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普菲兰特不适合当强国或大国,只要安份点,不给其它国家惹麻烦就够了。”
“正因为亚普菲兰特现在保持独立,你才能大言不惭,一旦丧失独立地位,小国或少数民族会有什么下场,回顾历史比比皆是,你们应该瞧瞧过去的邻国,北方曾经有个名为波兰的独立国家。”
“你是波兰人?”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波兰多美女嘛。”
女子笑了,但看不出一丝感动。
“我明白你没女人缘的原因了,因为你不擅言辞,这时代连小孩子都比你会说话。”
女子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便以低沉充满忧郁的声音唱起歌来。
只要我们活着一天
波罗尼亚永远长存
剑下被抢走的
就要以剑夺回
这是波兰独立义勇军的军歌,波兰人称呼自己的国家是波罗尼亚,这首歌代表了女子的答复,但是法莱沙无法清楚揣摩亚丽安娜的心思,恐怕连亚丽安娜自己也一样。
马车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逐渐接近,法莱沙走上前举起单手,与误会他们是醉客的车夫交谈两三句之后,法莱沙伸手扶着亚丽安娜进入马车,坐稳以后,亚丽安娜勉强挤出微弱的音量。
“到绿贝希街十九区十四号。”
“那里是根据地吗?”
“去了你就知道。”
亚丽安娜闭上眼,体力与精力已经超过负荷,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向法莱沙警长。警长也没心情享受紧绷却不失柔软的触感,高热散播至扶住身体的掌心。
“到绿贝希街十九区,快!”
警长朝着车夫大吼,只手扶住亚丽安娜满另一只手脱下上衣盖住她的身子,女子的朱唇微微动了一下,但警长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亚丽安娜低喃着:“真丢脸,居然被一个警察救了。”
街道并不是很宽,行驶约七分钟之后,马车抵达了目的地。警长付了钱,便抱着亚丽安娜下了马车。确认目标中的地区,抱着女子猛力敲门,门内很快有人回应。“这么晚了有事吗?”见到一个男人粗声说道并走出门来,警长吃了一惊。
“华勒夫斯基!”
“法莱沙警长,又有什么事吗……”
比警长更惊慌失措的波兰人微微挪动视线,落在警长怀中女子的白皙脸庞,这个摆摊子的男人口中发出低叫。
“亚丽安娜小姐……”
就这样,法莱沙警长终于知道自昨天以来闹得夏洛蒂布鲁克市内鸡犬不宁的女贼芳名了。
华勒夫斯基唤来妻子,法莱沙将亚丽安娜带往寝室,让她躺在老旧但干净的床单上。看护工作交给华勒夫斯基夫人之后,警长来到狭小的玄关,面对还在犹豫要说出实情还是反过来追问的华勒夫斯基,警长抢先开口:“我今晚先不急着盘问你,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搞得我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快要炸掉了。”
法莱沙警长单手举起轻摆,并不代表他全是在说笑。
“只是有个叫丹曼的美国人盯上她,小心身边的状况,就算要侦讯也得等她完全恢复。”
华勒夫斯基绷着脸颔首,与平日在摊子招呼客人时的亲切笑脸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哎呀呀,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总之一切等到洞窟探险行动结束后再说。”
拯救了美女让法莱沙警长志得意满地准备上路回家,接着发现一个状况又匆匆赶回,敲叩华勒夫斯基家大门,其实这件事很煞风景,因为法莱沙警长的钱包一直搁在他披在亚丽安娜身上的上衣里。
Ⅴ
五月三日,凯撒威廉在皇宫享用早餐之际,接获了一个令他不悦的报告。亚普菲兰特王国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秘密发出国际电报,内容主要是逐条哭诉自己的立场日渐不利,想借由德意志帝国的力量脱离目前的困境等等。凯撒威廉将电报揉进口袋,默不作声啜饮着咖啡,身为亲信的某位将军以太过冷静的目光观察皇帝然后询问。
