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对你好了,下次就会对你不理不睬。可特雷不是这样的人,他给我买了瓶柠檬啤酒,他可能以为我喜欢这种啤酒。
丹妮斯才很喜欢喝这种酒。虽然特雷弄错了,但我觉得他的记性还不错。
他和我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在那些老家伙中,他应该算是蛮可爱的。我敢打赌他年轻时一定很帅。我忘了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看上去跟普通年轻人一样,只是长得相当漂亮。我会突然看着他,细细地想,他看上去真的很另类啊。真的,他的脸很特别,指节也是厚厚的。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说他的手和脸都很光滑。有一次他告诉我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过于另类,换作是电影里的人就会把他们鼻子和下巴的软骨削掉。然而不久之后,我也就习惯了,不再注意他的长相。
所以我跟他待在一起。不久我们就开始亲吻起来。他很快就非常兴奋了。当时可能已经十点半,我喝醉了。我们上了楼,马特和琳西还在卧室里,于是我们只有偷偷地摸进屋去。他们躺在床上,我们则在地上铺了几件衣服。说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音乐——《美酒与玫瑰的时代》,弗兰克·西娜塔)
艾玛:噢,天哪!我想到了一件我不应该说的事。
记者:如果你愿意就说,我不会强迫你的。
艾玛:如果我让你不要把我说的录进磁带,行吗?(笑)我的天,我的脸好红啊。其实特雷那里有问题,你知道吗,是蘑菇形的。
记者:什么?!
艾玛:蘑菇!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他作过切除手术,对了,医学上称这种手术叫什么来着?
记者:是包皮环切手术吧?
[1945年至1963年婴儿潮时期出生的美国人当中,90%都做过包皮环切手术]
艾玛:是的。我以前从没见过那样的男孩。丹妮斯曾跟那样的男孩有过性关系,我却从没见过。真不可思议。我知道我的脸很红。我想你可以把它录进去,很多那个时期出生的人都作过包皮环切手术,对吧?
噢,天哪!(手捂着脸笑)真是件不堪回首的蠢事。
(音乐——《美酒与玫瑰的时代》,弗兰克·西娜塔)
记者:你与多少人有过性关系?
艾玛:四个人。我跟四个人有过性关系,包括特雷和路易斯。
记者:你有没有什么遗憾?
艾玛:我巴不得没有才好。抗病毒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那年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去上课,每次接受治疗后我都会接连三天不舒服。每个人都知道我为什么没去上课,我觉得非常尴尬。我们当中有十七个人得了这种病。
他们认为抗病毒药管用,我们不会得癌症,但因为它是种新药,所以他们也没把握。所以每年我都得验血,做身体检查。我讨厌这样,我以前从没想过我会生病,真的没想过。而现在,每当我身体难受时,我都在想是不是长了肿瘤。每次头疼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脑瘤。
有时我会变得狂躁不安。特雷接受了还童治疗,他又多了四十年光阴。就因为他,我也许没等变老就会死掉。大多数时间,我都认为抗病毒素起了作用,就像我妈妈说的那样:如果我真的病了,做全身检查很快就会把我的病查出来,但如果其他人生了病,检查出来的速度就不会像我这么快,这些都是抗病毒素的作用。所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讲,我是幸运的。
我通常相信抗病毒素起了作用,但有时,比如我在抽血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感受:我很害怕得癌症,就算真的得了我也不会相信的。撞上这些事是我的不幸,那为什么抗病毒素就不能侥幸起作用呢?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特雷曾跟DC吵过一次。DC声明他自己老了是不会接受还童治疗的,他会把享受生命的机会留给其他人。但特雷说DC老了就会身不由己。特雷说的没错。我总是认为我不想接受还童治疗,但每当我想到我的病,生存的念头就会在我的头脑中萌发,我相信当我老了也会热切地企盼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
特雷不知道他自己带有病毒。这不怪他。但有时我也会对他大发脾气。
这也许就是我接受这次访问的原因吧。可能其他人就不会像我这样做了。
记者:你和特雷还有联系吗?
艾玛:没有。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联络了。
记者:你父母想以强奸幼女罪控告他,是吗?
艾玛:是的。但我认为这种做法太愚蠢。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记者:为什么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呢?
艾玛:强奸幼女这个罪名很愚蠢。他没有强奸我。他很好,比其他那些人都好。
记者:但特雷是成年人,事实上他已经七十几岁了。
艾玛:我知道。但他不像七十几的人……不像。我是说,从某种 角度来讲不是那样。你知道,特雷差不多可以算是我们当中的一分 子。他跟卡莫不同。照你的说法,卡莫也算强奸幼女,却没有人责怪他。我没有和卡莫发生过关系,但我知道他和其他很多女孩有过,但没人归罪于他。
他们企图把其他所有罪过都怪在卡莫头上。他们说他卖毒品给我们,还把他说成一个帮派头目。毒品你随处都可以买到啊,甚至在学校就能买到;卡莫也不是什么帮派头目。哪有什么帮派头目啊,我们不需要谁来领导我们做事。
记者:特雷是你们当中的一分子吗?
