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她端起台前的一盆九月菊向台上扔去。
这时,龙琪正在左右为难,如果他真的吻下来,我怎么办?她一双大眼骨碌碌地乱转,绕是这么个聪明练达之人,斯时斯刻也技穷了。──打,自然是打不得,她欠他的;哄,肯定也哄不得,他估计已经不再信她了。至于翻脸,那就更失身份了,不光面子丢光,还要在众人面前落下个开不起玩笑的小气鬼之名。总之这次是豆腐掉在灰堆上,吹不得,拍不得。
骑虎难下之际,只听“当”一声,一盆花落在小方脚下,这倒让龙琪想起一句现成的话,她微微一笑,“喂,X战警,你是不是欠揍呀。”
小方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的?”
“有些小孩子皮痒痒,所以千方百计地想惹恼大人,你也是。”说话间,龙琪轻轻地推开小方。
“我是欠揍,是想让你打。打是亲,骂是爱嘛。”
“那好,有道是当面教子,背后教夫。那你是打算让我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打你,还是回家咱们自己过招呢?”龙琪微微一笑。
这一句话将小方逼得十分尴尬,只好说,“那咱们回家说吧。”
哄笑声中,两人走下台。
陆薇看着嬉笑怒骂的那俩,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时,龙琪正准备进更衣室,两人在过道擦肩而过。
“你好──”就在将要错过的时候,陆薇对龙琪说。
龙琪停住脚步,她想不到这个姑娘居然会主动跟她招呼。而且说的第一句话让她惊讶。
“你看上去比那天晚上还漂亮。”
她竟然提起了──那晚。
“对不起。”龙琪看着对方。
对不起什么呢?
陆薇笑一笑,“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我不介意的。”龙琪说。
“不介意什么呢?”陆薇敏感地问。──不介意她跟她丈夫在一起?还是不介意她跟小方结婚?
“噢,没什么。顺口说的。”龙琪平淡地。
“你跟晓飞就是因为‘这件事’认识的吧?”陆薇终于绕到主题上。──“这件事”,自然是指文室的“意外”死亡。
“晓飞?晓飞是谁?”龙琪问得耐人寻味。
“晓飞就是他啊,他的全名叫方晓飞。你会不知道吗?”陆薇倒有些奇怪了。
“我当然知道!”龙琪傲慢地,她怎么会不知道小方叫方晓飞。
陆薇盯着龙琪,“你太骄傲了,真的,第一次见你,你就给我这种感觉。”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女人太骄傲,会失去很多。”
“是吗?”
“是的。因为有些东西,是需要你放下骄傲去争取的。”
“那你争取了吗?”龙琪问得很尖锐。
陆薇叹了口气,这个问题让她有点难堪,但她还是照实回答了,“我争取了。”
“那你得到了吗?”语气仍然很尖锐。
“我……当然得到了。”
龙琪这时笑了,“陆小姐,有一种得到,永远不能叫做‘得到’。比如插在瓶中的花、关在笼中的鸟儿。前者已经失去生命力,后者则没有了自由。”
陆薇被对方的话给刺中了,脸色一下子很白,她稳了稳心神,轻轻地说:“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晓飞他,他很喜欢你。”
龙琪闻言,猛地抬起头盯着说话者──他喜欢我?他喜欢我要你来告诉我?那你呢?这简直就是在嘲笑。加上方晓飞刚才在台上的“表现”,让她一向高高在上的尊严受到挑战。
陆薇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转过身望着台上,继续说,“他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7年,从来都没见像你们在台上那样轻松快乐,其实我们……”
龙琪这时已经抽身走开了。
她走了,杨小玉闪出来,表情十分刻薄,“陆小姐,认识我吗?”
陆薇看着突然出现的杨小玉和已经远去的龙琪的背影,下意识地说道:“我哥给我们介绍过的。你是杨秘书吧?”
“看来你记性挺好。”
“还可以。”陆薇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杨小玉却笑了,“我问你个脑筋急转弯好不好?”没等对方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如果你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你会怎么样?”
陆薇想了想,“当然是好好养了。”
“不!”杨小玉大声说,“你也应该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然后告诉自己,别作梦了,你的美梦早该醒了。”
原本不是个笑话吗?干吗说得这么刻薄?陆薇瞪着杨小玉,对方看她的眼神竟如寇仇,她恨她。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龙琪恨她,她们本是情敌,而龙琪不方便表达的情绪,全由杨小玉代劳了。
原来连恨也可以代劳。
陆薇明白了,“谢谢提醒,我的梦已经醒了。”
说完这句,她快速地向前走,泪涌成海。
“杨小姐,你太过分了吧,这么欺负人家。”汪寒洋看陆薇走远,站在杨小玉身边。
“我过分吗?”
