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是因为他想研究我们的文明。”
麦肯齐扮了个鬼脸。“这个小矮个仔仔细细地读过我们的大脑,就像拿一把细齿梳,把我们的大脑细细地梳了一遍。他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就连我们早已忘记的事情他也知道。我猜这是他的本性,但是每当我想到他的这种本性,我就有点惧怕。”
“他现在跟内利很要好,他们俩形影不离。”哈珀说,“当然他是要读到内利的大脑。”
“如果他读到内利的大脑,这可是他活该要倒霉了。”
“我在设想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哈珀说,“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他的这种读大脑的本性。但是如果我们把他带到地球上去,让他离开他所熟悉的环境,我们就能使他的本性有所收敛,甚至有所改变。他肯定掌握了很多关于这个行星的知识,他的知识对我们会有很高的价值。他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别自欺欺人了,”麦肯齐说,“在他对你讲一件事情以前,他总要先说上几句漂亮的话,好让你相信他要说的这件事,对双方都会有好处。但是他告诉你的任何事情,没有一件是有价值的。别骗自己说,他是用信息换取信息。这个家伙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只算计着怎样千方百计地去榨取信息,而自己又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
老板眯起眼睛,打量着麦肯齐。“我不太清楚我是否应该让你返回地球度假去。”他说,“你已被一些事情搅得六神无主。这样下去,你会丧失观察事物的能力,尤其是正确地观察事物间相互关系的能力。外星球不比地球好办,你得预料到会出现一些古怪的生物,你得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合乎逻辑的基础上你得接受他们的诡谲举动。”
“这我全知道。”麦肯齐说,“但是说老实话,头儿,这个行星时常使我头痛。树会朝你开枪,地衣会说话,黄藤会朝你打闪电——而现在,百科全书又在捣蛋。”
“百科全书是有逻辑头脑的,”哈珀坚持说,“他的大脑就是个知识宝库。我们地球上也有类似的人,他们仅仅是为学习而学习,从来没想到要去运用他们的知识。这样,他们的知识日积月累,越聚越多。对于自己的博学,他们有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如果把求知欲同非凡的记忆知识,协调知识的能力结合起来,他们也就会像百科全书那样不择手段地去获取知识。”
“但是,他一定有自己的意图。”麦肯齐坚持己见,“在这种求知欲的掩盖下,他一定怀着某种意图。光是积累知识,对他而言已毫无意义,除非他开始运用他的知识。”
哈珀不紧不慢地抽一口烟,喷出一口烟雾。“他可能有意图,不过他的意图藏而不露,似有似无,所以我们还不能说他就有意图。这个行星是植物的王国,它有植物文明。而在地球上,动物处于统治地位,植物历来就很少有机会学习或进化。
但是在这里,情形就大不相同,植物得到了进化,他们成了现实世界的主人。”
“如果他有意图,我们就应该查清楚他有什么意图。”麦肯齐固执地表明他的态度,“我们不能对他的意图不闻不问,听凭他自由自在地活动。我们应该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他目前的行动,是按照他自己的意图完全独立地进行的,还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代表,一种类似总理或是国务卿的角色来展开的?他是另外一种已经消亡了的文明的幸存者,还是一种收集知识的活档案?虽然这种档案已不再需要,但是他积习难改,本性难移,照旧收集知识。果真如此?对于这些根本性的问题我们必须搞清楚。”
“你心操得也太多了。”哈珀对他说。
“我不得不操这份心,头儿。我们不能让一个植物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而我们还毫无察觉。我们的态度历来就是,我们的文明比这种植物的文明要优越,如果你认为这里生长着的植物也有文明的话。虽然在这个植物的王国里,我们人类惧怕荨麻、蒲公英、猎枪树,电黄藤,但是当我们返回到地球上时,我们就不会害怕地球上的荨麻、蒲公英、黄藤和树,所以我采取这种态度是合乎逻辑的。不过也有些规律在地球上是适用的,但是在这里就不灵了。所以我们有必要同自己,植物文明是什么样的文明?这种文明的内涵是什么?它要取得什么成就?它将怎样取得它的成就?”
“我们暂停讨论这些问题。”哈珀粗鲁地说,“你走进这个办公室是要告诉我关于新交响乐的事情,而不是来讨论这些问题的。”
麦肯齐轻轻地拍了拍巴掌。“好吧,如果你觉得现在还有心情听的话。”
“我们最好想想办法,看看怎样才能尽快地把这部交响乐抢到手。”哈珀说,“自从《红太阳》问世以来,我们就没有再弄到过一部真正好的作品。如果我们不抓紧,格鲁姆人就会抢先了。”
“他们可能已经弄到手了。”麦肯齐说。
哈珀得意洋洋地吐着烟圈。“他们还没有行动呢。格兰特把他们所采取的每一步行动都随时向我报告,格鲁姆贸易站所发生的事情,他没有漏报过一件。”
“彼此彼此,”麦肯齐说,我们不能仓促行动,从而泄露了自己的意图。格鲁姆人派来的间谍也并没有在睡大觉。”
“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吗?”老板问。
“我们可以坐地车出发,”麦肯齐建议道,“虽然地车比天车慢,但是如果我们乘天车去,格鲁姆人就会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地车我们每天都在用,有时候一天要用上十几次。所以我们坐地车去,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也就不会有什么好猜疑的。”
哈珀考虑着,说;“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伙计,你准备带谁去呢?”
