不应该吗?你们女人常常哭着喊着要男人为你们负责,你们难道就没有责任吗?责任是双方的。”
“好,那你说,这个责任要我怎么负?”
“市价,青春损失费。你不爱钱嘛?我们就谈钱。”
想不到对方的提出这般要求,龙琪笑了,“这好说。我们认识大概10天,就算一天一万,给你10万好了。”
“一天一万?真的?”
“我从不二价。”
“好,就这个价钱,不过可不是这么算法。”方晓飞盯着龙琪,“你希望我活100岁,我也希望,可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想你想得很凄凉,我今年才27岁,离100岁还有73年,去了零头就算70年好了,一天一万,那么就是25550万。还有,人常说,度日如年,也就是说,我以后的过的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长,所以,还得加乘个365天,这样,你共欠我9325750万元……”
“你倒真是一夜暴富的典型。”
“让你逼的。说吧,你是出钱,还是出人。”
龙琪沉吟,900多亿,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她说:“既然想我想得很凄凉,那你能活到100岁吗?相思杀人胜过刀。”
“这你别管,我就是那种自虐型的。”
龙琪没撤了,说:“我刚才说了一天一万,不过我说的可是意大利的里拉。”
方晓飞笑了,苦笑,都这时候了,她还这么算计,“这么说,我已经从一个亿万富翁马上就变成了普通的万元户?”
“知足吧,你就是去抢劫,一晚上未必抢到这个数儿。”
这倒也是,方晓飞笑了笑,跟她聊天真的是很快乐,不管说什么,都很快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结局是这样的?
他喃喃地说:“你这么能算计,为什么不算算自己的命还有多长?”
“我的命有多长,你说了算。”龙琪一语双关。
“那好,你跟我走!”方晓飞知道,他们的队副不是吃素的,虽然他理论上不如他,但他有很多年的实践经验,这在某些时候比什么都管用。那家伙简直就是个转世灵犬,嗅觉比警犬还敏锐,他的鼻子马上就会伸到这里。
“跟你走?”龙琪微笑,“我骑马四处溜达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我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话说的像绕口令。
方晓飞点头,“是的。”
这时,龙琪叹了口气,“如果是真的,那陆薇呢?”
──陆薇!
这个名字终于被她叫出来了。尽管,方晓飞现在是在她身边,但终究,他还是那个“她”的。有婚姻才有家庭,家庭,才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不论爱情玩出多少花样。
我跟你走了,别人不说是跟爱情跑了,而会说跟一个有妇之夫跑了。我,一个堂堂的总裁,这不是形同儿戏吗?
想想都好笑。
龙琪盯着方晓飞。用一种很平淡的、很温和的、很安祥的目光。这是一种接待外宾的标准眼神,礼貌,且保持适度尊严。
尊严,可以说是龙琪拼尽一生所追求的。她的奋斗、她的坚持、她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尊严。不光是“女人”的尊严,还有“人”的尊严。
女人的尊严与人的尊严完全是两码事。
女人的尊严大概嫁个好男人生个好孩子一辈子能养尊处优就齐活了,世人也就认可了。但人的尊严内涵就大了,成功、出人头地……她要的就是这个──高山仰止。这是一种生命的价值。
所以,就算最热烈的爱情也不能让她放下尊严。高高在上的尊严。
“我不要那种苟且得来的东西。”她说。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方晓飞有点急。
龙琪突然笑了,“可以,不过还是先让我把话说完。”
“那你先说。”
“我怀孕了。”
地球爆炸、长江与黄河混流、世界末日……这些人类所有的灾难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消息令方晓飞震惊。
龙琪轻轻地把他快要掉在地上的下巴合上去,“你还要跟我说什么吗?”
“我……”方晓飞愣着,大脑一片混乱。呆了很久,他喃喃自语般,“这不可能……”
龙琪笑一笑,“我不是未婚少女。”
是的,她已婚,她丈夫刚死没多久,这不是不可能的。可……怎么会?状况越来越乱,简直乱七八糟。方晓飞摔了摔头,自认识以来,她给过他无数的震惊和意外,但再也没有比这个意外更令他意外的。
龙琪温和地看着他,“我真的得承认,还是陆薇更爱你一些。至少,她绝不会想到让你去跳楼,绝不会。晓飞,请你一定记住:爱你的人,是你的根;你爱的人,是你的梦。你千万不要因为你的梦而伤了你的根。你不要伤了她。”
方晓飞直直地盯着说话者,这个时候,她才说这种话。毫不负责任的话。
“我的事,不用你来指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这一刻,他沮丧、伤感、灰心、绝望,甚至是愤怒。她轻飘飘地就把他推给了别人,她只承认自己是他的梦,而不肯承认是他的根。而且她还……
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我累了。”龙琪说。
她说她累了,是的,一切都该过去了。戏已经演完了,大幕就要落了。
方晓飞默默地看着龙琪,突然,他发现她的脸越来越白,白得都有点发青,她的眼神,也有点迷离,好像灵魂就要离开。
“你怎么啦?”他吓坏了,“不要啊,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龙琪气息渐渐地微弱,体温也在一点点变冷……
方晓飞叫来医生,医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缺乏休息,你是病人的家属吧?她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激动,你瞧瞧,伤口都往外渗血了,你也太大意了。你先出去,我们给她重新包扎一下。”
“不,我要留下。”
“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女医生十分得酷。话语冷冰冰的,态度非常坚决,“她需要休息,明天,最迟明天就可以了。”
明天。明天又是个样子?