汪寒洋叹了口气,“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
“你了解她?”杨小玉问。
“你说人跟人怎么才算了解呢?”汪寒洋反问。
杨小玉答不上来,只好耍赖,“你为什么帮她?”
“我在帮一个弱者。”
“她是弱者?”杨小玉笑了。──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不过,”她说,“让这个陆大小姐结她的婚好了,扈平也不差哦。”
“你觉得扈平和老板有可能吗?”汪寒洋目光闪动。
“你觉得没可能?”
汪寒洋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在自然界,白云绕着青山转,流水绕着青山转,但……”
杨小玉闻言盯着说话者,马上就领会到对方的话意:白云绕着青山转,流水绕着青山转,但青山是不会绕着青山转的。扈平和龙琪就如两座山,注定了要双峰并峙,不可两相依偎。
道理是对了,但……“人不是山!”她强调。
“人的确不是山,但人类有种境界叫:法天法地法自然。”
“那走着瞧喽!”
这场爱情终局,总会掀开底牌的。
方晓飞一进更衣室,迎面撞见扈平。他换了套白色的西服。柔和的灯光下,俊美而冷漠的脸很是动人。
“等我?”方晓飞一看他那架式,就知道对方是有所目的的。
扈平点头。
“有事?”
扈平点头。
方晓飞等着,结果对方一直一言不发。
“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
扈平笑了笑,慢慢地说,“方队长,你火气太大了。”
“什么意思?”这一个问。
扈平笑了笑,笑得有点伤感,沉吟片刻后突然说:“你比我幸运。”
这话太莫名其妙了,方晓飞心里一动。扈平转过身,对面墙上,贴着一张林青霞的画像,很美,很冷。眉目之间,倒有点像龙琪。
──昨晚,不,应该是今天早上,龙琪突然从梦中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前方,前方是门,门上挂着一副熊宝宝的壁挂,笑眯眯地,憨态可掬。
“你怎么啦?”扈平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坐到天亮。
“天亮了?”她喃喃地问。
“是的,天亮了。”扈平轻轻地说。声音很柔和。外面,霞光万道。很辉煌,但,今天注定是个阴天。──农谚:早霞不出门。
龙琪把视线转向扈平,“我还活着。”
扈平觉得有点好笑,这就是女强人,女强人有时也是这副样子。
“你当然活着,看看你的影子,没事了啊,都过去了,你该不是做什么梦了吧?”
“我有点渴。”龙琪怔怔地说。
扈平给她倒了杯水,“想吃点什么?你得补充一点营养。”
龙琪摇了摇头,“一会儿再说,让我想想。”
扈平看着她静如秋水的脸色,知道她在动脑筋。于是一言不发地等着。
“你现在去找一下小方。”龙琪说。
“什么?”这回轮到扈平发愣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方他现在很危险。就像乔烟眉把危险传给我一样,我也把危险传给了他……”龙琪说。
扈平听着,心渐渐地沉下去,沉到冰冷的秋水中……她思索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她梦中梦到的,肯定也是小方。原来在她心里,方晓飞很重要,非常重要。
扈平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认识她以来,他就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是你朋友的心上人,你不可以动心。可是,有种东西是挡不住的。该来的时候,它照样来了。他控制不住。
“你不用为他担心了,他是警察。”
龙琪摇头,“警服是用布料做的,不是铁打的。”
她的神情是是焦虑的,是那种感同身受的焦虑,连傻瓜也能读懂其中的含义。
扈平叹了口气,有件事,他不想承认都不行了,“你喜欢他?”
“是的。”龙琪并不讳言。
“那你……仅就这件事而言,并没有骗他。是吗?”
“我从来不拿感情当筹码。虽然在生意场上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过。”龙琪淡淡地说。
她倒是很坦白,只是太坦白了,坦白得让人绝望,扈平想。“可他要结婚了。”他强调。
“这完全是两码事。”
“其实我……”
“不要说,不要说出来。”龙琪看着扈平。
“为什么?”扈平很不平,自己难道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龙琪则说:“人,固然不可以说假话,但真话也不必全说出来。”
──真话是伤人的。虽然真善美是备受推崇的,但“真”的,不一定是让人舒服和快乐的。有时,更是痛苦与残酷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扈平的绝望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我没有机会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龙琪她就是这种女人,她虽然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但也不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不苟且,不凑合。他喜欢这种女人,可这种女人却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他不甘心。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比方晓飞差在哪里。也许只是因为,方晓飞比他早一天认识龙琪?
