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功地拆卸下其中一个较小的虫子,她对它们开始有了足够的了解,因此很确定它们在从非瑞克西亚的时空传送器出来后就会苏醒。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们的触角和无线折起来,用布料和电缆绑好,然后叫搬运工把它们运到靠近下方尽头的金字塔中,最后再转运到非瑞克西亚。
她从来没想过背着东西的搬运工会自己跑去躲雨,而等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搜索祭司出现在工人们的上方。
〃欧曼哈札!〃它以高层祭司才有的可怖声音喊她。〃你的责任是为非瑞克西亚保护这些神器,我们也告诉过你无能是一种罪过。现在,你都失职了。那些被你破坏的神器在对我们造成伤害之前就已经被拆解了。〃
多眼的搜索者站在珊迦和山洞口之间,即使她试着要逃跑也无法在拥挤的工人堆中杀出生路。珊迦虽然总是梦想着那个绿油油的世界,但毕竟她还是非瑞克西亚人,而即使她已经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向同类宣战,不过她却尚未学到如何抗命。当祭司命令她向前,她就立刻弃械并爬出了壕沟。
工人们围绕在他们旁边。祭司们窃窃私语。欧曼哈札这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在祭司们的盛怒之下,恐怕是活不了了。
〃挖!〃搜索祭司命令她,同时她也知道他们正准备拿她怎么办。
珊迦在湿土上挖出了一个和她肩同宽、等高的浅浅的洞,没有比太短又太窄的监牢更糟的了。她的手指麻痹且开始流血,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到祭司失去了耐心而命令一个挖掘者来把洞挖完。
浅洞被挖成了半个人深,长宽高都刚好可以让珊迦躺进去。
她不是没有经验,于是叹了一口气就跳进去,她的脚踩进深处,准备被活埋。
〃等一下!〃一个搜索祭司说,他的手臂上有一段缆线。
粉边认出那是她昆虫战士身上的一根触角。她从洞中爬出,准备面对痛苦和死亡,因为她现在知道祭司刚才说的并非事实。她的战士们只有少数被运到非瑞克西亚来了,不用说它们统统都已经毁了,不过至少还有一只及时造成了伤害。
这样的胜利就已经足够了,于是珊边的手腕被绑起来悬挂在树枝上,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酷刑。这样真的已经够了,第一下鞭子抽破了她原本就描楼的衣衫,第二下则深深抽进她的皮肉之中。
挖掘者和搬运工们在一旁数着;大部分的非瑞克西亚人都不太会数数。珊迦听到它们数到二十,之后就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她好像听到四十和五十,但也许只是梦吧。
她真希望这一切只是梦。然后似乎有一下鞭子没有抽到她,也没有听到工人们数数的声音。这应该也只是梦吧,不过在这之后抽打就停止了,而且也没有人来把她推进那应该是她葬身之地的墓穴。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光和很大的噪音。
是暴风雨吧,珊迦缓缓回过神来。雨水把所有的工人和祭司都通到遮蔽处去了。她身上的伤口开始作痛。也许溺水会是比较好的死法。
少了工人们在一旁数数,她无从计算自己到底在树枝上这样不上不下地吊了多久。回想起来应该不算太久吧,在她听见那声音之前,那诉说着美丽、属于她梦中语言的声音。
那个令人舒缓的声音在她脑中回响着。然后有一双手,一双和她自己一样温暖柔软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并为她因上眼睛。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身在一个充满着火焰和苦痛的墓穴中,然而那个声音又在她脑中响起,告诉她无须害怕,恐惧将会阻碍她痊愈。她想起来自己是有眼睛的,便睁开了眼,她看到一个色彩鲜丽、燃烧着的幽灵。珊迦想到了基克斯,然后生平第一次她昏了过去。
珊迦又醒了过来,这次痛苦和火焰都消失了。她很虚弱,但毫发无伤,她所躺之处十分柔软,那是自她从槽中被倒到这世界上出来之后就从未感受过的。有个男人在她身边徘徊,目光望向远处。她使尽全力并谨慎地吐出一句:〃为什么?〃