“让我带上布拉德·史密斯吧。”麦肯齐说,“我们相处得不错,就我们两个去。他在这里资格已经很老了,又认识路途。”
哈珀点点头。“最好把内利也带去。”
“坚决不带!”麦肯齐喊叫起来,“你想要干什么?你想甩掉她,这样,你就能携巨款潜逃了,是不是?”
哈珀伤心地摇摇头,“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但就是实现不了。哪怕是缺少一分钱,内利她也会找我的麻烦。以前你可以这里挪用一点,那里贪污一点,但是现在不行了。自从管账机器人开始工作以来,就没有再敢这么干。这种机器人只灌输了诚实和公正的品德。”
“我不会带上她,”麦肯齐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不管是在去的路上,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她都会哇啦哇啦地提醒我们公司的有关规定,故我不想带她一块去。再说她对百科全书很迷恋,所以她大概还想带上他一起去。我们的麻烦本来就够多得了,像猎枪树的射击,电黄藤的电击,以及所有其他疯狂的植物的袭击。如果我们再带上博学的大笨蛋和碍手碍脚的法学家,那么我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们一定得带上她。”哈珀放缓了口气说,“这是新规定。
你做的每笔生意都必须有她在场做见证,以证明你没有欺骗当地的植物。赶紧执行吧。这项新规定也可以说是针对你自己所犯的过错而制定的。在《红太阳》那笔生意上,如果你能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公司就决不会想到要制定出这种规定来。”
“我只不过是想为公司节约一点资金而已。”麦肯齐叫屈道。
“你知道,”哈珀把问题提了出来,“一部交响乐的标准价格是二斗化肥。但是你为什么要少给卡德马半斗呢?”
“头儿,”麦肯齐说,“卡德马还以为标准价格就是一斗半化肥呢,为此他还吻了我。”
“这是不对的。”哈珀声明道,“公司的经营方针是公平贸易,童叟无欺。即使对方只是一棵树,我们也必须贯彻这项方针。”
“我知道。”麦肯齐淡淡地说,“我读过公司的《员工守则》。”
哈珀说:“内利去,就可以避免出这种岔子。”
埃杰顿·韦德蹲坐在一个不太高的悬崖上,悬崖的下面就是音乐谷。暗红色的太阳正向着紫色的地平线降落,韦德知道,要不了多久,音乐谷里的树就会像往常一样,有规律地开始他们的黄昏音乐会。他希望再一次听到那部奇妙的新交响乐,就是奥尔德创作的那部交响乐。他已入迷,无可救药了。他一面希望着,一面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全身打了个激灵。当他想到太阳正在下山时,禁不住又打了个激灵。夜晚的寒意马上就要降临了。
韦德没有生命毯,他的食物藏在悬崖上的一个很小的山洞里,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来到音乐谷已经快有1年了。
1年前,当他驾驶着天车在这个行星上着陆对,因为他技术不过硬,致使天车坠毁。现在这辆天车只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外壳。埃杰顿·韦德心里明白,他快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但是很奇怪,他又满不在乎。自从他来到音乐谷的这近1年的时间里。他生活在一个美妙的世界里。他每天晚上都听这种奇特的音乐会,没有漏过一场。他对自己说,听了1年的树音乐,这就足矣,任何人都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音乐谷。看着音乐谷中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音乐树,他就会想:这些音乐树很像是有人把他们种植在这里一样。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智能生命曾坐在这个悬崖上,听这种树音乐。甚至连他们的坐姿也跟他现在的一样。
但是他没有证据来支持他的这个假设,这一点他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城市的遗迹,也没有文明留下的痕迹。不像人类的文明,人类在地球上建立了光辉灿烂的文明。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事物使人能够联想到这里曾经有过文明的种族,联想到这支文明的种族曾经关心过这些音乐树,联想到他们曾经设计并开发了音乐谷。
他什么证据也没有,除了神秘的文字以外。这些神秘的文字是他在山洞外的悬崖峭壁上发现的。山崖上的神秘文字字型模糊,笔划潦草,韦德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文字。他猜测这些文字也许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人留下的,正如他是从地球上来的一样。那些外星人来到这里听树音乐,他们深深地沉迷于音乐中,忘了还要离开这里。树音乐伴随着他们,一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结。
韦德仍然蹲坐在悬崖边,他不时地踮起脚趾一前一后的摇晃着。也许他应该把自己的名字刻写在山崖上,和那些神秘文字刻写在一起,就像在饭店登记住宿时留下自己的签名一样。—个孤独的名字镌刻在一块孤怜怜的岩石上,就好比是镌刻在墓碑上。岩石上的名字将寄托着后人的哀思,这块岩石也将会是他所拥有的唯一的一块墓碑。