──“如果你在他之前认识我呢?”他忍不住想问。但没有问。他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龙琪回答一定是:“感情不是选择,是认定。”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龙琪之前,他女朋友无数,其中也不乏精华。但没有谁能让他停住脚步,那就是因为──感情不是选择,而是认定。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认定
想通这一点,他笑了,“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我想说的是,我一直想移民伊斯兰国家,因为听说那儿的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
气氛一下子因这句话变得轻松了,龙琪也笑了,“算了吧你,娶四个?你倒问问自己舍得花钱养吗?就你那小气劲儿的!自己吃还嫌肚子大呢。”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那边的风俗跟咱们南方的一样,都是女人干活,男人在家待着。我想你要愿意,我让你做老大,让她们那三个养活咱们两个。”
龙琪微笑,“这个创意不错,说得我都有点蠢蠢欲动了。”
“那就是说,你答应嫁给我了?”扈平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他是想知道龙琪对男人的要求。
龙琪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我跟你的理想一样,我也想娶四个丈夫,你愿意的话,倒不妨做我的四分之一……你长得还是不错的。秀色可餐!”
这句话,让扈平感悟到了龙琪对感情及对男人的取舍准则。他也彻底明白了,他跟龙琪这辈子注定只能做朋友。他们是两座山。
“干吗不选择作个小女人?很省事的。”他轻轻地说。
“小女人?”龙琪笑了,慢慢地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谓小女人,恐怕就是小人加女子吧!倒是省事,但不省心啊……”
是啊,作宠物,不必为生计担忧,可是得为失宠担心。
扈平也笑了,他面前这个女人,是绝对不会作小女人的,她不会受控于人,也绝不受宠于人。她已经习惯施舍和给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所以,有这样一个朋友,要好过有这样一个老婆。
想通这点后,他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小方,告诉他你要他注意安全。”他又俯下身,凝视着她,“我会为你做一件事。”
“你别做傻事!”龙琪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扈平伤感而坚定地。
“那好,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一件事,就在这边多待两个月,替我看一下场子。”
扈平吃了一惊,“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转转,我觉得自己很累。想休息。”
“真的是为了这个?”扈平盯着龙琪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什么也瞒不了你。好吧,告诉你,现在只有我离开了,小方才能安全。”
扈平明白了,龙琪一走,方晓飞再跟陆薇一结婚,应该就没什么隐患了。而两个月后,江远哲那边应该有所作为了。──她总是想着她的那个方晓飞。
就算她想着,他也未必会领情吧?扈平刚才看到方晓飞在台上“咄咄逼人”。
“你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我今晚负责这里的安全。”方晓飞看到扈平半天不说话。
“好吧。对了,你未婚妻很漂亮。”扈平说。
“别人都这么说。”
“我想请她吃宵夜。”
“这是你跟她的事。”
“你不介意?”
“她是成年人了。”
扈平沉默一会儿,“你是不是恨她?”显然,这个“她”已经换了概念。
方晓飞说:“不。”
“如果她骗了你呢?”
“作案要问动机。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方晓飞说完就走了,扈平愣愣地站着,就在龙琪跟他说了心底的感觉以后,他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的,他希望方晓飞跟龙琪反目,不肯原谅她,两人彻底闹翻,永成陌路。这样,自己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当然,这应该属于卑鄙的小人行径,但感情不就是自私的吗?可是,现在方晓飞的态度告诉他,他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方晓飞毕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虽然他年轻他急躁,但他的见识与众不同,否则,龙琪决不会看上他。
扈平叹了口气,跟着出来,迎面遇上了陆薇。
今天的来宾个个身价不菲,按职业和级别分别准备了20个更衣室。龙琪在6号更衣室。汪寒洋也在。
她一板一眼地给老板汇报:“龙律师打过电话来,说海里什么也捞到。他已经雇了人继续打捞。葬礼定在后天。龙伯上午还打来一个电话,问你什么能回家一趟,他想问问龙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小乔的家人我们要不要通知,怎么通知?我们……”
我们得给人家一个交待,交待一下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龙琪叹了口气,她得给任何人一个交待,可是没人给她交待。
“知道了。”她说。
“还有……”这时响起敲门声。汪寒洋过去拉开门,“方队长──”她把来者让进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