他的脸在向前凝视时似乎充满了忧虑,往下看时又变得冷酷。
〃我怕非瑞克西亚人会杀了你。〃
毫无疑问他,他的语言就是珊迦梦中的语言,也是属于那注定可以让她安睡之处的语言。他知道她梦中之地的名讳,也正确地预知到非瑞克西亚人想要杀她,不过他似乎没认出她也是个非瑞克西亚人。一波波的忧虑冲击着珊达虚弱的身躯。她极力隐藏着那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身上覆着一块布。他拉开它,露出她赤裸的肉身。他的眉头纠结得更深了。
〃那时我想他们会捉到你。改变你,就像他们改变我的兄弟一样。
我去得太迟了。你流血了。你皮肤上看不见任何金属或油,但它们还是让你变成了它们的一分子。你记得你是谁吗?孩子?他们为什么要捉你?你是否来自一个显赫的家庭?你在那儿出生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似乎诚实是最上策,就像那时和基克斯在一起时一样,因为这个男人绝对是个恶魔。此外,毫无疑问地他也已经和非瑞克西亚结了仇。〃我不是被生出来的,我没有家庭,我也从来不是孩子。我是欧曼哈札,我叫自己作册迎。我是个非瑞克西亚人,我属于非瑞克西亚。〃
他向珊迦的脸举起拳头。她闭上双眼,没有任何力气去抵抗,然而拳头并没有落下来。
〃仔细听我说,珊迦。现在起你属于我。不论他们为什么那样对待你,总之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你没有理由再对非瑞克西亚怀抱爱或忠诚,如果你够聪明,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从你及其他人如何计划回家开始。〃
珊迦够聪明。这一点是早被基克斯所肯定的。聪明的她知道这个黄发男子所说的话虚虚实实。她小心地思量他的每一句话。〃山脚下有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带我去那里,我会告诉你怎么去非瑞克西亚。〃
第七章
〃醒醒!〃
有人说话,有人在推她,珊迦醒了过来,一瞬间她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也记不起方才梦见了些什么。很快地她认出了老鼠以及这个溪畔小树林,一切都沐浴在晨光中,然而梦境不再。她原本并不想睡得这么沉的,她开始对自己犯下的错误生气,开发现老鼠竟然靠在她的手臂上。
她怒目圆睁,于是他缩了回去。
〃你做恶梦了。〃
珊迦脑中的记忆一幕幕涌现。满是虫子古物的潮湿世界、非瑞克西亚人在她身上抽的最后一下鞭于、克撒用火和法术救了她。那些是珊迦生命中所不愿再梦见的事。就在梦境和愤怒间,她心情十分不快。
〃你有没有对我作什么?〃她逼问。
〃不是没想过,〃老鼠毫不迟疑地回答。〃事实上我整晚都在想,但是现在我一时哪儿也去不了,双脚还铐着链子,而且即使你比我强壮,又拥有能让我们飞翔的法宝,你仍然只是个男孩。你需要有人来照顾你。〃
〃我?我会需要别人照顾?〃若是哪一天她真的不幸落入一个奴隶的手中,这也不太可能会是原因。〃你倒解释给我听听看?〃
他耸了耸肩。〃我有一整晚可以想啊。当我醒来时……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装睡,看我什么时候会逃。但如果我真的要跑的话——〃老鼠摇了摇铁链,〃还得先确定你不会再次把我抓回来。〃
〃你想怎么做?勒死我?敲我的头?〃
他又耸耸肩。〃我没来得及想那么远。之后你就开始做恶梦,似乎是很恐怖的梦,所以我试着叫醒你——你不相信席拉塔教关于梦与灵魂的说法吗?〃
〃不。〃珊迦对席拉塔教那一派所知不多,只知道他们对其他的信仰十分不能包容。另外,克撒倒是说过她已在大槽中遗失了她的灵魂。
珊迦向上钩,之前她把亚索的篮子放在那儿。她发现里头的食物原封求动。她开始分食物,在准备把面包丢给老鼠时她警告他:〃我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我也不想。等我们到了村落之后,你的名字就是米斯拉,而克撒会需要你的帮助。〃
老鼠咕哝了一声。珊迦原本以为他的反应会更激烈,不过看起来他是发现了沉默和服从的好处,至少她现在准许他坐在她身边。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他很紧张地问道。〃我们不能走路去吗?