音乐树快要开始演奏了。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他会忘却他的山洞,忘却所剩无几的食物,忘却锈迹斑斑的天车。这辆天车再也不能载着他飞回到地球上去了,不过他似乎没想过要回去。音乐谷就像个陷阱,他落在其中不能自拔;音乐犹如蜘蛛,吐出一张罗网,把他罩在了里面。他明白,没有音乐,他便不能活下去。音乐已经融化在他的血液里,成为他心智的一部分,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昕不到音乐,他便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副躯壳。音乐是组成他生命力的一部分,这部分生命力在他体内汹涌澎湃,使他的肉体充满了活力。音乐犹如一根具有无穷意义的银线,贯穿着他的思想和生命的全过程。
音乐树静静地耸立在山谷中,排列成行。在每棵树的旁边,都有一个小土墩,音乐树的指挥就站在这个小土墩上指挥他的音乐树。在每个土墩的旁边都有一个黑乎乎的地洞入口处。韦德知道,现在那些音乐树的指挥们都在地洞里,他们在闭目养神,准备指挥音乐会。指挥们不是一般的植物。所以他们得休息休息。
而音乐树从来不需要休息,他们也从不睡觉。他们决不会感到疲乏。这些土黄色的音乐树光知道发出美妙动听的旋律。
在音乐声中,他们对着天空引吭高歌。他们歌唱已经消逝的光阴;他们歌唱将要来临的岁月;他们歌唱恒星西格马·德拉科。虽然在今后的岁月里,西格马·德拉科将要变成一粒灰烬在宇宙中漂泊,但是音乐树还是要歌唱它。此外,音乐树还要歌唱其他事物,歌唱地球人从不知晓的事物。虽然地球人竭尽全力要了解这些事物,但是他们对此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感受。这种感受在他们的脑海中激起一种又一种奇怪的思想,在他们的心田上掀起一阵又一阵异常的感情狂澜,并使他们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地球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思想和感情。不过他们不能清醒地认识它们,他们更不能领略它们。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渴望着能拥有这些令人回肠荡气、叫人脱胎换骨的思想和感情。
当然,从科学上讲,并不是这些树在歌唱,韦德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常想这个同题。他希望在歌唱的就是这些树,而不是其它东西。他一想到音乐,就自然而然地认为音乐是属于这些树的,他不愿承认真正在演奏音乐的不是这些树本身,而是寄居在他们身上的小生灵。小生灵把他们用作了发音盒。是小生灵吗?他知道是小生灵,任何其他的人也都知道。
是什么样的小生灵呢?他们或许是小仙人,每棵树上都寄居着一群小仙人,或许是小妖精。总之,是这样的小生灵在树上蹦上又跳下,仿佛是在童话书里,从这一页蹦到下一页,于是音乐便响起来了。虽然他对自己说,世上没有小仙人,也没有小妖精,但是他愿意这样想,愿意拥有一份这样傻里傻气的想法。
每个小仙人,每个小妖精,在树音乐的演奏中,都尽了他们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他们服从指挥的指挥;指挥的思想就是他们的思想。指挥构思旋律,并把思路传进他们的大脑,这样,他们便对指挥的指挥作出积极的响应。指挥兴奋、激动,他们便也跟着兴奋和激动。
这样剖析音乐树,会使人丧失对音乐树应有的美感,韦德对自己说。透彻地了解音乐树会把音乐树的神奇、美妙破坏殆尽。所以,最好不要去多想,不要去寻根究底,而只要去接受音乐,去欣赏旋律。
偶尔,也有人到这里来,不过不常见到。来的人和他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他们来自这个行星上的贸易站。他们来给音乐树录音,录完音,他们便离开音乐各。那么他们听了树音乐,怎么还能离开呢?韦德百思不得其解。他隐隐地记得有一种方法可以使人产生一种免疫力,从而保护人体不受音乐的控制。这种方法关键在于它能调节人体的自我意识。这样,在听了树音乐以后,人还是照样能离开音乐谷。这种方法其实就是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体的感觉迟钝、麻木,从而感受不到树音乐美在哪里,妙在何处。想到这里,韦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可是亵渎了神圣的音乐。但是他转念一想,给音乐树录音,再把录音带到地球上,交给乐团演奏,这种行为更严重地亵渎了神圣的音乐。地球上的乐团可以一个晚上连着一个晚上地演奏树音乐,而这种音乐他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与此相比,他对树音乐的亵渎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为什么树音乐要由地球上的乐团演奏呢?如果地球上的音乐爱好者能看到音乐树直接演奏树音乐,这该有多好!就像他现在一样,看着音乐树在古老的音乐谷里演奏树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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