“要使用武力吗?陛下。”
“且慢,毋须躁进。”
凯撒威廉略显不耐地制止部属,他捻着最自豪的翘胡子陷入沉思。他对诺贝特侯爵捅出漏子又拼命想掩饰的行为大为光火,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收手。
“爱玩火的凯撒威廉。”
卡萝莉娜女王曾经如此评断邻国的皇帝,这句评语的喻意十分微妙,说他“爱玩火”,而不是“爱看火灾”。事实上凯撒威廉正如许多人所相信的,并不喜欢战争。他喜欢军队,喜欢士兵,喜欢武器,喜欢阅兵,这并不代表他喜欢真正的战争。
当然不能拿这个来当免死金牌,身为一个大国君主理当小心用火才是。然而对凯撒威廉个人而言,他认为他的言行经过事前计划也具有充分理由。他认为,德意志帝国正遭受凶恶的敌人所包围,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尽全力捍卫祖国到底。
德意志帝国的面积是亚普菲兰特的四0倍以上,人口则超过五0倍,军队方面更是高达一00倍之多。已经坐拥如此强大的国力,凯撒威廉还是成天提心吊胆。原因在于他过剩的妄想力,他反而没有察觉自己的国家一直对邻近诸国造成威胁,这表示他的想像力贫乏。
凯撒威廉持续思忖,亲信将军从旁开口督促他做下决断,声音里蕴含着沉着冷静的语气。
“驻扎在德勒斯登的山岳师若在早晨由当地出发,中午便可抵达夏洛蒂布鲁克,行动上没有任何问题。”
“朕担心的不是军事方面,而是外交问题。”
凯撒威廉不耐地答道,并将餐巾搁置在餐桌,接着站起身走出饭厅。亲信将军紧紧跟随,凯撒威廉边走边说:
“这阵子法国与英国的动向颇令人注意,加上摩洛哥一事正等着我德意志前去干涉。”
“如果诺贝特侯爵动武,我德意志亦无法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这句话挑起了凯撒威廉的注意。
“既然卿家表示无法‘见死不救’,难道说卿家心里认为诺贝特侯爵没有能力控制夏洛蒂布鲁克吗?”
“过半的军队均效忠卡萝莉娜女王,这是无庸置疑的。”
“哼,那个狡猾的老太婆的确蛮受爱戴的。”
凯撒威廉最自豪的翘胡子被强烈的鼻息震得发颤,从饭厅走到阳台,边走边接受五月微风与阳光的洗礼,虽然没有什么急事,步伐却显得仓促。
“这么说来,让诺贝特侯爵涉足太深并非上策吗?是不是要打消他所策划的政变?”
“不,应该还是要让诺贝特侯爵起义才对。”
“就算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也罢,只要维持个一两天,那个小国便会陷入混乱,届时就给了我们出兵的借口,德意志出兵全是为了维持亚普菲兰特的和平,绝非为诺贝特侯爵个人谋利。”
凯撒威廉停下脚步,扯动胡子暗地窃笑。
“有道理,我军出动镇压亚普菲兰特内乱,德意志军队就等于是他们的恩人,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要求他们割让奥巴凯登废矿以及同意我军屯驻在夏洛蒂布鲁克。”
德意志皇帝转过头。
“呵,朕喜欢这主意,卿家堪称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师,计划就交由卿家去办吧。”
“臣遵旨。”
朝行礼的将军颔首之后,凯撒威廉随即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朕想趁这个机会询问卿家,卿家相信奥巴凯登废矿真的埋藏了秘密武器吗?”
答复是一贯的冷静。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微臣并不冀望那种强大武器,胜利的要诀在于战术、训练与补给,微臣认为有必要改正仰赖不确定存在与否的武器以逃避现实状况的这项弱点。”
“哦,原来如此。”
碰了一鼻子灰的凯撒威廉探索将军表情。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计划占领亚普菲兰特呢?”
“启禀陛下,因为那个国家地处战略要冲,不能眼睁睁让给奥地利与俄罗斯,废矿一事只是附加价值罢了。”
“朕明白了,卿家可以退下了。”
凯撒威廉手一挥,将军便面无表情行礼,踩着响亮的军靴离开,凯撒威廉捻着翘胡子目送其背影远去。
“脑筋很精明没错,可是朕就是看不顺眼,虽然跟俾斯麦那个顽固老头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凯撒威廉嘴里嘟嚷着,继续在阳台散步。
十一年后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半,德意志帝国陆军参谋次长艾里希·佛利德希·威廉·冯恩·罗丹道夫(译注:Erich Lu…dendorff)将军迫使皇帝威廉二世退位,以“军部独裁”名义成为统治德意志的独裁者,或许令人厌恶的未来已经事先超越时早在凯撒威廉耳边响起了代表不祥预兆的旋律。然而,一九0五年的这个时期,凯撒威廉才是名符其实的德意志统治者,他理应反躬自省自己受了一介军人的煽动贸然做下出兵他国的决定。
虽然凯撒威廉没有反躬自省,但多少还是有些懊悔。他并不是“嗜血的阴狠野心家”,良心被细小的荆棘不停戳刺着。
“应该不至于发生无谓的流血冲突,只要一见到我德意志军队的雄伟阵仗,亚普菲兰特那群玩具兵铁定不战而降。”
凯撒威廉出声低哝,企图说服自己。只不过这样还是无法平抚情绪,他唤来近身侍卫,下令前往柏林南郊波茨坦一带的狩猎小屋。当他猎捕野鹿或野猪的这段时间,他钟爱的军队应该早巳为他拿下这块狭小却重要的新领土了。
虽然相较起柏林只有几十分之一的规模,夏洛蒂布鲁克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首都,小小的皇宫,小小的国会议事堂,小小的首相官邸。深受女王信赖,议会亦相当推崇的首相克劳斯·伯伊斯特在官邸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醒来,梳洗与散步接着用过早餐之后,他马上进入办公室,接见其他幕僚、外交官、政府官员,签署多项文件,重要文件就直接前去请示女王加盖国玺。这一天上午十点举行例行内阁会议,财政、外交、法务、内政、教育、经济、公共事业各部门部长齐聚在会议室,然而最具份量也最目中无人的幕僚倒是缺席了。
“陆军大臣为何没有出席内阁会议?有投有提出假条?”
首相询问的是内阁总书记长黑维希,他辅佐首相处理所有国事,在内阁会议上负责书记一职。这时总书记长诚惶诚恐地报告陆军大臣已经提出病假假条。
“哦,生病啊?”
“不过并未解释详细病因。”
“简单,我小时候也常常得这种病,叫做装病,大多在星期一早上发作。”
首相为人认真耿直,很难想像他会是个富有幽默感的人。因此总书记长半边的脸部肌肉不停抽动,努力堆起接近笑容的表情。
听了首相传来的报告之后,卡萝莉娜女王一边勾织针并轻笑出声。
“装病啊,陆军大臣的做法略嫌拙劣了些,要是他一·病·不·起怎么办?”
“微臣正在思索少了陆军大臣之后如何运作内阁,如果陆军大臣一·病·不·起,那必须请他辞职并另立代理人,这是身为内阁官员的责任。”
伯伊斯特的意见固然正确,但是想想陆军大臣在国内的势力,正面冲突并不妥当,可以想见一旦处罚陆军大臣将造成德意志的威胁升高。对女王而言,此事的困难处在于必须维持谨慎与果断的平衡点。
直到五月五日,表面看来平静的夏洛蒂布鲁克迎接和平的早晨,恐怕只是一个假象罢了。这天早晨,合计十二人的探险队完成准备与编队,展开前往奥巴凯登废矿的旅程,女王在皇宫御赐“3F”以做勉励。
“活力、自由、快乐!”
这正是探险队的口号,意即“三个开头为F的词汇”。毕恭毕敬朝女王行礼之后,一行人出了皇宫便门,第一个目标就是中央车站。
第六章 地底的危险与地面的危机
Ⅰ
西元一九0五年五月五日,亚普菲兰特王国全区气候稳定,万里无云。晴空下,驶过一辆快车由东向西北,从首都夏洛蒂布鲁克前往艾生海兹市。虽然很想形容火车‘奋勇疾驰’,不过事实上时速连四十公里都不到。烟囱喷出大量浓烟,但与引擎马力没有直接关联。感觉上就像一个人咬着烟斗,吐出浓烟缓缓散步一样,途中还要停下来,让出道路给如字面一般疾驶而过的国际列车,因此花费了不少时间。
如果是四月以前的威鲁,想必会有股冲动想从这辆火车跳上国际列车。不过现在的威鲁心情有了转变,因为在这辆火车里有佛莉达,而且自己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令他开心的了。
佛莉达穿着便于在洞窟里行动的服装,也就是跟男性登山家相同的上衣、长裤与靴子,头发也收进登山帽里,要不是她五官纤细,脸庞白皙,不然外表看起来跟男孩子没两样。
搭乘火车的行程对佛莉达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威鲁做事也不得不多一层考量。他让佛莉达坐在窗边,打开车窗,如果觉得座椅太硬还准备把自己的上衣辅上。
“威鲁,你放心,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更何况想逃的话随时都能逃走。”
佛莉达感谢威鲁的好意,同时双脚用力甩动。
“说、说的也是,随时都能逃走。”
威鲁点头如捣蒜,内心升起了另一种不安,佛莉达会从这辆火车逃跑的话不就代表火车遭到歹徒攻击吗?
这列车并非长途火车,也没有包厢,走道两侧并排着面对面的四人座。威鲁编了个理由离席,开始在列车内部打探,走到前面第三节车厢,他急忙回头,站在自己车厢门口向法莱沙警长招手,对着一脸狐疑的警长细声说道:
“警长,那个美国人也在这辆火车里,就是那个叫丹曼的家伙!”
“你确定?”
“我亲眼看见的。”
“这么说来,可见这家伙没有好吃懒做的坏习惯。”
约克·丹曼与探险队搭乘同一辆火车,固然令人不快但绝对是可能发生的,而且已经成了事实。在威鲁的带领下前往确认真相,法莱沙警长对少年的观察能力大为赞扬,当他回到座位后,这次换佐伦道夫上校跑来向他窃窃私语。
“法莱沙准尉,你发觉到了吗?”
“您指的是丹曼那名美国人吗?”
老上校弹舌发出啧啧声,摇着竖立的手指。
“是陆军大臣的副官,虽然没有穿军服,但我确定他也搭上这班火车,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就马上拿报纸挡脸。”
“……您确定吗?”
“你怀疑我的眼睛吗?”
当然不是,也因此法莱沙警长忍不住差点暗地咂嘴。警长认为在废矿所能预测到的人为状况会比天灾多。
如果丹曼与陆军大臣派系有所挂勾,不难想像凡是舞台上出现过的危险状况都可能发生,再怎么样也不敢说‘正好一口气把他们收拾掉!’。
“去程应该不会有事,因为我们还没找到那个东西,所以对方会在回程时动手。”
“我赞成你的意见,不过对方很明显采取了敌对姿态,那我们就可以找理由将他们拘捕起来,例如非法持有枪械。”
“我们不能因为陆军大臣副官持有武器就将他逮捕。”
警方的搜查权限无法触及军队内部,因此才有宪兵队的存在。佐伦道夫正是宪兵,但他也不敢滥用逮捕权。
即使陆军大臣派系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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