会有多少种分离,又会有多少个坏消息。
方晓飞站在屋檐下,屋檐短,遮不住漫无边际的纷纷雨丝,冰冷的水滴不住地打在他的身上,却让他的血越来越热,汇成一股暴烈的激流,直冲脑门,他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着他,让他痛到麻木……10天前,她为他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门,让他看到人生的瑰丽,可是现在,她给他的,却是落幕后的凋零,难道,这是她的本色?真相,往往就是深藏于浮光掠影之下的。
他不由地怀疑起来──
今天下午,他也收到了跟队副一样的电子邮件,当时他的反应就是不相信,坚决不相信。可现在,他不能不有所思虑──她怀孕了,谁的?文室的?不,那不太可能。扈平?那更不可能。那……就是那个坡的?他现在在加拿大,她也有个农庄在加拿大,他们会不会早就在一起?
心念一起,方晓飞惊出一身冷汗──动机!
他们苦苦追寻不着的动机,于此显露出来──她怀孕了,她跟坡的事让文室发现了,文室威胁她,所以她杀人灭口!
想到这层,方晓飞一时间不知云里梦里,这个结论太残酷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又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才,她真的动了杀机要我去跳楼自杀吗?
对了,她给我喝的那是一杯什么?肚子一直火烧火燎的。
还有,元贞也露面了,她应该就是那个妲拉吧?扈平一定也会来,这样,除去杨小玉和乔烟眉,她们几个都凑齐了,如此风雨交加的深夜又所为何来?这座宅弟庭院深深,幽暗迷惑,不熟悉的人进来转得都头晕,易守易攻,她们选择这里,是等人吗?
等谁?等来抓龙琪的人?队副,对了,队副他马上就会想通,杨小玉的事他不会傻到真的以为那是一场戏,如果他看穿了这一点,那么,他马上就会追到这儿来。如果他来了,如果龙琪她们抵抗,我帮谁?
另外,还有陆薇,她在这件命案中也插了一扛子,也就是说,这事肯也有她的份儿,凭直觉,陆薇一定是在其中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而且戏分不轻,但到底是什么角色?
她跟龙琪会合槽联手?不,这个绝无可能,但,她出现了……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秋寒,像杀手,浇熄每一个痴梦,所有色彩一点一点幻灭,让人看到了最后苍凉的底色……
刘正雄已经在疗养院的大门口了,他是被漫天的烟花吸引过来的,这个时候这种天气,谁家在摆阔气?不年不节的。凭着多年磨练出的嗅觉让他摸到了这儿,再一看门上挂着的牌子,恍然大悟,他们的方队长应该在这里,因为龙琪在这里,龙琪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水玲珑的下属单位。那两女人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了。官商勾结时下最流行。所以杨小玉若是真的出事,龙琪若是也出了点事,这地方就是最好的避风港。而且重要的是,方队在她们手里……
不行,我一定得进去看看。
但看门的大爷不让他进。工作证没用,威胁也没用,刘队副看着深深庭院里的森森花木与幽幽曲径,才明白什么叫刑不上大夫,什么叫近在咫尺天威难犯。
绳短汲长,命不予你。
没法子了,他拿出手铐。大爷笑了,“我知道这是铐人的铐子,但我也得让你知道一件事,你今天怎么把我铐走的,明天还怎么把我放回来。咱爷俩就别费这个事了。再说,你当我农民不懂法?你铐我,凭什么?我犯哪条王法了?就因为你想进我不让你进?银行的金库小偷还想进呢,你让吗?姑娘的闺房流氓还想进呢,你让吗?你不警察吗,连这都不懂?小伙子,天下的门儿很多,可归你进的,也就那么几扇,让雨浇浇头,醒醒神儿。我这么大年纪我早认命了,我这辈子就配给人看大门,那我就看好大门。谁要想闯进去,墙上挂门帘子,没门儿!”