艾玛:是……不对,不是,确切地说不是,他曾经想成为我们的一员。但愿我早知道这一切,早知道我就不会跟特雷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沾染上了——如果我还是个小孩该多好。
(音乐——《还是小孩好》,“我是谁”乐队演唱。)
最后一次见到特雷?那是我接受检查之前,那个时候还没人知道那种病毒,所有人都对我说:“你很幸运,你得的不是艾滋病,不过你这一生都离不开药了。”
我想我们在一起应该有四个月吧。从十一月到三月,在丹妮斯生日过后我们就分手了。其实算不上分手,只是决定跟其他人相处看看,我们都觉得不应该太当真。我跟特雷说这话的时候他怪怪的,我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竟然觉得他很陌生。他退休了,手上还有些办公室的零活。我发现他的童年并不是一塌糊涂,他只是不喜欢他的童年而已。他的朋友不多,过去他对什么事都太认真了。
记者:你们为什么突然分手呢?
艾玛: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喜欢他那个时代的音乐,如摇滚和弗兰克·辛那屈什么的。我们无法真正地恋爱,因为他太不一样了。
之后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不是那种分手了就对你不再理睬的人。
放学后我们总是在图书馆附近的公园玩儿。那时是年末,学校也快放假了,卡莫跟布伦达在交往。卡莫其实并不是布伦达的男朋友,布伦达还和另一个叫安东尼的男孩在一起。她每个周末轮流跟卡莫和安东尼在一起。
有一次每个人都在说话,也不知道特雷说了什么,反正DC暴跳如雷。DC的举动让我非常吃惊,要知道平时DC总是当特雷不存在似的。当特雷在场时,DC会无视他的存在;而当特雷不在时,DC就会和卡莫待在一起。可那一次DC开始大声叫嚣:你为什么没有朋友!你这个失败者!你这个该死的失败者!你只知道跟我们待在一起,因为你没有其他朋友!我们也不想要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个时候特雷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几个人把DC拉走,让他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特雷,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他并没有什么过错。
那天晚上我打算待在丹妮斯家。以前我总是骗妈妈说去了丹妮斯家,结果却溜到别处去,但这次是真的。我把我的东西拿到丹妮斯家,结果我哥哥——他刚从杜克大学回来——带我们去比萨屋吃东西,我们放开肚子大吃起来。后来看到便利店门口聚了很多人,于是我们也围了上去。
碰巧琳西也在,她告诉我DC正在找特雷,还扬言要杀了他。卡莫被捕了。没有人会来劝DC了。
卡莫以前因为在商店偷东西被捕,判了缓刑。这次被捕是因为携带毒品,还因为他是个黑人。
人人都在谈论,说卡莫完蛋了,DC将陷入困境而无法自拔。
琳西一直在叹息:“噢,我的天!”这个消息的确使我感到不安。我知道DC恨特雷,说特雷是个装腔作势的人,只会利用别人。
记者:你和DC是朋友吗?
艾玛:只能说我认识他,我们从没有真正交谈过。琳西和他交往了几个月,所以她比我和丹妮斯都更了解他。
琳西认为DC和卡莫是真正的朋友。不过我想卡莫和DC纠缠在一起仅仅是图他的钱罢了。卡莫比DC长三岁左右。但琳西说卡莫只是利用特雷,真正要好的还是DC。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不久特雷就出现了,他坐在车里,车门开着,和一些人说话。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犹豫着应不应该把我听到的消息告诉他。最终我还是决定讲给他听。
我告诉了他卡莫被捕的事。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除了琳西告诉我的那些,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特雷问我卡莫请没请律师。
我从来没想过请律师,就像我以前讲过的,不能把特雷看成和我们一样的小孩子。
特雷用手机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说自己是卡莫·威尔逊的一个朋友。当然警察不会在电话里告诉特雷什么,所以他挂断电话说要亲自去一趟。
和他交谈的时候,我感到坐立不安,突然发现他说起话来真的很像一个成年人。我把DC到处找他,并扬言要杀他的事告诉了他。
“该死的DC!”特雷恨恨地骂道。
我想他会立即去警察局。可他逢人便说卡莫的事,还给大家讲可能发生的情况。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回去和丹妮斯还有琳西一块在楼梯上无奈地坐着。我们要把皮肤晒成棕褐色,这样看起来更像埃及或印度人。这种事现在我可不想了,虽说皮肤癌跟其他癌症不一样,没那么危险。
后来我们看到DC了,向这边一家硬件商店走来。
丹妮斯最先看到他,说,“这下惨了!”