虽然铐着脚镣,我还是宁愿走路。〃
珊迦摇摇头,老鼠突然向树丛跑去。他被脚镣绊住,挣扎了一会儿却翻不了身,以致连早餐都掉了,他爬回她的身边。
〃我现在准备好了。〃
〃我从来没有从天上摔下来过,老鼠。那会比你坐马车或徒步走路要安全多了。〃
〃我就是没办法不——〃老鼠开始打冷颤,看着珊迦张开嘴,圆球在她嘴中伸展开来。
他又开始爬向丛林,虽然他胃是空的,但珊迦也知道如果在动作完成前她被迫得咬住那颗球,会呕吐的人可是自己。珊迦抓住老鼠的脖子,把他的头放在她腿上,直到浮球升起。
〃最可怕的已经结束了,坐好,别想太多。景色不错呢,看看那些云,还有陆地。〃
别再提陆地了。老鼠一边低声诅咒,为了保命只好紧紧抓住她。珊迦开始同情他,而若是他无法放松,这趟旅程对他们俩人而言都会不好过。
〃老鼠,跟我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把你的恐惧说出来。〃
但他还是无法放松,于是珊迦干脆试试更激烈的方式。她放开一只手,让球滚动,然后大声喊话试着盖住他的呻吟声。
〃我说,跟我说话,老鼠。你已经屈服在恐惧之下了,老鼠。〃
她想象自己的脚正碰到地面,然后圆球便突然下坠;她想象自己正在云间玩耍,于是圆球便以高速弹回。〃你还未真正开始认识恐惧呢,说话呀!你到底在怕什么?〃
老鼠狂喊:〃胡说!才不是呢!我可以感觉到天空在看着我,它在等着,等着把我扔下去!〃
他哭了起来,但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手也放松了些。
珊迦在老鼠肩头重重敲了一记。〃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随便啦。我知道我已经上了贼船。只好等死吧。〃
她又打了他一下。当克撒把珊边带到两个世界之间的那时候,她就和老鼠现在一样。克撤拥有旅法师的天才,多重宇宙中无数个世界都住他呼风唤雨。而珊迦一直都只是个不速之客,现在也不例外。当两个世界之间的过渡地带席卷着她的那一瞬间,她听得见无垠的多重宇宙正咻咻吸着气,准备将她一口吐出去。
旅法师的才华要就有,要就一点也没有。珊迦就没有,克撒也没办法分给她。胞囊只是克撒一项临时的发明,它并没有减低珊迦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感觉,不过却至少在宇宙将她喷出时保住了她的命。她真希望可以请克撒也在老鼠的腹中植入一个胞囊——米斯拉的腹中——,但此刻除了不断让他说话之外,她无计可施。
伊芬宾卡的天空并不像世界之间的夹缝那么可怕。之前他差一点就能完整地说出他的恐惧,她继续诱导他说出他生命中其他的过往。他这次所说的细节和上次在亚索的马车上所说的有些出入,不过大方向没变。当他说到在家中墙上发现以血写下的宗教性咒骂字句时,他激动地坐直了身躯,声音也转为坚定有力。
〃如果席拉塔教派是亚怫神的子民,那我就要唾弃席拉塔。我宁可被诅咒也不愿活在席塔拉的魔掌下。〃
珊迦能够理解这种致命却又于事无益的情绪,但她不太喜欢听老鼠宣称:〃等你的克撒利用完我之后,我就要到宾卡城去加入赤纹军。他们的想法没错:杀光席拉塔教。非这么做不可。他们断气时会发现后悔已经来不及,所以就让他们死吧。〃
〃赤纹军中混杂着一些非瑞克西亚人,〃珊迦警告道。〃那可是比席拉塔教还要可怕的敌人。〃
〃如果他们也帮着打席拉塔教,那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米斯拉或许也会这么想,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凡是肉身都不能信任非瑞克西亚人,因为非瑞克西亚人觉得凡肉身皆是错误,不除之不快。〃
老鼠沉默地看着她。
〃肉身,我们都是肉身,你和我,〃珊迦捏了捏自己手臂的皮肤,〃但非瑞克西亚人不是。它们是神器。就像克撒,只有在兄弟之战时……,非瑞克西亚人不是神器。它们的内被取代了,大部分是金属,依照'它'的计划。它们的血则被烁油所取代。正因如此,血肉之躯绝不可相信非瑞克西亚人,因为在他们眼中,血肉是不该存在的。〃
他眯起眼睛,那双眼正研读着珊达身后的不知名的远处。克撒说过思考这回事,但却很少做。克撒不是不加思索地解决问题,就是沉浸在占有的喜悦中。老鼠思考着,思绪不断变换,那令珊迦觉得焦躁。
她很快地说起话来,以掩饰她的不安。〃血、肉——那又如何呢?非瑞克西亚人是你的敌人,老鼠。兄弟之战只是非瑞克西亚人对多明纳里亚所做的第一件事。它们混在赤纹军中,你够聪明的话,就该加入席拉塔人一起对付它们。〃
〃只是……〃老鼠一边说一边思索着。他的思绪又是一变,同时与珊迦四目相接。〃你说你嗅得出赤纹军中有非瑞克西亚人,我的鼻子和眼睛一样好,但我什么也闻不到。你说'凡肉身皆不可相信它们',但每个人都是肉身啊,就连托嘉和盖法也不例外。更奇怪的是,你说要我扮成米斯拉,就为了一个你称为克撒的人。这之中一定有问题。〃
〃你认为我在说谎吗?〃珊迦真的很好奇。
〃不论你在梅德朗嗅到什么,那都把你吓坏了,因为那是非瑞克西亚人,而非因为那是赤纹军。所以,我想你说的应该是实话吧,但并非全部。也许我们都是肉身,但是,奉亚佛神之名,你我并非同一类的肉身。〃
〃我会流血,〃珊迦声称,为了证明她从靴子中抽出刀子划了手指一刀。
那一刀割得颇深,比她原本想得要深。鲜血泪泪地从指尖流出,染满了手掌,并流至腰间,沾湿了她的衣袖。
老鼠做了个鬼脸。〃不必这样吧,〃他说,双眼直直地望向浮球之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当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时,人只好面对自己的恐惧。〃你应该知道怎么割会比较好。〃
珊迦向老鼠亮出刀子,他把头转得更远。
〃你刚刚还想着要杀我,〃她提醒他。〃重重地打我一顿然后逃走。〃
老鼠摇摇头。〃你错了。我的家人离开了宾卡城……我父亲学会了屠宰,之后每年秋天都会宰一些肉,但我办不到。我总是躲得远远的,去年也是一样。〃
他瑟缩了一些,似乎刚刚的告白让他有些沮丧。珊迦把刀子插回靴子里。
〃你相信我了吗?〃她问,然后把流血的手指放回四中。
〃我没办法相信你,就算你说的是事实。神器师克撒、米斯拉、有味道的非瑞克西亚人。这……这些事——〃他放下他的手,敲了敲浮球,随即又缩回来。〃你太奇怪了。你看起来是个男孩,但你说起话来……完全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人,粉迪。并不是因为你说起话来像外国人,但你的确也不是伊芬人。你说你既非神器也不是非瑞克西亚人。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克撒那一边……对抗非瑞克西亚人。〃她的手指仍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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