队副只好──拿出了枪……
水玲珑已经接到了电话,说有公安局的人要闯进来。
“想进来?好!”汪寒洋眼中寒光一闪,“水处长,你们的警卫呢?”
水玲珑笑了,把汪寒摁着坐下,“不用这么总绷着,我们这可是安乐窝,不是虎狼窝,要警卫做什么?咋咋唬唬有什么好?瞧我的。”
妲拉用眼神止住汪寒洋,只听水玲珑在电话中说:“小白啊,你跟红红穿漂亮点儿,什么?去做头发?不,谁要你穿晚装了,就稍稍暴露性感点儿就行了,然后到门口,那儿有一不知深浅的警察想进来,拦着他。啊,具体的就不用我教了吧?你搞定啊,给你三分钟。”
听她这一说,汪寒洋就放下心了,那刘正雄是出了名的耿直男子,崇拜关羽关老爷,对女人从不假以辞色,要拦住他,除了性感妹妹,再没别的好法子。
妲拉也暗暗点头,“玲珑,真有你的。”
“哪儿呀,这都怪刘正雄自己。” 水玲珑坐下拿起颗秋白梨啃了一口。
“怪他?”妲拉倒纳闷了。
“刘正雄我见过几次,这人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可他不知道,君子一遇上小人,就全完了。”水玲珑菀尔一笑。
妲拉听得感叹,这人真是把事儿琢磨透了。“你可真是人如其名。”
“哪里,”水玲珑笑着,“接待处这单位三教九流见得人多,见惯不惯了。盘山路走得久,腿上都带几个弯不是?”
“对了,听说你又是要升了?”
水玲珑略一诧异,哈哈大笑,“你吓我一跳,我还当是要生孩子呢!”
妲拉也笑,“不是,是说你快升官了。”
一听这事,水处长一下郑重了,“我也只得了个风儿,不知这批能不能真的赶上,你也知道现在的官场。算了不管它吧,维持现状其实也挺好的。”
妲拉听了这话倒用心起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说着马上又解释,“我倒没别的意思,外国竞选也要花钱的,只当我投资好了。”
“知道你好意,不过,我升官还用花钱?”水玲珑轻轻一笑,“别人是一步一个台阶,我是步步莲花!”
妲拉听这话,知道对方是在婉拒,这人虽说口口声声爱财如命,到关键的当口儿,却是寸步不乱。这是个心有成算的人。这朋友可交。也许正因如此,自己是不是显得太热切了些吧?其实想一想,这边有龙琪在,她需要什么,自有那位大老板出面贴补。
“我们也坐了不小的时间了,该下去走走了。”她站了起来。
“那你去看看龙琪吧,我回头也去。”
又剩下汪寒洋和水玲珑了。
“对不起水处长,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极没意思,但我还是要说,这次,我们怕是连累你连累大了……”
“我知道。”水玲珑淡淡的,“其实,从一开头我就知道龙琪是什么人。我自愿的。”
“可是……你也许会做不成官的。”
“做官?”水玲珑笑了,“我做官为什么?”
为什么?汪寒洋也想听听她的高见,想知道她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抱负。
水玲珑说:“千里做官为发财,我的钱已经很多了。”
汪寒洋苦笑。
扈平一路在想:我能为她做什么?
雨,在车顶沙沙作响,进了山,路蜿蜒起来,像人的思念一样,在浓如烟雾的树木中曲折穿行,更添了几分迷离的凄楚……
──如果她今晚真的“脱不了壳”,我怎么办?
我就先把那个方晓飞杀了!扈平恶意顿生。
可杀了他又如何?她还是回不来了。没有了她,我不会死,可是,我的心会像一朵枯萎的花……扈平的气一下又全泄了。
想一想,自己还在16岁花季时就出来混了,没人关心也没人过问,就像草地里的冬瓜一样,悄然长成,结识过不少朋友,也有过很多女人,但很少有能真正上心的。
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游自力,不长时间的相处中,他老是说起龙琪这个名字,于是这个人就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不过,当时她是作为大哥的心上人让他上心的。
后来见到了她,她的容貌还在其次,他不是没见美女,白的黄的黑的棕色的五大洲美色他都阅览过,主要的她的气质,让他有种回归的感觉。像多年的浪子突然见到了村头那棵大槐树……
是不是这些年太累了?想休息了?
也许是吧,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觉得很累很累。尤其是在去桃花岙的路上,她在河边的草地上站着时,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过这种生活──蓝天白云,绿草野花,树林溪流,重要的是,有她。跟她一起到处走走,走遍天下。
总之,扈平的脆弱就是让龙琪给激发出来的,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愿意看到她,愿意相信她,更愿意为她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