当时我只是坐在那,特雷是个成年人了,他完全能够应付这种事。我已经告诉过他了,但现在不知怎的,我对他挺生气。
DC朝他叫骂起来,骂他是个失败者。
我不记得当时有没有人说话。特雷没有下车,所以DC冲上去踢他那样做似乎没什么用,于是他便跳到车篷上。
特雷命令DC下去,但DC坚持让他从车里出来,要和他谈谈。僵持了一会儿,特雷准备出来。DC说了句什么,好像是“我今天要你的命”!
DC手里握着刀。
丹妮斯让我们躲进便利店.实际上我们与他们相隔很远。便利店里的人都是些讨厌的家伙,他们马上报了警。特雷就在车门边,一半身子在车内,一半身子还悬在车外。
琳西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噢,天啊,该怎么办?!”听了她的叫喊,我也紧张起来了。
可我总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
特雷不停地对DC说:“冷静点儿,伙计!”
DC咆哮着警告特雷,说别以为他年纪比我们大就可以为所欲为。
最后,特雷钻进车里,把车门关上。
DC还是不肯从车篷下来,在上面拼命跳来跳去,车篷发出一阵阵碎裂的声音。
特雷当时真的气疯了,他突然发动汽车,只见汽车像出膛的子弹一样飞奔出去,DC被抛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特雷把车停了下来,走过去查看DC有没有什么大碍。
DC侧躺在那儿,蜷缩着身子,特雷把他翻过来,他还嘟哝了些什么。因为特雷挡在我和DC中间,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没看清DC。马特跟着那些人围上去看热闹,他说当时特雷把夹克衫里的枪掏了出来,用枪指着DC,让他滚蛋。一些小孩也看到了。马特说特雷还臭骂DC不过是个“有几个臭钱的小子”。
记者:你以前见过枪吗?
艾玛:以前在一次派对上见过,枪的主人我不认识。他把枪展示给每个人看,可我想他一定是在哪里偷的。
记者:你再次见到特雷是在什么时候?
艾玛:那件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向医院说起过他,所以医院的人肯定联系过他。他是那种病的发源嘛。
我不是惟一和他有过性关系的人。布伦达也跟他上过床。还有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女孩,叫简·圣安妮。简还和其他男孩子有过性关系。自那件事之后,我就只和我的男朋友保持性关系。至于布伦达嘛,我不太清楚。
[简·圣安妮和布伦达的采访。简·圣安妮一家六个月前搬到乔治敦,我们在她的家中对她进行了采访。布伦达和她的母亲仍然住在夏洛特。]
这件事让我明白了许多,成年人与我们是不同的。我真不知道我想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记者:为什么不呢?
艾玛:你知道的,DC的行为很愚蠢,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特雷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个小孩。不管DC的想法或行为有多恶劣、多坏,特雷也不该那样对待一个孩子!
记者:那么你认为是特雷的错?
艾玛:不,确切地说他没错,错就错在他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记者:他是不是早应该了解这点?
艾玛:也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可能早就了解。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我错了,如果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保龄球馆待着,如果几个想要返老还童的老家伙出现时,我们大家互不理睬(但这只不过是本能反应罢了),如果我不是主动去和特雷搭讪,这一切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特雷的生活原则与我们不一样。我不是说小孩子之间就不会互相伤害,但你知道,特雷却一直这样认为。
记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艾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特雷一直都这么想的,即使他自己并不打算那样去做,即使当他气得发疯的时候,他总认为小孩子会相互伤害。
(音乐——《孤独》,埃灵顿公爵)
艾玛:我父母知道我的事后感到非常震惊,他们觉得对我这么多年的教育好像完全被否定了。我的父亲为此哭了一场,全家都被我害得惶惶不安。
尽管我和家人之间交流仍然很少,可现在我们的关系拉得更近了。我们家不是那种子女和父母非沟通不可的家庭。
记者:你现在还去参加晚会吗?还喝酒吗?
艾玛:不,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去参加晚会了。自从我服用这种抗病毒素后,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也就再也没出去疯了。父母也给我买了一台和丹妮斯的一样的配有监测器的PDA,但我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耍小聪明了。琳西还是和原来那样,她会告诉我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现在的感觉却和以前不同了,我不想长大,不想做一个成年人。特雷以前也肯定有过这样的感受。想起来真是可笑,我居然会跟他有同样的想法。
(音乐——《我的母校》,史蒂利·丹)
《一代新人》作者:霍华德·法斯特
航空
寄自印度加尔各答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四日
华盛顿
吉恩·阿巴雷特夫人收
亲爱的姐姐: